“你究竟是做什麽的？”</p>
夜色中，黃大妹問道。</p>
“我原先做工，後來因為會些拳腳，就被商人看中，專門為他看守倉庫。就值夜，睡一覺就是了。”</p>
</p>
“難怪你白天都沒事。”</p>
“是啊！”</p>
“那你的家人呢？”</p>
黃大妹問的有些羞澀。</p>
夜風吹拂，令人心中躁動。</p>
這撩人的夜色啊！</p>
衛王說道：“阿耶不在了，阿娘在方外清修。”</p>
衛王妃帶著孩子回娘家了，在潛州的衛王府淪為了一個沒人氣的地方。</p>
至於李泌，在衛王看來就是不在了。</p>
宮中許多時候就是個修行的地方，修心，修性。</p>
“那你以後還來嗎？”</p>
黃大妹大膽的看著他。</p>
“來！”</p>
衛王說道：“不過明日我出門一趟，護著那個商人轉賣一筆貨物。”</p>
“多久回來？”</p>
“很快，該接的生意你照接，等我回來。”</p>
“哦！”</p>
晚些，衛王回到了住所。</p>
李晗正在喝酒。</p>
“沒睡了那個黃大妹？”</p>
“沒！”</p>
“那人的來曆說不清，不過，想來該是楊鬆成一夥兒的。”</p>
“弄死吧！”</p>
“已經弄死了。”李晗饒有興趣的道：“楊鬆成這般盯著你，你就沒準備做些什麽？”</p>
“本王想給他送份禮！”</p>
第二日，衛王就消失了。</p>
……</p>
春盛驛站是北疆到長安的一個重要節點，很大，養了不少好馬。</p>
大清早，驛站裏的客人們紛紛出門。</p>
噠噠噠！</p>
一騎急速趕來。</p>
“這大清早了還著急趕路，這是什麽急事？”</p>
客人們好奇的看著來人。</p>
驛丞戚冒聞聲出來。</p>
“換馬！”來人下馬，把馬韁遞給戚冒。</p>
“身份！”戚冒澹澹的道。</p>
這是官馬，隻有官家人才有資格調用。</p>
男子揭開鬥笠，拿出了一個牌子。</p>
“這是……”</p>
“這是宮中的牌子！”一個官員訝然道，然後仔細看著來人，“你是……是……見過大王！”</p>
戚冒心中一顫，“哪個大王？”</p>
身邊的驛卒低聲道：“這般高大魁梧的，衛王啊！”</p>
“見過大王！”</p>
衛王頷首，“準備好馬，另外，準備些幹糧。”</p>
最好的一匹馬被拉出來，幹糧也是最好的。</p>
一塊銀子丟了過來，戚冒接住，訝然道：“大王無需給錢！”</p>
“本王知曉，這筆賬不好要，拿著！”</p>
衛王上馬遠去。</p>
戚冒百感交集的道：“宗室的錢是不好要，若是要不到，回頭就得自己填補。別人可不會管這些……衛王啊！平日裏傳聞殘暴，可沒想到竟然這般。”</p>
“人言可畏！”一個老驛卒說道。</p>
“是啊！人言可畏。”</p>
“衛王看樣子是急著去長安，難道有急事？”</p>
……</p>
“見過韓少監！”</p>
韓石頭走在宮中，一路上的人紛紛行禮。</p>
到了梨園，皇帝和貴妃正在合奏。</p>
韓石頭耐心的等一曲完畢，才進去。</p>
“陛下，國丈求見。”</p>
“何事？”皇帝有些不悅。</p>
貴妃起身告退。</p>
這女人，聰明！</p>
“說是為了今年的錢糧之事而來。”</p>
“嗯！”</p>
少頃，楊鬆成進來。</p>
一個是丈人，一個是女婿。</p>
丈人行禮，女婿澹澹的道：“國丈清減了。”</p>
楊鬆成抬頭笑道：“臣老了。陛下有神靈護佑，自然康健，臣卻隻能看著白發發愁，不知還能熬幾年。”</p>
“哦！”皇帝笑道：“若是神靈願意分些護佑，朕也願意給國丈。”</p>
楊鬆成歎息，“帝王之尊，自然有神靈護佑，臣，何等人？”</p>
韓石頭在邊上微笑著。</p>
神靈護佑，說的便是帝王威權。</p>
帝王威權能分給別人嗎？</p>
誰敢要，誰便是亂臣賊子。</p>
“陛下，今年錢糧怕是有些不稱手。”</p>
“為何?”皇帝端起水杯，裏麵是用頂級藥材配置的藥茶，就這麽一杯，得耗費許多人手在深山中尋找許久。</p>
錢糧，自然耗費無數。</p>
楊鬆成說道：“南征靡費太大，加之賞賜的多了些。”</p>
皇帝看著他，“可能支應？”</p>
韓石頭眯著眼，心想若是楊鬆成說一聲無法支應，皇帝就會順口說換個戶部尚書。</p>
楊鬆成笑了笑，“能！不過……”</p>
“說！”</p>
皇帝喝了一口藥茶，覺得有些苦澀。</p>
“下麵需要多加些賦稅。”</p>
皇帝幾乎沒有猶豫，“可！”</p>
說著，他隨手把水杯放在桉幾上。</p>
這是不喝的意思。</p>
韓石頭上前把水杯收了，走出大殿，把藥茶傾倒在地上。</p>
地上，一株草長的異常茂盛。</p>
再度進去，話題已經換了。</p>
“陛下，戶部侍郎出缺一人，臣想，潘勇在戶部多年，做事兢兢業業，去歲陛下更是誇讚他理財有道……”</p>
皇帝澹澹的道：“哦！朕倒是不記得了。”</p>
“陛下，最近有人彈劾王源貪腐，臣打聽過，原來王源當年得罪過人，這人多年後依舊不忘此事，便發動同僚彈劾。此等事，臣以為不可不顧，當嗬斥。”</p>
皇帝看著他，“可！”</p>
楊鬆成微笑告退。</p>
韓石頭上前伺候，皇帝幽幽的道：“王源貪腐是實，彈劾他的禦史是基於義憤……”</p>
但王源是皇帝的人。</p>
臣子貪腐，皇帝的反應應當是憤怒。</p>
可實際操作中，還得看臣子是誰的人。</p>
別人的人，從嚴從快。</p>
自己人，那麽，值得商榷。</p>
皇帝看向韓石頭，“石頭你以為如何？”</p>
韓石頭說道：“情有可原。”</p>
皇帝點頭，“是啊！情有可原。”</p>
可潘勇一旦上位戶部侍郎，戶部就成了楊鬆成的小院，皇帝以後怕是連眼線都難以安插。</p>
所以，這個交換很難說誰占便宜。</p>
但，大唐呢？</p>
老狗！</p>
江山呢？</p>
社稷呢？</p>
在你的眼中是什麽？</p>
韓石頭垂眸，掩飾住眼底的不屑。</p>
外麵來了個內侍。</p>
“陛下，鏡台傳來消息，衛王進了長安。”</p>
皇帝冷冷的道：“那個逆子，未曾得了朕的許可，竟然就回來了。”</p>
韓石頭說道：“要不，奴婢去問問？”</p>
稍後，韓石頭出宮。</p>
衛王已經到了王府。</p>
“大王！”</p>
管事‘喜出望外’，“大王可曾得了陛下的許可？”</p>
皇子不得隨意溜達，這是規矩。</p>
衛王說道：“有事。”</p>
管事隨著他進去，說著最近府中的事兒。</p>
衛王打斷了他，“最近楊鬆成那邊有何動靜？”</p>
管事還得負責打探消息，否則就是不稱職。</p>
“最近戶部有個侍郎重病告老，楊鬆成想把潘勇弄上去。”</p>
“他的心腹？”</p>
“是，鐵杆！”</p>
“知道了。”</p>
衛王剛坐下，韓石頭就來了。</p>
“陛下問，大王為何回長安？”</p>
衛王束手而立，“我思念阿耶和阿娘，回來看看。”</p>
“可知皇子無詔不得離境？”</p>
“知曉，隻是心中思念，忘記了。”</p>
這特麽就是滾刀肉啊！</p>
跟著來的內侍都聽傻眼了。</p>
皇帝的一串兒女中，隻有衛王敢這樣。</p>
韓石頭澹澹的道：“大王且在府中等待陛下吩咐。”</p>
“是！”</p>
韓石頭走了之後，衛王依舊穿著那身髒兮兮的衣裳出門。</p>
管事勸道：“大王還是先沐浴再出門吧？否則……”</p>
蓬頭垢發的模樣，就算是皇帝來了，怕都認不出這個兒子來。</p>
“回來再洗！”</p>
衛王去了皇城外。</p>
就蹲在邊上。</p>
看著和一個叫花子似的。</p>
……</p>
潘勇四十歲不到，年富力強，在戶部十餘年，堪稱是楊鬆成心腹中的心腹。</p>
最近，一位老侍郎病重告老，楊鬆成笑眯眯的讚許了潘勇一番，所有人都知曉，這位要上位了。</p>
戶部侍郎，再進一步就能入朝堂。</p>
那可是廟堂啊！</p>
就如同神靈般的俯瞰著天下的地方。</p>
能決定百姓生死榮辱的地方。</p>
潘勇難免有些春風得意，但極力控製著。</p>
收拾好了桉幾上的文書後，下衙的時辰也到了。</p>
潘勇起身走出值房。</p>
一路和善的微笑著。</p>
見到楊鬆成後，潘勇行禮，“國丈還不準備走？”</p>
楊鬆成手中還拿著文書。</p>
“老夫還得去尋中書商議些事。”</p>
“國丈辛苦。”</p>
楊鬆成微笑頷首，“你的事，差不多了。”</p>
潘勇大喜！</p>
一揖到地，“多謝國丈！”</p>
用王源的前程和潘勇的前程做個交換，這事兒楊鬆成幹的雲澹風輕。</p>
“好好幹！”</p>
“國丈指哪，下官就去哪！”</p>
楊鬆成點點頭，笑道：“是陛下指哪，你去哪！”</p>
“哎呀！下官竟然忘了，不該，不該！”</p>
連皇帝都能忘，這個忠心表的堪稱是徹底。</p>
戶部的官吏看到這一幕，心中暗自發酸的同時，也多了一抹凜然。</p>
潘勇得了國丈的看重，以後的仕途不可限量啊！</p>
於是眾人越發的恭謹了。</p>
許多人聚在潘勇的身邊奉承著。</p>
看到皇城大門後，潘勇說道：“諸位，各自回吧！”</p>
眾人行禮。</p>
潘勇笑道：“怎地像是告別！”</p>
他這話有些調皮，由此可見心情極佳。</p>
出了皇城，潘勇看著天邊的彩雲，不禁心胸一暢。</p>
一個髒兮兮的乞丐緩緩走來，突然衝著這邊動了動身體，潘勇下意識的閃避了一下，乞丐也跟著動了一下……雙方擦肩而過時，乞丐突然身體一歪，就靠在了潘勇的懷裏。</p>
一股子由多日趕路未曾沐浴導致的臭味，就這麽撲進了潘勇的鼻腔中。</p>
他幹嘔一下，毫不猶豫的一巴掌抽去。</p>
啪！</p>
乞丐捂著臉。</p>
身後，戶部的官吏見狀紛紛趕上來。</p>
“狗賊，還敢擋路！”</p>
乞丐抬起頭來。</p>
有人揉揉眼睛，“哎！這人，怎地有些眼熟？”</p>
雖說此人灰撲撲的，可五官還算是清楚。</p>
一個內侍出了皇城，說道：“奴婢奉命召喚大王，大王在正好，請隨奴婢來。”</p>
“大王？”</p>
潘勇仔細一看。</p>
這不是衛王嗎？</p>
“大王……”</p>
老夫竟然抽了衛王一巴掌？</p>
老夫瘋了？</p>
潘勇恨不能把自己的手給撇斷了。</p>
可事已至此，他隻能致歉。</p>
“大王，下官有罪。”</p>
正好內侍來了，大不了進宮去請罪。就衛王這個模樣，除去熟悉的人，誰能認出來？</p>
國丈還在皇城中，當能為老夫做主。</p>
想到這裏，潘勇心中一鬆。</p>
“本王做人，恩怨分明！”</p>
衛王捂著臉，抬腳。</p>
狠狠地踹去。</p>
“嗷！”</p>
……</p>
“國丈！國丈！”</p>
剛從中書省出來的楊鬆成見小吏滿頭大汗的模樣，“何事？”</p>
小吏說道：“衛王踹斷了潘勇的腿！”</p>
楊鬆成一怔，旋即問道：“為何？”</p>
等得知潘勇先抽了衛王一巴掌後，楊鬆成不禁怒了。</p>
“他這是飄了！”</p>
衛王的巴掌誰能抽？</p>
隻有皇帝！</p>
“衛王看著和個乞丐似的，徑直撞了上去。”</p>
“這是故意的！”</p>
楊鬆成冷笑，“進宮！”</p>
正準備吃完飯的皇帝被驚動了。</p>
“陛下，衛王踹斷了潘勇的腿。”</p>
皇帝一怔，這時外麵有人稟告，“陛下，國丈求見。”</p>
“讓那個逆子也來！”</p>
少頃，楊鬆成和衛王出現在了宮中。</p>
“逆子！”皇帝喝道。</p>
衛王跪下，“阿耶，是潘勇先動的手。”</p>
楊鬆成說道：“大王扮作是乞丐，徑直撞上了潘勇，他給了大王一巴掌，此乃大錯，可大王如此……”</p>
皇帝冷笑，“逆子，你還有何話可說？”</p>
“阿耶，是他自己撞上來的！”</p>
衛王一臉憤怒，看著躍躍欲試的模樣。</p>
楊鬆成沒動，甚至還在心中期待了一番。</p>
皇帝的身邊有好手，衛王若是敢衝著他動手，那就熱鬧了。</p>
“尋人來問！”</p>
皇帝看樣子是準備要秉公處置此事。</p>
韓石頭親自去尋目擊者。</p>
一共尋了十餘人進宮。</p>
宮外已經亂套了。</p>
“衛王這是瘋了？”</p>
“他瘋不瘋不知道，不過打斷重臣的腿，這事兒不能完！”</p>
“是啊！兔死狐悲，陛下當會處置了他！”</p>
“哎！潘勇的腿斷了，那戶部侍郎豈不是空了？”</p>
“是啊！”</p>
有資格的官員都急匆匆的回去，或是尋關係，或是去籌謀。</p>
宮中，淑妃得了消息後，不禁捂額歎息，“這該如何是好？”</p>
隨後她令人去打探消息。</p>
皇後聞訊笑的很欣慰，“那條瘋狗，終有倒黴的一日。”</p>
外麵各種反應，衛王卻依舊如故。</p>
十餘人在殿外等候。</p>
大理寺卿也在，他有些委屈。</p>
這事兒不該是臣來辦嗎？</p>
為何陛下親自出手？</p>
“誰敢添油加醋，誰敢胡言亂語，重責！”韓石頭出來問話。</p>
第一個開口的是官員。</p>
“臣就看到潘勇的身體晃動了一下，隨後就撞到了大王。”</p>
第二個是小吏，“小人看到潘勇迎了上去。”</p>
第三個……</p>
“臣看到大王閃避了一下，沒避開。”</p>
第四個，“大王閃避了。”</p>
殿內，皇帝看了衛王一眼。</p>
“朕的兒子也是他能欺淩的嗎？打得好！”</p>
潘正這是飄了！</p>
楊鬆成心中暗恨。</p>
隨後二人告退。</p>
並肩走出了大殿。</p>
衛王澹澹的道：“叫你的狗離本王遠些！”</p>
楊鬆成愕然。</p>
難道這事兒還有假？</p>
可那些官吏不可能會被衛王一一收買。</p>
這事兒，不對！</p>
他出宮去尋了潘正。</p>
“就是他自己撞上來的！”</p>
“你再仔細想想！”</p>
潘正仔細想了想。</p>
“衛王髒兮兮的站在前麵，突然晃動了一下，下官厭惡，就躲避了一下，他……”</p>
“他如何應對？”</p>
“他好像也動了一下，隨後下官又動了一下……”</p>
見到髒東西，閃避是第一反應。</p>
兩個仆役相對站著，開始複盤。</p>
一個是衛王，閃避一下，另一個仆役也跟著閃避。</p>
“對，就是如此，下官擔心被他撞到。”</p>
“可在外人的眼中，是他在躲避你！”楊鬆成冷冷的道：“你這是飄飄然了嗎？”</p>
“下官發誓沒有……”潘勇發了無數毒誓，可楊鬆成依舊拂袖而去。</p>
“老夫真的冤啊！”</p>
……</p>
臨安。</p>
嶽二一家子正在吃飯。</p>
妻子趙氏先數落了嶽三書今日弄髒衣裳的事兒，接著數落了嶽二。</p>
“擺個攤都擺不好，就會碰瓷，可碰瓷難道能碰一輩子？沒得被人看不起！”</p>
這話傷男人的心。</p>
但嶽二卻笑道：“你還別說，貴人也喜歡碰瓷。還和為夫學了。”</p>
“誰？”</p>
“衛王！”</p>
“他學著玩的吧？”</p>
“不，他的天賦，比為夫還厲害！”</p>
嶽二喝了一杯酒。</p>
“天賦異稟啊！”</p>
夜色中，黃大妹問道。</p>
“我原先做工，後來因為會些拳腳，就被商人看中，專門為他看守倉庫。就值夜，睡一覺就是了。”</p>
</p>
“難怪你白天都沒事。”</p>
“是啊！”</p>
“那你的家人呢？”</p>
黃大妹問的有些羞澀。</p>
夜風吹拂，令人心中躁動。</p>
這撩人的夜色啊！</p>
衛王說道：“阿耶不在了，阿娘在方外清修。”</p>
衛王妃帶著孩子回娘家了，在潛州的衛王府淪為了一個沒人氣的地方。</p>
至於李泌，在衛王看來就是不在了。</p>
宮中許多時候就是個修行的地方，修心，修性。</p>
“那你以後還來嗎？”</p>
黃大妹大膽的看著他。</p>
“來！”</p>
衛王說道：“不過明日我出門一趟，護著那個商人轉賣一筆貨物。”</p>
“多久回來？”</p>
“很快，該接的生意你照接，等我回來。”</p>
“哦！”</p>
晚些，衛王回到了住所。</p>
李晗正在喝酒。</p>
“沒睡了那個黃大妹？”</p>
“沒！”</p>
“那人的來曆說不清，不過，想來該是楊鬆成一夥兒的。”</p>
“弄死吧！”</p>
“已經弄死了。”李晗饒有興趣的道：“楊鬆成這般盯著你，你就沒準備做些什麽？”</p>
“本王想給他送份禮！”</p>
第二日，衛王就消失了。</p>
……</p>
春盛驛站是北疆到長安的一個重要節點，很大，養了不少好馬。</p>
大清早，驛站裏的客人們紛紛出門。</p>
噠噠噠！</p>
一騎急速趕來。</p>
“這大清早了還著急趕路，這是什麽急事？”</p>
客人們好奇的看著來人。</p>
驛丞戚冒聞聲出來。</p>
“換馬！”來人下馬，把馬韁遞給戚冒。</p>
“身份！”戚冒澹澹的道。</p>
這是官馬，隻有官家人才有資格調用。</p>
男子揭開鬥笠，拿出了一個牌子。</p>
“這是……”</p>
“這是宮中的牌子！”一個官員訝然道，然後仔細看著來人，“你是……是……見過大王！”</p>
戚冒心中一顫，“哪個大王？”</p>
身邊的驛卒低聲道：“這般高大魁梧的，衛王啊！”</p>
“見過大王！”</p>
衛王頷首，“準備好馬，另外，準備些幹糧。”</p>
最好的一匹馬被拉出來，幹糧也是最好的。</p>
一塊銀子丟了過來，戚冒接住，訝然道：“大王無需給錢！”</p>
“本王知曉，這筆賬不好要，拿著！”</p>
衛王上馬遠去。</p>
戚冒百感交集的道：“宗室的錢是不好要，若是要不到，回頭就得自己填補。別人可不會管這些……衛王啊！平日裏傳聞殘暴，可沒想到竟然這般。”</p>
“人言可畏！”一個老驛卒說道。</p>
“是啊！人言可畏。”</p>
“衛王看樣子是急著去長安，難道有急事？”</p>
……</p>
“見過韓少監！”</p>
韓石頭走在宮中，一路上的人紛紛行禮。</p>
到了梨園，皇帝和貴妃正在合奏。</p>
韓石頭耐心的等一曲完畢，才進去。</p>
“陛下，國丈求見。”</p>
“何事？”皇帝有些不悅。</p>
貴妃起身告退。</p>
這女人，聰明！</p>
“說是為了今年的錢糧之事而來。”</p>
“嗯！”</p>
少頃，楊鬆成進來。</p>
一個是丈人，一個是女婿。</p>
丈人行禮，女婿澹澹的道：“國丈清減了。”</p>
楊鬆成抬頭笑道：“臣老了。陛下有神靈護佑，自然康健，臣卻隻能看著白發發愁，不知還能熬幾年。”</p>
“哦！”皇帝笑道：“若是神靈願意分些護佑，朕也願意給國丈。”</p>
楊鬆成歎息，“帝王之尊，自然有神靈護佑，臣，何等人？”</p>
韓石頭在邊上微笑著。</p>
神靈護佑，說的便是帝王威權。</p>
帝王威權能分給別人嗎？</p>
誰敢要，誰便是亂臣賊子。</p>
“陛下，今年錢糧怕是有些不稱手。”</p>
“為何?”皇帝端起水杯，裏麵是用頂級藥材配置的藥茶，就這麽一杯，得耗費許多人手在深山中尋找許久。</p>
錢糧，自然耗費無數。</p>
楊鬆成說道：“南征靡費太大，加之賞賜的多了些。”</p>
皇帝看著他，“可能支應？”</p>
韓石頭眯著眼，心想若是楊鬆成說一聲無法支應，皇帝就會順口說換個戶部尚書。</p>
楊鬆成笑了笑，“能！不過……”</p>
“說！”</p>
皇帝喝了一口藥茶，覺得有些苦澀。</p>
“下麵需要多加些賦稅。”</p>
皇帝幾乎沒有猶豫，“可！”</p>
說著，他隨手把水杯放在桉幾上。</p>
這是不喝的意思。</p>
韓石頭上前把水杯收了，走出大殿，把藥茶傾倒在地上。</p>
地上，一株草長的異常茂盛。</p>
再度進去，話題已經換了。</p>
“陛下，戶部侍郎出缺一人，臣想，潘勇在戶部多年，做事兢兢業業，去歲陛下更是誇讚他理財有道……”</p>
皇帝澹澹的道：“哦！朕倒是不記得了。”</p>
“陛下，最近有人彈劾王源貪腐，臣打聽過，原來王源當年得罪過人，這人多年後依舊不忘此事，便發動同僚彈劾。此等事，臣以為不可不顧，當嗬斥。”</p>
皇帝看著他，“可！”</p>
楊鬆成微笑告退。</p>
韓石頭上前伺候，皇帝幽幽的道：“王源貪腐是實，彈劾他的禦史是基於義憤……”</p>
但王源是皇帝的人。</p>
臣子貪腐，皇帝的反應應當是憤怒。</p>
可實際操作中，還得看臣子是誰的人。</p>
別人的人，從嚴從快。</p>
自己人，那麽，值得商榷。</p>
皇帝看向韓石頭，“石頭你以為如何？”</p>
韓石頭說道：“情有可原。”</p>
皇帝點頭，“是啊！情有可原。”</p>
可潘勇一旦上位戶部侍郎，戶部就成了楊鬆成的小院，皇帝以後怕是連眼線都難以安插。</p>
所以，這個交換很難說誰占便宜。</p>
但，大唐呢？</p>
老狗！</p>
江山呢？</p>
社稷呢？</p>
在你的眼中是什麽？</p>
韓石頭垂眸，掩飾住眼底的不屑。</p>
外麵來了個內侍。</p>
“陛下，鏡台傳來消息，衛王進了長安。”</p>
皇帝冷冷的道：“那個逆子，未曾得了朕的許可，竟然就回來了。”</p>
韓石頭說道：“要不，奴婢去問問？”</p>
稍後，韓石頭出宮。</p>
衛王已經到了王府。</p>
“大王！”</p>
管事‘喜出望外’，“大王可曾得了陛下的許可？”</p>
皇子不得隨意溜達，這是規矩。</p>
衛王說道：“有事。”</p>
管事隨著他進去，說著最近府中的事兒。</p>
衛王打斷了他，“最近楊鬆成那邊有何動靜？”</p>
管事還得負責打探消息，否則就是不稱職。</p>
“最近戶部有個侍郎重病告老，楊鬆成想把潘勇弄上去。”</p>
“他的心腹？”</p>
“是，鐵杆！”</p>
“知道了。”</p>
衛王剛坐下，韓石頭就來了。</p>
“陛下問，大王為何回長安？”</p>
衛王束手而立，“我思念阿耶和阿娘，回來看看。”</p>
“可知皇子無詔不得離境？”</p>
“知曉，隻是心中思念，忘記了。”</p>
這特麽就是滾刀肉啊！</p>
跟著來的內侍都聽傻眼了。</p>
皇帝的一串兒女中，隻有衛王敢這樣。</p>
韓石頭澹澹的道：“大王且在府中等待陛下吩咐。”</p>
“是！”</p>
韓石頭走了之後，衛王依舊穿著那身髒兮兮的衣裳出門。</p>
管事勸道：“大王還是先沐浴再出門吧？否則……”</p>
蓬頭垢發的模樣，就算是皇帝來了，怕都認不出這個兒子來。</p>
“回來再洗！”</p>
衛王去了皇城外。</p>
就蹲在邊上。</p>
看著和一個叫花子似的。</p>
……</p>
潘勇四十歲不到，年富力強，在戶部十餘年，堪稱是楊鬆成心腹中的心腹。</p>
最近，一位老侍郎病重告老，楊鬆成笑眯眯的讚許了潘勇一番，所有人都知曉，這位要上位了。</p>
戶部侍郎，再進一步就能入朝堂。</p>
那可是廟堂啊！</p>
就如同神靈般的俯瞰著天下的地方。</p>
能決定百姓生死榮辱的地方。</p>
潘勇難免有些春風得意，但極力控製著。</p>
收拾好了桉幾上的文書後，下衙的時辰也到了。</p>
潘勇起身走出值房。</p>
一路和善的微笑著。</p>
見到楊鬆成後，潘勇行禮，“國丈還不準備走？”</p>
楊鬆成手中還拿著文書。</p>
“老夫還得去尋中書商議些事。”</p>
“國丈辛苦。”</p>
楊鬆成微笑頷首，“你的事，差不多了。”</p>
潘勇大喜！</p>
一揖到地，“多謝國丈！”</p>
用王源的前程和潘勇的前程做個交換，這事兒楊鬆成幹的雲澹風輕。</p>
“好好幹！”</p>
“國丈指哪，下官就去哪！”</p>
楊鬆成點點頭，笑道：“是陛下指哪，你去哪！”</p>
“哎呀！下官竟然忘了，不該，不該！”</p>
連皇帝都能忘，這個忠心表的堪稱是徹底。</p>
戶部的官吏看到這一幕，心中暗自發酸的同時，也多了一抹凜然。</p>
潘勇得了國丈的看重，以後的仕途不可限量啊！</p>
於是眾人越發的恭謹了。</p>
許多人聚在潘勇的身邊奉承著。</p>
看到皇城大門後，潘勇說道：“諸位，各自回吧！”</p>
眾人行禮。</p>
潘勇笑道：“怎地像是告別！”</p>
他這話有些調皮，由此可見心情極佳。</p>
出了皇城，潘勇看著天邊的彩雲，不禁心胸一暢。</p>
一個髒兮兮的乞丐緩緩走來，突然衝著這邊動了動身體，潘勇下意識的閃避了一下，乞丐也跟著動了一下……雙方擦肩而過時，乞丐突然身體一歪，就靠在了潘勇的懷裏。</p>
一股子由多日趕路未曾沐浴導致的臭味，就這麽撲進了潘勇的鼻腔中。</p>
他幹嘔一下，毫不猶豫的一巴掌抽去。</p>
啪！</p>
乞丐捂著臉。</p>
身後，戶部的官吏見狀紛紛趕上來。</p>
“狗賊，還敢擋路！”</p>
乞丐抬起頭來。</p>
有人揉揉眼睛，“哎！這人，怎地有些眼熟？”</p>
雖說此人灰撲撲的，可五官還算是清楚。</p>
一個內侍出了皇城，說道：“奴婢奉命召喚大王，大王在正好，請隨奴婢來。”</p>
“大王？”</p>
潘勇仔細一看。</p>
這不是衛王嗎？</p>
“大王……”</p>
老夫竟然抽了衛王一巴掌？</p>
老夫瘋了？</p>
潘勇恨不能把自己的手給撇斷了。</p>
可事已至此，他隻能致歉。</p>
“大王，下官有罪。”</p>
正好內侍來了，大不了進宮去請罪。就衛王這個模樣，除去熟悉的人，誰能認出來？</p>
國丈還在皇城中，當能為老夫做主。</p>
想到這裏，潘勇心中一鬆。</p>
“本王做人，恩怨分明！”</p>
衛王捂著臉，抬腳。</p>
狠狠地踹去。</p>
“嗷！”</p>
……</p>
“國丈！國丈！”</p>
剛從中書省出來的楊鬆成見小吏滿頭大汗的模樣，“何事？”</p>
小吏說道：“衛王踹斷了潘勇的腿！”</p>
楊鬆成一怔，旋即問道：“為何？”</p>
等得知潘勇先抽了衛王一巴掌後，楊鬆成不禁怒了。</p>
“他這是飄了！”</p>
衛王的巴掌誰能抽？</p>
隻有皇帝！</p>
“衛王看著和個乞丐似的，徑直撞了上去。”</p>
“這是故意的！”</p>
楊鬆成冷笑，“進宮！”</p>
正準備吃完飯的皇帝被驚動了。</p>
“陛下，衛王踹斷了潘勇的腿。”</p>
皇帝一怔，這時外麵有人稟告，“陛下，國丈求見。”</p>
“讓那個逆子也來！”</p>
少頃，楊鬆成和衛王出現在了宮中。</p>
“逆子！”皇帝喝道。</p>
衛王跪下，“阿耶，是潘勇先動的手。”</p>
楊鬆成說道：“大王扮作是乞丐，徑直撞上了潘勇，他給了大王一巴掌，此乃大錯，可大王如此……”</p>
皇帝冷笑，“逆子，你還有何話可說？”</p>
“阿耶，是他自己撞上來的！”</p>
衛王一臉憤怒，看著躍躍欲試的模樣。</p>
楊鬆成沒動，甚至還在心中期待了一番。</p>
皇帝的身邊有好手，衛王若是敢衝著他動手，那就熱鬧了。</p>
“尋人來問！”</p>
皇帝看樣子是準備要秉公處置此事。</p>
韓石頭親自去尋目擊者。</p>
一共尋了十餘人進宮。</p>
宮外已經亂套了。</p>
“衛王這是瘋了？”</p>
“他瘋不瘋不知道，不過打斷重臣的腿，這事兒不能完！”</p>
“是啊！兔死狐悲，陛下當會處置了他！”</p>
“哎！潘勇的腿斷了，那戶部侍郎豈不是空了？”</p>
“是啊！”</p>
有資格的官員都急匆匆的回去，或是尋關係，或是去籌謀。</p>
宮中，淑妃得了消息後，不禁捂額歎息，“這該如何是好？”</p>
隨後她令人去打探消息。</p>
皇後聞訊笑的很欣慰，“那條瘋狗，終有倒黴的一日。”</p>
外麵各種反應，衛王卻依舊如故。</p>
十餘人在殿外等候。</p>
大理寺卿也在，他有些委屈。</p>
這事兒不該是臣來辦嗎？</p>
為何陛下親自出手？</p>
“誰敢添油加醋，誰敢胡言亂語，重責！”韓石頭出來問話。</p>
第一個開口的是官員。</p>
“臣就看到潘勇的身體晃動了一下，隨後就撞到了大王。”</p>
第二個是小吏，“小人看到潘勇迎了上去。”</p>
第三個……</p>
“臣看到大王閃避了一下，沒避開。”</p>
第四個，“大王閃避了。”</p>
殿內，皇帝看了衛王一眼。</p>
“朕的兒子也是他能欺淩的嗎？打得好！”</p>
潘正這是飄了！</p>
楊鬆成心中暗恨。</p>
隨後二人告退。</p>
並肩走出了大殿。</p>
衛王澹澹的道：“叫你的狗離本王遠些！”</p>
楊鬆成愕然。</p>
難道這事兒還有假？</p>
可那些官吏不可能會被衛王一一收買。</p>
這事兒，不對！</p>
他出宮去尋了潘正。</p>
“就是他自己撞上來的！”</p>
“你再仔細想想！”</p>
潘正仔細想了想。</p>
“衛王髒兮兮的站在前麵，突然晃動了一下，下官厭惡，就躲避了一下，他……”</p>
“他如何應對？”</p>
“他好像也動了一下，隨後下官又動了一下……”</p>
見到髒東西，閃避是第一反應。</p>
兩個仆役相對站著，開始複盤。</p>
一個是衛王，閃避一下，另一個仆役也跟著閃避。</p>
“對，就是如此，下官擔心被他撞到。”</p>
“可在外人的眼中，是他在躲避你！”楊鬆成冷冷的道：“你這是飄飄然了嗎？”</p>
“下官發誓沒有……”潘勇發了無數毒誓，可楊鬆成依舊拂袖而去。</p>
“老夫真的冤啊！”</p>
……</p>
臨安。</p>
嶽二一家子正在吃飯。</p>
妻子趙氏先數落了嶽三書今日弄髒衣裳的事兒，接著數落了嶽二。</p>
“擺個攤都擺不好，就會碰瓷，可碰瓷難道能碰一輩子？沒得被人看不起！”</p>
這話傷男人的心。</p>
但嶽二卻笑道：“你還別說，貴人也喜歡碰瓷。還和為夫學了。”</p>
“誰？”</p>
“衛王！”</p>
“他學著玩的吧？”</p>
“不，他的天賦，比為夫還厲害！”</p>
嶽二喝了一杯酒。</p>
“天賦異稟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