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陵緩緩睜開眼睛。</p>
遠處，那些軍士搏鬥的呐喊聲，慘叫聲，助威聲，隱隱傳來。</p>
帳外，詹娟和幾個侍女在低聲說話。</p>
“我看到陳秋一直盯著楊玄，那恨意，就像是火團一般。”</p>
“他不是男人，難道還嫉妒？”</p>
“有沒有都會嫉妒啊！”</p>
“可……”一個侍女想了想，大概覺得這些話不好說，“可楊玄是大唐名將，還年輕，他陳秋隻是仗著家世廝混。”</p>
“是啊！上次誰說的，說楊玄原先是個獵戶。”</p>
“而且，楊玄長得還俊美！”</p>
“是呢！先前他看了我一眼，我竟然就覺著臉上發熱。”</p>
“不隻是俊美，還有些威嚴。”</p>
“這等男人，陳秋也配嫉妒？”</p>
“可惜公主的駙馬不是他。”</p>
“那是大唐名將呢！怎麽可能做公主的駙馬？”</p>
“有一種可能！”</p>
“什麽可能？”</p>
“公主下嫁去大唐。”</p>
“呸！這話被人聽到會倒黴。”</p>
“可你怎地臉紅了？”</p>
“若是公主下嫁，咱們就是陪嫁。公主不方便，咱們還得給駙馬侍寢。她這是發花癡，想著和楊使君同床共枕呢！”</p>
“哈哈哈！”</p>
外麵一陣笑。</p>
“輕聲些！別吵著公主！”</p>
詹娟告戒道，然後自己忍不住捂嘴偷笑。</p>
“詹娟！”</p>
聽到長陵的聲音，外麵的侍女們麵麵相覷。</p>
詹娟伸手，在脖頸那裏衝著她們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然後進去。</p>
長陵擁被而坐，“你隨我多年，忠心耿耿……”</p>
難道是先前的話讓公主怒了？</p>
詹娟腳下一顫，跪下道：“公主，奴錯了。”</p>
“我沒說那個。”長陵蹙眉，等詹娟訕訕的起身後，說道：“宮中規矩多，我不便四處走動，你是包打聽……”</p>
詹娟眉飛色舞的道：“不是奴自誇，宮中就沒有奴不知曉的事。”</p>
“那麽，你來說說，父親對皇太叔是什麽看法？”</p>
詹娟麵色一白，“公主……”</p>
如果說是問原先的皇叔，詹娟能滔滔不絕的把皇叔的醜事說上半天。</p>
可皇叔中間加了個太字，詹娟就怯了。</p>
大遼的皇儲，不是誰都能評價的。</p>
“說！”</p>
長陵微微冷著臉。</p>
赫連春進宮之後，宮中的氣氛就變了。</p>
這位不是赫連峰的子孫，他為皇儲，就意味著下一代和赫連峰沒有直接血緣關係。</p>
皇子皇孫們都死光了，在墓穴中無話可說。</p>
剩下的公主們卻有些茫然。</p>
已婚的公主擔心皇太叔將來繼位後，宮中會對自己冷澹。</p>
公主的威儀靠的不是什麽身份，而是身後有人。</p>
若是赫連峰的子孫繼位，大夥兒還是親人，隻要不是死對頭，你在宮外被駙馬欺負了，回去吆喝一聲，皇帝能把駙馬擺出三十六種姿勢給你折騰。</p>
但皇太叔不同！</p>
他和長陵等人沒有直接血緣關係。</p>
未婚的公主有些心慌，擔心若是皇帝駕崩在自己尚駙馬之前，赫連春會把自己丟出去作為聯姻的籌碼。</p>
公主定然也是在擔心這個吧？</p>
詹娟低下頭，放低聲音……若是被外麵幾個侍女聽到，回頭就是把柄。</p>
宮中就是這樣，當麵是姐妹，背後是仇敵，能捅你一刀的，不會捅半刀，能弄死你的，不會弄殘你！</p>
大夥兒沒事在一起扯澹可以，沒問題，但別涉及某些犯忌諱的話題。</p>
“皇太叔不好色，平日裏就是和那個女人度日。陛下曾說，皇太叔深謀遠慮，手腕出色……”</p>
深謀遠慮嗎？</p>
長陵說道：“讓我來此，不可能就是為了弄臭楊玄的名聲。”</p>
詹娟說道：“錢財不少呢！”</p>
長陵嬌軀一震。</p>
“是啊！錢財不少！”</p>
她先前擔心柳鄉等人安排了府兵，可轉念一想，大遼立國多年，行事都和大唐差不多，這等背信棄義的事兒幹不出來。</p>
那麽，他們能幹什麽？</p>
錢財！</p>
若是錢財出了意外，楊玄就是瀆職！</p>
柳鄉！</p>
柳鄉那張臉浮現在長陵的腦海中。</p>
可此事該如何提醒？</p>
晚上？</p>
就怕來不及了。</p>
……</p>
長陵在糾結的時候，楊玄卻很愜意。</p>
“此行是北遼的精銳，身手不錯，而且悍不畏死。”</p>
南賀一直在觀看雙方的演武。</p>
“兩邊相比如何？”</p>
“差不多。”</p>
北遼能雄踞北方多年，並非浪得虛名。</p>
韓紀來了。</p>
“郎君，那邊邀請郎君去飲酒。”</p>
“這是準備請我一起看縱火？”</p>
楊玄欣然接受了這個邀請，“此事，便交給韓紀主持。”</p>
韓紀起身拱手，“領命！”</p>
稍後，兩軍營地中間的空地上，篝火熊熊。</p>
幾個廚子正在烤全羊。</p>
桉幾擺放了一溜，楊玄和柳鄉靠在一起。</p>
“柳侍郎此次歸去，當能令北遼皇帝陛下歡喜。”楊玄舉杯。</p>
“聽聞楊使君南征大展雄威，想來也頗得大唐皇帝陛下的重用，彼此彼此。”</p>
二人一飲而盡。</p>
赫連榮裝作隨行官員前來，此刻和鷹衛小頭目站在一起，觀察著楊玄。</p>
當年皇叔坐鎮潭州時不想改變現狀，可皇叔並不介意驅使三條狗去撕咬陳州。</p>
這幾年下來，陳州卻越發的壯大了。</p>
而陳州發展最快的階段，就是楊玄接任刺史之後。</p>
這個年輕人，不但武略了得，文治也頗為出眾。</p>
若是不出岔子的話，二十年後，長安的朝堂之上，弄不好就有此人的位置。</p>
若是陳州再這般發展下去，三大部將會淪為雞肋。</p>
所以，必須要打斷這個發展進程。</p>
用女色來壞楊玄的名聲，赫連榮覺得有些齷齪，但好用就行。</p>
他問道：“鷹衛對此人了解多少？”</p>
小頭目說道：“此人原先是貴妃一係，後來疏離了。後續因為與衛王走得近，成了楊鬆成與越王的對頭。”</p>
簡單幾句話，卻道盡了楊玄的處境。</p>
“楊鬆成等人勢大，與他們做對頭，老夫是該說他豪邁，還是無知呢？</p>
另外，有這等勁敵在前，他竟然疏離了貴妃，這是傲氣？還是愚蠢。</p>
若是愚蠢。愚蠢會令他喪命沙場，故而不可能。</p>
那麽，唯有一個解釋，此人目標遠大！”</p>
小頭目說道：“為何不是傲然呢？”</p>
“那是貴妃，李泌的心頭肉，他是臣子……你見到陛下或是皇後會如何？”</p>
“誠惶誠恐，覺著威嚴。”</p>
“你的傲然呢？”</p>
“傲然在威嚴之前粉碎。”</p>
“明白了？”</p>
“是，傲然可以對同僚。在麵對帝王與貴人時，所有的傲然都會在威嚴之前低下頭。”</p>
“所以，他不是傲然。”赫連榮澹澹的道：“聽聞那位寵妃無子，卻寵冠後宮，威壓皇後。</p>
皇後乃是楊鬆成的女兒，她這是埋下了禍根。</p>
且等皇帝一去，貴妃兄妹能落個全屍就算是楊鬆成仁慈。</p>
可他，會仁慈嗎？”</p>
小頭目搖頭，“有仇報仇。”</p>
“你都知曉有仇報仇，楊鬆成會不知曉？”</p>
“可貴妃兄妹身邊的人卻越來越多。”</p>
“貴妃兄妹便是一碗延遲發作的甜蜜毒藥，見血封喉。那些人忍不住甜蜜的誘惑，如此而已。”</p>
“也就是說，楊玄能忍住權力的誘惑，選擇自己打拚。”</p>
“對，所以，對此人的評價不要偏頗。”</p>
“是，多謝使君指教。”</p>
“你是個聰明人，興許以後能在鷹衛中飛黃騰達，或是能出來為官。老夫與你一見投緣……回頭那侍女自盡之事，莫要提及老夫！”</p>
</p>
小頭目：“……”</p>
娘的！</p>
這些聰明人的腦子是怎麽長的？</p>
轉著彎的在告戒他：老夫能提點你，也能坑你。咱們沒仇對吧！結個緣，以後說不得老夫還能幫你一把。</p>
但就一條，侍女自盡之事，莫要提及老夫。</p>
侍女坑害楊玄失敗，此事必須有人擔責。</p>
侍女‘自盡’，背下了最大的一口鍋，但剩下的責任呢？</p>
小頭目首當其衝。</p>
故而他準備回去稟告時，把鍋分潤給柳鄉和赫連榮一些。</p>
沒想到赫連榮卻恍若知曉他在想什麽，一番話，讓他心中震驚。</p>
“是。”</p>
赫連榮頷首，“差不多了吧？對了，你等可是準備讓人靠攏縱火？”</p>
小頭目說道：“那些大車都聚在一起，本來想澆油，可今日大風，隻需點燃一角，隨即風助火勢，大事定矣。”</p>
今日風很大，吹的帳篷噗噗作響。</p>
“那人莫要出岔子！”赫連榮警告道。</p>
“有心算無心，若是再出岔子，我便……”小頭目剛想發個毒誓，轉念卻止住了。</p>
楊玄和柳鄉喝的半酣，正在說著兩國的傳統友誼。</p>
一個小吏走到了柳鄉身後，俯身，附耳低聲道：“柳侍郎，那邊要開始了。”</p>
柳鄉笑容不變，看著楊玄微微頷首，“楊使君，你我一見如故，若非年歲相差太大，老夫恨不能與使君結為兄弟！”</p>
“嗬嗬！”</p>
楊玄隻是笑笑。</p>
但身後的張栩看柳鄉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就是鄉巴老。</p>
你，也配！</p>
楊狗身邊的人怎地如此傲氣？</p>
柳鄉心中冷笑。</p>
等晚些一把火燒起來，老夫看你還有什麽傲氣。</p>
“聽聞，使君與國丈不睦？”</p>
“誰說的？我與國丈頗為親密。”</p>
“嗬嗬！”</p>
二人一番虛與委蛇。</p>
車隊就在唐軍營地一側。</p>
遠處，兩軍將士正聚在一起較量，人聲鼎沸。</p>
張栩俯身，“郎君，那邊差不多要開始了。”</p>
楊玄點頭，“可喜歡看焰火？”</p>
“焰火？”</p>
“我倒是忘記了你等沒看過，不過，很美！”</p>
在卷軸裏，楊玄看到過焰火，堪稱是仙境般的美輪美奐。特別是每年的最後一日，深夜時，全城焰火，看著就如同是火海。</p>
“有人來了！”</p>
外圍來了數十騎。</p>
“是三大部的使者，聽聞大遼貴人在此，便來覲見。”</p>
三部使者還帶來了禮物。</p>
“來的正好！”赫連榮澹澹的道：“有他們做見證，回頭三大部的怒火將會燒毀陳州！”</p>
小頭目笑道：“這是意外之喜啊！”</p>
三部使者虔誠的獻上了禮物。</p>
隨即，柳鄉吩咐道：“一起飲宴。”</p>
三個使者受寵若驚。</p>
小頭目低聲道：“我已令他們稍緩動手。”</p>
“妥當！”赫連榮點頭。</p>
韓紀此刻坐鎮營中。</p>
“郎君把此事交給老夫，老夫誠惶誠恐，稍後，你等聽令而行。”</p>
“是！”</p>
南賀問道：“那為何不令人去蹲守？”</p>
“蹲守太露痕跡，老夫想了想，為何要等他們來縱火呢？”</p>
南賀：“那誰來縱火？不可能是咱們吧？”</p>
韓紀笑的雲澹風輕：“為何不能？”</p>
……</p>
老賊此刻穿著北遼軍的衣裳，守著一輛馬車，漫不經心的看著周圍的帳篷。</p>
就在馬車下，泥土不斷堆積。</p>
相鄰的帳篷裏，悄然出現了一個洞口。</p>
一個腦袋探出來，左右看看，正是潘正。</p>
侍女的屍骸就胡亂丟在邊上。</p>
潘正爬上來，仔細摸摸。</p>
“還熱乎的！”</p>
侍女很美貌，否則也無法誘惑楊玄。</p>
此刻一雙明眸失去了神彩，看著就像是死魚眼珠子。</p>
潘正不禁打個寒顫，雙手合十，“是韓先生讓我來殺你，不過你既然死了，就別怪我！”</p>
他把屍骸弄到了洞口，一點點挪進去。</p>
晚些，他從馬車底下鑽出來，“師父！”</p>
老賊幹咳一聲，“把洞填了。”</p>
潘正把洞口掩埋了，外麵鋪上早準備好的草皮。</p>
趁著沒人的時候，二人把屍骸丟上馬車，用篷布蓋上。</p>
“走！”</p>
“拉糧食的！”出去時，潘正還打了招呼。</p>
營地裏此刻空蕩蕩的，大部分人都去和唐軍較量，就剩下些人百般無聊的躲在帳篷裏。</p>
陽光很曬！</p>
三個使者一番生硬的奉承，讓柳鄉笑的有些僵硬。</p>
他看了小頭目一眼。</p>
小頭目點頭，便是快發動了。</p>
柳鄉起身，“喝的有些多了，來，老夫帶你等去看看陛下賞賜給三大部的錢財！”</p>
兩部使者受寵若驚。</p>
“楊使君，一起去看看熱鬧？”柳鄉含笑道。</p>
“我就喜歡看熱鬧！”</p>
“是嗎？”</p>
“是啊！從小就喜歡。”</p>
“老夫最喜看別人的熱鬧。”</p>
“哎！這怎地和我一般？”</p>
“這不就是緣分嗎？”</p>
“是啊！緣分呐！”</p>
一行人緩緩走向那片大車。</p>
楊玄把事兒丟給了韓紀，也帶著考驗之意。</p>
可現在依舊沒動靜，老韓是怎麽謀劃的？</p>
他有些小失望。</p>
有人指著前方，“起火了！”</p>
眾人抬頭，就見到靠近南方的車隊，一輛大車起火了。</p>
今日大風。</p>
風一吹，火焰頓時就席卷開來。</p>
“楊使君！”</p>
柳鄉回身，怒道：“你好大的膽子！”</p>
遠處，那些軍士搏鬥的呐喊聲，慘叫聲，助威聲，隱隱傳來。</p>
帳外，詹娟和幾個侍女在低聲說話。</p>
“我看到陳秋一直盯著楊玄，那恨意，就像是火團一般。”</p>
“他不是男人，難道還嫉妒？”</p>
“有沒有都會嫉妒啊！”</p>
“可……”一個侍女想了想，大概覺得這些話不好說，“可楊玄是大唐名將，還年輕，他陳秋隻是仗著家世廝混。”</p>
“是啊！上次誰說的，說楊玄原先是個獵戶。”</p>
“而且，楊玄長得還俊美！”</p>
“是呢！先前他看了我一眼，我竟然就覺著臉上發熱。”</p>
“不隻是俊美，還有些威嚴。”</p>
“這等男人，陳秋也配嫉妒？”</p>
“可惜公主的駙馬不是他。”</p>
“那是大唐名將呢！怎麽可能做公主的駙馬？”</p>
“有一種可能！”</p>
“什麽可能？”</p>
“公主下嫁去大唐。”</p>
“呸！這話被人聽到會倒黴。”</p>
“可你怎地臉紅了？”</p>
“若是公主下嫁，咱們就是陪嫁。公主不方便，咱們還得給駙馬侍寢。她這是發花癡，想著和楊使君同床共枕呢！”</p>
“哈哈哈！”</p>
外麵一陣笑。</p>
“輕聲些！別吵著公主！”</p>
詹娟告戒道，然後自己忍不住捂嘴偷笑。</p>
“詹娟！”</p>
聽到長陵的聲音，外麵的侍女們麵麵相覷。</p>
詹娟伸手，在脖頸那裏衝著她們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然後進去。</p>
長陵擁被而坐，“你隨我多年，忠心耿耿……”</p>
難道是先前的話讓公主怒了？</p>
詹娟腳下一顫，跪下道：“公主，奴錯了。”</p>
“我沒說那個。”長陵蹙眉，等詹娟訕訕的起身後，說道：“宮中規矩多，我不便四處走動，你是包打聽……”</p>
詹娟眉飛色舞的道：“不是奴自誇，宮中就沒有奴不知曉的事。”</p>
“那麽，你來說說，父親對皇太叔是什麽看法？”</p>
詹娟麵色一白，“公主……”</p>
如果說是問原先的皇叔，詹娟能滔滔不絕的把皇叔的醜事說上半天。</p>
可皇叔中間加了個太字，詹娟就怯了。</p>
大遼的皇儲，不是誰都能評價的。</p>
“說！”</p>
長陵微微冷著臉。</p>
赫連春進宮之後，宮中的氣氛就變了。</p>
這位不是赫連峰的子孫，他為皇儲，就意味著下一代和赫連峰沒有直接血緣關係。</p>
皇子皇孫們都死光了，在墓穴中無話可說。</p>
剩下的公主們卻有些茫然。</p>
已婚的公主擔心皇太叔將來繼位後，宮中會對自己冷澹。</p>
公主的威儀靠的不是什麽身份，而是身後有人。</p>
若是赫連峰的子孫繼位，大夥兒還是親人，隻要不是死對頭，你在宮外被駙馬欺負了，回去吆喝一聲，皇帝能把駙馬擺出三十六種姿勢給你折騰。</p>
但皇太叔不同！</p>
他和長陵等人沒有直接血緣關係。</p>
未婚的公主有些心慌，擔心若是皇帝駕崩在自己尚駙馬之前，赫連春會把自己丟出去作為聯姻的籌碼。</p>
公主定然也是在擔心這個吧？</p>
詹娟低下頭，放低聲音……若是被外麵幾個侍女聽到，回頭就是把柄。</p>
宮中就是這樣，當麵是姐妹，背後是仇敵，能捅你一刀的，不會捅半刀，能弄死你的，不會弄殘你！</p>
大夥兒沒事在一起扯澹可以，沒問題，但別涉及某些犯忌諱的話題。</p>
“皇太叔不好色，平日裏就是和那個女人度日。陛下曾說，皇太叔深謀遠慮，手腕出色……”</p>
深謀遠慮嗎？</p>
長陵說道：“讓我來此，不可能就是為了弄臭楊玄的名聲。”</p>
詹娟說道：“錢財不少呢！”</p>
長陵嬌軀一震。</p>
“是啊！錢財不少！”</p>
她先前擔心柳鄉等人安排了府兵，可轉念一想，大遼立國多年，行事都和大唐差不多，這等背信棄義的事兒幹不出來。</p>
那麽，他們能幹什麽？</p>
錢財！</p>
若是錢財出了意外，楊玄就是瀆職！</p>
柳鄉！</p>
柳鄉那張臉浮現在長陵的腦海中。</p>
可此事該如何提醒？</p>
晚上？</p>
就怕來不及了。</p>
……</p>
長陵在糾結的時候，楊玄卻很愜意。</p>
“此行是北遼的精銳，身手不錯，而且悍不畏死。”</p>
南賀一直在觀看雙方的演武。</p>
“兩邊相比如何？”</p>
“差不多。”</p>
北遼能雄踞北方多年，並非浪得虛名。</p>
韓紀來了。</p>
“郎君，那邊邀請郎君去飲酒。”</p>
“這是準備請我一起看縱火？”</p>
楊玄欣然接受了這個邀請，“此事，便交給韓紀主持。”</p>
韓紀起身拱手，“領命！”</p>
稍後，兩軍營地中間的空地上，篝火熊熊。</p>
幾個廚子正在烤全羊。</p>
桉幾擺放了一溜，楊玄和柳鄉靠在一起。</p>
“柳侍郎此次歸去，當能令北遼皇帝陛下歡喜。”楊玄舉杯。</p>
“聽聞楊使君南征大展雄威，想來也頗得大唐皇帝陛下的重用，彼此彼此。”</p>
二人一飲而盡。</p>
赫連榮裝作隨行官員前來，此刻和鷹衛小頭目站在一起，觀察著楊玄。</p>
當年皇叔坐鎮潭州時不想改變現狀，可皇叔並不介意驅使三條狗去撕咬陳州。</p>
這幾年下來，陳州卻越發的壯大了。</p>
而陳州發展最快的階段，就是楊玄接任刺史之後。</p>
這個年輕人，不但武略了得，文治也頗為出眾。</p>
若是不出岔子的話，二十年後，長安的朝堂之上，弄不好就有此人的位置。</p>
若是陳州再這般發展下去，三大部將會淪為雞肋。</p>
所以，必須要打斷這個發展進程。</p>
用女色來壞楊玄的名聲，赫連榮覺得有些齷齪，但好用就行。</p>
他問道：“鷹衛對此人了解多少？”</p>
小頭目說道：“此人原先是貴妃一係，後來疏離了。後續因為與衛王走得近，成了楊鬆成與越王的對頭。”</p>
簡單幾句話，卻道盡了楊玄的處境。</p>
“楊鬆成等人勢大，與他們做對頭，老夫是該說他豪邁，還是無知呢？</p>
另外，有這等勁敵在前，他竟然疏離了貴妃，這是傲氣？還是愚蠢。</p>
若是愚蠢。愚蠢會令他喪命沙場，故而不可能。</p>
那麽，唯有一個解釋，此人目標遠大！”</p>
小頭目說道：“為何不是傲然呢？”</p>
“那是貴妃，李泌的心頭肉，他是臣子……你見到陛下或是皇後會如何？”</p>
“誠惶誠恐，覺著威嚴。”</p>
“你的傲然呢？”</p>
“傲然在威嚴之前粉碎。”</p>
“明白了？”</p>
“是，傲然可以對同僚。在麵對帝王與貴人時，所有的傲然都會在威嚴之前低下頭。”</p>
“所以，他不是傲然。”赫連榮澹澹的道：“聽聞那位寵妃無子，卻寵冠後宮，威壓皇後。</p>
皇後乃是楊鬆成的女兒，她這是埋下了禍根。</p>
且等皇帝一去，貴妃兄妹能落個全屍就算是楊鬆成仁慈。</p>
可他，會仁慈嗎？”</p>
小頭目搖頭，“有仇報仇。”</p>
“你都知曉有仇報仇，楊鬆成會不知曉？”</p>
“可貴妃兄妹身邊的人卻越來越多。”</p>
“貴妃兄妹便是一碗延遲發作的甜蜜毒藥，見血封喉。那些人忍不住甜蜜的誘惑，如此而已。”</p>
“也就是說，楊玄能忍住權力的誘惑，選擇自己打拚。”</p>
“對，所以，對此人的評價不要偏頗。”</p>
“是，多謝使君指教。”</p>
“你是個聰明人，興許以後能在鷹衛中飛黃騰達，或是能出來為官。老夫與你一見投緣……回頭那侍女自盡之事，莫要提及老夫！”</p>
</p>
小頭目：“……”</p>
娘的！</p>
這些聰明人的腦子是怎麽長的？</p>
轉著彎的在告戒他：老夫能提點你，也能坑你。咱們沒仇對吧！結個緣，以後說不得老夫還能幫你一把。</p>
但就一條，侍女自盡之事，莫要提及老夫。</p>
侍女坑害楊玄失敗，此事必須有人擔責。</p>
侍女‘自盡’，背下了最大的一口鍋，但剩下的責任呢？</p>
小頭目首當其衝。</p>
故而他準備回去稟告時，把鍋分潤給柳鄉和赫連榮一些。</p>
沒想到赫連榮卻恍若知曉他在想什麽，一番話，讓他心中震驚。</p>
“是。”</p>
赫連榮頷首，“差不多了吧？對了，你等可是準備讓人靠攏縱火？”</p>
小頭目說道：“那些大車都聚在一起，本來想澆油，可今日大風，隻需點燃一角，隨即風助火勢，大事定矣。”</p>
今日風很大，吹的帳篷噗噗作響。</p>
“那人莫要出岔子！”赫連榮警告道。</p>
“有心算無心，若是再出岔子，我便……”小頭目剛想發個毒誓，轉念卻止住了。</p>
楊玄和柳鄉喝的半酣，正在說著兩國的傳統友誼。</p>
一個小吏走到了柳鄉身後，俯身，附耳低聲道：“柳侍郎，那邊要開始了。”</p>
柳鄉笑容不變，看著楊玄微微頷首，“楊使君，你我一見如故，若非年歲相差太大，老夫恨不能與使君結為兄弟！”</p>
“嗬嗬！”</p>
楊玄隻是笑笑。</p>
但身後的張栩看柳鄉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就是鄉巴老。</p>
你，也配！</p>
楊狗身邊的人怎地如此傲氣？</p>
柳鄉心中冷笑。</p>
等晚些一把火燒起來，老夫看你還有什麽傲氣。</p>
“聽聞，使君與國丈不睦？”</p>
“誰說的？我與國丈頗為親密。”</p>
“嗬嗬！”</p>
二人一番虛與委蛇。</p>
車隊就在唐軍營地一側。</p>
遠處，兩軍將士正聚在一起較量，人聲鼎沸。</p>
張栩俯身，“郎君，那邊差不多要開始了。”</p>
楊玄點頭，“可喜歡看焰火？”</p>
“焰火？”</p>
“我倒是忘記了你等沒看過，不過，很美！”</p>
在卷軸裏，楊玄看到過焰火，堪稱是仙境般的美輪美奐。特別是每年的最後一日，深夜時，全城焰火，看著就如同是火海。</p>
“有人來了！”</p>
外圍來了數十騎。</p>
“是三大部的使者，聽聞大遼貴人在此，便來覲見。”</p>
三部使者還帶來了禮物。</p>
“來的正好！”赫連榮澹澹的道：“有他們做見證，回頭三大部的怒火將會燒毀陳州！”</p>
小頭目笑道：“這是意外之喜啊！”</p>
三部使者虔誠的獻上了禮物。</p>
隨即，柳鄉吩咐道：“一起飲宴。”</p>
三個使者受寵若驚。</p>
小頭目低聲道：“我已令他們稍緩動手。”</p>
“妥當！”赫連榮點頭。</p>
韓紀此刻坐鎮營中。</p>
“郎君把此事交給老夫，老夫誠惶誠恐，稍後，你等聽令而行。”</p>
“是！”</p>
南賀問道：“那為何不令人去蹲守？”</p>
“蹲守太露痕跡，老夫想了想，為何要等他們來縱火呢？”</p>
南賀：“那誰來縱火？不可能是咱們吧？”</p>
韓紀笑的雲澹風輕：“為何不能？”</p>
……</p>
老賊此刻穿著北遼軍的衣裳，守著一輛馬車，漫不經心的看著周圍的帳篷。</p>
就在馬車下，泥土不斷堆積。</p>
相鄰的帳篷裏，悄然出現了一個洞口。</p>
一個腦袋探出來，左右看看，正是潘正。</p>
侍女的屍骸就胡亂丟在邊上。</p>
潘正爬上來，仔細摸摸。</p>
“還熱乎的！”</p>
侍女很美貌，否則也無法誘惑楊玄。</p>
此刻一雙明眸失去了神彩，看著就像是死魚眼珠子。</p>
潘正不禁打個寒顫，雙手合十，“是韓先生讓我來殺你，不過你既然死了，就別怪我！”</p>
他把屍骸弄到了洞口，一點點挪進去。</p>
晚些，他從馬車底下鑽出來，“師父！”</p>
老賊幹咳一聲，“把洞填了。”</p>
潘正把洞口掩埋了，外麵鋪上早準備好的草皮。</p>
趁著沒人的時候，二人把屍骸丟上馬車，用篷布蓋上。</p>
“走！”</p>
“拉糧食的！”出去時，潘正還打了招呼。</p>
營地裏此刻空蕩蕩的，大部分人都去和唐軍較量，就剩下些人百般無聊的躲在帳篷裏。</p>
陽光很曬！</p>
三個使者一番生硬的奉承，讓柳鄉笑的有些僵硬。</p>
他看了小頭目一眼。</p>
小頭目點頭，便是快發動了。</p>
柳鄉起身，“喝的有些多了，來，老夫帶你等去看看陛下賞賜給三大部的錢財！”</p>
兩部使者受寵若驚。</p>
“楊使君，一起去看看熱鬧？”柳鄉含笑道。</p>
“我就喜歡看熱鬧！”</p>
“是嗎？”</p>
“是啊！從小就喜歡。”</p>
“老夫最喜看別人的熱鬧。”</p>
“哎！這怎地和我一般？”</p>
“這不就是緣分嗎？”</p>
“是啊！緣分呐！”</p>
一行人緩緩走向那片大車。</p>
楊玄把事兒丟給了韓紀，也帶著考驗之意。</p>
可現在依舊沒動靜，老韓是怎麽謀劃的？</p>
他有些小失望。</p>
有人指著前方，“起火了！”</p>
眾人抬頭，就見到靠近南方的車隊，一輛大車起火了。</p>
今日大風。</p>
風一吹，火焰頓時就席卷開來。</p>
“楊使君！”</p>
柳鄉回身，怒道：“你好大的膽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