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遵的女婿？</p>
皇帝看了楊鬆成一眼。</p>
眼中多了一抹了然。</p>
看來，國丈和周遵之間的矛盾不小，以至於周遵把女婿都帶上了。</p>
上陣翁婿兵，倒也不錯。</p>
楊玄……皇帝想了想，昨日旳對話浮現腦海。</p>
此次出使北遼，若非那個年輕人，梁靖等人定然會無功而返。</p>
機敏。</p>
果敢！</p>
而且還和貴妃兄妹有交情，哪怕故意想撇清，依舊撇不清。</p>
如此，朕再加一把火！</p>
想到這裏，皇帝開口，“可是陳州刺史楊玄？”</p>
周遵點頭，“是。”</p>
皇帝下場了。</p>
楊鬆成看了周遵一眼。</p>
周遵漠然。</p>
我是周氏的話事人，不是你楊鬆成的附庸。</p>
有事兒說，別弄這等敲打的手段……當老夫是你的下屬嗎？</p>
皇帝笑道：“那個年輕人此行北遼頗為出色，朕很是喜歡。”</p>
嘖！</p>
羅才覺得空氣中彌漫著火焰，而皇帝在不斷添加柴火。</p>
他毫不猶豫的起身，“陛下，冬季不便出兵，臣以為，可先調集糧草輜重，緩緩斟酌。”</p>
老羅想勸架。</p>
楊鬆成看了周遵一眼，“周侍郎以為如何？”</p>
他也不想敲打周遵，可最近收攏的消息不大好，下麵的那些家族有些不滿，覺得最近一兩年大夥兒的日子越發的差了。</p>
這些人就差指著楊鬆成的鼻子問：你這個領路人是如何帶的路，都特麽走岔道了。</p>
在這個時候，他該做的是兩手準備。</p>
一手帶著大夥兒重新走上康莊大道。</p>
一手是敲打小團體中不聽話的家族。</p>
周遵微笑，“老夫倒也無所謂。”</p>
難題拋給了楊鬆成。</p>
楊鬆成深吸一口氣。</p>
皇帝一直在看著他，突然說道：“那個年輕人還在長安，來人，召他入宮。”</p>
羅才歎息一聲，坐下不語。</p>
皇帝要看熱鬧，他也沒轍。</p>
那個年輕人還是卷入了這個大漩渦中，也不知是福是禍。</p>
楊鬆成坐下。</p>
鄭琦看了他一眼。</p>
楊鬆成微微搖頭，示意此事妥當。</p>
大部分人都認為南周不堪一擊，若非有北遼牽製，大唐早已滅了南周。</p>
所以，當周遵說楊玄不讚同這種速勝論時，在楊鬆成等人看來，這便是年輕人在丈人麵前討好的話，嘩眾取寵。</p>
所謂，語不驚人死不休，便是這個意思。</p>
但，這是國事！</p>
周遵在他的逼迫下把楊玄拉了進來，由此可見無謀。一旦楊玄失措……必然仕途會黯淡。</p>
年輕人，在下麵多打磨些年頭也不是壞事！</p>
至於周遵。</p>
楊鬆成看了他一眼，知曉此人事後必然會羞惱。</p>
不可撕破臉皮，如此，晚些老夫還得要出麵緩和氣氛。</p>
下衙後，請了周遵飲酒，推心置腹一番，如此，麵子裏子都給足了。</p>
至於楊玄。</p>
那個年輕人總是和貴妃兄妹糾纏不清，兩度幫助他們兄妹度過難關。</p>
不管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該出手壓製，殺雞……儆猴！</p>
楊玄正在家中整理周寧的醫書，把她念叨了許久的那些東西打包，準備大朝會後帶回去。</p>
隨後就被內侍帶走了。</p>
“中貴人。”出門楊玄就開始套近乎。</p>
內侍淡淡的道：“許多事，不要打聽。”</p>
“嗬嗬！我不打聽。”楊玄笑道：“最近天氣不錯呀！”</p>
“還行。”</p>
漫天陰霾，哪來的還行？</p>
楊玄笑道：“中貴人穿的單薄了些，這雖說身子強健，可也得保重一番，好為陛下效力。”</p>
一錠銀子悄無聲息的滑了過去。</p>
袖口準確的接住了銀子。</p>
“國丈與周侍郎爭鋒，涉及征伐南周之事，周侍郎提及了你。”</p>
“多謝。”</p>
老丈人這是怎麽滴，竟然和楊鬆成對上了。</p>
直至大殿外，楊玄看了裏麵一眼。</p>
很肅穆，映襯的禦座上的皇帝格外威嚴。</p>
楊玄不知怎地，就想到了皇帝的新衣那篇文章。</p>
“跟咱來。”</p>
進了大殿，楊玄行禮，瞥了老丈人一眼。</p>
周遵神色如常。</p>
韓石頭代表皇帝說道：“先前商議攻伐南周之事，周侍郎說你曾提及不可輕敵，陛下召你來，你可仔細說了。”</p>
小郎君果然儀態從容。</p>
韓石頭威嚴的說完，看了楊玄一眼，心中那股子歡喜都要溢滿出來了。</p>
楊玄一聽是這個，就看了楊鬆成一眼。</p>
看來，楊鬆成是讚同速勝論的。</p>
楊玄說道：“臣在出使南周之前，也曾抱著大唐能一戰擊潰南周的念頭。可臣一直在疑惑……若是南周一戰可滅，這些年他們是如何度過的？”</p>
“隻是大唐仁慈罷了！”有人拍了皇帝一記彩虹屁。</p>
這話大夥兒都愛聽。</p>
君臣都有些醺醺然。</p>
楊玄幹咳一聲，“臣想問，此戰可是以南疆軍為主？”</p>
楊鬆成點頭，“自該如此。”</p>
大唐兩大軍事集團，北疆軍要戒備北遼，不可能大規模南下。所以，唯有南疆軍。</p>
子泰問這個作甚？</p>
周遵微微蹙眉。</p>
老夫是不是……急切了些？</p>
他有些後悔。</p>
楊玄拱手，緩緩看著眾人。</p>
“南疆叛軍乃是南周一手支持，還派出將領操練。從爆發以來兩年有餘了吧？南疆軍可曾剿滅叛賊？”</p>
咦！</p>
周遵捏住胡須，心中一喜。</p>
楊玄看著楊鬆成，“敢問國丈，無法自產兵器甲衣，沒有名將指揮的烏合之眾，南疆軍兩年餘尚且無法剿滅，那麽，麵對南周這個龐然大物，誰敢說一戰而勝？誰敢說……可輕鬆取勝？”</p>
周遵幹咳一聲，“這話，老夫覺得倒是有些道理。”</p>
楊鬆成淡淡的道：“叛軍盤踞山中，如何能一戰而滅？若是叛軍膽敢與我大軍正麵廝殺，此刻早已成了飛煙。”</p>
“哎！他這還帶火化的啊！”朱雀說道。</p>
楊玄覺得大唐輕視南周太久了。</p>
若非他看過另一個世界的大宋曆史，還真覺得南周不堪一擊。</p>
在另一個世界，遼國覺得大宋孱弱，自己一棍子就能敲死。</p>
隨後遼國沒了。</p>
金國覺得大宋就是個廢材，自己能輕鬆取勝。</p>
金國，沒了。</p>
看似孱弱的大宋，熬死了不可一世的遼國，熬死了不可一世的金國，差點熬死了蒙古……</p>
南周和大宋的情況極其相像，大唐想速勝，隻會碰一鼻子灰。</p>
“臣曾出使南周，經曆過廝殺，葉城的守軍士氣不足是事實，但當幾次擋住反賊的攻擊後，他們在迅速成熟。”</p>
都是人，憑什麽別人就會永遠弱雞？</p>
“臣親自出手指揮葉城守軍，臣敢斷言，若是在某種情況下，南周將士會蛻變。而亡國的威脅便是其中之一。”</p>
鄭琦知曉自己該站出來了。</p>
“南周以文製武，軍無戰心，士無鬥誌。”</p>
“下官在南周時，親眼看到南周將士慷慨赴死，並無絲毫畏懼。”</p>
鄭琦再度說道：“鏡台密諜曾來報，南周軍隊操練平庸。”</p>
楊玄說道：“所謂的操練平庸，說的是沒有精氣神罷了。一旦開戰，幾戰之後，再平庸的軍士也會變成老卒。”</p>
鄭琦明顯招架不住了。</p>
周遵看了女婿一眼，心想，人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如今翁婿並肩在朝堂衝殺，竟然如此的默契。</p>
更讓他歡喜的是，女婿站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談，從容之極。麵對六部尚書之一的鄭琦，竟然隱隱占據了上風。</p>
當初這個女婿，真是沒看錯啊！</p>
“誰能證明？”</p>
楊鬆成開口，“楊使君一番話，老夫聽著怎地都是臆測，這樣不好，那樣不妥，那麽，你拿什麽來證明？”</p>
鄭琦歎道：“是啊！說，誰都會說，可此乃國戰，不是辯駁！這讓老夫想到了國子監。”</p>
“哈哈哈哈！”</p>
殿內響起了一陣揶揄的輕笑。</p>
那群把自己關在國子監中的玄門子弟啊！</p>
他們最喜辯駁，隨便弄個題目就能爭執許久。</p>
若非當年武帝伸手，怕是早就滅了吧！</p>
咦！</p>
有人想到了一件事兒。</p>
“楊使君……好像出自於國子監吧？”</p>
眾人不禁莞爾。</p>
楊鬆成微微頷首。</p>
國子監的風評啊……楊玄心中苦笑，“當然有證明。”</p>
“誰？”鄭琦盯著楊玄問道。</p>
“下官曾領左武衛三百騎護送廣陵王去就封，路上發生了些周折，下官帶著三百騎殺入洛羅國，直至洛羅國都……”</p>
楊玄看著楊鬆成，“這便是證明。”</p>
楊鬆成笑了笑，“陛下，臣請召左武衛相關將領前來問話。”</p>
皇帝點頭，“可！”</p>
廣陵王之事屬於皇室禁忌話題，他被楊玄擒回來後，此事就被壓下了。</p>
鄭琦笑道：“楊使君在北疆數年，對南疆如何看？”</p>
此戰要以南疆軍為主，楊玄堅持認為不可輕敵，就有輕視南疆軍之意。</p>
這個挑撥很給力，周遵淡淡的道：“一個北疆刺史，提及南周戰事，這是臣子的本分，至於南疆如何，那是南疆文武該說的事。”</p>
一巴掌，這個問題被抽了回去。</p>
朝堂之上，有些沉默。</p>
“陛下，左武衛校尉羅冰來了。”</p>
這是羅冰第一次進入朝堂，頭也不敢抬，拘束的就像是個小媳婦。</p>
“羅冰。”鄭琦開口，“前次陳州楊使君帶著你等護送廣陵王就封，這一路，那三百騎如何？”</p>
羅冰說道：“剛開始下官自視甚高。”</p>
鄭琦看了楊鬆成一眼。</p>
“廣陵王遠遁之後，楊使君帶著我等一路追擊，進入洛羅國內。”</p>
“第一戰遭遇了蠻族一個小部族，三百騎信心十足，卻被擊潰……”</p>
這是來自於底層的真實反饋。</p>
三百騎竟然不敵蠻族的一個小部族嗎？</p>
重臣們神色沉凝。</p>
“幸而楊使君帶的護衛得力，擊潰了蠻族。”</p>
楊玄微笑。</p>
“隨後楊使君說，左武衛這般下去，和看門狗並無二致，於是開始操練我等。”</p>
看門狗！</p>
這個稱呼君臣都聽到過，但沒人在意。</p>
府兵製糜爛後，他們也沒法在意。</p>
“就這麽一路操練到了洛羅國都，與洛羅皇帝的禁衛演武比試。”</p>
楊鬆成和鄭琦相對一視。</p>
羅冰抬頭，“楊使君親授戰法。是日，洛羅禁衛精銳四百列陣，臣忐忑不安，發誓要誓死捍衛大唐尊嚴，可一戰……”</p>
</p>
到了此刻，回想到當時的心情，羅冰依舊有些夢幻般的感覺。他看了楊玄一眼，“我等一戰擊潰洛羅精銳。”</p>
他深吸一口氣，“歸來後，我部在左武衛操演，冠絕一時。”</p>
曾經的草雞，看門狗，在經過楊玄的操練後，從不敵洛羅蠻族小部落，到擊潰洛羅精銳，這個變化堪稱是脫胎換骨。</p>
大唐的看門狗能在楊玄的操練下變成精銳，那麽，南周的那些將士，會不會在大戰中浴火重生？</p>
誰敢說不會？！</p>
楊玄看到了皇帝眼中的一抹滿意，整件事兒都了然於胸。</p>
今日楊鬆成率先敲打周遵，舉薦他隨軍出征。</p>
周遵出人預料的發動反擊，反對當下占據主流思潮的對南周速勝論。</p>
——南疆有楊鬆成的女婿，有他的外孫。南周孱弱是公認的事實，若是他說此戰艱難，那便是打他女婿和外孫的臉。</p>
所以，楊鬆成是最堅定的速勝論支持者。</p>
這一巴掌打的有些狠，於是楊鬆成反擊。</p>
周遵沒二話，把女婿推了出來。</p>
對於楊玄而言，朝堂有些陌生，但並不妨礙他從許多渠道得知，此刻的朝堂之上，黨爭是壓倒一切的主要矛盾。</p>
楊鬆成為首的世家門閥，皇帝為首的帝黨，加之偏向皇帝的左相等人，形成了一個均勢。</p>
這些年來，他們早已習慣了遇到事兒不是論對錯，而是看是否有利於自己。</p>
沒有人去琢磨具體事務，沒有人在乎那些漸漸湧動的暗流，以至於長安諸衛成了看門狗，流民越來越多……</p>
對南周開戰這等大事兒，這些人依舊按照慣例為自己撈好處。</p>
楊鬆成的女婿外孫在南疆，所以想撈取最大的好處。</p>
可他最大的問題是，依舊按照往日的行事手法去揣度此事，琢磨此事。</p>
但，往日是黨爭，是文事。</p>
這是武事。</p>
真以為武事就那麽簡單。</p>
真以為武事就是坐在廟堂裏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裏之外？</p>
那是名將！</p>
在沙場廝殺大半生的名將才敢如此說。</p>
你等一群沒見過戰陣的人，也敢如此？</p>
那麽。</p>
今日就讓我來狠抽一把你等的老臉！</p>
鴉雀無聲中，楊玄拱手，“臣，告退。”</p>
皇帝看了楊鬆成一眼。</p>
眼中多了一抹了然。</p>
看來，國丈和周遵之間的矛盾不小，以至於周遵把女婿都帶上了。</p>
上陣翁婿兵，倒也不錯。</p>
楊玄……皇帝想了想，昨日旳對話浮現腦海。</p>
此次出使北遼，若非那個年輕人，梁靖等人定然會無功而返。</p>
機敏。</p>
果敢！</p>
而且還和貴妃兄妹有交情，哪怕故意想撇清，依舊撇不清。</p>
如此，朕再加一把火！</p>
想到這裏，皇帝開口，“可是陳州刺史楊玄？”</p>
周遵點頭，“是。”</p>
皇帝下場了。</p>
楊鬆成看了周遵一眼。</p>
周遵漠然。</p>
我是周氏的話事人，不是你楊鬆成的附庸。</p>
有事兒說，別弄這等敲打的手段……當老夫是你的下屬嗎？</p>
皇帝笑道：“那個年輕人此行北遼頗為出色，朕很是喜歡。”</p>
嘖！</p>
羅才覺得空氣中彌漫著火焰，而皇帝在不斷添加柴火。</p>
他毫不猶豫的起身，“陛下，冬季不便出兵，臣以為，可先調集糧草輜重，緩緩斟酌。”</p>
老羅想勸架。</p>
楊鬆成看了周遵一眼，“周侍郎以為如何？”</p>
他也不想敲打周遵，可最近收攏的消息不大好，下麵的那些家族有些不滿，覺得最近一兩年大夥兒的日子越發的差了。</p>
這些人就差指著楊鬆成的鼻子問：你這個領路人是如何帶的路，都特麽走岔道了。</p>
在這個時候，他該做的是兩手準備。</p>
一手帶著大夥兒重新走上康莊大道。</p>
一手是敲打小團體中不聽話的家族。</p>
周遵微笑，“老夫倒也無所謂。”</p>
難題拋給了楊鬆成。</p>
楊鬆成深吸一口氣。</p>
皇帝一直在看著他，突然說道：“那個年輕人還在長安，來人，召他入宮。”</p>
羅才歎息一聲，坐下不語。</p>
皇帝要看熱鬧，他也沒轍。</p>
那個年輕人還是卷入了這個大漩渦中，也不知是福是禍。</p>
楊鬆成坐下。</p>
鄭琦看了他一眼。</p>
楊鬆成微微搖頭，示意此事妥當。</p>
大部分人都認為南周不堪一擊，若非有北遼牽製，大唐早已滅了南周。</p>
所以，當周遵說楊玄不讚同這種速勝論時，在楊鬆成等人看來，這便是年輕人在丈人麵前討好的話，嘩眾取寵。</p>
所謂，語不驚人死不休，便是這個意思。</p>
但，這是國事！</p>
周遵在他的逼迫下把楊玄拉了進來，由此可見無謀。一旦楊玄失措……必然仕途會黯淡。</p>
年輕人，在下麵多打磨些年頭也不是壞事！</p>
至於周遵。</p>
楊鬆成看了他一眼，知曉此人事後必然會羞惱。</p>
不可撕破臉皮，如此，晚些老夫還得要出麵緩和氣氛。</p>
下衙後，請了周遵飲酒，推心置腹一番，如此，麵子裏子都給足了。</p>
至於楊玄。</p>
那個年輕人總是和貴妃兄妹糾纏不清，兩度幫助他們兄妹度過難關。</p>
不管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該出手壓製，殺雞……儆猴！</p>
楊玄正在家中整理周寧的醫書，把她念叨了許久的那些東西打包，準備大朝會後帶回去。</p>
隨後就被內侍帶走了。</p>
“中貴人。”出門楊玄就開始套近乎。</p>
內侍淡淡的道：“許多事，不要打聽。”</p>
“嗬嗬！我不打聽。”楊玄笑道：“最近天氣不錯呀！”</p>
“還行。”</p>
漫天陰霾，哪來的還行？</p>
楊玄笑道：“中貴人穿的單薄了些，這雖說身子強健，可也得保重一番，好為陛下效力。”</p>
一錠銀子悄無聲息的滑了過去。</p>
袖口準確的接住了銀子。</p>
“國丈與周侍郎爭鋒，涉及征伐南周之事，周侍郎提及了你。”</p>
“多謝。”</p>
老丈人這是怎麽滴，竟然和楊鬆成對上了。</p>
直至大殿外，楊玄看了裏麵一眼。</p>
很肅穆，映襯的禦座上的皇帝格外威嚴。</p>
楊玄不知怎地，就想到了皇帝的新衣那篇文章。</p>
“跟咱來。”</p>
進了大殿，楊玄行禮，瞥了老丈人一眼。</p>
周遵神色如常。</p>
韓石頭代表皇帝說道：“先前商議攻伐南周之事，周侍郎說你曾提及不可輕敵，陛下召你來，你可仔細說了。”</p>
小郎君果然儀態從容。</p>
韓石頭威嚴的說完，看了楊玄一眼，心中那股子歡喜都要溢滿出來了。</p>
楊玄一聽是這個，就看了楊鬆成一眼。</p>
看來，楊鬆成是讚同速勝論的。</p>
楊玄說道：“臣在出使南周之前，也曾抱著大唐能一戰擊潰南周的念頭。可臣一直在疑惑……若是南周一戰可滅，這些年他們是如何度過的？”</p>
“隻是大唐仁慈罷了！”有人拍了皇帝一記彩虹屁。</p>
這話大夥兒都愛聽。</p>
君臣都有些醺醺然。</p>
楊玄幹咳一聲，“臣想問，此戰可是以南疆軍為主？”</p>
楊鬆成點頭，“自該如此。”</p>
大唐兩大軍事集團，北疆軍要戒備北遼，不可能大規模南下。所以，唯有南疆軍。</p>
子泰問這個作甚？</p>
周遵微微蹙眉。</p>
老夫是不是……急切了些？</p>
他有些後悔。</p>
楊玄拱手，緩緩看著眾人。</p>
“南疆叛軍乃是南周一手支持，還派出將領操練。從爆發以來兩年有餘了吧？南疆軍可曾剿滅叛賊？”</p>
咦！</p>
周遵捏住胡須，心中一喜。</p>
楊玄看著楊鬆成，“敢問國丈，無法自產兵器甲衣，沒有名將指揮的烏合之眾，南疆軍兩年餘尚且無法剿滅，那麽，麵對南周這個龐然大物，誰敢說一戰而勝？誰敢說……可輕鬆取勝？”</p>
周遵幹咳一聲，“這話，老夫覺得倒是有些道理。”</p>
楊鬆成淡淡的道：“叛軍盤踞山中，如何能一戰而滅？若是叛軍膽敢與我大軍正麵廝殺，此刻早已成了飛煙。”</p>
“哎！他這還帶火化的啊！”朱雀說道。</p>
楊玄覺得大唐輕視南周太久了。</p>
若非他看過另一個世界的大宋曆史，還真覺得南周不堪一擊。</p>
在另一個世界，遼國覺得大宋孱弱，自己一棍子就能敲死。</p>
隨後遼國沒了。</p>
金國覺得大宋就是個廢材，自己能輕鬆取勝。</p>
金國，沒了。</p>
看似孱弱的大宋，熬死了不可一世的遼國，熬死了不可一世的金國，差點熬死了蒙古……</p>
南周和大宋的情況極其相像，大唐想速勝，隻會碰一鼻子灰。</p>
“臣曾出使南周，經曆過廝殺，葉城的守軍士氣不足是事實，但當幾次擋住反賊的攻擊後，他們在迅速成熟。”</p>
都是人，憑什麽別人就會永遠弱雞？</p>
“臣親自出手指揮葉城守軍，臣敢斷言，若是在某種情況下，南周將士會蛻變。而亡國的威脅便是其中之一。”</p>
鄭琦知曉自己該站出來了。</p>
“南周以文製武，軍無戰心，士無鬥誌。”</p>
“下官在南周時，親眼看到南周將士慷慨赴死，並無絲毫畏懼。”</p>
鄭琦再度說道：“鏡台密諜曾來報，南周軍隊操練平庸。”</p>
楊玄說道：“所謂的操練平庸，說的是沒有精氣神罷了。一旦開戰，幾戰之後，再平庸的軍士也會變成老卒。”</p>
鄭琦明顯招架不住了。</p>
周遵看了女婿一眼，心想，人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如今翁婿並肩在朝堂衝殺，竟然如此的默契。</p>
更讓他歡喜的是，女婿站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談，從容之極。麵對六部尚書之一的鄭琦，竟然隱隱占據了上風。</p>
當初這個女婿，真是沒看錯啊！</p>
“誰能證明？”</p>
楊鬆成開口，“楊使君一番話，老夫聽著怎地都是臆測，這樣不好，那樣不妥，那麽，你拿什麽來證明？”</p>
鄭琦歎道：“是啊！說，誰都會說，可此乃國戰，不是辯駁！這讓老夫想到了國子監。”</p>
“哈哈哈哈！”</p>
殿內響起了一陣揶揄的輕笑。</p>
那群把自己關在國子監中的玄門子弟啊！</p>
他們最喜辯駁，隨便弄個題目就能爭執許久。</p>
若非當年武帝伸手，怕是早就滅了吧！</p>
咦！</p>
有人想到了一件事兒。</p>
“楊使君……好像出自於國子監吧？”</p>
眾人不禁莞爾。</p>
楊鬆成微微頷首。</p>
國子監的風評啊……楊玄心中苦笑，“當然有證明。”</p>
“誰？”鄭琦盯著楊玄問道。</p>
“下官曾領左武衛三百騎護送廣陵王去就封，路上發生了些周折，下官帶著三百騎殺入洛羅國，直至洛羅國都……”</p>
楊玄看著楊鬆成，“這便是證明。”</p>
楊鬆成笑了笑，“陛下，臣請召左武衛相關將領前來問話。”</p>
皇帝點頭，“可！”</p>
廣陵王之事屬於皇室禁忌話題，他被楊玄擒回來後，此事就被壓下了。</p>
鄭琦笑道：“楊使君在北疆數年，對南疆如何看？”</p>
此戰要以南疆軍為主，楊玄堅持認為不可輕敵，就有輕視南疆軍之意。</p>
這個挑撥很給力，周遵淡淡的道：“一個北疆刺史，提及南周戰事，這是臣子的本分，至於南疆如何，那是南疆文武該說的事。”</p>
一巴掌，這個問題被抽了回去。</p>
朝堂之上，有些沉默。</p>
“陛下，左武衛校尉羅冰來了。”</p>
這是羅冰第一次進入朝堂，頭也不敢抬，拘束的就像是個小媳婦。</p>
“羅冰。”鄭琦開口，“前次陳州楊使君帶著你等護送廣陵王就封，這一路，那三百騎如何？”</p>
羅冰說道：“剛開始下官自視甚高。”</p>
鄭琦看了楊鬆成一眼。</p>
“廣陵王遠遁之後，楊使君帶著我等一路追擊，進入洛羅國內。”</p>
“第一戰遭遇了蠻族一個小部族，三百騎信心十足，卻被擊潰……”</p>
這是來自於底層的真實反饋。</p>
三百騎竟然不敵蠻族的一個小部族嗎？</p>
重臣們神色沉凝。</p>
“幸而楊使君帶的護衛得力，擊潰了蠻族。”</p>
楊玄微笑。</p>
“隨後楊使君說，左武衛這般下去，和看門狗並無二致，於是開始操練我等。”</p>
看門狗！</p>
這個稱呼君臣都聽到過，但沒人在意。</p>
府兵製糜爛後，他們也沒法在意。</p>
“就這麽一路操練到了洛羅國都，與洛羅皇帝的禁衛演武比試。”</p>
楊鬆成和鄭琦相對一視。</p>
羅冰抬頭，“楊使君親授戰法。是日，洛羅禁衛精銳四百列陣，臣忐忑不安，發誓要誓死捍衛大唐尊嚴，可一戰……”</p>
</p>
到了此刻，回想到當時的心情，羅冰依舊有些夢幻般的感覺。他看了楊玄一眼，“我等一戰擊潰洛羅精銳。”</p>
他深吸一口氣，“歸來後，我部在左武衛操演，冠絕一時。”</p>
曾經的草雞，看門狗，在經過楊玄的操練後，從不敵洛羅蠻族小部落，到擊潰洛羅精銳，這個變化堪稱是脫胎換骨。</p>
大唐的看門狗能在楊玄的操練下變成精銳，那麽，南周的那些將士，會不會在大戰中浴火重生？</p>
誰敢說不會？！</p>
楊玄看到了皇帝眼中的一抹滿意，整件事兒都了然於胸。</p>
今日楊鬆成率先敲打周遵，舉薦他隨軍出征。</p>
周遵出人預料的發動反擊，反對當下占據主流思潮的對南周速勝論。</p>
——南疆有楊鬆成的女婿，有他的外孫。南周孱弱是公認的事實，若是他說此戰艱難，那便是打他女婿和外孫的臉。</p>
所以，楊鬆成是最堅定的速勝論支持者。</p>
這一巴掌打的有些狠，於是楊鬆成反擊。</p>
周遵沒二話，把女婿推了出來。</p>
對於楊玄而言，朝堂有些陌生，但並不妨礙他從許多渠道得知，此刻的朝堂之上，黨爭是壓倒一切的主要矛盾。</p>
楊鬆成為首的世家門閥，皇帝為首的帝黨，加之偏向皇帝的左相等人，形成了一個均勢。</p>
這些年來，他們早已習慣了遇到事兒不是論對錯，而是看是否有利於自己。</p>
沒有人去琢磨具體事務，沒有人在乎那些漸漸湧動的暗流，以至於長安諸衛成了看門狗，流民越來越多……</p>
對南周開戰這等大事兒，這些人依舊按照慣例為自己撈好處。</p>
楊鬆成的女婿外孫在南疆，所以想撈取最大的好處。</p>
可他最大的問題是，依舊按照往日的行事手法去揣度此事，琢磨此事。</p>
但，往日是黨爭，是文事。</p>
這是武事。</p>
真以為武事就那麽簡單。</p>
真以為武事就是坐在廟堂裏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裏之外？</p>
那是名將！</p>
在沙場廝殺大半生的名將才敢如此說。</p>
你等一群沒見過戰陣的人，也敢如此？</p>
那麽。</p>
今日就讓我來狠抽一把你等的老臉！</p>
鴉雀無聲中，楊玄拱手，“臣，告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