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北方在這個時節早已是落葉繽紛，樹木斑禿，顯得格外冷清。</p>
和北方不同的是，南疆雖有冬季的蕭索，但更多旳是綠色。</p>
樹木依舊蒼翠，角落裏甚至還有綠草。</p>
這樣的氣候讓南疆的四季不是那麽分明，也帶來了一年三熟的可能。</p>
“這便是豐腴之地！”越王負手說道。</p>
“南疆不缺糧，但卻缺少彪悍之氣。”趙東平匆匆進來，見越王站在樹下思索，就笑道。</p>
越王清秀的臉上多了些笑意，“南疆異族卻彪悍。”</p>
“那是異族。”趙東平說道：“異族不可靠。”</p>
越王不置可否。</p>
趙東平上前幾步，站在他的側後方，仰頭，從他的角度看去，隻看到樹影斑斕。</p>
“長安的使者來了。”</p>
越王沒吭聲。</p>
“張煥和使者密議。”</p>
越王笑了笑。</p>
“老夫以為，怕是大事。”</p>
越王淡淡的道：“更有可能的是……難事！”</p>
一個隨從腳步匆匆的進來。</p>
“大王，張相公那邊請大王前去。”</p>
越王回身，“本王吃了早飯再去。”</p>
趙東平苦笑，“大王……”</p>
“不急。”</p>
飯菜送來，越王緩緩吃著。</p>
內侍馬原在邊上伺候，見越王喜歡吃米糕，低聲道：“大王，這米糕乃是石將軍送的，說是他的老母親手所做。”</p>
“哦！”</p>
越王看著自己吃了一半的米糕。</p>
再吃一口，品味了一下。</p>
張口。</p>
“呸！”</p>
米糕吐在地上。</p>
越王喝了一口湯漱漱口。</p>
“本王覺著，髒！”</p>
吃完早飯，越王去了節度使府。</p>
大堂裏已經坐了不少人。</p>
越王姍姍來遲，按理張煥該給個臉色。</p>
“勞煩大王了。”</p>
張煥很客氣。</p>
越王笑道：“本王正在給長安寫信，就來晚了些。”</p>
眾人行禮畢，隨即坐下。</p>
石忠唐對越王微笑，並欠身。</p>
越王頷首。</p>
張煥臉上的笑意漸漸收了。</p>
“朝中來了使者，陛下吩咐……”</p>
眾人坐直了些。</p>
但越王發現，坐的越筆直的人，眼中的恭謹就越少。</p>
可見，皇帝在這些文武官員的心中地位，並不是那麽高大。</p>
這個念頭在越王的心中一閃而逝，壓根不掛心。</p>
“南周跋扈，屢次鼓動叛軍襲擾大唐南疆，以至百姓死傷無數……南疆大軍當枕戈待旦，以待軍令。”</p>
張煥殺氣騰騰的道：“南周插手南疆叛亂數年，長安一直忍之又忍，老夫為此還上疏，斥責朝中諸公麻木不仁。如今看來，是老夫小看了他們。”</p>
越王心中冷笑，朝中諸公若是想收拾南周，哪裏會等到現在？</p>
張楚茂說道：“相公，這朝中是想攻打南周？”</p>
張煥說道：“老夫也不知，不過……空穴不來風，都去準備吧！”</p>
眾人應了。</p>
張煥笑道：“大王。”</p>
越王頷首。</p>
“老夫有個不情之請。”</p>
“張相請說。”</p>
越王的右手握緊。</p>
“大王時常去信長安，老夫想，大王能否問問，此戰……可否由我南疆一力擔之！”</p>
越王的手鬆開，微笑道：“此事乃朝中決斷，張相卻高看了本王，不過……本王也是南疆一員，自然該盡力。”</p>
張煥笑道：“是啊！大王也是我南疆一員。”</p>
等越王走後，張楚茂說道：“相公判斷朝中想出兵？”</p>
張煥點頭，“陛下登基以來，對外並無動兵的念頭，更是修建梨園，整日歌舞不休。如此，朝中突然來了使者，令我等整軍備戰，老夫以為，定然是發生了些什麽。”</p>
“難道是叛軍的緣故？”</p>
“不會，叛軍最近氣勢被咱們打壓了下去，陛下不該如此。”</p>
“那麽……南周那邊。”</p>
“對。”</p>
張煥點頭，“北疆獨自麵對北遼，黃春輝一戰震驚朝野，由此得了大唐脊梁的美名。老夫蹲守在這鳥地方，想尋大戰的機會都尋不到。此次便是良機。”</p>
張楚茂笑道：“大王這是靜極思動了。”</p>
張煥笑的古怪，“衛王在北疆一直想率軍出征，可黃春輝知曉他並無入住東宮的機會，哪裏敢讓他獨自領軍？”</p>
張楚茂說道：“越王卻不同。相公，要想清楚啊！”</p>
他是楊氏的女婿，天然就該站在皇後和越王的這一邊。</p>
張煥當然知曉這一點，但他也很清楚，越王幾乎就是未來太子的不二人選。</p>
他微微頷首，“老夫知曉。”</p>
張楚茂微微一笑。</p>
晚些出去，隨從問道：“國公，此次咱們可能撈到出戰的機會？”</p>
“看。”張楚茂也沒把握，他喊道：“大王。”</p>
前麵的越王止步回身，“徐國公。”</p>
皇後是楊氏女，而張楚茂是楊氏的女婿，所以二人之間算得上親戚。</p>
“大王可是想出征？”張楚茂笑著問道。</p>
越王遲疑了一下，沒承認。</p>
張楚茂笑的愈發的慈祥了，“相公的意思，就是想讓大王試探一番長安，是否真的要出兵南周。”</p>
張煥請越王去信長安，詢問能否讓南疆軍獨立出戰。這個問題丟到長安，長安不管是讚同還是拒絕，都坐實了要攻打南周的想法。</p>
越王當然知曉，但依舊是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如此？”</p>
張楚茂說道：“此事若是能試探成功，張相那邊自然會……”</p>
這便是交換，你越王為老夫打探到了消息，老夫才會出力幫你斡旋出征之事。</p>
哪怕是盟友，利益交換也沒毛病。</p>
越王笑道：“本王盡力一試。”</p>
張楚茂伸手去，準備拍拍他的肩膀。</p>
半路才想起這不是自己的麾下，而是皇子。</p>
越王不動聲色的退後一步，“本王還有事，告辭。”</p>
張楚茂幹笑道：“剛才老夫試探了一番張煥……”</p>
越王眯眼，“哦！”</p>
“老夫說，大王與衛王不同，讓他想清楚。”</p>
越王心中猛地一跳，眼睛微微眯著，隱藏了自己的情緒。</p>
他來南疆的時日不短了，時至今日依舊沒打開局麵。你要說不著急那是瞎話，可著急有何用？</p>
張煥這等人已經到了人臣巔峰，除非他想回長安進朝堂，否則就是無欲無求。</p>
你越王又如何？老夫不偏不倚就是了。</p>
張煥這等姿態，讓越王反而不好下手……而張煥要的就是他不好下手。</p>
咱們不鬧翻臉，依舊保持著距離。</p>
距離產生美嘛！</p>
看，咱們多美！</p>
張楚茂微微點頭，“他，心動了。”</p>
嘖！</p>
越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本王，知道了。”</p>
張煥動心了，想靠攏你。</p>
這是老夫的功勞！</p>
本王知道了。</p>
幾句話，雙方完成了一次利益交換。</p>
越王頷首走了。</p>
張楚茂笑的很開心。</p>
心腹說道，“國公，越王畢竟還稚嫩呢！此次您可沒收獲好處。”</p>
“蠢貨！”</p>
張楚茂淡淡的道：“張煥年歲漸漸大了，以往的孤傲都開始收著，不為別的，他也得為兒孫考慮。太子是不行了，衛王是婢生子，如何能承襲大統？唯有越王……”</p>
“衛王想讓北疆成為自己的臂助，這是癡心妄想。而越王想讓南疆成為自己的臂助，卻需要老夫的幫助，如此，張煥一去，越王自然會發動一家四姓的力量，把老夫推上去！”</p>
</p>
……</p>
“大王，張楚茂這是想謀劃節度使職位呢？”越王的侍從有些不滿，“他私心太重。”</p>
“難道本王還能要求他一心一意？”越王笑了笑，“這個世間，隻付出，不要回報的是什麽人？”</p>
侍從說道：“耶娘！”</p>
“不。”</p>
侍從一怔，想到了爬灰的皇帝，把兒孫逼得走投無路的皇帝。</p>
越王指指腳下。</p>
“土地。”</p>
所以，他想打下一個大大的疆土！</p>
用隻知道付出，不要回報的土地來滋養自己的野心。</p>
……</p>
長安。</p>
淩晨，韓石頭在院子裏散步。</p>
焦慧在梳妝。</p>
淩晨，天邊依舊麻麻黑。</p>
韓石頭散步完畢，去了廚房。</p>
廚子見他進來，有些無奈的讓開了主廚的位置。</p>
“郎君這般尊貴，為何喜歡進廚房呢？”</p>
“咱也沒什麽尊貴。”韓石頭舀了一瓢水進銅鍋裏，熟練的拿著竹筒做的刷子刷鍋。</p>
弄一碗麵糊糊，切了一些羊肉，稍微弄些鹽巴和調料醃了一會兒，再放進麵糊糊裏裹一道，進鍋裏炸。</p>
嗤啦！</p>
香味撲鼻。</p>
弄好這個，韓石頭又弄了個蔬菜湯。</p>
最後是餅子。</p>
兩道菜，一道主食。</p>
廚子一邊幫忙，一邊說道：“人人都說郎君富貴已極，家中定然是奢華無比，且讓他們來看看……”</p>
韓石頭蹲在灶口前，捅了幾下，抽出一根剛燃起來的木柴，丟在地上，伸腳把火苗子踩熄。</p>
如此，這根木柴下午還能用。</p>
稍後，飯菜端到了飯堂。</p>
焦慧已經擺好了碗筷，見他端著飯菜進來，嗔道：“都是將軍了，還進廚房。”</p>
前陣子皇帝剛給韓石頭一個將軍的虛職。</p>
“吃吧！”</p>
韓石頭坐下，愜意的歎息一聲。</p>
“哎！”</p>
焦慧有些欲言又止。</p>
“郎君。”</p>
“嗯？”</p>
韓石頭在調勻呼吸。</p>
“你可是對廚子不滿意？要不，奴晚些去重新找一個。”</p>
“滿意。”</p>
“那郎君為何經常下廚？”焦慧越發的不理解了，又有些擔憂，“奴在宮中就學了如何伺候貴人，卻不懂廚藝，愧對郎君。”</p>
韓石頭把嘴裏的炸羊肉緩緩吃了，說道：“當年咱還在家中時，阿耶和阿娘就是如此，阿耶做飯，阿娘忙裏忙外。”</p>
呃！</p>
焦慧問道：“就沒人……說閑話？”</p>
“有，鄰居說阿耶軟弱。”韓石頭說道：“阿耶說，她是我的娘子，為我生兒育女，為我早起晚睡。她會做衣裳，會織布，還帶著孩子……我就做個飯怎麽了？我就心疼她怎麽了？”</p>
焦慧不禁動容，“這才是男人。”</p>
“咱在宮中多年，宮中什麽光景你也該知道。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今日對你笑嘻嘻，明日就能背後捅你一刀子。”</p>
焦慧點頭，“所以能出宮，奴覺著便是出了地獄。”</p>
韓石頭說道：“別看咱如今風光，可多少人在盯著，都想從背後捅咱一刀子。每日咱都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小心就會著了別人的道。一日下來，身心俱疲，你可知咱這時候最想見到什麽？”</p>
焦慧說道：“陛下的誇讚？”</p>
韓石頭搖頭。</p>
“咱最想看到的是燈火，家中的燈火。”</p>
“可家裏得有個人。”</p>
“有個掛念著咱的人。”</p>
“為了這個人，咱願意下廚做飯，願意，護著她。”</p>
瞬間，焦慧的眼中就充盈了淚水。</p>
韓石頭提起筷子，“哎！說這些作甚，吃飯，趁熱吃！”</p>
晚些，韓石頭出現在宮門外。</p>
“見過韓少監。”</p>
一路上遇到的官吏見到他都恭恭敬敬的行禮。</p>
進了宮中，幾個內侍正在等候。</p>
“韓少監。”</p>
“嗯！”</p>
韓石頭微微頷首。</p>
“陛下在何處？”</p>
“回韓少監，陛下剛起，正在梨園用早飯。”</p>
“娘娘可在？”</p>
“也在。”</p>
韓石頭止步，“可有使者的消息？”</p>
“使者……”</p>
“去北遼的使者。”</p>
“還沒。”</p>
“去催催。”韓石頭不滿的道：“此乃大事，王登知道輕重，出了結果就該快馬趕回長安，不敢耽誤一瞬。”</p>
“是。”</p>
“另外，去朝中問問諸位相公，陛下昨日吩咐之事可曾商議妥當了。若是妥當了，簽署，把文書送到梨園。”</p>
“是。”</p>
韓石頭麵色稍霽，“做事要主動，不要別人抽一下就動一下。陛下都在看著呢！誰勤勉，誰偷懶，都一清二楚。好好幹，咱這裏自然會你等說話。”</p>
“是。”</p>
眾人止步，恭送他進了梨園。</p>
皇帝剛吃完早飯，悠閑的在殿內看書。</p>
貴妃在邊上調琴，仙翁仙翁的聲音不斷傳來。</p>
“再緊些。”皇帝沒抬頭。</p>
貴妃依言而行，一彈，“咦！果然準了。”</p>
“陛下。”</p>
“石頭啊！”</p>
皇帝放下手中的書，“王登等人可曾回來？”</p>
這一路從北遼到大唐，若是快馬加鞭是能在這個時候趕回來，年輕人還好，王登大把年紀了，這麽趕路，怕是會丟掉半條命。</p>
“奴婢剛令人去鏡台詢問。”</p>
“嗯！”</p>
皇帝點頭，“赫連峰多半不會答應，不過，朕依舊出兵。晚些召集重臣，朕要布置一番。”</p>
北疆要戒備，再抽調些人馬去南疆，加強南疆軍。</p>
如此，就算是北遼大舉進攻，也隻能無功而返。</p>
此刻，皇帝把黃春輝的建言都拋之腦後。</p>
——一旦北遼傾國而來，陛下，北疆危矣！</p>
韓石頭問道：“陛下，那個東西……可要處置了？”</p>
“留著。”皇帝冷著臉，“等日後生擒了年胥，朕要看著他把那些藥都吃下去！”</p>
“是。”</p>
韓石頭去了偏殿。</p>
一個個箱子堆疊著，其中一個紫檀木箱子最是醒目。</p>
“打開！”</p>
一個內侍打開了這個木箱子。</p>
最上麵擺放著一個木匣子。</p>
打開木匣子。</p>
裏麵是一堆藥材。</p>
上麵一張紙。</p>
一行字。</p>
字寫的很飄逸。</p>
——聞陛下不振，特獻此藥！</p>
和北方不同的是，南疆雖有冬季的蕭索，但更多旳是綠色。</p>
樹木依舊蒼翠，角落裏甚至還有綠草。</p>
這樣的氣候讓南疆的四季不是那麽分明，也帶來了一年三熟的可能。</p>
“這便是豐腴之地！”越王負手說道。</p>
“南疆不缺糧，但卻缺少彪悍之氣。”趙東平匆匆進來，見越王站在樹下思索，就笑道。</p>
越王清秀的臉上多了些笑意，“南疆異族卻彪悍。”</p>
“那是異族。”趙東平說道：“異族不可靠。”</p>
越王不置可否。</p>
趙東平上前幾步，站在他的側後方，仰頭，從他的角度看去，隻看到樹影斑斕。</p>
“長安的使者來了。”</p>
越王沒吭聲。</p>
“張煥和使者密議。”</p>
越王笑了笑。</p>
“老夫以為，怕是大事。”</p>
越王淡淡的道：“更有可能的是……難事！”</p>
一個隨從腳步匆匆的進來。</p>
“大王，張相公那邊請大王前去。”</p>
越王回身，“本王吃了早飯再去。”</p>
趙東平苦笑，“大王……”</p>
“不急。”</p>
飯菜送來，越王緩緩吃著。</p>
內侍馬原在邊上伺候，見越王喜歡吃米糕，低聲道：“大王，這米糕乃是石將軍送的，說是他的老母親手所做。”</p>
“哦！”</p>
越王看著自己吃了一半的米糕。</p>
再吃一口，品味了一下。</p>
張口。</p>
“呸！”</p>
米糕吐在地上。</p>
越王喝了一口湯漱漱口。</p>
“本王覺著，髒！”</p>
吃完早飯，越王去了節度使府。</p>
大堂裏已經坐了不少人。</p>
越王姍姍來遲，按理張煥該給個臉色。</p>
“勞煩大王了。”</p>
張煥很客氣。</p>
越王笑道：“本王正在給長安寫信，就來晚了些。”</p>
眾人行禮畢，隨即坐下。</p>
石忠唐對越王微笑，並欠身。</p>
越王頷首。</p>
張煥臉上的笑意漸漸收了。</p>
“朝中來了使者，陛下吩咐……”</p>
眾人坐直了些。</p>
但越王發現，坐的越筆直的人，眼中的恭謹就越少。</p>
可見，皇帝在這些文武官員的心中地位，並不是那麽高大。</p>
這個念頭在越王的心中一閃而逝，壓根不掛心。</p>
“南周跋扈，屢次鼓動叛軍襲擾大唐南疆，以至百姓死傷無數……南疆大軍當枕戈待旦，以待軍令。”</p>
張煥殺氣騰騰的道：“南周插手南疆叛亂數年，長安一直忍之又忍，老夫為此還上疏，斥責朝中諸公麻木不仁。如今看來，是老夫小看了他們。”</p>
越王心中冷笑，朝中諸公若是想收拾南周，哪裏會等到現在？</p>
張楚茂說道：“相公，這朝中是想攻打南周？”</p>
張煥說道：“老夫也不知，不過……空穴不來風，都去準備吧！”</p>
眾人應了。</p>
張煥笑道：“大王。”</p>
越王頷首。</p>
“老夫有個不情之請。”</p>
“張相請說。”</p>
越王的右手握緊。</p>
“大王時常去信長安，老夫想，大王能否問問，此戰……可否由我南疆一力擔之！”</p>
越王的手鬆開，微笑道：“此事乃朝中決斷，張相卻高看了本王，不過……本王也是南疆一員，自然該盡力。”</p>
張煥笑道：“是啊！大王也是我南疆一員。”</p>
等越王走後，張楚茂說道：“相公判斷朝中想出兵？”</p>
張煥點頭，“陛下登基以來，對外並無動兵的念頭，更是修建梨園，整日歌舞不休。如此，朝中突然來了使者，令我等整軍備戰，老夫以為，定然是發生了些什麽。”</p>
“難道是叛軍的緣故？”</p>
“不會，叛軍最近氣勢被咱們打壓了下去，陛下不該如此。”</p>
“那麽……南周那邊。”</p>
“對。”</p>
張煥點頭，“北疆獨自麵對北遼，黃春輝一戰震驚朝野，由此得了大唐脊梁的美名。老夫蹲守在這鳥地方，想尋大戰的機會都尋不到。此次便是良機。”</p>
張楚茂笑道：“大王這是靜極思動了。”</p>
張煥笑的古怪，“衛王在北疆一直想率軍出征，可黃春輝知曉他並無入住東宮的機會，哪裏敢讓他獨自領軍？”</p>
張楚茂說道：“越王卻不同。相公，要想清楚啊！”</p>
他是楊氏的女婿，天然就該站在皇後和越王的這一邊。</p>
張煥當然知曉這一點，但他也很清楚，越王幾乎就是未來太子的不二人選。</p>
他微微頷首，“老夫知曉。”</p>
張楚茂微微一笑。</p>
晚些出去，隨從問道：“國公，此次咱們可能撈到出戰的機會？”</p>
“看。”張楚茂也沒把握，他喊道：“大王。”</p>
前麵的越王止步回身，“徐國公。”</p>
皇後是楊氏女，而張楚茂是楊氏的女婿，所以二人之間算得上親戚。</p>
“大王可是想出征？”張楚茂笑著問道。</p>
越王遲疑了一下，沒承認。</p>
張楚茂笑的愈發的慈祥了，“相公的意思，就是想讓大王試探一番長安，是否真的要出兵南周。”</p>
張煥請越王去信長安，詢問能否讓南疆軍獨立出戰。這個問題丟到長安，長安不管是讚同還是拒絕，都坐實了要攻打南周的想法。</p>
越王當然知曉，但依舊是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如此？”</p>
張楚茂說道：“此事若是能試探成功，張相那邊自然會……”</p>
這便是交換，你越王為老夫打探到了消息，老夫才會出力幫你斡旋出征之事。</p>
哪怕是盟友，利益交換也沒毛病。</p>
越王笑道：“本王盡力一試。”</p>
張楚茂伸手去，準備拍拍他的肩膀。</p>
半路才想起這不是自己的麾下，而是皇子。</p>
越王不動聲色的退後一步，“本王還有事，告辭。”</p>
張楚茂幹笑道：“剛才老夫試探了一番張煥……”</p>
越王眯眼，“哦！”</p>
“老夫說，大王與衛王不同，讓他想清楚。”</p>
越王心中猛地一跳，眼睛微微眯著，隱藏了自己的情緒。</p>
他來南疆的時日不短了，時至今日依舊沒打開局麵。你要說不著急那是瞎話，可著急有何用？</p>
張煥這等人已經到了人臣巔峰，除非他想回長安進朝堂，否則就是無欲無求。</p>
你越王又如何？老夫不偏不倚就是了。</p>
張煥這等姿態，讓越王反而不好下手……而張煥要的就是他不好下手。</p>
咱們不鬧翻臉，依舊保持著距離。</p>
距離產生美嘛！</p>
看，咱們多美！</p>
張楚茂微微點頭，“他，心動了。”</p>
嘖！</p>
越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本王，知道了。”</p>
張煥動心了，想靠攏你。</p>
這是老夫的功勞！</p>
本王知道了。</p>
幾句話，雙方完成了一次利益交換。</p>
越王頷首走了。</p>
張楚茂笑的很開心。</p>
心腹說道，“國公，越王畢竟還稚嫩呢！此次您可沒收獲好處。”</p>
“蠢貨！”</p>
張楚茂淡淡的道：“張煥年歲漸漸大了，以往的孤傲都開始收著，不為別的，他也得為兒孫考慮。太子是不行了，衛王是婢生子，如何能承襲大統？唯有越王……”</p>
“衛王想讓北疆成為自己的臂助，這是癡心妄想。而越王想讓南疆成為自己的臂助，卻需要老夫的幫助，如此，張煥一去，越王自然會發動一家四姓的力量，把老夫推上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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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大王，張楚茂這是想謀劃節度使職位呢？”越王的侍從有些不滿，“他私心太重。”</p>
“難道本王還能要求他一心一意？”越王笑了笑，“這個世間，隻付出，不要回報的是什麽人？”</p>
侍從說道：“耶娘！”</p>
“不。”</p>
侍從一怔，想到了爬灰的皇帝，把兒孫逼得走投無路的皇帝。</p>
越王指指腳下。</p>
“土地。”</p>
所以，他想打下一個大大的疆土！</p>
用隻知道付出，不要回報的土地來滋養自己的野心。</p>
……</p>
長安。</p>
淩晨，韓石頭在院子裏散步。</p>
焦慧在梳妝。</p>
淩晨，天邊依舊麻麻黑。</p>
韓石頭散步完畢，去了廚房。</p>
廚子見他進來，有些無奈的讓開了主廚的位置。</p>
“郎君這般尊貴，為何喜歡進廚房呢？”</p>
“咱也沒什麽尊貴。”韓石頭舀了一瓢水進銅鍋裏，熟練的拿著竹筒做的刷子刷鍋。</p>
弄一碗麵糊糊，切了一些羊肉，稍微弄些鹽巴和調料醃了一會兒，再放進麵糊糊裏裹一道，進鍋裏炸。</p>
嗤啦！</p>
香味撲鼻。</p>
弄好這個，韓石頭又弄了個蔬菜湯。</p>
最後是餅子。</p>
兩道菜，一道主食。</p>
廚子一邊幫忙，一邊說道：“人人都說郎君富貴已極，家中定然是奢華無比，且讓他們來看看……”</p>
韓石頭蹲在灶口前，捅了幾下，抽出一根剛燃起來的木柴，丟在地上，伸腳把火苗子踩熄。</p>
如此，這根木柴下午還能用。</p>
稍後，飯菜端到了飯堂。</p>
焦慧已經擺好了碗筷，見他端著飯菜進來，嗔道：“都是將軍了，還進廚房。”</p>
前陣子皇帝剛給韓石頭一個將軍的虛職。</p>
“吃吧！”</p>
韓石頭坐下，愜意的歎息一聲。</p>
“哎！”</p>
焦慧有些欲言又止。</p>
“郎君。”</p>
“嗯？”</p>
韓石頭在調勻呼吸。</p>
“你可是對廚子不滿意？要不，奴晚些去重新找一個。”</p>
“滿意。”</p>
“那郎君為何經常下廚？”焦慧越發的不理解了，又有些擔憂，“奴在宮中就學了如何伺候貴人，卻不懂廚藝，愧對郎君。”</p>
韓石頭把嘴裏的炸羊肉緩緩吃了，說道：“當年咱還在家中時，阿耶和阿娘就是如此，阿耶做飯，阿娘忙裏忙外。”</p>
呃！</p>
焦慧問道：“就沒人……說閑話？”</p>
“有，鄰居說阿耶軟弱。”韓石頭說道：“阿耶說，她是我的娘子，為我生兒育女，為我早起晚睡。她會做衣裳，會織布，還帶著孩子……我就做個飯怎麽了？我就心疼她怎麽了？”</p>
焦慧不禁動容，“這才是男人。”</p>
“咱在宮中多年，宮中什麽光景你也該知道。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今日對你笑嘻嘻，明日就能背後捅你一刀子。”</p>
焦慧點頭，“所以能出宮，奴覺著便是出了地獄。”</p>
韓石頭說道：“別看咱如今風光，可多少人在盯著，都想從背後捅咱一刀子。每日咱都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小心就會著了別人的道。一日下來，身心俱疲，你可知咱這時候最想見到什麽？”</p>
焦慧說道：“陛下的誇讚？”</p>
韓石頭搖頭。</p>
“咱最想看到的是燈火，家中的燈火。”</p>
“可家裏得有個人。”</p>
“有個掛念著咱的人。”</p>
“為了這個人，咱願意下廚做飯，願意，護著她。”</p>
瞬間，焦慧的眼中就充盈了淚水。</p>
韓石頭提起筷子，“哎！說這些作甚，吃飯，趁熱吃！”</p>
晚些，韓石頭出現在宮門外。</p>
“見過韓少監。”</p>
一路上遇到的官吏見到他都恭恭敬敬的行禮。</p>
進了宮中，幾個內侍正在等候。</p>
“韓少監。”</p>
“嗯！”</p>
韓石頭微微頷首。</p>
“陛下在何處？”</p>
“回韓少監，陛下剛起，正在梨園用早飯。”</p>
“娘娘可在？”</p>
“也在。”</p>
韓石頭止步，“可有使者的消息？”</p>
“使者……”</p>
“去北遼的使者。”</p>
“還沒。”</p>
“去催催。”韓石頭不滿的道：“此乃大事，王登知道輕重，出了結果就該快馬趕回長安，不敢耽誤一瞬。”</p>
“是。”</p>
“另外，去朝中問問諸位相公，陛下昨日吩咐之事可曾商議妥當了。若是妥當了，簽署，把文書送到梨園。”</p>
“是。”</p>
韓石頭麵色稍霽，“做事要主動，不要別人抽一下就動一下。陛下都在看著呢！誰勤勉，誰偷懶，都一清二楚。好好幹，咱這裏自然會你等說話。”</p>
“是。”</p>
眾人止步，恭送他進了梨園。</p>
皇帝剛吃完早飯，悠閑的在殿內看書。</p>
貴妃在邊上調琴，仙翁仙翁的聲音不斷傳來。</p>
“再緊些。”皇帝沒抬頭。</p>
貴妃依言而行，一彈，“咦！果然準了。”</p>
“陛下。”</p>
“石頭啊！”</p>
皇帝放下手中的書，“王登等人可曾回來？”</p>
這一路從北遼到大唐，若是快馬加鞭是能在這個時候趕回來，年輕人還好，王登大把年紀了，這麽趕路，怕是會丟掉半條命。</p>
“奴婢剛令人去鏡台詢問。”</p>
“嗯！”</p>
皇帝點頭，“赫連峰多半不會答應，不過，朕依舊出兵。晚些召集重臣，朕要布置一番。”</p>
北疆要戒備，再抽調些人馬去南疆，加強南疆軍。</p>
如此，就算是北遼大舉進攻，也隻能無功而返。</p>
此刻，皇帝把黃春輝的建言都拋之腦後。</p>
——一旦北遼傾國而來，陛下，北疆危矣！</p>
韓石頭問道：“陛下，那個東西……可要處置了？”</p>
“留著。”皇帝冷著臉，“等日後生擒了年胥，朕要看著他把那些藥都吃下去！”</p>
“是。”</p>
韓石頭去了偏殿。</p>
一個個箱子堆疊著，其中一個紫檀木箱子最是醒目。</p>
“打開！”</p>
一個內侍打開了這個木箱子。</p>
最上麵擺放著一個木匣子。</p>
打開木匣子。</p>
裏麵是一堆藥材。</p>
上麵一張紙。</p>
一行字。</p>
字寫的很飄逸。</p>
——聞陛下不振，特獻此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