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點的火？”</p>
小頭目回頭看了一眼那具屍骸，“那是誰？”</p>
這是誰做好事不留名，提前縱火？</p>
他看了赫連榮一眼。</p>
“你確定？”</p>
赫連榮問道。</p>
男子用力點頭。</p>
赫連榮說道：“靜觀其變！”</p>
他看著楊玄，想到從開始到現在，此人一直從容不迫，心中不禁生出了一抹陰影。</p>
但轉念一想，他又釋然了。</p>
小頭目顯然也想到了這個，“此事就是我等數人知曉，楊狗要想設套，除非知曉此事。故而……這是天意？”</p>
這個時代有許多天意。</p>
大唐開國時，太祖皇帝曾被圍困在一個絕地中，什麽都好，就是沒水。</p>
大軍無水會亂，就在敵軍等著唐軍不戰而潰時，天降大雨。</p>
大遼也有這等事兒，而且不少。</p>
“天意！”赫連榮的眼中多了些熾熱。</p>
他是破落戶出身，從小就吃夠了苦頭。幸而他不肯氣餒，尋到了讀書的機會。和同窗相比，他更為刻苦，更為聰明。二十歲不到就過了科舉，從此走上仕途。</p>
但破落戶出身讓他在官場尋不到靠山。</p>
有人說你有能力，就能平步青雲。</p>
赫連榮剛開始也是這般認為的。</p>
可等他躊躇滿誌的踏入官場後，卻被現實擊破了幻想。</p>
再大的本事，除非你能驚動皇帝，否則隻會成為同僚嫉恨的對象。</p>
唯一的法子就是為自己尋個靠山。</p>
他傲然不肯。</p>
隨後在底層磋磨多年。</p>
直至家中錢糧不湊手，捉襟見肘後，赫連榮才拋棄了傲氣，尋了個高官投靠。從此，他便開始了平步青雲的日子。</p>
他領悟了一個道理：你的本事再大，可沒人用也是枉然！</p>
你本事大，可別人為何要用你？</p>
官場上誰不拉幫結派？</p>
套用某位大遼皇帝曾經的話：叫花子都有幾個好友，你指望官員不拉幫結派，純屬瘋了！</p>
你不是我的人，我憑什麽要重用你？</p>
想要被重用，先得學會低頭。</p>
大老，我以後就是你的人了！</p>
然後，你就能體驗一把，不用本事就能飛黃騰達的爽。</p>
本事！</p>
那是做事的人必備的素質。</p>
上位者需要的是什麽？</p>
不是做事。</p>
而是做人！</p>
而有本事的人大多有一股子傲氣，覺得自己如何牛筆。於是這等人就不肯低頭彎腰去討好人。</p>
而那等願意去彎腰的，不少人就成功了。</p>
也就是說，在某些情況下，有本事的人因為不願意彎腰在下麵磋磨。</p>
而會彎腰的人卻能飛升。</p>
赫連榮想到這裏，眼中不禁多了暢快之意。</p>
來潭州之前，靠山尋他說話，交代了許多，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讓他在潭州做出一番事業來，靠山會運作他進六部。</p>
他知曉，進了六部之後，自己必須要聽從靠山的指揮。靠山指哪，他必須打哪。</p>
這就是平步青雲的代價！</p>
但此刻的他卻甘之如醴。</p>
有人用繩子套住了屍骸的腳腕，用力把它拖了出來。</p>
“看身形，是個女子！”有人說道。</p>
正麵沒法看了，都是黑炭，屍骸有些卷縮。</p>
楊玄發現背部沒怎麽燒著，“翻過來看看。”</p>
焚燒的那股子味道太臭，而且不容易洗掉，幾個軍士合力用長槍用力一挑。</p>
屍骸翻身。</p>
衣裳完好。</p>
外裳是青衣。</p>
內衣在拖動的過程中露了出來。</p>
是綢布！</p>
楊玄猛地回頭。</p>
看著長陵！</p>
王老二喊道：“早上那個女人就是穿著這個衣裳！”</p>
當時在場的人都想起來了。</p>
那個美貌侍女羅衫半解，內裏的衣裳可不正是這個樣子！</p>
這……</p>
柳鄉喝道：“一派胡言！”</p>
“老賊！”楊玄冷笑道：“查！”</p>
“他是誰？”赫連榮問道。</p>
“此等事要午作。”</p>
“午作是他的徒子徒孫！”</p>
老賊蹲在屍骸邊上，拿著樹枝把內衣掀開。</p>
“雖說有些微熟，不過能看出生前肌膚細嫩。”</p>
微熟……</p>
有人在幹嘔。</p>
他順著檢查下去。</p>
“是女子！還是處子！”</p>
王老二都囔道：“肥土不肥人！”</p>
屠裳黑著臉，“這話從哪聽來的？”</p>
“老賊那裏！”</p>
柳鄉冷笑，“楊使君的那個侍女呢？”</p>
“我在這呢！”</p>
薑鶴兒走了出來，站在楊玄的身後，低聲道：“是早上那人。”</p>
楊玄問道：“早上那個女子呢？”</p>
當然是死了……柳鄉看了小頭目一眼，“你這是何意？”</p>
對麵出現了韓紀，他衝著楊玄微微一笑。</p>
肆無忌憚的微笑。</p>
楊玄說道：“還請一見。”</p>
柳鄉搖頭，“不便！”</p>
“那我便認為，此事是你等所為！”</p>
三個使者此刻已經懵了。</p>
這事兒，究竟是誰幹的？</p>
楊狗，有可能！</p>
但從楊狗以往的手段來看，這事兒他不會辦的如此糟糕。</p>
而北遼……</p>
說不清啊！</p>
如今就等著證據出現，隨後大夥兒該幹嘛幹嘛去！</p>
柳鄉點頭，“帶了來！”</p>
此事之後，楊玄就算是玩完了。</p>
棺材板就差最後一顆釘子。</p>
那個女人死都死了，就最後利用一把吧！</p>
去的人很快就回來了。</p>
“不見了！”</p>
“找！”柳鄉厲喝道。</p>
一群軍士衝進了營地，把每個帳篷都找遍了。</p>
“沒有！”</p>
中計了，內部定然出現了奸細……柳鄉開口，“楊使君，此事老夫定然會查個水落石出，給你一個交代。”</p>
</p>
楊玄走了過來。</p>
三個使者此刻都明白了。</p>
這是一個圈套。</p>
不但想套住楊玄，更想套住他們。</p>
臥槽尼瑪！</p>
柳鄉，好毒的手段！</p>
但他們是大遼的三隻狗。</p>
敢怒不敢言！</p>
楊玄走到柳鄉的身前。</p>
看了後麵的長陵一眼。</p>
舉起手。</p>
用力揮下。</p>
“啪！”</p>
……</p>
“鷹衛需要整頓！”</p>
柳鄉頂著一張青腫的臉，恨不能把小頭目掐死。</p>
小頭目變色煞白，“無需說，我知曉。”</p>
他知曉自己大概率要完蛋。</p>
可這事兒是怎麽泄密的？</p>
他把隨行的人，知曉這個事兒的人都揣摩了一遍，依舊找不到頭緒。</p>
柳鄉對赫連榮說道：“老夫該領的罪自然會領，此事之後，三大部怕是要離心了。”</p>
赫連榮點頭，“老夫再想法子……”</p>
“公主出去了。”外麵有人說道。</p>
此刻已經是下午，夕陽西下。</p>
“公主和楊玄約好的。”赫連榮心中一動。</p>
柳鄉也是如此。</p>
如果說仙人跳的失敗讓二人多多少少有些懷疑長陵，那麽此刻疑竇盡消。</p>
“公主不知曉縱火之事。”赫連榮說道。</p>
“是啊！”柳鄉點頭。</p>
公主的嫌疑排除了。</p>
“此事陛下會震怒！”赫連榮說道，“老夫身為潭州刺史，肩負重任呐！”</p>
——這事兒是你柳鄉的謀劃，事敗了，你別拖老夫墊背。</p>
外麵，長陵緩緩走出了營地。</p>
楊玄就在外麵，負手而立。</p>
“公主。”</p>
“嗯！”</p>
二人並肩，在夕陽下緩緩而行。</p>
“今日之事，讓你見笑了。”</p>
“兩國相爭，無所不用其極，這個我理解。”</p>
“柳鄉回去會倒黴。”</p>
“公主為何在乎這個？”楊玄指指夕陽，“看看，如此壯美的夕陽之下，我們不該談些風花雪月嗎？”</p>
長陵微微仰頭看著，“很美。”</p>
二人站在夕陽下，默然無語。</p>
天邊被夕陽燒成了紅色，霞光四射，把周圍的雲彩映照的美輪美奐。</p>
幾隻鳥兒飛過，清脆的鳴叫著。</p>
“它們吃飽了就會很快活，許多時候，我頗為羨慕飛鳥。”</p>
長陵的眸色平靜，透出一股子寂寥來。</p>
文青少女便是如此啊！</p>
“別去琢磨人活著為何，這些道理到了年紀自然就知曉了。”</p>
“你如何知曉我在想著這些？”</p>
“因為我也想了。”</p>
“咦！那你覺著，人為何而活？”</p>
當然是沒有意義的活著。</p>
不過，對於文青少女不能這樣回答，會收獲鄙夷和白眼。</p>
“每個人都會給出不同的答桉，但是長陵。”</p>
“嗯！”</p>
“無論如何活，隻要能感到心安，那麽，這便是你活著的意義。”</p>
“隻是心安嗎？”</p>
“對。”</p>
“可心安卻難得。”</p>
“是啊！人整日都在名利中打轉，無法平靜。心不肯平靜，就不會心安。”</p>
這樣對付文青少女，應當靠譜吧？</p>
楊玄又補了一句，“心安之處是故鄉。”</p>
身後半晌沒動靜，楊玄緩緩回身。</p>
長陵淚流滿麵的看著他。</p>
“公主！”</p>
這是怎麽了？</p>
楊玄以為是自己一句話惹惱了她。</p>
“心安之處是故鄉。”長陵說道，“我從未尋到過心安的感覺，就在方才，我尋到了。”</p>
……</p>
長陵的隨從們被拉的有些遠。</p>
“靠近些！”陳秋建言，“小心楊狗對公主不利！”</p>
詹娟冷笑，“當初他劫持公主為人質，那一路要想如何不利都有了，何必現在！”</p>
陳秋：“……”</p>
他想到了那個淩晨。</p>
當他看到長陵從楊玄的帳篷中鑽出來時，那種煎熬的感覺。</p>
現在，那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p>
前方隻能隱隱約約的看到兩個人影。</p>
靠的好像有些近。</p>
“楊玄大才，公主喜歡詩賦，故而和他親近。”詹娟解釋道。</p>
公主喜歡文學，這事兒整個上層圈子都知曉。為此當初準備尚公主時，陳氏還讓陳秋好生補課，至少要學會鑒賞詩賦。</p>
可陳秋補來補去，卻補到了侍女的肚皮上。</p>
最後一抹夕陽沉入了地平線下。</p>
“可惜了。”長陵遺憾的道。</p>
“明日還會有。”楊玄安慰道。</p>
可長陵卻默然。</p>
“公主，回吧！”</p>
長陵沒動，“你說，大唐與大遼可能太平，就如同兄弟一般。”</p>
一山不容二虎……楊玄違心的道：“應當能吧！”</p>
“若是能，我想去大唐看看。”</p>
“歡迎之至。”</p>
“陳州有趣嗎？”</p>
“有人的地方才有趣。”</p>
這句話讓長陵琢磨了一會兒。</p>
“聽聞你得罪了楊鬆成？”</p>
“嗯！”</p>
“不怕後患嗎？”</p>
“許多事，做了再說。”</p>
“就是……隻問是非曲成，不問後果嗎？”</p>
“對。”楊玄說道：“北遼那邊據聞不消停，林雅等人與你父親爭鬥不休。你在其中，弄不好也會被牽連。”</p>
“沒人敢殺我。”長陵在夜色中衝著他微微一笑，“我的生母隻是一個嬪妃。</p>
父親有幾個兒子，我記事後，幾兄弟之間頗為和睦。</p>
那時候，太子頗有些長兄風範，帶著他們讀書。</p>
那時候我在想，這些美好興許能延續很多年。</p>
可不知從何時起，太子和父親之間就生出了齟齬，幾個兄弟之間也反目成仇，互相攻訐。</p>
我剛開始以為這隻是一時，可時光流逝，他們彼此之間的矛盾越發的激烈了。我茫然不知為何。</p>
後來，我才知曉，是權力在作祟。”</p>
楊玄不禁想到了大唐太子。</p>
“欲望讓人著迷。”</p>
“是啊！為了權力，他們把父子、兄弟親情拋之腦後。所以，我厭惡了那些為了權力而瘋狂的男人！可那些權貴子弟，沒有一個不是如此。”</p>
楊玄恍然大悟。</p>
正是目睹了這些之後，長陵才會厭惡世間的各種醜惡。故而她寧可去追求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把自己變成一個女文青，也不願意去享受所謂的榮華富貴。</p>
楊玄由衷的道：“他們配不上你！”</p>
這樣的長陵，那些權貴子弟確實是配不上她。</p>
“你也這般認為嗎？”</p>
“對！”</p>
長陵沉默了一瞬，語氣突然輕鬆了起來，“父親大概是為了彌補把我當做是棋子的錯失，那一次回去後，就令人給我尋了不少權貴子弟，我一個都沒見。”</p>
“你還年輕，不著急。”</p>
長陵點頭，“是啊！我不著急。”</p>
她突然說道：“有些冷。”</p>
草原上的夜風吹的人衣袂飄飄，楊玄氣血旺盛，沒什麽感覺。</p>
可長陵卻雙手抱臂，顯得弱不禁風。</p>
楊玄剛想說要不回去。</p>
“子泰。”</p>
“嗯？”</p>
“月亮出來了。”</p>
楊玄仰頭。</p>
長陵仰頭。</p>
二人麵對麵站著。</p>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長陵喃喃道。</p>
這是上次二人夜遊時，楊玄隨口作的詩。</p>
“公主。”</p>
“叫我長陵！”</p>
她怎麽了？楊玄有些意外，“長陵！”</p>
“子泰，你說，這個天下若是再無紛爭，多好？”</p>
“是啊！”但楊玄知曉這隻是個美夢。</p>
“我有些冷。”</p>
楊玄剛想說話，長陵就輕輕的靠在了他的懷裏，顫抖著伸出雙手。</p>
抱住了他的脊背。</p>
顫聲道：</p>
“子泰，夕陽沒了。”</p>
“明日還會有。”</p>
“可明日陪我看夕陽的，卻不是你。”</p>
小頭目回頭看了一眼那具屍骸，“那是誰？”</p>
這是誰做好事不留名，提前縱火？</p>
他看了赫連榮一眼。</p>
“你確定？”</p>
赫連榮問道。</p>
男子用力點頭。</p>
赫連榮說道：“靜觀其變！”</p>
他看著楊玄，想到從開始到現在，此人一直從容不迫，心中不禁生出了一抹陰影。</p>
但轉念一想，他又釋然了。</p>
小頭目顯然也想到了這個，“此事就是我等數人知曉，楊狗要想設套，除非知曉此事。故而……這是天意？”</p>
這個時代有許多天意。</p>
大唐開國時，太祖皇帝曾被圍困在一個絕地中，什麽都好，就是沒水。</p>
大軍無水會亂，就在敵軍等著唐軍不戰而潰時，天降大雨。</p>
大遼也有這等事兒，而且不少。</p>
“天意！”赫連榮的眼中多了些熾熱。</p>
他是破落戶出身，從小就吃夠了苦頭。幸而他不肯氣餒，尋到了讀書的機會。和同窗相比，他更為刻苦，更為聰明。二十歲不到就過了科舉，從此走上仕途。</p>
但破落戶出身讓他在官場尋不到靠山。</p>
有人說你有能力，就能平步青雲。</p>
赫連榮剛開始也是這般認為的。</p>
可等他躊躇滿誌的踏入官場後，卻被現實擊破了幻想。</p>
再大的本事，除非你能驚動皇帝，否則隻會成為同僚嫉恨的對象。</p>
唯一的法子就是為自己尋個靠山。</p>
他傲然不肯。</p>
隨後在底層磋磨多年。</p>
直至家中錢糧不湊手，捉襟見肘後，赫連榮才拋棄了傲氣，尋了個高官投靠。從此，他便開始了平步青雲的日子。</p>
他領悟了一個道理：你的本事再大，可沒人用也是枉然！</p>
你本事大，可別人為何要用你？</p>
官場上誰不拉幫結派？</p>
套用某位大遼皇帝曾經的話：叫花子都有幾個好友，你指望官員不拉幫結派，純屬瘋了！</p>
你不是我的人，我憑什麽要重用你？</p>
想要被重用，先得學會低頭。</p>
大老，我以後就是你的人了！</p>
然後，你就能體驗一把，不用本事就能飛黃騰達的爽。</p>
本事！</p>
那是做事的人必備的素質。</p>
上位者需要的是什麽？</p>
不是做事。</p>
而是做人！</p>
而有本事的人大多有一股子傲氣，覺得自己如何牛筆。於是這等人就不肯低頭彎腰去討好人。</p>
而那等願意去彎腰的，不少人就成功了。</p>
也就是說，在某些情況下，有本事的人因為不願意彎腰在下麵磋磨。</p>
而會彎腰的人卻能飛升。</p>
赫連榮想到這裏，眼中不禁多了暢快之意。</p>
來潭州之前，靠山尋他說話，交代了許多，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讓他在潭州做出一番事業來，靠山會運作他進六部。</p>
他知曉，進了六部之後，自己必須要聽從靠山的指揮。靠山指哪，他必須打哪。</p>
這就是平步青雲的代價！</p>
但此刻的他卻甘之如醴。</p>
有人用繩子套住了屍骸的腳腕，用力把它拖了出來。</p>
“看身形，是個女子！”有人說道。</p>
正麵沒法看了，都是黑炭，屍骸有些卷縮。</p>
楊玄發現背部沒怎麽燒著，“翻過來看看。”</p>
焚燒的那股子味道太臭，而且不容易洗掉，幾個軍士合力用長槍用力一挑。</p>
屍骸翻身。</p>
衣裳完好。</p>
外裳是青衣。</p>
內衣在拖動的過程中露了出來。</p>
是綢布！</p>
楊玄猛地回頭。</p>
看著長陵！</p>
王老二喊道：“早上那個女人就是穿著這個衣裳！”</p>
當時在場的人都想起來了。</p>
那個美貌侍女羅衫半解，內裏的衣裳可不正是這個樣子！</p>
這……</p>
柳鄉喝道：“一派胡言！”</p>
“老賊！”楊玄冷笑道：“查！”</p>
“他是誰？”赫連榮問道。</p>
“此等事要午作。”</p>
“午作是他的徒子徒孫！”</p>
老賊蹲在屍骸邊上，拿著樹枝把內衣掀開。</p>
“雖說有些微熟，不過能看出生前肌膚細嫩。”</p>
微熟……</p>
有人在幹嘔。</p>
他順著檢查下去。</p>
“是女子！還是處子！”</p>
王老二都囔道：“肥土不肥人！”</p>
屠裳黑著臉，“這話從哪聽來的？”</p>
“老賊那裏！”</p>
柳鄉冷笑，“楊使君的那個侍女呢？”</p>
“我在這呢！”</p>
薑鶴兒走了出來，站在楊玄的身後，低聲道：“是早上那人。”</p>
楊玄問道：“早上那個女子呢？”</p>
當然是死了……柳鄉看了小頭目一眼，“你這是何意？”</p>
對麵出現了韓紀，他衝著楊玄微微一笑。</p>
肆無忌憚的微笑。</p>
楊玄說道：“還請一見。”</p>
柳鄉搖頭，“不便！”</p>
“那我便認為，此事是你等所為！”</p>
三個使者此刻已經懵了。</p>
這事兒，究竟是誰幹的？</p>
楊狗，有可能！</p>
但從楊狗以往的手段來看，這事兒他不會辦的如此糟糕。</p>
而北遼……</p>
說不清啊！</p>
如今就等著證據出現，隨後大夥兒該幹嘛幹嘛去！</p>
柳鄉點頭，“帶了來！”</p>
此事之後，楊玄就算是玩完了。</p>
棺材板就差最後一顆釘子。</p>
那個女人死都死了，就最後利用一把吧！</p>
去的人很快就回來了。</p>
“不見了！”</p>
“找！”柳鄉厲喝道。</p>
一群軍士衝進了營地，把每個帳篷都找遍了。</p>
“沒有！”</p>
中計了，內部定然出現了奸細……柳鄉開口，“楊使君，此事老夫定然會查個水落石出，給你一個交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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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玄走了過來。</p>
三個使者此刻都明白了。</p>
這是一個圈套。</p>
不但想套住楊玄，更想套住他們。</p>
臥槽尼瑪！</p>
柳鄉，好毒的手段！</p>
但他們是大遼的三隻狗。</p>
敢怒不敢言！</p>
楊玄走到柳鄉的身前。</p>
看了後麵的長陵一眼。</p>
舉起手。</p>
用力揮下。</p>
“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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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衛需要整頓！”</p>
柳鄉頂著一張青腫的臉，恨不能把小頭目掐死。</p>
小頭目變色煞白，“無需說，我知曉。”</p>
他知曉自己大概率要完蛋。</p>
可這事兒是怎麽泄密的？</p>
他把隨行的人，知曉這個事兒的人都揣摩了一遍，依舊找不到頭緒。</p>
柳鄉對赫連榮說道：“老夫該領的罪自然會領，此事之後，三大部怕是要離心了。”</p>
赫連榮點頭，“老夫再想法子……”</p>
“公主出去了。”外麵有人說道。</p>
此刻已經是下午，夕陽西下。</p>
“公主和楊玄約好的。”赫連榮心中一動。</p>
柳鄉也是如此。</p>
如果說仙人跳的失敗讓二人多多少少有些懷疑長陵，那麽此刻疑竇盡消。</p>
“公主不知曉縱火之事。”赫連榮說道。</p>
“是啊！”柳鄉點頭。</p>
公主的嫌疑排除了。</p>
“此事陛下會震怒！”赫連榮說道，“老夫身為潭州刺史，肩負重任呐！”</p>
——這事兒是你柳鄉的謀劃，事敗了，你別拖老夫墊背。</p>
外麵，長陵緩緩走出了營地。</p>
楊玄就在外麵，負手而立。</p>
“公主。”</p>
“嗯！”</p>
二人並肩，在夕陽下緩緩而行。</p>
“今日之事，讓你見笑了。”</p>
“兩國相爭，無所不用其極，這個我理解。”</p>
“柳鄉回去會倒黴。”</p>
“公主為何在乎這個？”楊玄指指夕陽，“看看，如此壯美的夕陽之下，我們不該談些風花雪月嗎？”</p>
長陵微微仰頭看著，“很美。”</p>
二人站在夕陽下，默然無語。</p>
天邊被夕陽燒成了紅色，霞光四射，把周圍的雲彩映照的美輪美奐。</p>
幾隻鳥兒飛過，清脆的鳴叫著。</p>
“它們吃飽了就會很快活，許多時候，我頗為羨慕飛鳥。”</p>
長陵的眸色平靜，透出一股子寂寥來。</p>
文青少女便是如此啊！</p>
“別去琢磨人活著為何，這些道理到了年紀自然就知曉了。”</p>
“你如何知曉我在想著這些？”</p>
“因為我也想了。”</p>
“咦！那你覺著，人為何而活？”</p>
當然是沒有意義的活著。</p>
不過，對於文青少女不能這樣回答，會收獲鄙夷和白眼。</p>
“每個人都會給出不同的答桉，但是長陵。”</p>
“嗯！”</p>
“無論如何活，隻要能感到心安，那麽，這便是你活著的意義。”</p>
“隻是心安嗎？”</p>
“對。”</p>
“可心安卻難得。”</p>
“是啊！人整日都在名利中打轉，無法平靜。心不肯平靜，就不會心安。”</p>
這樣對付文青少女，應當靠譜吧？</p>
楊玄又補了一句，“心安之處是故鄉。”</p>
身後半晌沒動靜，楊玄緩緩回身。</p>
長陵淚流滿麵的看著他。</p>
“公主！”</p>
這是怎麽了？</p>
楊玄以為是自己一句話惹惱了她。</p>
“心安之處是故鄉。”長陵說道，“我從未尋到過心安的感覺，就在方才，我尋到了。”</p>
……</p>
長陵的隨從們被拉的有些遠。</p>
“靠近些！”陳秋建言，“小心楊狗對公主不利！”</p>
詹娟冷笑，“當初他劫持公主為人質，那一路要想如何不利都有了，何必現在！”</p>
陳秋：“……”</p>
他想到了那個淩晨。</p>
當他看到長陵從楊玄的帳篷中鑽出來時，那種煎熬的感覺。</p>
現在，那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p>
前方隻能隱隱約約的看到兩個人影。</p>
靠的好像有些近。</p>
“楊玄大才，公主喜歡詩賦，故而和他親近。”詹娟解釋道。</p>
公主喜歡文學，這事兒整個上層圈子都知曉。為此當初準備尚公主時，陳氏還讓陳秋好生補課，至少要學會鑒賞詩賦。</p>
可陳秋補來補去，卻補到了侍女的肚皮上。</p>
最後一抹夕陽沉入了地平線下。</p>
“可惜了。”長陵遺憾的道。</p>
“明日還會有。”楊玄安慰道。</p>
可長陵卻默然。</p>
“公主，回吧！”</p>
長陵沒動，“你說，大唐與大遼可能太平，就如同兄弟一般。”</p>
一山不容二虎……楊玄違心的道：“應當能吧！”</p>
“若是能，我想去大唐看看。”</p>
“歡迎之至。”</p>
“陳州有趣嗎？”</p>
“有人的地方才有趣。”</p>
這句話讓長陵琢磨了一會兒。</p>
“聽聞你得罪了楊鬆成？”</p>
“嗯！”</p>
“不怕後患嗎？”</p>
“許多事，做了再說。”</p>
“就是……隻問是非曲成，不問後果嗎？”</p>
“對。”楊玄說道：“北遼那邊據聞不消停，林雅等人與你父親爭鬥不休。你在其中，弄不好也會被牽連。”</p>
“沒人敢殺我。”長陵在夜色中衝著他微微一笑，“我的生母隻是一個嬪妃。</p>
父親有幾個兒子，我記事後，幾兄弟之間頗為和睦。</p>
那時候，太子頗有些長兄風範，帶著他們讀書。</p>
那時候我在想，這些美好興許能延續很多年。</p>
可不知從何時起，太子和父親之間就生出了齟齬，幾個兄弟之間也反目成仇，互相攻訐。</p>
我剛開始以為這隻是一時，可時光流逝，他們彼此之間的矛盾越發的激烈了。我茫然不知為何。</p>
後來，我才知曉，是權力在作祟。”</p>
楊玄不禁想到了大唐太子。</p>
“欲望讓人著迷。”</p>
“是啊！為了權力，他們把父子、兄弟親情拋之腦後。所以，我厭惡了那些為了權力而瘋狂的男人！可那些權貴子弟，沒有一個不是如此。”</p>
楊玄恍然大悟。</p>
正是目睹了這些之後，長陵才會厭惡世間的各種醜惡。故而她寧可去追求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把自己變成一個女文青，也不願意去享受所謂的榮華富貴。</p>
楊玄由衷的道：“他們配不上你！”</p>
這樣的長陵，那些權貴子弟確實是配不上她。</p>
“你也這般認為嗎？”</p>
“對！”</p>
長陵沉默了一瞬，語氣突然輕鬆了起來，“父親大概是為了彌補把我當做是棋子的錯失，那一次回去後，就令人給我尋了不少權貴子弟，我一個都沒見。”</p>
“你還年輕，不著急。”</p>
長陵點頭，“是啊！我不著急。”</p>
她突然說道：“有些冷。”</p>
草原上的夜風吹的人衣袂飄飄，楊玄氣血旺盛，沒什麽感覺。</p>
可長陵卻雙手抱臂，顯得弱不禁風。</p>
楊玄剛想說要不回去。</p>
“子泰。”</p>
“嗯？”</p>
“月亮出來了。”</p>
楊玄仰頭。</p>
長陵仰頭。</p>
二人麵對麵站著。</p>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長陵喃喃道。</p>
這是上次二人夜遊時，楊玄隨口作的詩。</p>
“公主。”</p>
“叫我長陵！”</p>
她怎麽了？楊玄有些意外，“長陵！”</p>
“子泰，你說，這個天下若是再無紛爭，多好？”</p>
“是啊！”但楊玄知曉這隻是個美夢。</p>
“我有些冷。”</p>
楊玄剛想說話，長陵就輕輕的靠在了他的懷裏，顫抖著伸出雙手。</p>
抱住了他的脊背。</p>
顫聲道：</p>
“子泰，夕陽沒了。”</p>
“明日還會有。”</p>
“可明日陪我看夕陽的，卻不是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