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豪強存在多年，以後也會一直存在下去。</p>
這是楊玄的認知。</p>
地方豪強危害不小，這也是共識。</p>
和地方官吏勾結，上下其手，侵占百姓田地，偷稅漏稅。</p>
“這隻是小害。”</p>
曹穎此次也跟著隨行，一邊晃晃悠悠的騎馬，一邊給眾人分析。</p>
“小害？”老賊冷笑道：“多少百姓被他們弄旳家破人亡，這也是小害？”</p>
曹穎說道：“禍害再大，一巴掌就能拍死。”</p>
“那何為大害？”老賊問道。</p>
“化身為地方官吏。”曹穎說道：“要想發財，就得和官吏勾結，等家族勢力上升到了頭之後，他們會把目光轉向地方官場。”</p>
這個思路和商人一模一樣。</p>
“他們會想方設法把子弟塞進去，小吏，官員……一步步侵蝕地方官場。當他們的人無所不在時，當地方官場被他們把持時，你等想想，那會是什麽結果？”</p>
“土皇帝！”老賊一怔。</p>
“沒錯。”楊玄拉拉韁繩，墜後了些，“從此這個地方就成了化外之地，國中之國。當這等地方越來越多時，這個大唐也就改名換姓了。”</p>
“無數個國中之國……可怕。”烏達打個寒顫，“比草原那些手段都可怕。”</p>
“地方官員家族化，那些官員會想什麽？為國效命？不會，更多的是想著聯手為家族撈取好處，讓更多子弟進入官場……把整個地方變成家族的田地和牧場。”</p>
這個話題太沉重，前方的廖勁聽到了些，說道：“所以，當初武帝就曾清掃過地方豪強，可那些人宛若野草，除之不盡。”</p>
眾人默然。</p>
良久，楊玄說道：“去了一批地方豪強，新的地方豪強就會跟著誕生。有利益的地方，就少不了這等人，永遠都除之不盡。”</p>
楊玄依舊不知道老廖要做到什麽程度。</p>
直至進了一座城池。</p>
縣令帶著官吏們來迎接。</p>
節度副使啊！</p>
北疆的二號大佬。</p>
“副使，下官安排了住處，不知副使喜歡什麽口味的食物，下官令城中幾個最好的廚子待命……”</p>
這個招待夠殷勤。</p>
可能有人覺得這樣太奢靡。</p>
可上位者的威嚴要如何維係？</p>
威福不可測。</p>
走到哪都得弄一群人敲鑼打鼓的開道，驅散路人，就差黃土鋪路了。</p>
如此，百姓自然心生懼怕。</p>
威嚴，從來都來自於威壓！</p>
也就是來自於懼怕！</p>
最好的廚子待命，最好的住所安排，官吏們畢恭畢敬……</p>
威嚴就這麽產生了。</p>
“哦！”</p>
廖副使淡淡的道：“先去縣廨。”</p>
“下官這就去準備。”</p>
好歹要弄濃重些吧！</p>
“不用。”</p>
到了縣廨大堂，廖勁問道：“縣裏的官吏可都到齊了？”</p>
縣令點頭，“都到齊了。”</p>
數十官吏，當然，編製沒那麽多，大多是編外的。</p>
廖勁淡淡的道：“聽聞本縣地方豪強姓趙？”</p>
縣令賠笑，“是。”</p>
“你覺著趙氏如何？”</p>
縣令微微彎腰，“趙氏在本地修橋鋪路不甘人後，每逢青黃不接，更是令家人施粥舍藥……慈善人。”</p>
“哦！”廖勁招手，一個隨行小吏上前。</p>
“念！”廖勁拿起鎮紙把玩。</p>
有些漫不經心。</p>
小吏從袖口裏摸出一本小冊子，食指在口中沾了些口水，翻開……</p>
“大乾元年，趙氏用高利貸吞並田地三百畝，同年，趙氏兩人為小吏。”</p>
“大乾二年，趙氏用高利貸吞並田地五百畝，搶奪田地一百畝。同年，趙氏三人進了縣廨為吏員。”</p>
“大乾三年，趙氏用高利貸吞並田地九百畝，搶奪田地三百畝。致死百姓一人。同年，趙氏六人為吏員。原先的趙氏子弟中，一人為吏目。”</p>
“大乾四年，趙氏用高利貸吞並田地一千三百畝，搶奪田地五百畝，致死百姓兩人。用高利貸吞並店鋪五家。同年，趙氏七人入縣廨。”</p>
“大乾五年，趙氏用高利貸吞並田地兩千一百畝，搶奪田地九百畝，致死致殘九人。吞並店鋪六家。同年，趙氏九人入縣廨。其中，原先的趙氏子弟，一人為縣尉，一人為不良帥……”</p>
曹穎看了老賊一眼。</p>
郎君需要更多的幫手，但幫手必須可靠。老賊算是郎君身邊的老人，可以栽培……當然，老了些，但好歹能用啊！</p>
所以曹穎也在潛移默化的給老賊說些天下大事，官場鬥爭，就是想讓他快速的成熟起來，能作為郎君的臂助。</p>
而今日這一課，便叫做：地方豪強對地方和王朝的危害。</p>
老賊明顯的放鬆了。</p>
他不乏閱曆，甚至可以這麽說，若是論閱曆，小家庭中誰也比不過他。隻是這人多年來一心撲在了盜墓大業中，對外界關心分析不夠。</p>
此刻一旦明悟，那些過往閱曆就發揮了作用，一下就融會貫通了。</p>
“大乾六年至今，趙氏用高利貸吞並田地三百畝，搶奪田地一百畝，致死致殘三人。吞並店鋪十一家。趙氏兩人進縣廨……”</p>
小吏抬頭看看眾人，繼續念道：“從大乾元年至今，趙氏鋪橋修路，施粥舍藥，價值……兩千錢。”</p>
廖勁笑了笑，“巧取豪奪了那麽多，丟出兩千錢，這便是慈善人？”</p>
縣令渾身顫栗，冷汗不斷滴落。</p>
在場的官吏，幾乎都麵色煞白。</p>
“置人於死地，致死致殘，卻安然無事。巧取豪奪田地店鋪，也能無事，老夫想問問，是誰，在為趙氏保駕護航，你？”</p>
廖勁指著縣令。</p>
噗通！</p>
縣令跪下，“下官……不敢啊！”</p>
“你？”</p>
主簿跪下，“下官有罪！”</p>
“還是，你！”</p>
縣尉跪下。</p>
廖勁冷冷的道：“老夫一事不明，為何今年趙氏盤剝的田地變少了，是慈悲心發作，還是什麽緣由？”</p>
主簿脊背汗濕，“副使，是……是……”</p>
“嗯！”廖勁冷哼一聲。</p>
主簿崩潰，“隻因本地能巧取豪奪的田地就那麽多啊！沒了！”</p>
“哦！難怪。”廖勁點點頭，“繼續。”</p>
小吏繼續念道：“大乾六年，趙氏二人去了州裏為小吏。”</p>
“吃光了縣裏吃州裏，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子泰。”</p>
“副使。”</p>
“你說說此等人像是什麽？”</p>
“蝗蟲。”</p>
這些人就如同是蝗蟲，平日裏就蹲在地方啃食，隨著勢力的增長，野心和欲望也隨之膨脹。當地方被蠶食一空後，他們會把目光投向更高的舞台。</p>
所過之處，寸草不生！</p>
廖勁淡淡的道：“趙氏的人，向前一步！”</p>
數十官吏都在猶豫。</p>
小吏揚揚手中的冊子，“要念念？現在出來還能留個臉麵，等念出來……那就晚了！”</p>
一個官員上前一步，強笑道：“副使，下官……”</p>
邊上一個軍士手中握著刀鞘，猛地揮舞！</p>
啪！</p>
官員慘嚎一聲，捂著嘴唇後退，等放開手時，那嘴唇高高腫起。</p>
“跪下！”</p>
一個個官吏走了出來，跪在側麵。</p>
剩下的，不過數人。</p>
廖勁問道：“可有沒受過趙氏財物的？”</p>
沒人應聲。</p>
廖勁冷笑，：“這是大唐的地方，還是趙氏的疆土？”</p>
“副使饒命！”</p>
那些官吏嚎叫起來。</p>
這話太重了。</p>
他們承受不起。</p>
“子泰！”</p>
“下官在。”</p>
“去清理了趙氏！”</p>
“領命。”</p>
楊玄帶著自己的人出了縣廨。</p>
曹穎低聲道：“郎君，廖勁此舉會得罪地方豪強。”</p>
“我知道，可我也跑不掉。”楊玄覺得廖勁把自己拉進來的心思不壞，就是覺得這個年輕人不錯，想拉攏為自己臂助之意。</p>
“所謂兔死狐悲，那些地方豪強會同仇敵愾，以後郎君就多了一群對頭。”</p>
楊玄上馬，“老曹。”</p>
“在。”</p>
“我要想做事，總是會得罪人的。做的事越大，得罪的人就越多。”</p>
縣廨內，官吏被一掃而空。</p>
隨行官員說道：“副使讓楊使君去清理趙氏，下官就擔心楊使君會不會抱怨，進而與副使離心。”</p>
“楊玄二十不到已然是一州刺史，在可預見的將來，此子必然會飛黃騰達，那麽，他憑什麽飛黃騰達？”</p>
“積功升職？天下多少有功者牢騷滿腹，隻因並未得到酬功。那麽，在楊玄這裏憑什麽能有功必賞？”</p>
隨行官吏們靜悄悄的聽著。</p>
“要想飛黃騰達，功勞隻是其一。要緊的是……要學會得罪人！”</p>
廖勁輕撫斑白的胡須，“一個官員在民間的名聲極好，可好名聲哪來的？地方百姓說你好，可地方豪強呢？地方不隻是百姓，還有豪強，還有官吏，眾口難調。當所有人都異口同聲的說你好，唯有一種可能，此人討好了掌控地方輿論的那一群人！”</p>
</p>
“這樣的人，上官可會重用？”</p>
“這樣的人，朝中可會重用？”</p>
“這樣的人，陛下可會重用？”</p>
刺史以上的官員要想升遷的話，不隻是朝堂上要過一道，皇帝那裏也會仔細思量。</p>
一個名聲好得不得了的官員，皇帝大抵會在心中犯嘀咕。</p>
這人竟然能討好所有人，是什麽本事？</p>
不，是如何欺瞞了朕？</p>
此人從不犯錯，沒有對頭，以後會不會結黨？</p>
沒有對頭的高官，不是好高官！</p>
“想要官帽子，就得拿血來換！”</p>
能隨行的官吏，基本上都是廖勁的心腹。</p>
而這番話便是廖勁給他們上的一課，學會了，貫通了，一生受用無窮。</p>
官吏們躬身，感激零涕。</p>
一個官員輕聲道：“副使，下官冒昧……”</p>
廖勁頷首。</p>
“下官想來……據聞楊使君是國丈等人的對頭。原先與貴妃兄妹親近，如今也翻臉成仇。副使今日令他去清理趙氏，這便是讓他在北疆多些惡名，也是栽培之意。可副使如此，豈不是得罪了國丈與貴妃兄妹？”</p>
心腹自然要為廖勁考慮，這番話說的很是貼心貼肺。</p>
為官一任，不但要造福地方，也要留下些惡名，這才是正兒八經的做事。</p>
楊玄在長安的對頭不少，但在北疆的口碑卻極好，惡名也少。</p>
廖勁認為，這，不妥！</p>
“老夫活到了這個歲數，說沒有功名心那是虛偽。”</p>
廖勁在心腹們的麵前很坦率。</p>
“可老夫要了功名來作甚？”</p>
“北疆啊！老夫在這裏流過血，流過淚。喜怒哀樂過。”</p>
“老夫也曾蠅營狗苟，但，老夫敢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大唐，為了北疆！”</p>
“北遼越發強大，大唐……漸露頹勢。北疆乃是大唐的北大門，一旦被打開，北遼鐵騎傾瀉而入，大唐……危矣！”</p>
“要想北疆強盛，第一便是要有人才，大才。可人才大才何其難得，一旦發現，就該摔打磨礪。可也該護著他們。”</p>
楊玄在北疆堪稱是一路火光閃電，都是摔打過來的。</p>
“以前是相公在護著咱們，護著他們，相公老了。”</p>
“如今……”廖勁微笑，“該輪到老夫了。”</p>
……</p>
楊玄帶著人馬到了趙氏大宅外。</p>
門子開門，他不認識楊玄，但看官服就知曉是大佬，趕緊堆笑道：“敢問貴人身份，小人好請主人來迎。”</p>
楊玄擺擺手，“圍住！”</p>
烏達喊道：“主人令，圍住！”</p>
騎兵散開，打馬順著圍牆往四處延伸。</p>
門子惶然，“貴人……”</p>
“告訴趙氏，出迎吧！”</p>
門子抖的厲害，但下意識的問道：“敢問貴人身份。”</p>
“楊玄！”</p>
“楊……楊使君！”</p>
門子跌跌撞撞的跑進去。</p>
趙氏家主趙存正在喝茶，管事站在下麵些，恭謹的念著：</p>
“南邊那片田地今年會豐收，老農看過，說是少說能多收半成。”</p>
趙存五十餘歲，保養的極好，須發大半烏黑，肌膚也頗為白皙，“這便是祖宗護佑。”</p>
“西邊那片田地今年差了些。”</p>
“為何？”</p>
“那片地離水源遠了些，灌溉不方便。”</p>
“那些賤狗奴！”趙存冷哼一聲，“少收多少？”</p>
“說是大概要少收一成。”</p>
“那便扣了那些蠢貨兩成錢糧！”</p>
“是。”</p>
趙存把鬱氣發泄完畢，微笑道：“家中子弟去了州裏，要多派人傳遞消息，需要錢財打點不要吝嗇，沒有大手筆付出，哪來大手筆收獲？”</p>
管事笑道：“阿郎眼光卓絕，否則哪來趙氏如今的局麵？”</p>
趙存笑道：“多年前趙氏隻是小地主，靠著些田地維係。老夫一早就看出了不妥。”</p>
他頓了頓，喝了口茶水，愜意的道：“這個世道啊！你有錢何用？有田地何用？不為官，那便是孫子！”</p>
這話粗俗，卻極為解氣。</p>
“要記住，百姓是孫子，那什麽是阿耶、阿翁？官，高官！”</p>
門子的喊聲傳來。</p>
“阿郎，陳州楊使君來了。”</p>
趙存笑道：“看，這不，來了一位阿翁。”</p>
管事說道：“卻不知他的來意。”</p>
“無需管這些，老夫隻需知曉是人就喜歡酒色財氣足矣。來人，準備好酒好菜，準備些金銀，且待老夫去迎這位阿翁。”</p>
他微笑道：“興許，這位阿翁能給趙氏帶來火紅的前程！”</p>
………………</p>
盟主加更完畢了，感謝大家。後續爵士會盡量持續更新三章。</p>
這是楊玄的認知。</p>
地方豪強危害不小，這也是共識。</p>
和地方官吏勾結，上下其手，侵占百姓田地，偷稅漏稅。</p>
“這隻是小害。”</p>
曹穎此次也跟著隨行，一邊晃晃悠悠的騎馬，一邊給眾人分析。</p>
“小害？”老賊冷笑道：“多少百姓被他們弄旳家破人亡，這也是小害？”</p>
曹穎說道：“禍害再大，一巴掌就能拍死。”</p>
“那何為大害？”老賊問道。</p>
“化身為地方官吏。”曹穎說道：“要想發財，就得和官吏勾結，等家族勢力上升到了頭之後，他們會把目光轉向地方官場。”</p>
這個思路和商人一模一樣。</p>
“他們會想方設法把子弟塞進去，小吏，官員……一步步侵蝕地方官場。當他們的人無所不在時，當地方官場被他們把持時，你等想想，那會是什麽結果？”</p>
“土皇帝！”老賊一怔。</p>
“沒錯。”楊玄拉拉韁繩，墜後了些，“從此這個地方就成了化外之地，國中之國。當這等地方越來越多時，這個大唐也就改名換姓了。”</p>
“無數個國中之國……可怕。”烏達打個寒顫，“比草原那些手段都可怕。”</p>
“地方官員家族化，那些官員會想什麽？為國效命？不會，更多的是想著聯手為家族撈取好處，讓更多子弟進入官場……把整個地方變成家族的田地和牧場。”</p>
這個話題太沉重，前方的廖勁聽到了些，說道：“所以，當初武帝就曾清掃過地方豪強，可那些人宛若野草，除之不盡。”</p>
眾人默然。</p>
良久，楊玄說道：“去了一批地方豪強，新的地方豪強就會跟著誕生。有利益的地方，就少不了這等人，永遠都除之不盡。”</p>
楊玄依舊不知道老廖要做到什麽程度。</p>
直至進了一座城池。</p>
縣令帶著官吏們來迎接。</p>
節度副使啊！</p>
北疆的二號大佬。</p>
“副使，下官安排了住處，不知副使喜歡什麽口味的食物，下官令城中幾個最好的廚子待命……”</p>
這個招待夠殷勤。</p>
可能有人覺得這樣太奢靡。</p>
可上位者的威嚴要如何維係？</p>
威福不可測。</p>
走到哪都得弄一群人敲鑼打鼓的開道，驅散路人，就差黃土鋪路了。</p>
如此，百姓自然心生懼怕。</p>
威嚴，從來都來自於威壓！</p>
也就是來自於懼怕！</p>
最好的廚子待命，最好的住所安排，官吏們畢恭畢敬……</p>
威嚴就這麽產生了。</p>
“哦！”</p>
廖副使淡淡的道：“先去縣廨。”</p>
“下官這就去準備。”</p>
好歹要弄濃重些吧！</p>
“不用。”</p>
到了縣廨大堂，廖勁問道：“縣裏的官吏可都到齊了？”</p>
縣令點頭，“都到齊了。”</p>
數十官吏，當然，編製沒那麽多，大多是編外的。</p>
廖勁淡淡的道：“聽聞本縣地方豪強姓趙？”</p>
縣令賠笑，“是。”</p>
“你覺著趙氏如何？”</p>
縣令微微彎腰，“趙氏在本地修橋鋪路不甘人後，每逢青黃不接，更是令家人施粥舍藥……慈善人。”</p>
“哦！”廖勁招手，一個隨行小吏上前。</p>
“念！”廖勁拿起鎮紙把玩。</p>
有些漫不經心。</p>
小吏從袖口裏摸出一本小冊子，食指在口中沾了些口水，翻開……</p>
“大乾元年，趙氏用高利貸吞並田地三百畝，同年，趙氏兩人為小吏。”</p>
“大乾二年，趙氏用高利貸吞並田地五百畝，搶奪田地一百畝。同年，趙氏三人進了縣廨為吏員。”</p>
“大乾三年，趙氏用高利貸吞並田地九百畝，搶奪田地三百畝。致死百姓一人。同年，趙氏六人為吏員。原先的趙氏子弟中，一人為吏目。”</p>
“大乾四年，趙氏用高利貸吞並田地一千三百畝，搶奪田地五百畝，致死百姓兩人。用高利貸吞並店鋪五家。同年，趙氏七人入縣廨。”</p>
“大乾五年，趙氏用高利貸吞並田地兩千一百畝，搶奪田地九百畝，致死致殘九人。吞並店鋪六家。同年，趙氏九人入縣廨。其中，原先的趙氏子弟，一人為縣尉，一人為不良帥……”</p>
曹穎看了老賊一眼。</p>
郎君需要更多的幫手，但幫手必須可靠。老賊算是郎君身邊的老人，可以栽培……當然，老了些，但好歹能用啊！</p>
所以曹穎也在潛移默化的給老賊說些天下大事，官場鬥爭，就是想讓他快速的成熟起來，能作為郎君的臂助。</p>
而今日這一課，便叫做：地方豪強對地方和王朝的危害。</p>
老賊明顯的放鬆了。</p>
他不乏閱曆，甚至可以這麽說，若是論閱曆，小家庭中誰也比不過他。隻是這人多年來一心撲在了盜墓大業中，對外界關心分析不夠。</p>
此刻一旦明悟，那些過往閱曆就發揮了作用，一下就融會貫通了。</p>
“大乾六年至今，趙氏用高利貸吞並田地三百畝，搶奪田地一百畝，致死致殘三人。吞並店鋪十一家。趙氏兩人進縣廨……”</p>
小吏抬頭看看眾人，繼續念道：“從大乾元年至今，趙氏鋪橋修路，施粥舍藥，價值……兩千錢。”</p>
廖勁笑了笑，“巧取豪奪了那麽多，丟出兩千錢，這便是慈善人？”</p>
縣令渾身顫栗，冷汗不斷滴落。</p>
在場的官吏，幾乎都麵色煞白。</p>
“置人於死地，致死致殘，卻安然無事。巧取豪奪田地店鋪，也能無事，老夫想問問，是誰，在為趙氏保駕護航，你？”</p>
廖勁指著縣令。</p>
噗通！</p>
縣令跪下，“下官……不敢啊！”</p>
“你？”</p>
主簿跪下，“下官有罪！”</p>
“還是，你！”</p>
縣尉跪下。</p>
廖勁冷冷的道：“老夫一事不明，為何今年趙氏盤剝的田地變少了，是慈悲心發作，還是什麽緣由？”</p>
主簿脊背汗濕，“副使，是……是……”</p>
“嗯！”廖勁冷哼一聲。</p>
主簿崩潰，“隻因本地能巧取豪奪的田地就那麽多啊！沒了！”</p>
“哦！難怪。”廖勁點點頭，“繼續。”</p>
小吏繼續念道：“大乾六年，趙氏二人去了州裏為小吏。”</p>
“吃光了縣裏吃州裏，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子泰。”</p>
“副使。”</p>
“你說說此等人像是什麽？”</p>
“蝗蟲。”</p>
這些人就如同是蝗蟲，平日裏就蹲在地方啃食，隨著勢力的增長，野心和欲望也隨之膨脹。當地方被蠶食一空後，他們會把目光投向更高的舞台。</p>
所過之處，寸草不生！</p>
廖勁淡淡的道：“趙氏的人，向前一步！”</p>
數十官吏都在猶豫。</p>
小吏揚揚手中的冊子，“要念念？現在出來還能留個臉麵，等念出來……那就晚了！”</p>
一個官員上前一步，強笑道：“副使，下官……”</p>
邊上一個軍士手中握著刀鞘，猛地揮舞！</p>
啪！</p>
官員慘嚎一聲，捂著嘴唇後退，等放開手時，那嘴唇高高腫起。</p>
“跪下！”</p>
一個個官吏走了出來，跪在側麵。</p>
剩下的，不過數人。</p>
廖勁問道：“可有沒受過趙氏財物的？”</p>
沒人應聲。</p>
廖勁冷笑，：“這是大唐的地方，還是趙氏的疆土？”</p>
“副使饒命！”</p>
那些官吏嚎叫起來。</p>
這話太重了。</p>
他們承受不起。</p>
“子泰！”</p>
“下官在。”</p>
“去清理了趙氏！”</p>
“領命。”</p>
楊玄帶著自己的人出了縣廨。</p>
曹穎低聲道：“郎君，廖勁此舉會得罪地方豪強。”</p>
“我知道，可我也跑不掉。”楊玄覺得廖勁把自己拉進來的心思不壞，就是覺得這個年輕人不錯，想拉攏為自己臂助之意。</p>
“所謂兔死狐悲，那些地方豪強會同仇敵愾，以後郎君就多了一群對頭。”</p>
楊玄上馬，“老曹。”</p>
“在。”</p>
“我要想做事，總是會得罪人的。做的事越大，得罪的人就越多。”</p>
縣廨內，官吏被一掃而空。</p>
隨行官員說道：“副使讓楊使君去清理趙氏，下官就擔心楊使君會不會抱怨，進而與副使離心。”</p>
“楊玄二十不到已然是一州刺史，在可預見的將來，此子必然會飛黃騰達，那麽，他憑什麽飛黃騰達？”</p>
“積功升職？天下多少有功者牢騷滿腹，隻因並未得到酬功。那麽，在楊玄這裏憑什麽能有功必賞？”</p>
隨行官吏們靜悄悄的聽著。</p>
“要想飛黃騰達，功勞隻是其一。要緊的是……要學會得罪人！”</p>
廖勁輕撫斑白的胡須，“一個官員在民間的名聲極好，可好名聲哪來的？地方百姓說你好，可地方豪強呢？地方不隻是百姓，還有豪強，還有官吏，眾口難調。當所有人都異口同聲的說你好，唯有一種可能，此人討好了掌控地方輿論的那一群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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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人，上官可會重用？”</p>
“這樣的人，朝中可會重用？”</p>
“這樣的人，陛下可會重用？”</p>
刺史以上的官員要想升遷的話，不隻是朝堂上要過一道，皇帝那裏也會仔細思量。</p>
一個名聲好得不得了的官員，皇帝大抵會在心中犯嘀咕。</p>
這人竟然能討好所有人，是什麽本事？</p>
不，是如何欺瞞了朕？</p>
此人從不犯錯，沒有對頭，以後會不會結黨？</p>
沒有對頭的高官，不是好高官！</p>
“想要官帽子，就得拿血來換！”</p>
能隨行的官吏，基本上都是廖勁的心腹。</p>
而這番話便是廖勁給他們上的一課，學會了，貫通了，一生受用無窮。</p>
官吏們躬身，感激零涕。</p>
一個官員輕聲道：“副使，下官冒昧……”</p>
廖勁頷首。</p>
“下官想來……據聞楊使君是國丈等人的對頭。原先與貴妃兄妹親近，如今也翻臉成仇。副使今日令他去清理趙氏，這便是讓他在北疆多些惡名，也是栽培之意。可副使如此，豈不是得罪了國丈與貴妃兄妹？”</p>
心腹自然要為廖勁考慮，這番話說的很是貼心貼肺。</p>
為官一任，不但要造福地方，也要留下些惡名，這才是正兒八經的做事。</p>
楊玄在長安的對頭不少，但在北疆的口碑卻極好，惡名也少。</p>
廖勁認為，這，不妥！</p>
“老夫活到了這個歲數，說沒有功名心那是虛偽。”</p>
廖勁在心腹們的麵前很坦率。</p>
“可老夫要了功名來作甚？”</p>
“北疆啊！老夫在這裏流過血，流過淚。喜怒哀樂過。”</p>
“老夫也曾蠅營狗苟，但，老夫敢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大唐，為了北疆！”</p>
“北遼越發強大，大唐……漸露頹勢。北疆乃是大唐的北大門，一旦被打開，北遼鐵騎傾瀉而入，大唐……危矣！”</p>
“要想北疆強盛，第一便是要有人才，大才。可人才大才何其難得，一旦發現，就該摔打磨礪。可也該護著他們。”</p>
楊玄在北疆堪稱是一路火光閃電，都是摔打過來的。</p>
“以前是相公在護著咱們，護著他們，相公老了。”</p>
“如今……”廖勁微笑，“該輪到老夫了。”</p>
……</p>
楊玄帶著人馬到了趙氏大宅外。</p>
門子開門，他不認識楊玄，但看官服就知曉是大佬，趕緊堆笑道：“敢問貴人身份，小人好請主人來迎。”</p>
楊玄擺擺手，“圍住！”</p>
烏達喊道：“主人令，圍住！”</p>
騎兵散開，打馬順著圍牆往四處延伸。</p>
門子惶然，“貴人……”</p>
“告訴趙氏，出迎吧！”</p>
門子抖的厲害，但下意識的問道：“敢問貴人身份。”</p>
“楊玄！”</p>
“楊……楊使君！”</p>
門子跌跌撞撞的跑進去。</p>
趙氏家主趙存正在喝茶，管事站在下麵些，恭謹的念著：</p>
“南邊那片田地今年會豐收，老農看過，說是少說能多收半成。”</p>
趙存五十餘歲，保養的極好，須發大半烏黑，肌膚也頗為白皙，“這便是祖宗護佑。”</p>
“西邊那片田地今年差了些。”</p>
“為何？”</p>
“那片地離水源遠了些，灌溉不方便。”</p>
“那些賤狗奴！”趙存冷哼一聲，“少收多少？”</p>
“說是大概要少收一成。”</p>
“那便扣了那些蠢貨兩成錢糧！”</p>
“是。”</p>
趙存把鬱氣發泄完畢，微笑道：“家中子弟去了州裏，要多派人傳遞消息，需要錢財打點不要吝嗇，沒有大手筆付出，哪來大手筆收獲？”</p>
管事笑道：“阿郎眼光卓絕，否則哪來趙氏如今的局麵？”</p>
趙存笑道：“多年前趙氏隻是小地主，靠著些田地維係。老夫一早就看出了不妥。”</p>
他頓了頓，喝了口茶水，愜意的道：“這個世道啊！你有錢何用？有田地何用？不為官，那便是孫子！”</p>
這話粗俗，卻極為解氣。</p>
“要記住，百姓是孫子，那什麽是阿耶、阿翁？官，高官！”</p>
門子的喊聲傳來。</p>
“阿郎，陳州楊使君來了。”</p>
趙存笑道：“看，這不，來了一位阿翁。”</p>
管事說道：“卻不知他的來意。”</p>
“無需管這些，老夫隻需知曉是人就喜歡酒色財氣足矣。來人，準備好酒好菜，準備些金銀，且待老夫去迎這位阿翁。”</p>
他微笑道：“興許，這位阿翁能給趙氏帶來火紅的前程！”</p>
………………</p>
盟主加更完畢了，感謝大家。後續爵士會盡量持續更新三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