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長陵在營地邊緣散步。</p>
詹娟跟著，再後麵些是一群侍衛。</p>
“夕陽真美！”長陵走到一棵樹下，幾個正準備砍樹的軍士行禮。</p>
“為何要砍伐這棵樹？”長陵有些不滿。</p>
一個軍士低頭道：“公主，這棵樹在營地邊緣，若是敵軍夜裏潛入，可在此樹上窺探我營地。”</p>
“此次不是來廝殺的。”</p>
“是。”</p>
幾個軍士拎著斧頭走了。</p>
長陵拍拍樹幹，“我這也算是救你一命。”</p>
詹娟笑道：“樹木愚鈍，否則當報答公主。”</p>
“報答？是啊！救命之恩該報答，那麽生育之恩呢？”長陵笑了笑，“父親讓我來此，多半是想利用我和楊玄的關係，想試探什麽，或是，想幹些什麽。”</p>
這是她第二次提及此事，神色有些冷漠。</p>
可憐的公主！</p>
詹娟回頭看了一眼，前駙馬陳秋此刻就在侍衛們的身後，微微彎腰跟著。</p>
駙馬變成了馬夫。</p>
還少了鳥兒。</p>
“作為大遼公主，姻緣不能自主，這我懂，也能想得通。用於拉攏陳氏我也認了。可轉瞬陳氏反目，隨後被鎮壓。”</p>
“公主，這便是天意啊！”詹娟勸道：“老天爺都不願意看著您被那個賤人糟蹋。”</p>
說著，她又回頭看了陳秋一眼。</p>
陳秋衝著她諂媚一笑。</p>
陳氏覆滅，就剩下他一人。</p>
“按理我該把陳秋丟出去，任憑父親處置，可我卻留下了他。有人說我無恥，讓前駙馬為馬夫。”</p>
“那些長舌男人！”詹娟罵道：“回頭抓到一個是一個，剪掉他們的舌頭。”</p>
“其實，我並不想留著他。”</p>
“公主！”</p>
“當初成親後，父親令我和陳秋來南方巡查，我本以為是一次遊山玩水之旅，可臨行前我偶然聽到了父親與臣子謀劃。</p>
原來，父親一直想拿陳氏來開刀，震懾林雅那夥人。</p>
於是他先令人弄到了陳氏的罪證，拉攏他們，讓陳秋為駙馬。</p>
隨後又故意把抹去罪證的機會丟給了林雅的麾下，陳氏又依附了林雅……”</p>
還能這樣……詹娟已經聽傻眼了。</p>
“可父親的手中早已握著能族滅陳氏的罪證，一直引而不發。等陳氏再次歸附林雅，父親的威信受損時，他這才出手，一舉族滅了陳氏。</p>
那一次後，林雅那幫子人都被震懾住了。事後，幾個權貴悄然向父親投誠……”</p>
這是一次出色的權謀。</p>
作為帝王而言，堪稱是典範，足以和大唐皇帝李泌的權術手段相媲美。</p>
“可我，卻成了犧牲品！”</p>
“公主！”詹娟說道：“此事陛下定然會有補償。”</p>
“我不介意為父親出力，可我介意的是，他讓一個必死之人做我的駙馬。”</p>
詹娟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可不敢。</p>
“於是，我便讓陳秋活著，讓父親時常能看到他。”</p>
長陵回身，“我並非想報複父親，隻是想告訴他，他利用過我一次，那麽，下一次我自己做主。”</p>
詹娟心中一動，“公主難道看中了誰？”</p>
長陵搖頭。</p>
“那些男人，我看著惡心！”</p>
噠噠噠！</p>
一隊斥候疾馳而來。</p>
“問問。”長陵說道。</p>
詹娟上前喊道：“可有對麵的消息？”</p>
“誰在亂打聽？”黃昏下，斥候眯眼看到了長陵，急忙下馬，“對麵來的是戶部的一個郎中，還有一個將軍。”</p>
陳秋的臉頰顫抖了一下，鬆了一口氣。</p>
“還有誰？”長陵問道。</p>
斥候說道：“陳州刺史楊狗！”</p>
陳秋的臉瞬間就紅了。</p>
漲的通紅！</p>
他盯著長陵，目不轉睛。</p>
長陵神色平靜，“知道了。”</p>
回過身，陳秋看到長陵的右手握拳……</p>
這個賤人！</p>
陳秋在心中怒吼著！</p>
夕陽西下，長陵回到了營中。</p>
赫連榮和柳鄉在營地一角低聲說話，雙雙看向了長陵。</p>
“年胥狡黠！”柳鄉遠遠的衝著長陵拱手，“故而陛下當初答應了讓大唐攻伐南周，本想著南周再不濟也能讓南疆軍陷進去，如此，年胥此後對大遼自然畢恭畢敬，不敢生出二心來。大唐也備受打擊……可謂是一箭雙凋。</p>
可沒想到此戰卻格外的順遂，提振了大唐的軍心士氣，南周以後怕是不敢再支持南疆叛軍了。”</p>
“明著不敢，暗地裏定然會繼續。”赫連榮說道：“聽聞楊玄此戰頗為出彩。”</p>
“嗯！已經說他是大唐名將了。”</p>
“大唐名將嗎？”赫連榮笑了笑，眼中閃過冷意。</p>
“莫要輕敵。”柳鄉告戒道：“他能滅了瓦謝部，可見手段不俗。”</p>
“老夫從不會輕敵。”赫連榮說道：“此次老夫混進來，就是想看看此人如何。對了，此次讓你帶隊，寧興怕是也有些安排吧？”</p>
柳鄉微笑，“宮變之後，陛下很是沉默了一陣子。隨後漸漸振作了起來，時常與皇太叔商議朝事。陛下的意思，大唐南征大勝，士氣正旺……”</p>
他看著赫連榮不語。</p>
這是要考驗老夫？</p>
赫連榮說道：“如此，當敲打。”</p>
“對。黃春輝用兵老道，縮在桃縣不動窩，不好動手。唯有陳州這邊。陛下的意思，你也該動動了。”</p>
“潭州出兵？”</p>
“你麾下三條狗，吃大遼的，用大遼的，皇太叔離去後，他們安穩日子過的太久，該動動了。”</p>
“老夫明白，不過借口如何尋？”</p>
“他們送來了錢財。”</p>
“嗯！”</p>
“可錢財被毀。”</p>
“如此，便是毀諾！”</p>
“沒錯，你看，咱們正想著給陳州當頭一棍子，那楊狗就膽大包天的毀掉了錢財，嘖嘖！這分明就是私吞了呀！”</p>
“這是對陛下的羞辱，這是對大遼的挑釁。主辱臣死，老夫身為潭州刺史，自然要報複。”</p>
“老夫聽聞，從你接任之後，三大部不怎麽聽話？”</p>
“瓦謝被滅了之後，三大部就沒法製衡了。既然無法製衡，老夫就想著示弱。多次安撫後，果然，那些野狗就囂張跋扈起來，對老夫的吩咐陽奉陰違。”</p>
“你這是……”</p>
“皇太叔統禦潭州多年，威望太高。他一走，換了誰來都鎮壓不住三大部，與其牽強掌控，不如先亂後治。”</p>
“說說。”柳鄉笑道：“陛下能讓你來潭州，必然是對你寄予厚望。我倒想聽聽你的手段。”</p>
赫連榮說道：“三大部中，鎮南部孱弱，隻能依附潭州。馭虎部與基波部強大，都野心勃勃的想一統三大部，隨後獨立。老夫已經遣人去了基波部……”</p>
他眼神冰冷，用力揮手，“有些人，也該死了！”</p>
……</p>
基波部。</p>
夜色漸漸深沉。</p>
“我不睡！”</p>
懷恩的小兒子在帳外亂跑，就是不肯進來。</p>
侍女不敢動手，就進來請示。</p>
雲娜正在燈下做衣裳，蹙眉道：“還不進來！”</p>
“娘，我要玩！”</p>
雲娜起身走了出去。</p>
小兒子拎著一把木刀在劈砍，被雲娜抽了一巴掌，把木刀搶過來丟在地上，拎著他的手臂拉了進去。</p>
“睡覺！”</p>
小兒子被丟在床上，假裝閉上眼睛。</p>
“快些睡。”雲娜叫人把做了一半的衣裳拿過來，坐在床邊，嘴裏輕輕哼唱著曲子，手中緩緩做著針線活。</p>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傳來沉重的腳步聲。</p>
雲娜起身，見小兒子臉蛋紅彤彤的，已經睡著了，就俯身，親了他的額頭一下。</p>
懷恩進來，喝的有些醺醺的。</p>
“睡了？”</p>
“嗯！你這是喝多了，我給你弄碗牛乳吧！”</p>
“好！”</p>
喝了一碗牛乳後，懷恩倒下沉睡。</p>
雲娜把衣裳做好，提起來蓋在懷恩的身上比劃了一下。</p>
“正好！”</p>
她把衣裳收起來，打個哈欠後，也睡下了。</p>
帳外，忠心耿耿的侍衛在緩緩遊走。</p>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黑影趁著幾個侍衛站在一起低聲說話的機會，飛掠到了帳篷邊上。</p>
他伸手，也不用刀子，就這麽一劃。</p>
帳篷無聲的出現了一條裂縫。</p>
黑影閃了進去。</p>
帳內有些昏暗，但能看到些。</p>
黑影摸出短刀，猛地撲過去。</p>
懷恩突然驚醒，睜眼看到黑影撲過來，下意識的抱著雲娜就翻滾下床。</p>
“有刺客！”</p>
外麵的侍衛被驚動了。</p>
黑影身形折轉，本想衝出去，可看到另一張床上躺著的孩子後，就衝過去。</p>
</p>
懷恩看著短刀劃過小兒子的咽喉，尖叫道：“殺了他！殺了他！”</p>
侍衛們衝了進來，圍住了刺客。</p>
刺客左衝右突，連續殺了三人，就在占碧聞訊趕來時，把短刀衝著他扔了過去，隨即消失在黑夜中。</p>
懷恩和雲娜起身，緩緩走了過去。</p>
晚些，帳內傳來了女人的嚎哭，以及男人的咆孝。</p>
占碧拿著短刀進來，湊到火把邊看了看。</p>
“誰的兵器？”懷恩雙目赤紅。</p>
“是潭州的，三大部都有。”</p>
“這裏有東西！”一個侍衛撿到了幾塊肉幹。</p>
先前交手時，刺客的衣裳被劃破，掉了些東西下來。</p>
占碧過去，拿了一條肉幹，仔細品嚐了一下，緩緩看向懷恩。</p>
“誰？”</p>
雲娜抱著小兒子，懷恩摟著她。</p>
“是馭虎部的口味。”</p>
三大部之間競爭激烈，連肉幹的作法都各自不同。</p>
“章茁！”懷恩的眼珠都紅了。</p>
占碧歎息，“瓦謝滅了之後，三大部均衡不再。咱們和馭虎部都在想著一統三大部。皇叔走後，赫連榮軟弱，章茁動心了。今日此人可是來刺殺可汗？”</p>
“本汗及時發現避開了。”懷恩咬牙切齒的道：“刺客隨後殺了孩子。章茁那個賤種，以為殺了本汗就能讓基波部混亂，隨後他就能借機吞並嗎？狗東西！”</p>
雲娜抬頭，紅腫的眼中全是恨意，“殺了他！殺了他！”</p>
“好！”懷恩點頭，“我定然會殺了他！”</p>
晚些，懷恩的心情平複了些，兩個兒子也聞訊趕來，正在安慰雲娜。</p>
懷恩和占碧出了帳篷。</p>
殘月下，他深吸一口氣，“馭虎部勢大。”</p>
“是啊！”占碧欣慰的道：“可汗遭遇此等變故依舊冷靜，這便是我基波部的福氣。”</p>
“要想報仇，唯有借助潭州之力。”</p>
“可汗，章茁跋扈，赫連榮早就對他不滿了，如此，咱們獻上忠心……”</p>
“派人去，馬上去，多送些禮物，告訴赫連榮，本汗願為潭州前驅！”</p>
……</p>
勇士們被叫起來，隨後成群結隊的衝出王庭。</p>
“可汗說了，誰能擒獲或是殺了刺客，重賞！”</p>
馬蹄聲驚破了草原的寂靜，漸漸遠去。</p>
王庭的一戶人家中，刺客已經換了一身衣裳。</p>
瘦削的身材，普通的臉，丟人群中都尋不到的那種普通長相。</p>
主人給他倒了一碗酒，問道：“如何？”</p>
“已經殺了正主。”</p>
“那就好。”</p>
主人起身去睡覺，突然問道：“你何時回潭州？”</p>
“明日就有商隊來，我跟著他們回去。”</p>
“好。”</p>
……</p>
第二日，北遼人拔營而去。</p>
長陵策馬被簇擁在中間，千餘騎兵前後拱衛著，排場看著不小。</p>
下午，前方出現了唐軍斥候。</p>
“他們來了！”</p>
柳鄉澹澹的道：“南征後，楊狗名將之名響徹大唐，此刻他定然是春風得意，給他一下！”</p>
“領命！”</p>
隨行將領拱手。</p>
大隊騎兵出現，楊字旗下，長陵已經看到了楊玄。</p>
這個狗東西！</p>
陳秋眼中都是恨意。</p>
他靠攏了柳鄉，“柳侍郎，小人願意去刺殺此人！”</p>
柳鄉心中微動，他知曉皇帝有些煩惱……長陵公主和他鬧矛盾了。</p>
若是陳秋死，皇帝才能繼續給公主尋個新的駙馬。</p>
“且容老夫想想。”</p>
刺殺楊玄，這事兒不好弄。</p>
兩國交鋒，不殺來使，這是規矩。</p>
規矩亂不得，否則以後大遼誰還敢去大唐？</p>
柳鄉先擱置了這個念頭，“走，隨老夫去迎接這位大唐名將。”</p>
一個雄壯的草原勇士走了出去。</p>
“放馬！”</p>
一匹駿馬被驅趕過來。</p>
楊玄正在走來。</p>
柳鄉等人也在走來。</p>
“這是要弄什麽呢？”楊玄問道。</p>
駿馬衝向了大漢，大漢側身閃開，就在駿馬和自己交錯時，一聲怒吼，用力揮拳。</p>
呯！</p>
血肉飛濺！</p>
馬頭竟然被一拳打爆了。</p>
這不是內息！</p>
而是僅憑著肉身的力量。</p>
“玩雜耍？”楊玄說道。</p>
大漢拱手，“小人告退。”</p>
另一匹駿馬被驅趕了過來。</p>
“楊狗麾下有幾個好手，不過草原勇士更喜歡用肉身去壓製對手。”</p>
柳鄉矜持的道：“希望楊狗麾下也有這等勇士！”</p>
楊玄繼續走過去。</p>
駿馬衝了過來。</p>
他不閃不避。</p>
長陵蹙眉，“他這是何意？”</p>
撞死了才好！</p>
陳秋獰笑著。</p>
他就站在長陵側麵，為她牽著馬。</p>
楊玄笑吟吟的拱手。</p>
柳鄉也笑吟吟的拱手。</p>
駿馬來了。</p>
他竟然不避開！</p>
楊玄身後走出一個大漢。</p>
大漢沒動手。</p>
而是張口衝著駿馬怒吼。</p>
“滾！”</p>
吼聲如雷。</p>
駿馬長嘶一聲，四肢一軟，竟然趴在了地上，順著衝勢從楊玄的身前滑過。</p>
就在人人變色之際，楊玄近前。</p>
柳鄉心中一凜，拱手，準備和楊玄寒暄幾句。</p>
楊玄含笑和他擦肩而過，“見過公主！”</p>
詹娟跟著，再後麵些是一群侍衛。</p>
“夕陽真美！”長陵走到一棵樹下，幾個正準備砍樹的軍士行禮。</p>
“為何要砍伐這棵樹？”長陵有些不滿。</p>
一個軍士低頭道：“公主，這棵樹在營地邊緣，若是敵軍夜裏潛入，可在此樹上窺探我營地。”</p>
“此次不是來廝殺的。”</p>
“是。”</p>
幾個軍士拎著斧頭走了。</p>
長陵拍拍樹幹，“我這也算是救你一命。”</p>
詹娟笑道：“樹木愚鈍，否則當報答公主。”</p>
“報答？是啊！救命之恩該報答，那麽生育之恩呢？”長陵笑了笑，“父親讓我來此，多半是想利用我和楊玄的關係，想試探什麽，或是，想幹些什麽。”</p>
這是她第二次提及此事，神色有些冷漠。</p>
可憐的公主！</p>
詹娟回頭看了一眼，前駙馬陳秋此刻就在侍衛們的身後，微微彎腰跟著。</p>
駙馬變成了馬夫。</p>
還少了鳥兒。</p>
“作為大遼公主，姻緣不能自主，這我懂，也能想得通。用於拉攏陳氏我也認了。可轉瞬陳氏反目，隨後被鎮壓。”</p>
“公主，這便是天意啊！”詹娟勸道：“老天爺都不願意看著您被那個賤人糟蹋。”</p>
說著，她又回頭看了陳秋一眼。</p>
陳秋衝著她諂媚一笑。</p>
陳氏覆滅，就剩下他一人。</p>
“按理我該把陳秋丟出去，任憑父親處置，可我卻留下了他。有人說我無恥，讓前駙馬為馬夫。”</p>
“那些長舌男人！”詹娟罵道：“回頭抓到一個是一個，剪掉他們的舌頭。”</p>
“其實，我並不想留著他。”</p>
“公主！”</p>
“當初成親後，父親令我和陳秋來南方巡查，我本以為是一次遊山玩水之旅，可臨行前我偶然聽到了父親與臣子謀劃。</p>
原來，父親一直想拿陳氏來開刀，震懾林雅那夥人。</p>
於是他先令人弄到了陳氏的罪證，拉攏他們，讓陳秋為駙馬。</p>
隨後又故意把抹去罪證的機會丟給了林雅的麾下，陳氏又依附了林雅……”</p>
還能這樣……詹娟已經聽傻眼了。</p>
“可父親的手中早已握著能族滅陳氏的罪證，一直引而不發。等陳氏再次歸附林雅，父親的威信受損時，他這才出手，一舉族滅了陳氏。</p>
那一次後，林雅那幫子人都被震懾住了。事後，幾個權貴悄然向父親投誠……”</p>
這是一次出色的權謀。</p>
作為帝王而言，堪稱是典範，足以和大唐皇帝李泌的權術手段相媲美。</p>
“可我，卻成了犧牲品！”</p>
“公主！”詹娟說道：“此事陛下定然會有補償。”</p>
“我不介意為父親出力，可我介意的是，他讓一個必死之人做我的駙馬。”</p>
詹娟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可不敢。</p>
“於是，我便讓陳秋活著，讓父親時常能看到他。”</p>
長陵回身，“我並非想報複父親，隻是想告訴他，他利用過我一次，那麽，下一次我自己做主。”</p>
詹娟心中一動，“公主難道看中了誰？”</p>
長陵搖頭。</p>
“那些男人，我看著惡心！”</p>
噠噠噠！</p>
一隊斥候疾馳而來。</p>
“問問。”長陵說道。</p>
詹娟上前喊道：“可有對麵的消息？”</p>
“誰在亂打聽？”黃昏下，斥候眯眼看到了長陵，急忙下馬，“對麵來的是戶部的一個郎中，還有一個將軍。”</p>
陳秋的臉頰顫抖了一下，鬆了一口氣。</p>
“還有誰？”長陵問道。</p>
斥候說道：“陳州刺史楊狗！”</p>
陳秋的臉瞬間就紅了。</p>
漲的通紅！</p>
他盯著長陵，目不轉睛。</p>
長陵神色平靜，“知道了。”</p>
回過身，陳秋看到長陵的右手握拳……</p>
這個賤人！</p>
陳秋在心中怒吼著！</p>
夕陽西下，長陵回到了營中。</p>
赫連榮和柳鄉在營地一角低聲說話，雙雙看向了長陵。</p>
“年胥狡黠！”柳鄉遠遠的衝著長陵拱手，“故而陛下當初答應了讓大唐攻伐南周，本想著南周再不濟也能讓南疆軍陷進去，如此，年胥此後對大遼自然畢恭畢敬，不敢生出二心來。大唐也備受打擊……可謂是一箭雙凋。</p>
可沒想到此戰卻格外的順遂，提振了大唐的軍心士氣，南周以後怕是不敢再支持南疆叛軍了。”</p>
“明著不敢，暗地裏定然會繼續。”赫連榮說道：“聽聞楊玄此戰頗為出彩。”</p>
“嗯！已經說他是大唐名將了。”</p>
“大唐名將嗎？”赫連榮笑了笑，眼中閃過冷意。</p>
“莫要輕敵。”柳鄉告戒道：“他能滅了瓦謝部，可見手段不俗。”</p>
“老夫從不會輕敵。”赫連榮說道：“此次老夫混進來，就是想看看此人如何。對了，此次讓你帶隊，寧興怕是也有些安排吧？”</p>
柳鄉微笑，“宮變之後，陛下很是沉默了一陣子。隨後漸漸振作了起來，時常與皇太叔商議朝事。陛下的意思，大唐南征大勝，士氣正旺……”</p>
他看著赫連榮不語。</p>
這是要考驗老夫？</p>
赫連榮說道：“如此，當敲打。”</p>
“對。黃春輝用兵老道，縮在桃縣不動窩，不好動手。唯有陳州這邊。陛下的意思，你也該動動了。”</p>
“潭州出兵？”</p>
“你麾下三條狗，吃大遼的，用大遼的，皇太叔離去後，他們安穩日子過的太久，該動動了。”</p>
“老夫明白，不過借口如何尋？”</p>
“他們送來了錢財。”</p>
“嗯！”</p>
“可錢財被毀。”</p>
“如此，便是毀諾！”</p>
“沒錯，你看，咱們正想著給陳州當頭一棍子，那楊狗就膽大包天的毀掉了錢財，嘖嘖！這分明就是私吞了呀！”</p>
“這是對陛下的羞辱，這是對大遼的挑釁。主辱臣死，老夫身為潭州刺史，自然要報複。”</p>
“老夫聽聞，從你接任之後，三大部不怎麽聽話？”</p>
“瓦謝被滅了之後，三大部就沒法製衡了。既然無法製衡，老夫就想著示弱。多次安撫後，果然，那些野狗就囂張跋扈起來，對老夫的吩咐陽奉陰違。”</p>
“你這是……”</p>
“皇太叔統禦潭州多年，威望太高。他一走，換了誰來都鎮壓不住三大部，與其牽強掌控，不如先亂後治。”</p>
“說說。”柳鄉笑道：“陛下能讓你來潭州，必然是對你寄予厚望。我倒想聽聽你的手段。”</p>
赫連榮說道：“三大部中，鎮南部孱弱，隻能依附潭州。馭虎部與基波部強大，都野心勃勃的想一統三大部，隨後獨立。老夫已經遣人去了基波部……”</p>
他眼神冰冷，用力揮手，“有些人，也該死了！”</p>
……</p>
基波部。</p>
夜色漸漸深沉。</p>
“我不睡！”</p>
懷恩的小兒子在帳外亂跑，就是不肯進來。</p>
侍女不敢動手，就進來請示。</p>
雲娜正在燈下做衣裳，蹙眉道：“還不進來！”</p>
“娘，我要玩！”</p>
雲娜起身走了出去。</p>
小兒子拎著一把木刀在劈砍，被雲娜抽了一巴掌，把木刀搶過來丟在地上，拎著他的手臂拉了進去。</p>
“睡覺！”</p>
小兒子被丟在床上，假裝閉上眼睛。</p>
“快些睡。”雲娜叫人把做了一半的衣裳拿過來，坐在床邊，嘴裏輕輕哼唱著曲子，手中緩緩做著針線活。</p>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傳來沉重的腳步聲。</p>
雲娜起身，見小兒子臉蛋紅彤彤的，已經睡著了，就俯身，親了他的額頭一下。</p>
懷恩進來，喝的有些醺醺的。</p>
“睡了？”</p>
“嗯！你這是喝多了，我給你弄碗牛乳吧！”</p>
“好！”</p>
喝了一碗牛乳後，懷恩倒下沉睡。</p>
雲娜把衣裳做好，提起來蓋在懷恩的身上比劃了一下。</p>
“正好！”</p>
她把衣裳收起來，打個哈欠後，也睡下了。</p>
帳外，忠心耿耿的侍衛在緩緩遊走。</p>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黑影趁著幾個侍衛站在一起低聲說話的機會，飛掠到了帳篷邊上。</p>
他伸手，也不用刀子，就這麽一劃。</p>
帳篷無聲的出現了一條裂縫。</p>
黑影閃了進去。</p>
帳內有些昏暗，但能看到些。</p>
黑影摸出短刀，猛地撲過去。</p>
懷恩突然驚醒，睜眼看到黑影撲過來，下意識的抱著雲娜就翻滾下床。</p>
“有刺客！”</p>
外麵的侍衛被驚動了。</p>
黑影身形折轉，本想衝出去，可看到另一張床上躺著的孩子後，就衝過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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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恩看著短刀劃過小兒子的咽喉，尖叫道：“殺了他！殺了他！”</p>
侍衛們衝了進來，圍住了刺客。</p>
刺客左衝右突，連續殺了三人，就在占碧聞訊趕來時，把短刀衝著他扔了過去，隨即消失在黑夜中。</p>
懷恩和雲娜起身，緩緩走了過去。</p>
晚些，帳內傳來了女人的嚎哭，以及男人的咆孝。</p>
占碧拿著短刀進來，湊到火把邊看了看。</p>
“誰的兵器？”懷恩雙目赤紅。</p>
“是潭州的，三大部都有。”</p>
“這裏有東西！”一個侍衛撿到了幾塊肉幹。</p>
先前交手時，刺客的衣裳被劃破，掉了些東西下來。</p>
占碧過去，拿了一條肉幹，仔細品嚐了一下，緩緩看向懷恩。</p>
“誰？”</p>
雲娜抱著小兒子，懷恩摟著她。</p>
“是馭虎部的口味。”</p>
三大部之間競爭激烈，連肉幹的作法都各自不同。</p>
“章茁！”懷恩的眼珠都紅了。</p>
占碧歎息，“瓦謝滅了之後，三大部均衡不再。咱們和馭虎部都在想著一統三大部。皇叔走後，赫連榮軟弱，章茁動心了。今日此人可是來刺殺可汗？”</p>
“本汗及時發現避開了。”懷恩咬牙切齒的道：“刺客隨後殺了孩子。章茁那個賤種，以為殺了本汗就能讓基波部混亂，隨後他就能借機吞並嗎？狗東西！”</p>
雲娜抬頭，紅腫的眼中全是恨意，“殺了他！殺了他！”</p>
“好！”懷恩點頭，“我定然會殺了他！”</p>
晚些，懷恩的心情平複了些，兩個兒子也聞訊趕來，正在安慰雲娜。</p>
懷恩和占碧出了帳篷。</p>
殘月下，他深吸一口氣，“馭虎部勢大。”</p>
“是啊！”占碧欣慰的道：“可汗遭遇此等變故依舊冷靜，這便是我基波部的福氣。”</p>
“要想報仇，唯有借助潭州之力。”</p>
“可汗，章茁跋扈，赫連榮早就對他不滿了，如此，咱們獻上忠心……”</p>
“派人去，馬上去，多送些禮物，告訴赫連榮，本汗願為潭州前驅！”</p>
……</p>
勇士們被叫起來，隨後成群結隊的衝出王庭。</p>
“可汗說了，誰能擒獲或是殺了刺客，重賞！”</p>
馬蹄聲驚破了草原的寂靜，漸漸遠去。</p>
王庭的一戶人家中，刺客已經換了一身衣裳。</p>
瘦削的身材，普通的臉，丟人群中都尋不到的那種普通長相。</p>
主人給他倒了一碗酒，問道：“如何？”</p>
“已經殺了正主。”</p>
“那就好。”</p>
主人起身去睡覺，突然問道：“你何時回潭州？”</p>
“明日就有商隊來，我跟著他們回去。”</p>
“好。”</p>
……</p>
第二日，北遼人拔營而去。</p>
長陵策馬被簇擁在中間，千餘騎兵前後拱衛著，排場看著不小。</p>
下午，前方出現了唐軍斥候。</p>
“他們來了！”</p>
柳鄉澹澹的道：“南征後，楊狗名將之名響徹大唐，此刻他定然是春風得意，給他一下！”</p>
“領命！”</p>
隨行將領拱手。</p>
大隊騎兵出現，楊字旗下，長陵已經看到了楊玄。</p>
這個狗東西！</p>
陳秋眼中都是恨意。</p>
他靠攏了柳鄉，“柳侍郎，小人願意去刺殺此人！”</p>
柳鄉心中微動，他知曉皇帝有些煩惱……長陵公主和他鬧矛盾了。</p>
若是陳秋死，皇帝才能繼續給公主尋個新的駙馬。</p>
“且容老夫想想。”</p>
刺殺楊玄，這事兒不好弄。</p>
兩國交鋒，不殺來使，這是規矩。</p>
規矩亂不得，否則以後大遼誰還敢去大唐？</p>
柳鄉先擱置了這個念頭，“走，隨老夫去迎接這位大唐名將。”</p>
一個雄壯的草原勇士走了出去。</p>
“放馬！”</p>
一匹駿馬被驅趕過來。</p>
楊玄正在走來。</p>
柳鄉等人也在走來。</p>
“這是要弄什麽呢？”楊玄問道。</p>
駿馬衝向了大漢，大漢側身閃開，就在駿馬和自己交錯時，一聲怒吼，用力揮拳。</p>
呯！</p>
血肉飛濺！</p>
馬頭竟然被一拳打爆了。</p>
這不是內息！</p>
而是僅憑著肉身的力量。</p>
“玩雜耍？”楊玄說道。</p>
大漢拱手，“小人告退。”</p>
另一匹駿馬被驅趕了過來。</p>
“楊狗麾下有幾個好手，不過草原勇士更喜歡用肉身去壓製對手。”</p>
柳鄉矜持的道：“希望楊狗麾下也有這等勇士！”</p>
楊玄繼續走過去。</p>
駿馬衝了過來。</p>
他不閃不避。</p>
長陵蹙眉，“他這是何意？”</p>
撞死了才好！</p>
陳秋獰笑著。</p>
他就站在長陵側麵，為她牽著馬。</p>
楊玄笑吟吟的拱手。</p>
柳鄉也笑吟吟的拱手。</p>
駿馬來了。</p>
他竟然不避開！</p>
楊玄身後走出一個大漢。</p>
大漢沒動手。</p>
而是張口衝著駿馬怒吼。</p>
“滾！”</p>
吼聲如雷。</p>
駿馬長嘶一聲，四肢一軟，竟然趴在了地上，順著衝勢從楊玄的身前滑過。</p>
就在人人變色之際，楊玄近前。</p>
柳鄉心中一凜，拱手，準備和楊玄寒暄幾句。</p>
楊玄含笑和他擦肩而過，“見過公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