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人類比之動物更偉大旳地方在於複雜而深厚的情義，文人騷客用無數詩篇和文章證實了這一點。</p>
謳歌愛情，謳歌友情，謳歌親情……</p>
人類的形象漸漸高大了起來。</p>
高大的另一麵是醜惡。</p>
普通百姓家中錙銖必爭，兄弟姐妹們惡語相向，老死不相往來。</p>
這是普通人家。</p>
到了最尊貴的皇室，他們爭奪的是權力。</p>
在他們看來，世間最尊貴的地方便是皇宮，世間最高貴的位子便是那個禦座。為此，夫妻相疑，父子反目，刀槍相向。</p>
但父子互相下毒手是帝王最不喜歡的一種方式，不是不忍，為了權力，帝王能弄死世間所有人。</p>
隻是不想在史冊中留下那麽一筆罷了。</p>
某年某月，帝殺子。</p>
幾個字，留給後人的是兩個字：殘暴！</p>
為了身後名，帝王能幹出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兒來，譬如說祥瑞，明明從上到下都知曉那玩意兒是騙人的，可依舊樂此不疲。每年的大朝會若是沒有幾份發現祥瑞的奏報，皇帝會覺得渾身不舒服。</p>
所以如何處置太子，楊玄先前想了想，覺得應當是令宮中人出手。</p>
韓石頭是最佳人選。</p>
此刻他明白了。</p>
韓石頭出手就是皇帝出手。</p>
皇帝出手史冊上就會留名。</p>
可他為啥讓我出手？</p>
鍾遂等人謀反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可此刻朝野已經分為了兩派, 一派覺得皇帝不要臉，不但搶走了太子的老婆, 還壓製太子。一派覺著既然搶了別人的老婆, 那你還留著他作甚？趕緊弄死幹淨。</p>
處置了太子, 楊玄覺得一家四姓大概會把自己看做是死人。</p>
老丈人估摸著都會捂額歎息。</p>
怎麽辦？</p>
拒絕？</p>
那絕壁會被記在太子謀反一黨的黑名單上，隨後跟著他們挨一刀。</p>
楊玄看了韓石頭一眼。</p>
韓石頭神色平靜, 看不出情緒來。</p>
也是，皇帝身邊的內侍，怎麽可能喜怒形於色？</p>
楊玄咬牙道：“臣, 領命！”</p>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自己摘出來再說。</p>
他隨即請示道：“韓少監，此事如何處置？”</p>
說是讓他主持此事，可楊玄清楚, 自己隻是一把刀。</p>
韓石頭淡淡的道：“查清楚。”</p>
“領命！”</p>
韓石頭轉身離去。</p>
外麵一群侍衛依舊在。</p>
這群人歸我調配？</p>
楊玄試了一下，“哎！來個人。”</p>
一個侍衛上前，“楊中允吩咐。”</p>
還好。</p>
楊玄說道：“天氣熱，弄些茶水來。”</p>
他尋個借口試探了一下侍衛，心中大定。</p>
“鍾先生。”楊玄進去，低聲道：“下官也是無可奈何，鍾先生若是知曉分寸, 就莫要讓下官為難。”</p>
鍾遂木然看著他。</p>
楊玄笑道：“茶水馬上到, 一杯茶的功夫，足夠諸位想清楚此事了吧？”</p>
他看看眾人。</p>
“此事板上釘釘, 諸位若是不肯開口，無需我吩咐, 外麵那群人就會如狼似虎的衝進來。意圖行刺陛下，這罪名……還想著能活下去的人, 大概是瘋了，我先弄死他, 好歹也算是個功勞。”</p>
他盯住了黃良, “誰第一個先交代, 交代的最多，最清楚, 誰將得到優待。酒肉管夠, 還能給家人傳話，上路之前不會被用刑，就算是關押, 也會單獨一間。”</p>
眾人默然。</p>
楊玄頷首, “一杯茶的功夫, 我等著。”</p>
他走了出去。</p>
王顯嘶聲道：“楊玄，你乃殿下的臣子，為何為那人效命？”</p>
楊玄腳下不停，走了出去。</p>
外麵陽光很曬，但楊玄卻覺得剛好。</p>
兩個侍衛帶著茶水來了。</p>
楊玄頷首，“辛苦。”</p>
從頭到尾，楊玄沒沾手。</p>
茶水送到裏麵，沒人看一眼。</p>
“走走。”楊玄看了侍衛統領張淩一眼。</p>
張淩默然。</p>
馬丹！</p>
同不同意給句話啊！</p>
楊玄遇到個棒槌，隻能在寢宮周圍轉圈。</p>
裏麵，有人嘶聲道：“鍾先生，到了如今，你還想遮掩？沒用，少吃些苦頭才是正經。”</p>
鍾遂默然。</p>
右庶子張亮麵色慘白，“死則死耳，隻是家人卻被帶累，老夫……隻是想想就想一頭撞死在此。”</p>
有人罵道：“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什麽狗屁的家人，那楊玄正在等著呢！茶水在此，若是不說，你以為他會看什麽情麵？”</p>
張亮隻覺得渾身空蕩蕩的，仿佛隻有一個皮囊，連魂魄都在飄飛，自己說的話都聽不清，仿佛是別人在耳邊呢喃，“他是殿下的臣子，不想被罵為奸佞, 就不敢苛待我等。”</p>
何光說道：“陛下為何令他主持？”</p>
張亮腦子裏發蒙，下意識的道：“東宮就他是新來的，無需懷疑。”</p>
何光搖頭，“為何不用侍衛？”</p>
“用侍衛, 殿下必然難逃一死……咦！”</p>
這個聲音來自於一直沒說話的鍾遂，他捂額, 欣慰的道：“是了，若是要處置殿下，不是韓石頭便是侍衛統領張淩，讓楊玄來，隻是處置我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p>
笑聲孤獨的在寢宮內回蕩著，太子的眼睛悄然睜開了一條線，隨即閉上。</p>
鍾遂起身，“我等當閉口不言。”</p>
張亮的臉頰顫抖，“是。”</p>
何光用力點頭，“老夫保證。”</p>
眾人看著黃良，見他雙腿打顫，不禁鄙夷不已。</p>
何光罵道：“膽小如鼠，狗賊！當初就不該拉他進來。”</p>
“如何了？”楊玄出現在門外。</p>
何光開口，“呸！”</p>
楊玄笑了笑，“奉命行事，諸位莫怪。來人！”</p>
張淩點頭，一群侍衛上前。</p>
楊玄吩咐道：“兩人一個，拿下，拷打！”</p>
借著方才溜達的時間，楊玄初步想清楚了此事。</p>
太子這邊以鍾遂為首組成了一個小團體，在看不到太子有出頭之日的絕望中，他們決定刺殺皇帝。</p>
可皇帝整日就蹲在梨園裏給太子戴綠帽子，他們進不去。於是有人建言讓太子裝病，要死的那種。</p>
太子要死了，皇帝不來探視一眼，史冊中少不得又是一筆。皇帝最好名聲，他定然會來。</p>
不得不說，這個謀劃不錯。</p>
但鍾遂的親密戰友王顯卻是個二五仔，出賣了他們。</p>
也就是說，這夥人的小動作一直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上演著。</p>
皇帝沒動，就像是看戲般的看著這群棒槌在緊張的表演。</p>
但這個小團夥還有沒有漏網之魚？</p>
楊玄覺得一定有。</p>
所以，一切都得看拷打的結果。</p>
開始了。</p>
十餘人被拉出來，十餘條長凳擺好，一人一張，整整齊齊，不爭不搶。</p>
十餘人被綁在長凳上，都抬頭看著前方的楊玄。</p>
“打！”</p>
“啊！”</p>
慘嚎聲不絕於耳。</p>
楊玄盯著黃良，此人軟弱，最有可能開口。</p>
幾棍子下去，有人吐掉了軟木，喊道：“老夫交代……”</p>
何光昂首，用力喊道：“老夫什麽都知曉，老夫交代……楊中允，老夫交代……”</p>
……</p>
封鎖東宮後，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地方待著。</p>
高越和馮時堂在楊玄的值房裏瑟瑟發抖。</p>
“中允沒回來，定然是被牽累了。”高越哽咽道。</p>
馮時堂歎道：“東宮這等爛事，和中允並無關係，可……哎！”</p>
“來些茶水！”</p>
外麵有人喊。</p>
是陳虎的聲音。</p>
“我就說這東宮最近怎地這般詭異，特別是那楊玄來了之後，更是如此。哎！張統領可在，我這可算是立功？”</p>
侍衛沒搭理他。</p>
陳虎指著楊玄的值房說道：“楊玄經常去鍾遂那裏，也不知是套近乎還是什麽。哎！此事可要緊。”</p>
一個侍衛和同伴低聲說了幾句話，問道：“你是說，那楊玄是同黨？”</p>
陳虎點頭，“定然是。他一來，鍾遂就令他去梨園傳送文書，如今想來，這是令他去打探陛下的消息呢！哎！狼子野心！”</p>
幾個侍衛合計了一下，有人過來問道：“你確定？”</p>
陳虎用力點頭，“楊玄此人一來，我便覺得詭異。此人整日正事不做，卻頻繁往來於梨園與東宮之間，定然有鬼。對了，可拿下那兩個小吏拷問，定然能問出來。”</p>
侍衛回身，幾個同伴點頭，興奮的臉都紅了。</p>
這是功勞啊！</p>
張淩帶著一群侍衛在太子寢宮那邊，功勞都是他們的。而看守其它地方的侍衛就是陪殺場，事後一頓酒肉就算是酬功了。</p>
功勞在前，不動心的有幾人？</p>
“拿下！”</p>
高越和馮時堂傻眼了。</p>
“我等不知啊！”</p>
“還敢說不知！”陳虎坐在值房門外……這是告密者的獎勵，他指著高越說道：“此人最是狡黠。”</p>
高越剛想喊冤，就被一巴掌抽的七葷八素的。</p>
“趴下！”</p>
二人被壓著趴下。</p>
“沒板子！”</p>
“用鞭子抽！”</p>
“要不要稟告統領？”</p>
“打了再說。”</p>
“好，功勞先拿到手再說。”</p>
“啪！”</p>
“嗷！”</p>
高越瞪大眼睛，看著前方的地麵，從未有過的絕望和恐懼襲上心頭。</p>
此刻他渾身無力，覺得一隻螞蟻都能弄死自己。</p>
他知曉這等涉及到皇室醜聞的事兒，曆來都是有殺錯，無放過。</p>
“此人整日為楊玄……為楊玄……為……為……”陳虎的聲音不大對。</p>
噗噗噗！</p>
腳步聲緩緩傳來。</p>
“鬧什麽呢？”</p>
這是……這不是楊中允的聲音嗎？</p>
高越和馮時堂呆了。</p>
“你……”陳虎的聲音有些打顫。</p>
楊玄看著陳虎，問道：“陳虎？”</p>
“是啊！”咱們不是早認識了嗎？陳虎看著楊玄身後的一群侍衛，強作鎮定。</p>
“拿下！”</p>
幾個侍衛撲上來。</p>
陳虎被按倒在地上，臉側和地麵摩擦，拚命喊道：“憑什麽拿我？憑什麽？”</p>
楊玄走過來，“他們何罪？”</p>
侍衛說道：“陳虎指證這二人的上官楊玄參與密謀。”</p>
“放了！”</p>
楊玄看看自己的值房內，還好，沒被搜查。裏麵雖說沒啥犯忌諱的東西，可卻有周寧的幾封書信。</p>
侍衛問道：“你是誰？”</p>
這些棒槌！</p>
一個侍衛過來，“他便是楊玄。”</p>
曰！</p>
幾個侍衛鬧了個大紅臉。</p>
“對不住了，我等也是……”</p>
楊玄走到了陳虎身前，“老實交代，少吃些苦頭。”</p>
陳虎強笑道：“我清白做人……”</p>
“甲兵可是你用馬車帶進來的？”</p>
“什麽甲兵？”</p>
楊玄蹙眉，“再問一次，甲兵可是你用馬車帶進來的？”</p>
“什麽甲兵？”</p>
楊玄伸手，“鞭子！”</p>
高越屁顛屁顛的遞過鞭子，“中允，小人去弄盆鹽水來，蘸著抽才過癮。”</p>
“啪啪啪！”</p>
楊玄一頓鞭子狠抽，隨即再問：“最後一次，甲兵可是你帶進來的？”</p>
“是我，是鍾遂指使的……”</p>
“帶走！”</p>
楊玄丟下皮鞭，想著後續。</p>
一個侍衛急匆匆的跑來。</p>
“大多交代了。”</p>
“誰沒交代？”</p>
“鍾遂。”</p>
這個是預料中事。</p>
“還有黃良。”</p>
楊玄幽幽的道：“人不可貌相。”</p>
侍衛點頭，“是。”</p>
楊玄站在那裏，突然吩咐道：“高越。”</p>
“在！”</p>
此次東宮事變，高越和馮時堂都覺得不妙……上位者曆來最喜用小人物來發泄自己的怒火，小吏最適合不過了。</p>
可沒想到他們的上官卻成了此次清理行動的指揮者。</p>
巨大的歡喜，讓高越和馮時堂此刻去赴湯蹈火都沒問題。</p>
“十日前，東宮弄了一批書，裝了二十餘車，每車藏兩人，共計四十八人，可先前卻隻出來了四十六人。你二人去核對那批書籍，看看能裝多少。”</p>
“領命。”</p>
楊玄回到了寢宮之前。</p>
用刑已經結束了。</p>
“都交代了。”</p>
張淩看了楊玄一眼，“如此，我便回去複命。”</p>
楊玄看著他，“再等等可好？”</p>
“等什麽？”</p>
“興許有些小驚喜。”</p>
“驚喜？”</p>
楊玄點頭。</p>
回身。</p>
“給把刀。”</p>
“你要刀作甚？”</p>
“都這等時候了，難道還擔心我殺誰？”</p>
“給他！”</p>
楊玄接過橫刀，“在場的，誰修為最好？”</p>
眾人看著張淩。</p>
“韓少監來了。”</p>
韓石頭今日頻繁往返於東宮和梨園，換個人估摸著就趴下了。</p>
“可有發現？”</p>
張淩指指楊玄，“楊中允說有驚喜。”</p>
韓石頭看著楊玄，“什麽驚喜？”</p>
“還得驗證。”</p>
晚些，高越來了。</p>
“中允，那批書籍不多，按照那日運送書籍的大車來算，不夠。”</p>
楊玄說道：“書籍沉重，若是分量不足，有經驗的人就能通過車架與輪子發現端倪，所以……”</p>
他對張淩頷首，“還請張統領跟著我進去看看。”</p>
小郎君指揮若定，比那老狗強了無數……韓石頭平靜的看著楊玄。</p>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寢宮。</p>
楊玄說道：“還有二人！”</p>
寢宮內，太子呼吸平靜。</p>
再無別的動靜。</p>
楊玄獰笑：“別給臉不要臉，滾出來！”</p>
呯！</p>
寢宮的地麵鋪著木板，此刻床榻兩側的木板猛地破碎飛濺。</p>
木屑飛濺的呼嘯聲中，兩個身影閃動。</p>
張淩飛撲過去。</p>
一人倒下！</p>
楊玄從他這一側走到床榻邊上，俯身，微笑道：</p>
“此事之後，殿下定然會被人盯著。可這二人如何出去？難道就餓死在下麵？那屍臭殿下可想好法子遮掩了嗎？蛆蟲橫行，殿下可想好如何處置了嗎？”</p>
</p>
太子的眼皮眨動了一下。</p>
楊玄說道：“殿下欠了我一個人情！”</p>
太子睜開眼睛……</p>
第305章 殿下欠了我一個人情</p>
謳歌愛情，謳歌友情，謳歌親情……</p>
人類的形象漸漸高大了起來。</p>
高大的另一麵是醜惡。</p>
普通百姓家中錙銖必爭，兄弟姐妹們惡語相向，老死不相往來。</p>
這是普通人家。</p>
到了最尊貴的皇室，他們爭奪的是權力。</p>
在他們看來，世間最尊貴的地方便是皇宮，世間最高貴的位子便是那個禦座。為此，夫妻相疑，父子反目，刀槍相向。</p>
但父子互相下毒手是帝王最不喜歡的一種方式，不是不忍，為了權力，帝王能弄死世間所有人。</p>
隻是不想在史冊中留下那麽一筆罷了。</p>
某年某月，帝殺子。</p>
幾個字，留給後人的是兩個字：殘暴！</p>
為了身後名，帝王能幹出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兒來，譬如說祥瑞，明明從上到下都知曉那玩意兒是騙人的，可依舊樂此不疲。每年的大朝會若是沒有幾份發現祥瑞的奏報，皇帝會覺得渾身不舒服。</p>
所以如何處置太子，楊玄先前想了想，覺得應當是令宮中人出手。</p>
韓石頭是最佳人選。</p>
此刻他明白了。</p>
韓石頭出手就是皇帝出手。</p>
皇帝出手史冊上就會留名。</p>
可他為啥讓我出手？</p>
鍾遂等人謀反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可此刻朝野已經分為了兩派, 一派覺得皇帝不要臉，不但搶走了太子的老婆, 還壓製太子。一派覺著既然搶了別人的老婆, 那你還留著他作甚？趕緊弄死幹淨。</p>
處置了太子, 楊玄覺得一家四姓大概會把自己看做是死人。</p>
老丈人估摸著都會捂額歎息。</p>
怎麽辦？</p>
拒絕？</p>
那絕壁會被記在太子謀反一黨的黑名單上，隨後跟著他們挨一刀。</p>
楊玄看了韓石頭一眼。</p>
韓石頭神色平靜, 看不出情緒來。</p>
也是，皇帝身邊的內侍，怎麽可能喜怒形於色？</p>
楊玄咬牙道：“臣, 領命！”</p>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自己摘出來再說。</p>
他隨即請示道：“韓少監，此事如何處置？”</p>
說是讓他主持此事，可楊玄清楚, 自己隻是一把刀。</p>
韓石頭淡淡的道：“查清楚。”</p>
“領命！”</p>
韓石頭轉身離去。</p>
外麵一群侍衛依舊在。</p>
這群人歸我調配？</p>
楊玄試了一下，“哎！來個人。”</p>
一個侍衛上前，“楊中允吩咐。”</p>
還好。</p>
楊玄說道：“天氣熱，弄些茶水來。”</p>
他尋個借口試探了一下侍衛，心中大定。</p>
“鍾先生。”楊玄進去，低聲道：“下官也是無可奈何，鍾先生若是知曉分寸, 就莫要讓下官為難。”</p>
鍾遂木然看著他。</p>
楊玄笑道：“茶水馬上到, 一杯茶的功夫，足夠諸位想清楚此事了吧？”</p>
他看看眾人。</p>
“此事板上釘釘, 諸位若是不肯開口，無需我吩咐, 外麵那群人就會如狼似虎的衝進來。意圖行刺陛下，這罪名……還想著能活下去的人, 大概是瘋了，我先弄死他, 好歹也算是個功勞。”</p>
他盯住了黃良, “誰第一個先交代, 交代的最多，最清楚, 誰將得到優待。酒肉管夠, 還能給家人傳話，上路之前不會被用刑，就算是關押, 也會單獨一間。”</p>
眾人默然。</p>
楊玄頷首, “一杯茶的功夫, 我等著。”</p>
他走了出去。</p>
王顯嘶聲道：“楊玄，你乃殿下的臣子，為何為那人效命？”</p>
楊玄腳下不停，走了出去。</p>
外麵陽光很曬，但楊玄卻覺得剛好。</p>
兩個侍衛帶著茶水來了。</p>
楊玄頷首，“辛苦。”</p>
從頭到尾，楊玄沒沾手。</p>
茶水送到裏麵，沒人看一眼。</p>
“走走。”楊玄看了侍衛統領張淩一眼。</p>
張淩默然。</p>
馬丹！</p>
同不同意給句話啊！</p>
楊玄遇到個棒槌，隻能在寢宮周圍轉圈。</p>
裏麵，有人嘶聲道：“鍾先生，到了如今，你還想遮掩？沒用，少吃些苦頭才是正經。”</p>
鍾遂默然。</p>
右庶子張亮麵色慘白，“死則死耳，隻是家人卻被帶累，老夫……隻是想想就想一頭撞死在此。”</p>
有人罵道：“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什麽狗屁的家人，那楊玄正在等著呢！茶水在此，若是不說，你以為他會看什麽情麵？”</p>
張亮隻覺得渾身空蕩蕩的，仿佛隻有一個皮囊，連魂魄都在飄飛，自己說的話都聽不清，仿佛是別人在耳邊呢喃，“他是殿下的臣子，不想被罵為奸佞, 就不敢苛待我等。”</p>
何光說道：“陛下為何令他主持？”</p>
張亮腦子裏發蒙，下意識的道：“東宮就他是新來的，無需懷疑。”</p>
何光搖頭，“為何不用侍衛？”</p>
“用侍衛, 殿下必然難逃一死……咦！”</p>
這個聲音來自於一直沒說話的鍾遂，他捂額, 欣慰的道：“是了，若是要處置殿下，不是韓石頭便是侍衛統領張淩，讓楊玄來，隻是處置我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p>
笑聲孤獨的在寢宮內回蕩著，太子的眼睛悄然睜開了一條線，隨即閉上。</p>
鍾遂起身，“我等當閉口不言。”</p>
張亮的臉頰顫抖，“是。”</p>
何光用力點頭，“老夫保證。”</p>
眾人看著黃良，見他雙腿打顫，不禁鄙夷不已。</p>
何光罵道：“膽小如鼠，狗賊！當初就不該拉他進來。”</p>
“如何了？”楊玄出現在門外。</p>
何光開口，“呸！”</p>
楊玄笑了笑，“奉命行事，諸位莫怪。來人！”</p>
張淩點頭，一群侍衛上前。</p>
楊玄吩咐道：“兩人一個，拿下，拷打！”</p>
借著方才溜達的時間，楊玄初步想清楚了此事。</p>
太子這邊以鍾遂為首組成了一個小團體，在看不到太子有出頭之日的絕望中，他們決定刺殺皇帝。</p>
可皇帝整日就蹲在梨園裏給太子戴綠帽子，他們進不去。於是有人建言讓太子裝病，要死的那種。</p>
太子要死了，皇帝不來探視一眼，史冊中少不得又是一筆。皇帝最好名聲，他定然會來。</p>
不得不說，這個謀劃不錯。</p>
但鍾遂的親密戰友王顯卻是個二五仔，出賣了他們。</p>
也就是說，這夥人的小動作一直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上演著。</p>
皇帝沒動，就像是看戲般的看著這群棒槌在緊張的表演。</p>
但這個小團夥還有沒有漏網之魚？</p>
楊玄覺得一定有。</p>
所以，一切都得看拷打的結果。</p>
開始了。</p>
十餘人被拉出來，十餘條長凳擺好，一人一張，整整齊齊，不爭不搶。</p>
十餘人被綁在長凳上，都抬頭看著前方的楊玄。</p>
“打！”</p>
“啊！”</p>
慘嚎聲不絕於耳。</p>
楊玄盯著黃良，此人軟弱，最有可能開口。</p>
幾棍子下去，有人吐掉了軟木，喊道：“老夫交代……”</p>
何光昂首，用力喊道：“老夫什麽都知曉，老夫交代……楊中允，老夫交代……”</p>
……</p>
封鎖東宮後，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地方待著。</p>
高越和馮時堂在楊玄的值房裏瑟瑟發抖。</p>
“中允沒回來，定然是被牽累了。”高越哽咽道。</p>
馮時堂歎道：“東宮這等爛事，和中允並無關係，可……哎！”</p>
“來些茶水！”</p>
外麵有人喊。</p>
是陳虎的聲音。</p>
“我就說這東宮最近怎地這般詭異，特別是那楊玄來了之後，更是如此。哎！張統領可在，我這可算是立功？”</p>
侍衛沒搭理他。</p>
陳虎指著楊玄的值房說道：“楊玄經常去鍾遂那裏，也不知是套近乎還是什麽。哎！此事可要緊。”</p>
一個侍衛和同伴低聲說了幾句話，問道：“你是說，那楊玄是同黨？”</p>
陳虎點頭，“定然是。他一來，鍾遂就令他去梨園傳送文書，如今想來，這是令他去打探陛下的消息呢！哎！狼子野心！”</p>
幾個侍衛合計了一下，有人過來問道：“你確定？”</p>
陳虎用力點頭，“楊玄此人一來，我便覺得詭異。此人整日正事不做，卻頻繁往來於梨園與東宮之間，定然有鬼。對了，可拿下那兩個小吏拷問，定然能問出來。”</p>
侍衛回身，幾個同伴點頭，興奮的臉都紅了。</p>
這是功勞啊！</p>
張淩帶著一群侍衛在太子寢宮那邊，功勞都是他們的。而看守其它地方的侍衛就是陪殺場，事後一頓酒肉就算是酬功了。</p>
功勞在前，不動心的有幾人？</p>
“拿下！”</p>
高越和馮時堂傻眼了。</p>
“我等不知啊！”</p>
“還敢說不知！”陳虎坐在值房門外……這是告密者的獎勵，他指著高越說道：“此人最是狡黠。”</p>
高越剛想喊冤，就被一巴掌抽的七葷八素的。</p>
“趴下！”</p>
二人被壓著趴下。</p>
“沒板子！”</p>
“用鞭子抽！”</p>
“要不要稟告統領？”</p>
“打了再說。”</p>
“好，功勞先拿到手再說。”</p>
“啪！”</p>
“嗷！”</p>
高越瞪大眼睛，看著前方的地麵，從未有過的絕望和恐懼襲上心頭。</p>
此刻他渾身無力，覺得一隻螞蟻都能弄死自己。</p>
他知曉這等涉及到皇室醜聞的事兒，曆來都是有殺錯，無放過。</p>
“此人整日為楊玄……為楊玄……為……為……”陳虎的聲音不大對。</p>
噗噗噗！</p>
腳步聲緩緩傳來。</p>
“鬧什麽呢？”</p>
這是……這不是楊中允的聲音嗎？</p>
高越和馮時堂呆了。</p>
“你……”陳虎的聲音有些打顫。</p>
楊玄看著陳虎，問道：“陳虎？”</p>
“是啊！”咱們不是早認識了嗎？陳虎看著楊玄身後的一群侍衛，強作鎮定。</p>
“拿下！”</p>
幾個侍衛撲上來。</p>
陳虎被按倒在地上，臉側和地麵摩擦，拚命喊道：“憑什麽拿我？憑什麽？”</p>
楊玄走過來，“他們何罪？”</p>
侍衛說道：“陳虎指證這二人的上官楊玄參與密謀。”</p>
“放了！”</p>
楊玄看看自己的值房內，還好，沒被搜查。裏麵雖說沒啥犯忌諱的東西，可卻有周寧的幾封書信。</p>
侍衛問道：“你是誰？”</p>
這些棒槌！</p>
一個侍衛過來，“他便是楊玄。”</p>
曰！</p>
幾個侍衛鬧了個大紅臉。</p>
“對不住了，我等也是……”</p>
楊玄走到了陳虎身前，“老實交代，少吃些苦頭。”</p>
陳虎強笑道：“我清白做人……”</p>
“甲兵可是你用馬車帶進來的？”</p>
“什麽甲兵？”</p>
楊玄蹙眉，“再問一次，甲兵可是你用馬車帶進來的？”</p>
“什麽甲兵？”</p>
楊玄伸手，“鞭子！”</p>
高越屁顛屁顛的遞過鞭子，“中允，小人去弄盆鹽水來，蘸著抽才過癮。”</p>
“啪啪啪！”</p>
楊玄一頓鞭子狠抽，隨即再問：“最後一次，甲兵可是你帶進來的？”</p>
“是我，是鍾遂指使的……”</p>
“帶走！”</p>
楊玄丟下皮鞭，想著後續。</p>
一個侍衛急匆匆的跑來。</p>
“大多交代了。”</p>
“誰沒交代？”</p>
“鍾遂。”</p>
這個是預料中事。</p>
“還有黃良。”</p>
楊玄幽幽的道：“人不可貌相。”</p>
侍衛點頭，“是。”</p>
楊玄站在那裏，突然吩咐道：“高越。”</p>
“在！”</p>
此次東宮事變，高越和馮時堂都覺得不妙……上位者曆來最喜用小人物來發泄自己的怒火，小吏最適合不過了。</p>
可沒想到他們的上官卻成了此次清理行動的指揮者。</p>
巨大的歡喜，讓高越和馮時堂此刻去赴湯蹈火都沒問題。</p>
“十日前，東宮弄了一批書，裝了二十餘車，每車藏兩人，共計四十八人，可先前卻隻出來了四十六人。你二人去核對那批書籍，看看能裝多少。”</p>
“領命。”</p>
楊玄回到了寢宮之前。</p>
用刑已經結束了。</p>
“都交代了。”</p>
張淩看了楊玄一眼，“如此，我便回去複命。”</p>
楊玄看著他，“再等等可好？”</p>
“等什麽？”</p>
“興許有些小驚喜。”</p>
“驚喜？”</p>
楊玄點頭。</p>
回身。</p>
“給把刀。”</p>
“你要刀作甚？”</p>
“都這等時候了，難道還擔心我殺誰？”</p>
“給他！”</p>
楊玄接過橫刀，“在場的，誰修為最好？”</p>
眾人看著張淩。</p>
“韓少監來了。”</p>
韓石頭今日頻繁往返於東宮和梨園，換個人估摸著就趴下了。</p>
“可有發現？”</p>
張淩指指楊玄，“楊中允說有驚喜。”</p>
韓石頭看著楊玄，“什麽驚喜？”</p>
“還得驗證。”</p>
晚些，高越來了。</p>
“中允，那批書籍不多，按照那日運送書籍的大車來算，不夠。”</p>
楊玄說道：“書籍沉重，若是分量不足，有經驗的人就能通過車架與輪子發現端倪，所以……”</p>
他對張淩頷首，“還請張統領跟著我進去看看。”</p>
小郎君指揮若定，比那老狗強了無數……韓石頭平靜的看著楊玄。</p>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寢宮。</p>
楊玄說道：“還有二人！”</p>
寢宮內，太子呼吸平靜。</p>
再無別的動靜。</p>
楊玄獰笑：“別給臉不要臉，滾出來！”</p>
呯！</p>
寢宮的地麵鋪著木板，此刻床榻兩側的木板猛地破碎飛濺。</p>
木屑飛濺的呼嘯聲中，兩個身影閃動。</p>
張淩飛撲過去。</p>
一人倒下！</p>
楊玄從他這一側走到床榻邊上，俯身，微笑道：</p>
“此事之後，殿下定然會被人盯著。可這二人如何出去？難道就餓死在下麵？那屍臭殿下可想好法子遮掩了嗎？蛆蟲橫行，殿下可想好如何處置了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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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眼皮眨動了一下。</p>
楊玄說道：“殿下欠了我一個人情！”</p>
太子睜開眼睛……</p>
第305章 殿下欠了我一個人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