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郎斐卻沒睡，一人坐在書房裏喝酒。</p>
夜風吹拂，把白日的炎熱也吹散了，頗為清爽。</p>
郎斐放下酒杯，把手中的筷子丟在案幾上，眉間多了焦慮之色。</p>
“怎地還不來？”</p>
腳步聲傳來，很輕盈。</p>
“韓紀？”郎斐霍然起身。</p>
一個大漢走到門邊。</p>
“如何？”郎斐迫不及待旳問道。</p>
大漢說道：“城外剛傳來鳴鏑。”</p>
郎斐神色一鬆，笑道：“成了。”</p>
郎斐生意做得大，手下養著一群打手，大漢韓紀就是打手的頭子。</p>
“韓紀。”</p>
“郎君！”</p>
“來，陪老夫喝一杯。”</p>
“小人不敢。”</p>
“喝！”</p>
郎斐麵色微紅，遞上酒杯，心中歡喜的情緒隨之而出。</p>
韓紀躬身接過酒杯，保持著這個姿勢，猛地仰頭。</p>
“好酒！”</p>
郎斐笑道：“大事定矣！”</p>
韓紀放下酒杯，舉袖抹抹唇角，“郎君，咱們原先生意也做得不錯，為何要重新走私？”</p>
</p>
“原先生意是不錯，可……”郎斐眯著眼，“誰嫌棄錢多呢？你？”</p>
韓紀搖頭，“小人自然想著錢越多越好。”</p>
“這便是了。”郎斐歎道：“交稅交稅，咱們做生意乃是溝通有無，交什麽稅？老夫看啊！商人都該免稅。”</p>
韓紀笑道：“若是能免稅，那天下人怕是都會去經商。”</p>
郎斐輕蔑搖頭，“你可知曉經商最大的本事是什麽？”</p>
韓紀說道：“能打，敢打！”</p>
“粗俗。”郎斐淡淡的道：“商人最大的本事不是做生意，而是做人。”</p>
“做人？”</p>
“你看看那些豪商，有幾個是靠著做生意的本事發達的？都是靠著會做人。”</p>
韓紀撓頭。</p>
“郎君說的是哄人？”</p>
“要想生意做大，就必須和上頭，和那些管著錢財的人打交道，把他們拉攏了，生意自然無往而不利。”</p>
這就是做生意的訣竅，看似簡單，但會做人三個字就把九成九的人淘汰了。</p>
“不管上麵坐著的是鬼還是神，用錢砸，把他們砸的低頭彎腰，把他們砸的心花怒放，把他們砸的和咱們稱兄道弟，到了那等時候，什麽生意不掙錢？就算是傻子也能發財！哈哈哈哈！”</p>
……</p>
周寧在院子裏開辟了一小塊地，種了些藥材。</p>
早飯之前，她喜歡在藥田邊上看著，看著晨曦落在那些藥材上。</p>
“生機勃勃？”楊玄蹲在邊上問道。</p>
周寧點頭，“草木治病，可不正是生機勃勃？子泰。”</p>
“啥？”</p>
和妻子站在庭院裏，聽她絮叨些家務事，甚至是發些牢騷，楊玄覺得這就是人生。</p>
“商人們為何不來了？”周寧覺得這事兒可大可小。</p>
“有人想讓我在陳州立不住腳。”楊玄伸手拔了一根草，把草根塞進嘴裏。</p>
“誰？”</p>
“剛被我收拾了一圈的三大部。”</p>
“沒有赫連春？”</p>
“當然有。我此次把回春丹的價錢漲了，赫連春不樂意，加之不想看到我在陳州站穩腳跟，就在背後支持三大部出手。”</p>
花紅蹲在邊上，聞言說道：“那可麻煩了，以後沒東西買。”</p>
楊玄笑著問道：“阿寧以為如何？”</p>
逗弄妻子是一種樂趣，當然，你必須要知曉分寸，否則就不是逗弄，而是激怒。</p>
周寧俯身，把纏在一起的兩條枝葉分開，拍拍手道：“大不了讓家中來些商人。”</p>
老丈人若是一怒之下，說不得就能把周氏的一些生意丟過來……</p>
楊玄問道：“阿寧，這算不算是軟飯？”</p>
“不算吧！”周寧覺得態度不夠堅定，就回身，深情的道：“不算！”</p>
“阿寧，其實吧，你無需這般謹慎。”</p>
“夫君是一家之主，我當然要以夫君為主。”</p>
“真的，不用這樣。”</p>
“為何？”周寧想到了家中那些女人嫁出去後的反饋。</p>
周氏女進門，若家勢旗鼓相當還好，夫妻之間沒問題。若是男方家勢比周氏差了許多，二人之間就會生出些莫名的隔閡來。</p>
妻子會不由自主的矜持，夫君會不由自主的覺得憋屈。</p>
楊玄自然也該這樣啊！</p>
周寧看著楊玄的目光中多了些堅定。</p>
楊玄吐掉口中叼著的草根，“軟飯……真香。”</p>
周寧：“……”</p>
蹲在邊上的花紅目瞪口呆，腳下一鬆，一屁墩就坐在了地上。</p>
吃完早飯，楊玄去前麵州廨。</p>
怡娘和周寧商議了一番家事，隨後出門。</p>
後院就漸漸安靜了下來。</p>
陽光照在庭院中，一切都仿佛凝固住了。</p>
周寧記得祖父當初曾說過一段話，大致意思是：年輕時總覺得日子太寧靜很無聊，很無趣，恨不能大喊幾聲，蹦躂幾下，尋幾個人來說話，或是喝酒，喝的大醉，這才覺得自己在活著。</p>
可等上了年紀後，卻千方百計想尋回那種安寧的日子。</p>
可到了這個時候，每個人都有了家庭，有了自己的事，整日滿腦子都是家事、公事，各種煩惱，各種利益，各種擔憂……</p>
想安寧也不能了！</p>
周勤當時笑著說：“人都是賤皮子，幸福的時候覺得幸福是受罪，等受罪的時候再想去追尋幸福，幸福卻再也不回來了。”</p>
周寧看著外麵的陽光，心中安寧的一塵不染。</p>
這便是阿翁說的幸福嗎？</p>
夫君尊重，家中諸事順遂，於是便無憂無慮。</p>
許多人到了這個時候，就會靜極思動，想去折騰一番。</p>
周寧摸摸小腹，女婢花紅說道：“娘子也該有孕了。”</p>
言笑給了她一個告誡的眼神，“娘子自己就是醫者，無需擔心。”</p>
“醫者不自醫。”周寧走到床邊，“拿了紙筆來。”</p>
她開始寫信。</p>
——子泰對我極好，換著法子攛掇我沒事出門去轉轉，就算是要出城也使得，隻是多帶護衛。</p>
——阿翁擔心子泰會因兩家家世懸殊而心生不滿，可子泰卻並無此想，還安慰我說……</p>
“軟飯真香。”</p>
……</p>
楊老板不覺得吃軟飯有什麽問題，但顯然陳州的局麵沒法讓老丈人插手。</p>
“郎君！”</p>
老賊和王老二回來了。</p>
“如何？”</p>
“昨夜他們交易了，不過就十來車皮毛。”</p>
“這是試探，還和我玩兵法？有趣！”</p>
楊玄吩咐道：“盯著城中那幾個商人，另外，把他們往日交好的官吏查清楚。”</p>
老賊問道：“郎君是想整頓吏治？”</p>
“隔一陣子，總得要清掃一批害蟲。”</p>
“使君。”盧強進來，“桃縣來了使者。”</p>
一個官員進來，行禮後說道：“相公說，楊使君此行揚威草原，當嘉獎。”</p>
楊玄看看他的身後，“東西呢？”</p>
官員拿出一個卷軸。</p>
楊玄眨巴著眼睛，“錢糧呢？你別告訴我，相公就準備用這個來嘉獎。”</p>
官員幹笑道：“相公的字……一絕啊！”</p>
楊玄覺得自己臉皮依舊不夠厚，至少比大佬們差遠了。</p>
打開卷軸，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p>
“北疆虎賁！”</p>
盧強讚道：“氣勢雄渾，好字！”</p>
見他眼饞，楊玄說道：“老盧想要？”</p>
“使君可願割愛？”盧強顯然動心了。</p>
“一萬錢，交給公賬。”</p>
“咦！老夫還有事，竟然忘記了，不該不該！”</p>
盧強一溜煙就跑了。</p>
盧強很忙，楊玄也不輕鬆。</p>
“操練起來！”</p>
校場上，陳州軍正在演練。</p>
“此次看到的潭州北遼軍陣勢森然，人馬雄壯，不可小覷。”</p>
南賀見楊玄怔怔的看著陣列，以為他在擔心，“若是潭州大軍前來，桃縣那邊也會出手。”</p>
楊玄搖頭，“潭州大軍出動，那便是大戰的前奏。”</p>
“陳州謹守就是了。”南賀覺得有些憋屈。</p>
“為何要死守呢？”楊玄輕聲道：“寇可往，我亦可往。”</p>
南賀隻覺得胸中熱血奔湧，楊玄拍拍他的肩膀，“就按照我的法子練兵，咱們人少，那就要人人皆是精銳。”</p>
老賊來了。</p>
“郎君，郎斐那邊動了，他手下頭號打手韓紀帶著人馬出了城，老二悄然跟著，發現往草原去了。”</p>
“我張開網等了許久，希望收獲別讓我失望。”</p>
楊玄覺得這是一次進補的機會。</p>
“把前日撒出去的遊騎撤回來。”</p>
……</p>
韓紀帶著數十打手分批出城，悄然往草原方向去。</p>
第二日下午，他在預定地點，一條小河邊上等到了博羅和哈赤等人。</p>
“他們竟然親自來了？”</p>
韓紀上前相迎。</p>
博羅冷冷的道：“郎斐呢？”</p>
韓紀搖搖頭，“貨在哪？”</p>
博羅說道：“郎斐不來，這貨定然不能出！”</p>
“為何？”</p>
“貨太多，老夫信不過你！”</p>
“錢呢？”哈赤問道。</p>
韓紀冷笑，“我同樣信不過你等！”</p>
博羅說道：“我等都留在此地為人質，可郎斐不來，讓老夫如何敢出貨？”</p>
韓紀心中一鬆，“傳信號！”</p>
有人吹響號角。</p>
過了一會兒，一溜大車出現了。</p>
裝作是車夫的郎斐笑著拱手，“老夫在此！”</p>
博羅點頭，“發信號。”</p>
同樣是牛角號。</p>
晚些，大車隊來了，浩蕩延綿。</p>
“清點貨物！”</p>
“檢查錢財！”</p>
兩邊一起出手，老板們自然不會去幹這等活計，有隨從弄了酒菜，他們就在邊上喝酒。</p>
“楊狗最近如何？”博羅問道。</p>
“沒有你等預料之中的慌亂，往日該如何，如今還是如何。”郎斐說道。</p>
“那是你等太過客氣了些。”哈赤不屑的道：“換做是鎮南部，商人們聯手，就能令辛無忌喪膽。”</p>
“那此次你等為何不聯手？”郎斐反問。</p>
博羅緩緩說道：“可汗們投鼠忌器，不敢對咱們大動幹戈，否則部族分裂。可潭州的皇叔卻沒有這個顧忌，打爛了就打爛了。所以，我等隻能聽從。”</p>
哈赤問道：“難道楊狗就不顧忌陳州糜爛？”</p>
博羅不動聲色的蠱惑道：“陳州商人聯手，也能讓楊狗惶然，你等太膽小了些！”</p>
“哎！”郎斐歎息，“上次他們也鬧過，楊玄拋出了骨頭，一群豪商就像是野狗，咬著骨頭就往太平跑，如此，聯手就成了笑話。”</p>
“那此次呢？”博羅還肩負著挑動陳州商人發難的重任，懷恩說了，若是能成功，他的賦稅能減兩成。</p>
那可是兩成啊！</p>
隻是想想，博羅就有些迫不及待。</p>
至於挑動陳州商人發難，博羅覺得不是難事。</p>
商人逐利，眼中隻有錢財，什麽父母官，若是膽敢阻攔自己發財，商人們就敢出手，用各種方法去弄他。</p>
郎斐不動聲色的道：“他手握大軍。”</p>
“難道你等沒有收買官員？”博羅仿佛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官員、商人一起鼓噪起來，再去鼓動百姓鬧事，楊狗定然會焦頭爛額！”</p>
“此事已經在著手了。”郎斐淡淡的道：“官員們謹慎，不過百姓愚昧，能輕易蠱惑。”</p>
“沒錯！”哈赤笑道：“那些牧民聽風就是雨，蠱惑一番，就跟著咱們喊打喊殺。”</p>
兩邊檢查完畢，略微有些出入，譬如說有些皮毛的品質不大好，但都是小問題。</p>
兩邊交換了貨物和錢財。</p>
“老夫有些期待下次了！”郎斐看著車隊，哪怕是久經商場，依舊興奮不已。</p>
不用交稅的買賣，掙的錢就是舒爽。</p>
“彼此彼此！”</p>
博羅拱手，“下次希望能聽到楊狗焦頭爛額的消息。”</p>
“好處。”郎斐早就看出了博羅的心思。</p>
“再降價一成。”</p>
“君子一言。”</p>
“快馬一鞭！”</p>
兩隻手重重一拍。</p>
“啪！”</p>
博羅回身，剛想上馬，突然揉揉眼睛，“看看那邊是什麽？”</p>
馬蹄聲驟然傳來。</p>
“是誰？”郎斐大怒，“定然是三大部的人馬！”</p>
話音未落，韓紀尖叫道：“郎君，是陳州軍！”</p>
“快跑啊！”</p>
眾人上馬就跑。</p>
“老夫的錢！”博羅看著那些大車，心痛如絞，手下架著他上馬，喊道：“命要緊！”</p>
“楊狗來了。”</p>
可陳州軍早已布下了口袋，從四麵包抄了過來。</p>
“殺出去!”</p>
博羅紅著眼喊道，手下護著他往外衝。</p>
“放箭！”</p>
一波箭雨，博羅的人倒下一半。</p>
接著便是一場屠殺般的廝殺。</p>
郎斐更慘些，韓紀護著他往外衝殺，郎斐的戰馬中箭，他跌落馬下時摔折了手臂。</p>
慘嚎聲中，楊玄策馬過來，看著那些皮毛和錢財。</p>
兩眼放光。</p>
“原來，做劫匪這般有前途？”</p>
……</p>
感謝“雛鳳清聲”的盟主打賞。</p>
夜風吹拂，把白日的炎熱也吹散了，頗為清爽。</p>
郎斐放下酒杯，把手中的筷子丟在案幾上，眉間多了焦慮之色。</p>
“怎地還不來？”</p>
腳步聲傳來，很輕盈。</p>
“韓紀？”郎斐霍然起身。</p>
一個大漢走到門邊。</p>
“如何？”郎斐迫不及待旳問道。</p>
大漢說道：“城外剛傳來鳴鏑。”</p>
郎斐神色一鬆，笑道：“成了。”</p>
郎斐生意做得大，手下養著一群打手，大漢韓紀就是打手的頭子。</p>
“韓紀。”</p>
“郎君！”</p>
“來，陪老夫喝一杯。”</p>
“小人不敢。”</p>
“喝！”</p>
郎斐麵色微紅，遞上酒杯，心中歡喜的情緒隨之而出。</p>
韓紀躬身接過酒杯，保持著這個姿勢，猛地仰頭。</p>
“好酒！”</p>
郎斐笑道：“大事定矣！”</p>
韓紀放下酒杯，舉袖抹抹唇角，“郎君，咱們原先生意也做得不錯，為何要重新走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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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生意是不錯，可……”郎斐眯著眼，“誰嫌棄錢多呢？你？”</p>
韓紀搖頭，“小人自然想著錢越多越好。”</p>
“這便是了。”郎斐歎道：“交稅交稅，咱們做生意乃是溝通有無，交什麽稅？老夫看啊！商人都該免稅。”</p>
韓紀笑道：“若是能免稅，那天下人怕是都會去經商。”</p>
郎斐輕蔑搖頭，“你可知曉經商最大的本事是什麽？”</p>
韓紀說道：“能打，敢打！”</p>
“粗俗。”郎斐淡淡的道：“商人最大的本事不是做生意，而是做人。”</p>
“做人？”</p>
“你看看那些豪商，有幾個是靠著做生意的本事發達的？都是靠著會做人。”</p>
韓紀撓頭。</p>
“郎君說的是哄人？”</p>
“要想生意做大，就必須和上頭，和那些管著錢財的人打交道，把他們拉攏了，生意自然無往而不利。”</p>
這就是做生意的訣竅，看似簡單，但會做人三個字就把九成九的人淘汰了。</p>
“不管上麵坐著的是鬼還是神，用錢砸，把他們砸的低頭彎腰，把他們砸的心花怒放，把他們砸的和咱們稱兄道弟，到了那等時候，什麽生意不掙錢？就算是傻子也能發財！哈哈哈哈！”</p>
……</p>
周寧在院子裏開辟了一小塊地，種了些藥材。</p>
早飯之前，她喜歡在藥田邊上看著，看著晨曦落在那些藥材上。</p>
“生機勃勃？”楊玄蹲在邊上問道。</p>
周寧點頭，“草木治病，可不正是生機勃勃？子泰。”</p>
“啥？”</p>
和妻子站在庭院裏，聽她絮叨些家務事，甚至是發些牢騷，楊玄覺得這就是人生。</p>
“商人們為何不來了？”周寧覺得這事兒可大可小。</p>
“有人想讓我在陳州立不住腳。”楊玄伸手拔了一根草，把草根塞進嘴裏。</p>
“誰？”</p>
“剛被我收拾了一圈的三大部。”</p>
“沒有赫連春？”</p>
“當然有。我此次把回春丹的價錢漲了，赫連春不樂意，加之不想看到我在陳州站穩腳跟，就在背後支持三大部出手。”</p>
花紅蹲在邊上，聞言說道：“那可麻煩了，以後沒東西買。”</p>
楊玄笑著問道：“阿寧以為如何？”</p>
逗弄妻子是一種樂趣，當然，你必須要知曉分寸，否則就不是逗弄，而是激怒。</p>
周寧俯身，把纏在一起的兩條枝葉分開，拍拍手道：“大不了讓家中來些商人。”</p>
老丈人若是一怒之下，說不得就能把周氏的一些生意丟過來……</p>
楊玄問道：“阿寧，這算不算是軟飯？”</p>
“不算吧！”周寧覺得態度不夠堅定，就回身，深情的道：“不算！”</p>
“阿寧，其實吧，你無需這般謹慎。”</p>
“夫君是一家之主，我當然要以夫君為主。”</p>
“真的，不用這樣。”</p>
“為何？”周寧想到了家中那些女人嫁出去後的反饋。</p>
周氏女進門，若家勢旗鼓相當還好，夫妻之間沒問題。若是男方家勢比周氏差了許多，二人之間就會生出些莫名的隔閡來。</p>
妻子會不由自主的矜持，夫君會不由自主的覺得憋屈。</p>
楊玄自然也該這樣啊！</p>
周寧看著楊玄的目光中多了些堅定。</p>
楊玄吐掉口中叼著的草根，“軟飯……真香。”</p>
周寧：“……”</p>
蹲在邊上的花紅目瞪口呆，腳下一鬆，一屁墩就坐在了地上。</p>
吃完早飯，楊玄去前麵州廨。</p>
怡娘和周寧商議了一番家事，隨後出門。</p>
後院就漸漸安靜了下來。</p>
陽光照在庭院中，一切都仿佛凝固住了。</p>
周寧記得祖父當初曾說過一段話，大致意思是：年輕時總覺得日子太寧靜很無聊，很無趣，恨不能大喊幾聲，蹦躂幾下，尋幾個人來說話，或是喝酒，喝的大醉，這才覺得自己在活著。</p>
可等上了年紀後，卻千方百計想尋回那種安寧的日子。</p>
可到了這個時候，每個人都有了家庭，有了自己的事，整日滿腦子都是家事、公事，各種煩惱，各種利益，各種擔憂……</p>
想安寧也不能了！</p>
周勤當時笑著說：“人都是賤皮子，幸福的時候覺得幸福是受罪，等受罪的時候再想去追尋幸福，幸福卻再也不回來了。”</p>
周寧看著外麵的陽光，心中安寧的一塵不染。</p>
這便是阿翁說的幸福嗎？</p>
夫君尊重，家中諸事順遂，於是便無憂無慮。</p>
許多人到了這個時候，就會靜極思動，想去折騰一番。</p>
周寧摸摸小腹，女婢花紅說道：“娘子也該有孕了。”</p>
言笑給了她一個告誡的眼神，“娘子自己就是醫者，無需擔心。”</p>
“醫者不自醫。”周寧走到床邊，“拿了紙筆來。”</p>
她開始寫信。</p>
——子泰對我極好，換著法子攛掇我沒事出門去轉轉，就算是要出城也使得，隻是多帶護衛。</p>
——阿翁擔心子泰會因兩家家世懸殊而心生不滿，可子泰卻並無此想，還安慰我說……</p>
“軟飯真香。”</p>
……</p>
楊老板不覺得吃軟飯有什麽問題，但顯然陳州的局麵沒法讓老丈人插手。</p>
“郎君！”</p>
老賊和王老二回來了。</p>
“如何？”</p>
“昨夜他們交易了，不過就十來車皮毛。”</p>
“這是試探，還和我玩兵法？有趣！”</p>
楊玄吩咐道：“盯著城中那幾個商人，另外，把他們往日交好的官吏查清楚。”</p>
老賊問道：“郎君是想整頓吏治？”</p>
“隔一陣子，總得要清掃一批害蟲。”</p>
“使君。”盧強進來，“桃縣來了使者。”</p>
一個官員進來，行禮後說道：“相公說，楊使君此行揚威草原，當嘉獎。”</p>
楊玄看看他的身後，“東西呢？”</p>
官員拿出一個卷軸。</p>
楊玄眨巴著眼睛，“錢糧呢？你別告訴我，相公就準備用這個來嘉獎。”</p>
官員幹笑道：“相公的字……一絕啊！”</p>
楊玄覺得自己臉皮依舊不夠厚，至少比大佬們差遠了。</p>
打開卷軸，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p>
“北疆虎賁！”</p>
盧強讚道：“氣勢雄渾，好字！”</p>
見他眼饞，楊玄說道：“老盧想要？”</p>
“使君可願割愛？”盧強顯然動心了。</p>
“一萬錢，交給公賬。”</p>
“咦！老夫還有事，竟然忘記了，不該不該！”</p>
盧強一溜煙就跑了。</p>
盧強很忙，楊玄也不輕鬆。</p>
“操練起來！”</p>
校場上，陳州軍正在演練。</p>
“此次看到的潭州北遼軍陣勢森然，人馬雄壯，不可小覷。”</p>
南賀見楊玄怔怔的看著陣列，以為他在擔心，“若是潭州大軍前來，桃縣那邊也會出手。”</p>
楊玄搖頭，“潭州大軍出動，那便是大戰的前奏。”</p>
“陳州謹守就是了。”南賀覺得有些憋屈。</p>
“為何要死守呢？”楊玄輕聲道：“寇可往，我亦可往。”</p>
南賀隻覺得胸中熱血奔湧，楊玄拍拍他的肩膀，“就按照我的法子練兵，咱們人少，那就要人人皆是精銳。”</p>
老賊來了。</p>
“郎君，郎斐那邊動了，他手下頭號打手韓紀帶著人馬出了城，老二悄然跟著，發現往草原去了。”</p>
“我張開網等了許久，希望收獲別讓我失望。”</p>
楊玄覺得這是一次進補的機會。</p>
“把前日撒出去的遊騎撤回來。”</p>
……</p>
韓紀帶著數十打手分批出城，悄然往草原方向去。</p>
第二日下午，他在預定地點，一條小河邊上等到了博羅和哈赤等人。</p>
“他們竟然親自來了？”</p>
韓紀上前相迎。</p>
博羅冷冷的道：“郎斐呢？”</p>
韓紀搖搖頭，“貨在哪？”</p>
博羅說道：“郎斐不來，這貨定然不能出！”</p>
“為何？”</p>
“貨太多，老夫信不過你！”</p>
“錢呢？”哈赤問道。</p>
韓紀冷笑，“我同樣信不過你等！”</p>
博羅說道：“我等都留在此地為人質，可郎斐不來，讓老夫如何敢出貨？”</p>
韓紀心中一鬆，“傳信號！”</p>
有人吹響號角。</p>
過了一會兒，一溜大車出現了。</p>
裝作是車夫的郎斐笑著拱手，“老夫在此！”</p>
博羅點頭，“發信號。”</p>
同樣是牛角號。</p>
晚些，大車隊來了，浩蕩延綿。</p>
“清點貨物！”</p>
“檢查錢財！”</p>
兩邊一起出手，老板們自然不會去幹這等活計，有隨從弄了酒菜，他們就在邊上喝酒。</p>
“楊狗最近如何？”博羅問道。</p>
“沒有你等預料之中的慌亂，往日該如何，如今還是如何。”郎斐說道。</p>
“那是你等太過客氣了些。”哈赤不屑的道：“換做是鎮南部，商人們聯手，就能令辛無忌喪膽。”</p>
“那此次你等為何不聯手？”郎斐反問。</p>
博羅緩緩說道：“可汗們投鼠忌器，不敢對咱們大動幹戈，否則部族分裂。可潭州的皇叔卻沒有這個顧忌，打爛了就打爛了。所以，我等隻能聽從。”</p>
哈赤問道：“難道楊狗就不顧忌陳州糜爛？”</p>
博羅不動聲色的蠱惑道：“陳州商人聯手，也能讓楊狗惶然，你等太膽小了些！”</p>
“哎！”郎斐歎息，“上次他們也鬧過，楊玄拋出了骨頭，一群豪商就像是野狗，咬著骨頭就往太平跑，如此，聯手就成了笑話。”</p>
“那此次呢？”博羅還肩負著挑動陳州商人發難的重任，懷恩說了，若是能成功，他的賦稅能減兩成。</p>
那可是兩成啊！</p>
隻是想想，博羅就有些迫不及待。</p>
至於挑動陳州商人發難，博羅覺得不是難事。</p>
商人逐利，眼中隻有錢財，什麽父母官，若是膽敢阻攔自己發財，商人們就敢出手，用各種方法去弄他。</p>
郎斐不動聲色的道：“他手握大軍。”</p>
“難道你等沒有收買官員？”博羅仿佛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官員、商人一起鼓噪起來，再去鼓動百姓鬧事，楊狗定然會焦頭爛額！”</p>
“此事已經在著手了。”郎斐淡淡的道：“官員們謹慎，不過百姓愚昧，能輕易蠱惑。”</p>
“沒錯！”哈赤笑道：“那些牧民聽風就是雨，蠱惑一番，就跟著咱們喊打喊殺。”</p>
兩邊檢查完畢，略微有些出入，譬如說有些皮毛的品質不大好，但都是小問題。</p>
兩邊交換了貨物和錢財。</p>
“老夫有些期待下次了！”郎斐看著車隊，哪怕是久經商場，依舊興奮不已。</p>
不用交稅的買賣，掙的錢就是舒爽。</p>
“彼此彼此！”</p>
博羅拱手，“下次希望能聽到楊狗焦頭爛額的消息。”</p>
“好處。”郎斐早就看出了博羅的心思。</p>
“再降價一成。”</p>
“君子一言。”</p>
“快馬一鞭！”</p>
兩隻手重重一拍。</p>
“啪！”</p>
博羅回身，剛想上馬，突然揉揉眼睛，“看看那邊是什麽？”</p>
馬蹄聲驟然傳來。</p>
“是誰？”郎斐大怒，“定然是三大部的人馬！”</p>
話音未落，韓紀尖叫道：“郎君，是陳州軍！”</p>
“快跑啊！”</p>
眾人上馬就跑。</p>
“老夫的錢！”博羅看著那些大車，心痛如絞，手下架著他上馬，喊道：“命要緊！”</p>
“楊狗來了。”</p>
可陳州軍早已布下了口袋，從四麵包抄了過來。</p>
“殺出去!”</p>
博羅紅著眼喊道，手下護著他往外衝。</p>
“放箭！”</p>
一波箭雨，博羅的人倒下一半。</p>
接著便是一場屠殺般的廝殺。</p>
郎斐更慘些，韓紀護著他往外衝殺，郎斐的戰馬中箭，他跌落馬下時摔折了手臂。</p>
慘嚎聲中，楊玄策馬過來，看著那些皮毛和錢財。</p>
兩眼放光。</p>
“原來，做劫匪這般有前途？”</p>
……</p>
感謝“雛鳳清聲”的盟主打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