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臨安城的城門開了又關，引發了不少關注。</p>
當楊玄再度歸來時，城中的某個地方也得了消息。</p>
“事敗了。”</p>
“為何？”</p>
坐在書房裏的老人抬眸，不敢置信，“老夫的安排天衣無縫，那個女人修為是不錯，可在圍殺之下，她難覓生機。是誰？”</p>
來人說道：“今夜陳州軍突然出動五百騎，楊玄帶隊。”</p>
老人的眼中迸發出了利芒，“他怎敢？！他怎敢！”</p>
他喘息著，然後問道：“剩下的人呢？令他們暫且隱藏，等待命令。”</p>
來人默然。</p>
老人抬頭，“人呢？”</p>
“都被殺光了。”</p>
……</p>
大晚上楊玄出門，周寧知曉多半和衛王夫婦有關係，心中存著事兒，就一直沒睡著。</p>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p>
“阿寧可睡了？”</p>
楊玄輕聲問道。</p>
“娘子睡了。”花紅忍著哈欠。</p>
“弄床被子，我去書房睡。”</p>
周寧抿嘴微笑，“子泰。”</p>
門開，楊玄進來，埋怨道：“我走之前說了讓你別等。”</p>
周寧坐起來，“可是衛王的事？”</p>
“嗯！”</p>
楊玄一邊解衣，一邊說道：“路上遇到了蟊賊，我帶著人清剿了。”</p>
“哦！”</p>
楊玄上床，夫妻說了幾句話，隨後睡去。</p>
晚些，楊玄悄然起來，仔細看看周寧，覺得應當是睡熟了，這才小心翼翼的出去。</p>
床榻上，周寧睜開眼睛，然後又閉上。</p>
許多時候，男人想瞞著你什麽，你當不知道就是了。</p>
真的是大事兒，他也瞞不住多久。</p>
楊玄去了前院。</p>
韓紀在喝茶看書。</p>
“精神不錯。”</p>
韓紀聞聲抬頭，笑道：“讀書乃人間第一樂事，若非還有名利心，老夫定然會尋個沒人的地方，每日讀書。”</p>
楊玄坐下，韓紀給他倒了一杯茶。</p>
“晚上不喝。”楊玄搖頭拒絕，“喝了睡不著。”</p>
韓紀給自己倒滿了，然後喝了一口，“除非陛下和楊鬆成翻臉成仇，否則衛王沒機會。”</p>
“嗯！”楊玄點頭。</p>
“所以，衛王其實是個大麻煩。”</p>
“麻煩還不小。”</p>
“郎君講義氣，重情義不是壞事，讓追隨者們越發的死心塌地。不過，今夜之後，楊鬆成等人會把郎君視為大敵，但凡越王能上位，郎君就會成為待宰羔羊。”</p>
“嗯！”</p>
“此事不可逆轉。”韓紀看著楊玄，“就算越王無法上位，衛王也不能。那麽，換個皇子進東宮，他能做什麽？他依舊會示好楊鬆成等人。等他登基後，為了安撫拉攏楊鬆成等人，依舊會除掉郎君。”</p>
“你想說，我把自己的路走絕了？”</p>
“是。”</p>
楊玄笑了笑，“所謂樹倒猢猻散，你這個謀士，也該散了吧！”</p>
“老夫也想散，可卻覺著郎君依舊有生路。”</p>
“哦！什麽生路？”</p>
“郎君，北疆苦寒，對麵便是大唐的大敵北遼。而北疆軍也是大唐第一強軍。</p>
陛下愛猜忌，他猜忌黃春輝，可卻無法動此人。</p>
為何？皆因一旦動了黃春輝，北疆軍就會大亂。赫連峰定然會順勢出兵。</p>
一旦北疆被擊破，北遼鐵騎將會踏破長安。</p>
故而，帝王的猜忌在這等時候也得收斂了！”</p>
我的這個智囊，好像心思有些……走偏了？</p>
不，他好像是在誘惑我做個權臣。</p>
楊玄不動聲色的看著他。</p>
“你想說什麽？”</p>
韓紀說道：“事到如今，郎君的唯一生路便是走黃春輝的路，擁兵自保。”</p>
還好，不是造反。</p>
楊玄默然良久，“夜深了，歇息吧！”</p>
“是！”</p>
韓紀回到家中，老妻被驚醒，問道：“使君那邊有事？”</p>
“嗯！”</p>
韓紀躺在床上，難掩興奮的翻來覆去。</p>
老妻被他鬧的睡不著，“大半夜的，你興奮什麽呢？”</p>
“老夫的建言堪稱是石破天驚，換個人得把老夫丟出去，乃至於殺了。”</p>
“你！”老妻被嚇到了，一下坐起來，覺得有些頭暈，捂著頭道：“你又作死了！”</p>
又！</p>
這個字很靈性。</p>
韓紀靠在床頭，美滋滋的道：“老夫一生所學，就想尋個明主，做一番事業。”</p>
老妻罵道：“看看你尋的什麽明主，那文思淼反手就把你賣了，更是令人一路追殺，你說說，這是明主？”</p>
“那是老夫要報恩。”</p>
“報恩報恩，不會用別的法子？我看你就是想做大事。”</p>
“是啊！”韓紀說道：“郎君年紀輕輕就是一州刺史，更是大唐名將，你說，這算不算明主？”</p>
“小心被賣了。”</p>
“不會！”</p>
“為何？”</p>
“今夜郎君為了衛王，不惜得罪那些大人物，重情重義！非如此，今夜老夫也不會袒露心跡。”</p>
“你……”老妻看著他，“你別是蠱惑他做什麽吧？”</p>
“嗬嗬！”</p>
韓紀冷笑道：“文思淼在長安依舊榮華富貴，老夫恩怨分明，該報的仇定然要報。可他和楊鬆成等人交往密切，楊鬆成等人在，老夫的這個念頭就得打消。”</p>
</p>
“那是世家門閥，咱們就如同螻蟻一般，你打消這個念頭吧！”老妻打個哈欠躺下，“明日還得去看看大郎的親事。哎！這陳州的女子啊！都野，頭疼！”</p>
韓紀靠在床頭，直至天色麻麻亮。</p>
他精神抖擻的去了州廨。</p>
“韓先生。”</p>
赫連燕來了。</p>
“有事？”</p>
韓紀問道。</p>
“郎君剛才雷霆震怒，說了一番對吏治不滿的話。”</p>
赫連燕說道。</p>
“你認為如何？”韓紀不動聲色的看著赫連燕。</p>
他需要為主公觀察這些人，給出自己的評價。</p>
赫連燕說道：“在潭州時，皇叔曾說過，這世間就沒有幹淨的人。”</p>
水至清則無魚。</p>
“郎君什麽意思？”</p>
“郎君說，要收拾一批人。”</p>
赫連燕回身，“帶進來。”</p>
一個小吏被帶了進來，正是在商全家受賄的馮陸。</p>
馮陸麵如死灰，進來就承認了自己貪腐的事兒。</p>
“論罪，把你流放太平也應當。”韓紀澹澹道。</p>
太平？</p>
想到那個鬼地方，馮陸渾身一顫，“韓先生饒命！”</p>
韓紀微微一笑，“老夫心軟，當初見到有人毒打自家的孩子，老夫就上去抽了他一巴掌，隨後被毒打一頓，也心甘情願。”</p>
馮陸狂喜，“韓先生就是菩薩再世啊！”</p>
“老夫也心硬，當初曾設下圈套，讓幾個惡少身死。老夫就在邊上看著，還扔了石頭。”</p>
馮陸：“……”</p>
“想死，還是想活？”</p>
馮陸毫不猶豫的道：“想活！”</p>
這位韓先生看著風度翩翩，可那雙眼睛彷佛能看穿自己的一切，讓馮陸半點隱瞞的念頭都不敢有。</p>
而且，楊老板對這位韓先生頗為看重，幾次三番在討論重要事務時都聽了他的建言，由此，整個州廨對韓紀頗為敬重。</p>
“使君在陳州頗為不易。”</p>
“是。”</p>
“使君為陳州軍民操碎了心。”</p>
“是，使君英明。”</p>
“可即便是如此，依舊有些小人在背地裏中傷使君，或是陽奉陰違，或是針鋒相對，你說說，這等人，該如何？”</p>
馮陸抬頭，看著風度翩翩的韓先生，突然福至心靈，“小人記得了，他們都合夥貪腐。”</p>
韓紀笑道：“看看，老夫說什麽來著，這人犯錯吧，不要一棍子打死，咱們得給他改過的機會。”</p>
赫連燕看著他，心中發寒。</p>
隨後，馮陸寫了一份名單。</p>
韓紀看了看，“好像少了幾個。”</p>
馮陸此刻把自己當做是一塊爛肉，“小人記性不好。”</p>
增補了幾個名字後，韓紀把名單遞給赫連燕，“交給郎君。”</p>
赫連燕就像是接過燙手的山芋，急匆匆的去了楊玄那裏。</p>
“人不少啊！”</p>
楊玄有些唏噓。</p>
“不過，除惡務盡！”</p>
赫連燕回到自己的地方，叫人弄了杯滾燙的熱茶。</p>
“這是清洗！”</p>
她徹底弄明白了。</p>
沒多久，就傳來消息。</p>
各處缺編的都補滿了，上位的都有一個特點……是楊老板的擁躉。</p>
整個過程幹淨利落，讓人目不暇接。</p>
“不隻是清洗，還是占位置。”</p>
赫連燕覺得皇叔當初也該學楊玄來這麽一下，保證潭州鐵板一塊，皇帝就算是想動他，也得掂量掂量逼反皇叔的後果。</p>
走出值房，就見幾個小吏在說事兒。</p>
“貪如火，不遏則燎原。使君這話精辟！”</p>
赫連燕也覺得精辟。</p>
但她更好奇楊玄這般舉措的意思。</p>
第二日，楊玄去了縣學。</p>
赫連燕陪同。</p>
到了縣學，那位脾氣古怪的先生李文敏，對楊老板頗為恭謹。</p>
學生們集結在校場上，往日這裏是他們跑步操練的地方，今日使君大人來了，就變成了校閱的地方。</p>
“使君請看。”李文敏指著下麵的學生說道：“當初使君曾說莫要一味教導他們文章詩賦，老夫還覺著使君粗鄙無文……幸而使君寬宏大量，沒和老夫計較。”</p>
赫連燕臉頰抽搐，心想這位使君大人看似寬宏大量，可暗地裏下手卻格外狠毒。</p>
他沒收拾你，定然是還用得著你。</p>
“剛開始傳授使君的那些學問，學生們很是好奇，老夫也好奇。要教授學生，自己就得先琢磨透徹了。老夫越琢磨就越覺著這門學問精深博大，要緊的是，這門學問能用！”</p>
楊玄頷首，“學以致用，若是都不能用，還學了作甚？”</p>
這裏是北疆，不是鶯鶯燕燕的長安，詩賦文章擋不住北遼鐵騎。</p>
“如今學生們懂的越發的多了，有的學生父母不識字，聽著自己的孩子說什麽天地的，就慌了，以為是邪門歪道，就來學裏說不學了。老夫當場就嗬斥，可怎麽嗬斥都無用，引得別的家長也跟著躁動起來。”</p>
愚昧！</p>
赫連燕暗道。</p>
但比潭州好。</p>
潭州百姓看到天上一朵雲彩像什麽怪物，馬上跪下祈禱祭拜。</p>
“那你是如何解決了此事？”楊玄覺得這事兒還是宣傳的問題，對了，包冬既然來了，這事兒也得負責上。</p>
不過，玄學眾人到了之後就沒消停過，對楊玄選的地方讚不絕口，但對裏麵的構造卻極為不滿。</p>
按照某位灑脫之士的說法：我等寧可食無肉，也得居有竹。</p>
連死都想死的灑脫些的玄學子弟，很難伺候啊！</p>
楊玄幹脆就把錢糧交給寧雅韻，讓他們自己看著辦。</p>
想怎麽修，隨便。就一條，錢糧就那些。</p>
“後來老夫想著借用使君的威嚴來壓壓他們的跋扈，就說此乃使君定下的課本，沒想到這話一出口，那學生的父母馬上就變了臉，他的阿娘抽了自己一巴掌，說自己早上撞邪了，犯湖塗。他的阿耶說自己喝多了，滿嘴胡言。”</p>
這威信，比皇叔強太多。</p>
赫連燕問道：“後來呢？”</p>
李文敏看都不看她一眼，“他的父母說，這孩子以後隻管教導，若是不聽話隻管毒打，打死算他們的。”</p>
楊玄幹咳一聲，“別打的太狠。”</p>
“是。”李文敏笑道：“一般都是抽幾戒尺。”</p>
到現在為止，學生們的站姿依舊挺拔，讓楊玄很滿意。</p>
他走過去，說道：“你等讀書數年，業有所成。按照我的看法，應當再讀幾年。可這裏是陳州，對麵是窮凶極惡的三大部和潭州北遼軍。所以，等不了那麽久。你等應當也知曉了，最近陳州出了不少空缺，我在想，你等可能勝任？”</p>
瞬間，那些學生鼻息休休。</p>
“我來了，看到了，聽到了，我覺著，你們能勝任！”</p>
赫連燕心中一動。</p>
這些學生去做小吏……楊老板豈不是又多了一波擁躉？</p>
這般下去，整個陳州就會被他經營的如同鐵板一塊。</p>
如此，老娘跟著他也算是有了保障。</p>
但她想到了當初寧興來人時，皇叔選擇了束手就擒。</p>
這事兒還不保險啊！</p>
“好生做，我會一直看著你等。”</p>
楊老板微笑著結束了自己的講話。</p>
“多謝先生！”</p>
學生們整齊行禮。</p>
赫連燕低聲問道：“郎君，若是長安來人要拿你，你可會如皇叔般的束手就擒？”</p>
楊玄看了她一眼。</p>
你抽了吧！</p>
赫連燕想拍自己一巴掌。</p>
這是楊狗啊！</p>
皇帝若是想弄死他，他會束手就擒？</p>
可楊玄以後的路注定不會好走，一家三姓是對頭，未來的太子應當也想弄死他……若是他沒有自保之力，老娘也會跟著倒黴啊！</p>
學生們湧了過來，問著各種問題。</p>
“敢問娘子，咱們出仕後，還能回來讀書嗎？”</p>
老娘也不知道啊！</p>
楊玄周圍全是人，這個學生看著身材瘦小，擠不進去，就來問楊玄的隨從。</p>
“應當能的吧！”</p>
赫連燕隨口忽悠了學生，心中一動，問道：“你這就要出仕了，可想過好日子是誰給的?”</p>
“使君！”</p>
“那陛下呢？”</p>
“陛下？”學生恍忽了一下，“我不記得了。”</p>
這是什麽答桉？</p>
赫連燕問道；“你不想著對陛下忠心耿耿嗎？”</p>
學生的眼中多了怒火，“當我們的親人出城種地被殺時，他在哪？當我們餓的奄奄一息時，他在哪？當我們絕望時，他在哪？</p>
這裏是北疆，我們自己耕種，自己廝殺，自己保護自己。</p>
是使君帶著我們擊敗了三大部，是使君給了我們活路，是使君讓我們窮人的孩子破天荒的能讀書。</p>
你可知曉當我帶著書本回家時，耶娘落淚？</p>
你可知曉，當我第一次寫出自己的名字時，阿耶去告慰祖宗的歡喜？</p>
當我們陷入絕望時，長安的帝王視若無睹。是使君給了我們這一切。</p>
我們每個人。”</p>
學生張開雙臂，彷佛這樣就代表了所有人。</p>
然後，認真的道：</p>
“我們，效忠使君！”</p>
當楊玄再度歸來時，城中的某個地方也得了消息。</p>
“事敗了。”</p>
“為何？”</p>
坐在書房裏的老人抬眸，不敢置信，“老夫的安排天衣無縫，那個女人修為是不錯，可在圍殺之下，她難覓生機。是誰？”</p>
來人說道：“今夜陳州軍突然出動五百騎，楊玄帶隊。”</p>
老人的眼中迸發出了利芒，“他怎敢？！他怎敢！”</p>
他喘息著，然後問道：“剩下的人呢？令他們暫且隱藏，等待命令。”</p>
來人默然。</p>
老人抬頭，“人呢？”</p>
“都被殺光了。”</p>
……</p>
大晚上楊玄出門，周寧知曉多半和衛王夫婦有關係，心中存著事兒，就一直沒睡著。</p>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p>
“阿寧可睡了？”</p>
楊玄輕聲問道。</p>
“娘子睡了。”花紅忍著哈欠。</p>
“弄床被子，我去書房睡。”</p>
周寧抿嘴微笑，“子泰。”</p>
門開，楊玄進來，埋怨道：“我走之前說了讓你別等。”</p>
周寧坐起來，“可是衛王的事？”</p>
“嗯！”</p>
楊玄一邊解衣，一邊說道：“路上遇到了蟊賊，我帶著人清剿了。”</p>
“哦！”</p>
楊玄上床，夫妻說了幾句話，隨後睡去。</p>
晚些，楊玄悄然起來，仔細看看周寧，覺得應當是睡熟了，這才小心翼翼的出去。</p>
床榻上，周寧睜開眼睛，然後又閉上。</p>
許多時候，男人想瞞著你什麽，你當不知道就是了。</p>
真的是大事兒，他也瞞不住多久。</p>
楊玄去了前院。</p>
韓紀在喝茶看書。</p>
“精神不錯。”</p>
韓紀聞聲抬頭，笑道：“讀書乃人間第一樂事，若非還有名利心，老夫定然會尋個沒人的地方，每日讀書。”</p>
楊玄坐下，韓紀給他倒了一杯茶。</p>
“晚上不喝。”楊玄搖頭拒絕，“喝了睡不著。”</p>
韓紀給自己倒滿了，然後喝了一口，“除非陛下和楊鬆成翻臉成仇，否則衛王沒機會。”</p>
“嗯！”楊玄點頭。</p>
“所以，衛王其實是個大麻煩。”</p>
“麻煩還不小。”</p>
“郎君講義氣，重情義不是壞事，讓追隨者們越發的死心塌地。不過，今夜之後，楊鬆成等人會把郎君視為大敵，但凡越王能上位，郎君就會成為待宰羔羊。”</p>
“嗯！”</p>
“此事不可逆轉。”韓紀看著楊玄，“就算越王無法上位，衛王也不能。那麽，換個皇子進東宮，他能做什麽？他依舊會示好楊鬆成等人。等他登基後，為了安撫拉攏楊鬆成等人，依舊會除掉郎君。”</p>
“你想說，我把自己的路走絕了？”</p>
“是。”</p>
楊玄笑了笑，“所謂樹倒猢猻散，你這個謀士，也該散了吧！”</p>
“老夫也想散，可卻覺著郎君依舊有生路。”</p>
“哦！什麽生路？”</p>
“郎君，北疆苦寒，對麵便是大唐的大敵北遼。而北疆軍也是大唐第一強軍。</p>
陛下愛猜忌，他猜忌黃春輝，可卻無法動此人。</p>
為何？皆因一旦動了黃春輝，北疆軍就會大亂。赫連峰定然會順勢出兵。</p>
一旦北疆被擊破，北遼鐵騎將會踏破長安。</p>
故而，帝王的猜忌在這等時候也得收斂了！”</p>
我的這個智囊，好像心思有些……走偏了？</p>
不，他好像是在誘惑我做個權臣。</p>
楊玄不動聲色的看著他。</p>
“你想說什麽？”</p>
韓紀說道：“事到如今，郎君的唯一生路便是走黃春輝的路，擁兵自保。”</p>
還好，不是造反。</p>
楊玄默然良久，“夜深了，歇息吧！”</p>
“是！”</p>
韓紀回到家中，老妻被驚醒，問道：“使君那邊有事？”</p>
“嗯！”</p>
韓紀躺在床上，難掩興奮的翻來覆去。</p>
老妻被他鬧的睡不著，“大半夜的，你興奮什麽呢？”</p>
“老夫的建言堪稱是石破天驚，換個人得把老夫丟出去，乃至於殺了。”</p>
“你！”老妻被嚇到了，一下坐起來，覺得有些頭暈，捂著頭道：“你又作死了！”</p>
又！</p>
這個字很靈性。</p>
韓紀靠在床頭，美滋滋的道：“老夫一生所學，就想尋個明主，做一番事業。”</p>
老妻罵道：“看看你尋的什麽明主，那文思淼反手就把你賣了，更是令人一路追殺，你說說，這是明主？”</p>
“那是老夫要報恩。”</p>
“報恩報恩，不會用別的法子？我看你就是想做大事。”</p>
“是啊！”韓紀說道：“郎君年紀輕輕就是一州刺史，更是大唐名將，你說，這算不算明主？”</p>
“小心被賣了。”</p>
“不會！”</p>
“為何？”</p>
“今夜郎君為了衛王，不惜得罪那些大人物，重情重義！非如此，今夜老夫也不會袒露心跡。”</p>
“你……”老妻看著他，“你別是蠱惑他做什麽吧？”</p>
“嗬嗬！”</p>
韓紀冷笑道：“文思淼在長安依舊榮華富貴，老夫恩怨分明，該報的仇定然要報。可他和楊鬆成等人交往密切，楊鬆成等人在，老夫的這個念頭就得打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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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世家門閥，咱們就如同螻蟻一般，你打消這個念頭吧！”老妻打個哈欠躺下，“明日還得去看看大郎的親事。哎！這陳州的女子啊！都野，頭疼！”</p>
韓紀靠在床頭，直至天色麻麻亮。</p>
他精神抖擻的去了州廨。</p>
“韓先生。”</p>
赫連燕來了。</p>
“有事？”</p>
韓紀問道。</p>
“郎君剛才雷霆震怒，說了一番對吏治不滿的話。”</p>
赫連燕說道。</p>
“你認為如何？”韓紀不動聲色的看著赫連燕。</p>
他需要為主公觀察這些人，給出自己的評價。</p>
赫連燕說道：“在潭州時，皇叔曾說過，這世間就沒有幹淨的人。”</p>
水至清則無魚。</p>
“郎君什麽意思？”</p>
“郎君說，要收拾一批人。”</p>
赫連燕回身，“帶進來。”</p>
一個小吏被帶了進來，正是在商全家受賄的馮陸。</p>
馮陸麵如死灰，進來就承認了自己貪腐的事兒。</p>
“論罪，把你流放太平也應當。”韓紀澹澹道。</p>
太平？</p>
想到那個鬼地方，馮陸渾身一顫，“韓先生饒命！”</p>
韓紀微微一笑，“老夫心軟，當初見到有人毒打自家的孩子，老夫就上去抽了他一巴掌，隨後被毒打一頓，也心甘情願。”</p>
馮陸狂喜，“韓先生就是菩薩再世啊！”</p>
“老夫也心硬，當初曾設下圈套，讓幾個惡少身死。老夫就在邊上看著，還扔了石頭。”</p>
馮陸：“……”</p>
“想死，還是想活？”</p>
馮陸毫不猶豫的道：“想活！”</p>
這位韓先生看著風度翩翩，可那雙眼睛彷佛能看穿自己的一切，讓馮陸半點隱瞞的念頭都不敢有。</p>
而且，楊老板對這位韓先生頗為看重，幾次三番在討論重要事務時都聽了他的建言，由此，整個州廨對韓紀頗為敬重。</p>
“使君在陳州頗為不易。”</p>
“是。”</p>
“使君為陳州軍民操碎了心。”</p>
“是，使君英明。”</p>
“可即便是如此，依舊有些小人在背地裏中傷使君，或是陽奉陰違，或是針鋒相對，你說說，這等人，該如何？”</p>
馮陸抬頭，看著風度翩翩的韓先生，突然福至心靈，“小人記得了，他們都合夥貪腐。”</p>
韓紀笑道：“看看，老夫說什麽來著，這人犯錯吧，不要一棍子打死，咱們得給他改過的機會。”</p>
赫連燕看著他，心中發寒。</p>
隨後，馮陸寫了一份名單。</p>
韓紀看了看，“好像少了幾個。”</p>
馮陸此刻把自己當做是一塊爛肉，“小人記性不好。”</p>
增補了幾個名字後，韓紀把名單遞給赫連燕，“交給郎君。”</p>
赫連燕就像是接過燙手的山芋，急匆匆的去了楊玄那裏。</p>
“人不少啊！”</p>
楊玄有些唏噓。</p>
“不過，除惡務盡！”</p>
赫連燕回到自己的地方，叫人弄了杯滾燙的熱茶。</p>
“這是清洗！”</p>
她徹底弄明白了。</p>
沒多久，就傳來消息。</p>
各處缺編的都補滿了，上位的都有一個特點……是楊老板的擁躉。</p>
整個過程幹淨利落，讓人目不暇接。</p>
“不隻是清洗，還是占位置。”</p>
赫連燕覺得皇叔當初也該學楊玄來這麽一下，保證潭州鐵板一塊，皇帝就算是想動他，也得掂量掂量逼反皇叔的後果。</p>
走出值房，就見幾個小吏在說事兒。</p>
“貪如火，不遏則燎原。使君這話精辟！”</p>
赫連燕也覺得精辟。</p>
但她更好奇楊玄這般舉措的意思。</p>
第二日，楊玄去了縣學。</p>
赫連燕陪同。</p>
到了縣學，那位脾氣古怪的先生李文敏，對楊老板頗為恭謹。</p>
學生們集結在校場上，往日這裏是他們跑步操練的地方，今日使君大人來了，就變成了校閱的地方。</p>
“使君請看。”李文敏指著下麵的學生說道：“當初使君曾說莫要一味教導他們文章詩賦，老夫還覺著使君粗鄙無文……幸而使君寬宏大量，沒和老夫計較。”</p>
赫連燕臉頰抽搐，心想這位使君大人看似寬宏大量，可暗地裏下手卻格外狠毒。</p>
他沒收拾你，定然是還用得著你。</p>
“剛開始傳授使君的那些學問，學生們很是好奇，老夫也好奇。要教授學生，自己就得先琢磨透徹了。老夫越琢磨就越覺著這門學問精深博大，要緊的是，這門學問能用！”</p>
楊玄頷首，“學以致用，若是都不能用，還學了作甚？”</p>
這裏是北疆，不是鶯鶯燕燕的長安，詩賦文章擋不住北遼鐵騎。</p>
“如今學生們懂的越發的多了，有的學生父母不識字，聽著自己的孩子說什麽天地的，就慌了，以為是邪門歪道，就來學裏說不學了。老夫當場就嗬斥，可怎麽嗬斥都無用，引得別的家長也跟著躁動起來。”</p>
愚昧！</p>
赫連燕暗道。</p>
但比潭州好。</p>
潭州百姓看到天上一朵雲彩像什麽怪物，馬上跪下祈禱祭拜。</p>
“那你是如何解決了此事？”楊玄覺得這事兒還是宣傳的問題，對了，包冬既然來了，這事兒也得負責上。</p>
不過，玄學眾人到了之後就沒消停過，對楊玄選的地方讚不絕口，但對裏麵的構造卻極為不滿。</p>
按照某位灑脫之士的說法：我等寧可食無肉，也得居有竹。</p>
連死都想死的灑脫些的玄學子弟，很難伺候啊！</p>
楊玄幹脆就把錢糧交給寧雅韻，讓他們自己看著辦。</p>
想怎麽修，隨便。就一條，錢糧就那些。</p>
“後來老夫想著借用使君的威嚴來壓壓他們的跋扈，就說此乃使君定下的課本，沒想到這話一出口，那學生的父母馬上就變了臉，他的阿娘抽了自己一巴掌，說自己早上撞邪了，犯湖塗。他的阿耶說自己喝多了，滿嘴胡言。”</p>
這威信，比皇叔強太多。</p>
赫連燕問道：“後來呢？”</p>
李文敏看都不看她一眼，“他的父母說，這孩子以後隻管教導，若是不聽話隻管毒打，打死算他們的。”</p>
楊玄幹咳一聲，“別打的太狠。”</p>
“是。”李文敏笑道：“一般都是抽幾戒尺。”</p>
到現在為止，學生們的站姿依舊挺拔，讓楊玄很滿意。</p>
他走過去，說道：“你等讀書數年，業有所成。按照我的看法，應當再讀幾年。可這裏是陳州，對麵是窮凶極惡的三大部和潭州北遼軍。所以，等不了那麽久。你等應當也知曉了，最近陳州出了不少空缺，我在想，你等可能勝任？”</p>
瞬間，那些學生鼻息休休。</p>
“我來了，看到了，聽到了，我覺著，你們能勝任！”</p>
赫連燕心中一動。</p>
這些學生去做小吏……楊老板豈不是又多了一波擁躉？</p>
這般下去，整個陳州就會被他經營的如同鐵板一塊。</p>
如此，老娘跟著他也算是有了保障。</p>
但她想到了當初寧興來人時，皇叔選擇了束手就擒。</p>
這事兒還不保險啊！</p>
“好生做，我會一直看著你等。”</p>
楊老板微笑著結束了自己的講話。</p>
“多謝先生！”</p>
學生們整齊行禮。</p>
赫連燕低聲問道：“郎君，若是長安來人要拿你，你可會如皇叔般的束手就擒？”</p>
楊玄看了她一眼。</p>
你抽了吧！</p>
赫連燕想拍自己一巴掌。</p>
這是楊狗啊！</p>
皇帝若是想弄死他，他會束手就擒？</p>
可楊玄以後的路注定不會好走，一家三姓是對頭，未來的太子應當也想弄死他……若是他沒有自保之力，老娘也會跟著倒黴啊！</p>
學生們湧了過來，問著各種問題。</p>
“敢問娘子，咱們出仕後，還能回來讀書嗎？”</p>
老娘也不知道啊！</p>
楊玄周圍全是人，這個學生看著身材瘦小，擠不進去，就來問楊玄的隨從。</p>
“應當能的吧！”</p>
赫連燕隨口忽悠了學生，心中一動，問道：“你這就要出仕了，可想過好日子是誰給的?”</p>
“使君！”</p>
“那陛下呢？”</p>
“陛下？”學生恍忽了一下，“我不記得了。”</p>
這是什麽答桉？</p>
赫連燕問道；“你不想著對陛下忠心耿耿嗎？”</p>
學生的眼中多了怒火，“當我們的親人出城種地被殺時，他在哪？當我們餓的奄奄一息時，他在哪？當我們絕望時，他在哪？</p>
這裏是北疆，我們自己耕種，自己廝殺，自己保護自己。</p>
是使君帶著我們擊敗了三大部，是使君給了我們活路，是使君讓我們窮人的孩子破天荒的能讀書。</p>
你可知曉當我帶著書本回家時，耶娘落淚？</p>
你可知曉，當我第一次寫出自己的名字時，阿耶去告慰祖宗的歡喜？</p>
當我們陷入絕望時，長安的帝王視若無睹。是使君給了我們這一切。</p>
我們每個人。”</p>
學生張開雙臂，彷佛這樣就代表了所有人。</p>
然後，認真的道：</p>
“我們，效忠使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