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氣息宜人，加之鳥獸處處皆是，讓人覺得生機盎然。</p>
長長的車隊速度不快不慢，後麵還跟著備用的大車和牛馬，豪奢的讓人無語。</p>
張菁在馬車裏陪著年子悅說了一會兒話，終究忍不住下車，再去尋了沈重。</p>
“你尋的那些人可靠得住？”</p>
沈重看著頗為悠閑，“他們準備了兩三百騎。”</p>
張菁咬牙切齒的道：“使團隨行的有兩百騎，你瘋了！”</p>
“其一，那些叛軍走小徑前來，一路糧草補給不易，更得提防被唐軍發現，所以人數不能太多。其二，長安的唐軍看似威武，可我試過，看門犬罷了！”</p>
“你試過？什麽時候？”</p>
沈重笑了笑，輕蔑的道：“出發前一夜，金吾衛死了五人。”</p>
“你帶了幾人？”</p>
“我一人，殺的遊刃有餘，恍若閑庭散步。”</p>
“大唐諸衛，竟然孱弱如此了嗎？”</p>
“早已如此。”沈重譏誚的道：“李泌隻知曉躲在宮中和兒媳婦廝混，不過手段了得，能製衡朝堂。可一國看的不隻是朝堂製衡，要命的是軍隊！”</p>
“大唐府兵製崩壞，唯一能戰的便是邊軍。。那些叛軍麵對邊軍也有一戰之力，兩三百對兩百，可輕鬆擊潰。”</p>
張菁鬆了一口氣，“最好留下楊玄一命。”</p>
“你擔心什麽？大唐震怒？可襲擊他們的乃是叛軍，與我等何幹？”</p>
“我不擔心這個。”</p>
“那你擔心什麽？”</p>
“我擔心公主。”</p>
“什麽意思？”</p>
“這一路副使秦簡屢次去試探公主，公主一直不肯見他。可楊玄隻是露個麵, 公主卻降尊紆貴，下了馬車和他說話。若是他死了, 公主怕是會傷心。”</p>
“女人的傷心也就能維係一陣子, 等有了駙馬, 別的男人自然就忘卻了。”</p>
“你對女人怕是有些誤解。”</p>
沈重：“……”</p>
“啊！”</p>
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了驚呼。</p>
沈重飛身上馬，喊道：“保護公主！”</p>
可馬車已經緩緩駛過了轉角。</p>
玉手揭開車簾, 那雙充斥著靈氣的明眸好奇的看過去。</p>
路旁的大樹上，此刻掛著十餘男子。</p>
男子都低著頭，看不清臉。</p>
春風吹拂, 屍骸輕輕隨風擺動，就像是年子悅小時候在宮中看到的木偶。</p>
明眸呆滯的轉過，前方路旁，屍骸堆積如小山。</p>
車簾滑落，裏麵傳來身體重重靠在車廂上的聲音。</p>
張菁捂著嘴, 美眸圓瞪, 不敢置信的道：“都死光了！”</p>
她看著沈重, “這便是你說的叛軍？比長安諸衛更為精銳的叛軍？”</p>
沈重麵色凝重, “那兩百騎定然不尋常，我低估了他們。”</p>
“你犯下了大錯！”張菁壓低聲音說道：“此次一擊不中, 再度動手就難了。使團到了國中，將會成為那兩派人爭鬥的工具, 弄不好就會出大事！”</p>
沈重深吸一口氣，“你帶著人護著公主緩行。”</p>
張菁問道：“你去何處？”</p>
沈重說道：“叛軍與我們看似合作, 可兩邊都忌憚對方, 他們定然在後麵有接應的人馬, 必須殺光。”</p>
“為何？”</p>
“讓叛軍頭領摸不清底細，否則他們會獅子大開口，索要錢糧兵甲。南周不缺錢糧，卻不能縱容他們的貪婪, 否則那便是個無底洞。”</p>
“你帶多少人去？”</p>
“十人！”</p>
“小心！”</p>
沈重帶著人落後車隊, 等車隊遠去後，他策馬衝向山道。</p>
一具屍骸被吊在樹上，沈重策馬而過，長刀揮動。</p>
身體墜地, 人頭依舊掛在繩套上，張開嘴，一雙呆滯的眼眸看著沈重衝進了山道中。</p>
噠噠噠！</p>
馬蹄敲打著山道，迅疾如雷。</p>
進了山道不過五裏，就見數十騎正在山窩處歇息。</p>
“誰？”有人聞聲抬頭。</p>
沈重舉刀：“殺光！”</p>
他率先衝了上去。</p>
麾下跟著他，拿出了弓箭。</p>
“放箭！”</p>
箭矢飛舞。</p>
慘嚎聲中，那些叛軍想逃竄。</p>
十一人身形閃動，一一追上砍殺。</p>
當最後一個叛軍倒下時，沈重收刀。</p>
“補刀！”</p>
十人上前。</p>
長刀不斷劈砍著屍骸的要害。</p>
一具屍骸猛地彈起，下麵竟然藏了一人。</p>
“殺！”</p>
兩把長刀封鎖住了此人的逃竄空間。</p>
叛軍倒下，“你們是……南周人！”</p>
長刀割斷了他的咽喉，氣管裏嗤嗤作響，鮮血湧了進去，隨即被氣體衝了出來。</p>
……</p>
楊玄帶著使團按照行程，接近了一座小城。</p>
“沒那麽多宅子。”當地官員一臉歉然。</p>
“帳篷也行。”到了這裏，想每日都能入住城中，有寬敞的宅子，有美食，能沐浴……這些都是不可能的。</p>
</p>
軍士們尋地方紮營，楊玄帶著幾個官員得了一個小宅子。</p>
沐浴出來，秦簡在外麵等候。</p>
“此次突襲，老夫想了許久，叛軍如何獲取了咱們的消息，這一點老夫怎麽都想不通。”</p>
“我也想不通。”但楊玄知曉自己一行人的目標太大，“叛軍最近局勢不大好，拚命想挽回聲勢，和南疆大軍廝殺他們不敢，若是能滅了使團，叛軍上下將會士氣大振。”</p>
“沒錯。”程然出來了，“楊正使沐浴了？哪有水？”</p>
“井水。”楊玄拿布巾擦著頭發。</p>
秦簡和程然羨慕的看著他。</p>
年輕人，就是火力壯。</p>
程然說道：“不過還得忌憚吹風，進屋說話吧。”</p>
三人進了房間。</p>
“先前楊正使不讓人去通知後續的南周車隊，是懷疑……”程然不愧是老鬼，隻是一琢磨，就琢磨到了楊玄的一些心態。</p>
“叛軍背後有南周支持，不論他們是否知情或是參與，丟下那些屍骸，便是一種警告。”楊玄擦著頭發，老賊過來想幫忙，他搖搖頭。</p>
老賊出去，王老二嘟囔道：“郎君喜歡女人擦頭發。”</p>
當地官員派了一個小吏來接待，叫做常玉。一人自然是不夠的，常玉帶了十餘男女來幫忙。</p>
女子多是進了廚房忙活，給使團做飯。男子們幫忙，或是灑掃，或是清理房間。</p>
“阿娘！”</p>
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娃端著一個簸箕，身體後傾著往廚房走來。簸箕裏都是肉幹，她吃力的走上台階，一個婦人出來，接過簸箕，伸手在她的嘴邊一抹，女娃眼前一亮，含含糊糊的道：“阿娘，我再去。”</p>
“好。”</p>
婦人進去把肉幹倒進鍋裏，出來後，女娃接過簸箕，走幾步，看看左右沒人，這才用力咀嚼嘴裏母親剛塞的肉。</p>
是羊肉！</p>
真美味！</p>
女娃舍不得咽下去，一邊走一邊慢慢咀嚼。</p>
一個男子轉了進來，順手一撥，女娃就跌跌撞撞的跌倒在邊上，腦袋正好磕到水缸。她張開嘴就哭，可接著又捂著嘴。</p>
“嗚嗚嗚！”</p>
老賊出來正好看到，罵道：“為何推她？”</p>
來的是年子悅那邊的人，此人看看女娃，說道：“她擋著我的路，我就扒拉了一下。”</p>
王老二出來了，見狀就說道：“她一個女娃娃，你也有臉去推她？狗東西！”</p>
這一句狗東西引發了男子的憤怒，“賤狗奴，你說什麽？”</p>
隨即湧進來十餘南周人，張菁也在其中，隨後是年子悅。</p>
“你罵誰？”老賊走上前。</p>
男子見公主來了，就說道：“罵他怎地？”</p>
老賊揚手就是一巴掌。</p>
啪！</p>
男子捂著臉，張開嘴就噴出了幾顆大牙，含糊不清的道：“公主……”</p>
張菁上前，“為何動手？”</p>
“老夫想動手，怎地？”老賊硬頂。</p>
張菁冷笑，“這便是大唐的待客之道嗎？”</p>
他們半道被一排吊死的叛軍嚇了個半死，此刻又被老賊動手打了一人，那股子火氣頓時就壓不住了。</p>
“鬧什麽？”</p>
楊玄三人出來了。</p>
張菁說道：“此人動手毆打公主隨從。”</p>
楊玄看了一眼，“隻是擦傷。”</p>
滿嘴大牙掉了一半，這是擦傷？張菁臉頰微顫……她發誓從不知曉楊玄竟然還如此無恥。</p>
老賊說道：“郎君，此人推倒了那個女娃子。”</p>
女娃已經站起來了，有些無措而驚懼的看著楊玄。</p>
那眼神刺痛了楊玄，他問道：“此人可是撞你了？”</p>
女娃點頭又搖頭。</p>
張菁冷笑，“小小年紀就會撒謊！”</p>
“閉嘴！”楊玄看了她一眼，又壓低了聲音，“可是不敢說？”</p>
女娃點頭。</p>
“為何？”</p>
女娃有些遲疑。</p>
“我為你做主。”楊玄微笑道。</p>
“阿娘……阿娘說，不許惹事，否則會……會沒事做。”</p>
“她在……”</p>
男子還在叫囂，楊玄猛地直起腰，反手就是一巴掌。</p>
呯！</p>
男子被這一巴掌抽的飛了出去，倒地就翻白眼。</p>
楊玄蹲下，笑著問道：“為何沒事做？”</p>
女娃呆呆的看著他，被嚇到了，老老實實地的道：“阿娘帶著我來做事，能拿五斤糧食，還能帶著我混飯吃。”</p>
“混飯吃？”楊玄笑著拿起簸箕，看到常玉走來，說道：“我覺著這個女娃也該給工錢。”</p>
常玉低頭，“是，回頭小人就會發她五斤糧食。”</p>
女娃眼前一亮，“真的嗎？”</p>
“自然是真的。”楊玄揉揉她的頭頂，“老二。”</p>
“郎君。”</p>
“拿些肉幹來。”</p>
王老二這次沒有吝嗇，包了一大包肉幹過來。</p>
“拿著。”楊玄遞給女娃，見左側一個婦人惶然不安的衝著自己諂笑，就說道：“這孩子不錯。”</p>
他起身走了出去。</p>
張菁冷著臉剛想跟著去，帶著羃?的年子悅輕聲道：“我去。”</p>
“公主！”張菁想阻攔，可年子悅已經走了。</p>
外麵就是小城的唯一一條街道。</p>
此刻夕陽西下，一條長街上有些空蕩蕩的，隻有幾個腳步匆匆的行人。</p>
楊玄和年子悅就在長街上並肩而行，中間空了些距離。</p>
身後，張菁帶著數名侍衛，老賊和王老二也在，雙方並行。</p>
張菁帶著人靠近了些，就聽身後老賊得意的道：“哎！一會兒聽到些不該聽的，小心被滅口。”</p>
張菁止步，恨不能一腿把老賊踹死。</p>
“我從未見過你如此暴躁。”年子悅平靜的道：“哪怕當初在那個小巷子裏，你也隻是處置了那個惡徒，而不會如此怒不可遏。為何？”</p>
“那隻是個女娃。”</p>
“我知道，可隻是被推了一下。”</p>
“那是大唐的女娃。”</p>
年子悅一怔，“什麽意思？”</p>
楊玄說道：“大唐的女娃，不能被外人欺負。”</p>
年子悅沒想到他竟然這般想，“可據我所知，大唐處處都有人被欺負，你難道都管得過來？”</p>
楊玄說道：“我看到的都管。”</p>
“看不到的呢？”</p>
“看不到的我會努力。”</p>
“努力？”</p>
“對，努力讓這個大唐變得更好，如此，被欺淩的人就會越來越少。”</p>
年子悅偏頭看了他一眼，“和以前相比，你好像多了些淩厲。”</p>
“有嗎？”</p>
“有。”</p>
“公主此行回去，應當還會回來吧？”</p>
“不知。”年子悅眸色朦朧，想到了國中的兩派爭鬥，想來會亂糟糟的吧！</p>
楊玄笑道：“興許這一去便再無見麵的機會，公主要保重。”</p>
年子悅抬眸，夕陽下，她的雙眸仿佛在閃光，讓楊玄楞了一下。</p>
“大唐與南周能太平多久？”</p>
這個問題讓楊玄有些作難，“這取決於兩國的帝王。不過最近南周頻繁出手，在背後鼓動南疆叛軍，已經激怒了大唐。”</p>
年子悅搖頭，“沒有的事。”</p>
她說話時眼神真誠。</p>
“有沒有，其實兩邊都清楚。”</p>
這時張菁終究忍不住上來，聽到這話就說道：“當年汴京有人作亂，城中有人縱火，後來拿了一個賊子，是大唐人。”</p>
年子悅看著楊玄，心想原來大唐也在南周弄過這等事兒嗎？</p>
楊玄正色道：“此事自然不是大唐所為。”</p>
“那是大唐人，驗證了。”張菁盯著他。</p>
楊玄笑道：“大唐還有人做馬賊，上次被我一次斬殺數百人。”</p>
無恥！</p>
張菁覺得唯有沈重這等人方能對付楊玄。</p>
說話間，沈重來了。</p>
“公主，該用飯了。”</p>
沈重束手而立。</p>
年子悅這一路憋的慌，好不容易得以出來放風，卻不得安寧。</p>
眾人緩緩回去。</p>
進了宅子，就見女娃端著簸箕，臉蛋紅紅的，一步步往廚房去。</p>
見到楊玄後，女娃眼前一亮，開心的笑了起來。</p>
嘴裏霍然少了兩顆牙。</p>
楊玄也回以溫和一笑。</p>
年子悅突然問道：“你此生想要什麽？”</p>
這是她一直在思索的問題，一直找不到答案。</p>
楊玄指指過去的女娃，“我此生就想見到更多這樣的笑顏。”</p>
年子悅止步看著他，“如此，兩國當共建太平才是。”</p>
這是告別的話，楊玄下意識的學了卷軸裏的外交人員伸手。</p>
年子悅見他伸手，不知怎地也伸出手來。</p>
二人握手。</p>
隨即閃電般的鬆開。</p>
年子悅臉上緋紅，疾步而去。</p>
周圍一群人目瞪口呆。</p>
張若疾步進來。</p>
“楊正使，前方有叛軍作亂。”</p>
“戰況如何？”</p>
“我軍……敗了。”</p>
長長的車隊速度不快不慢，後麵還跟著備用的大車和牛馬，豪奢的讓人無語。</p>
張菁在馬車裏陪著年子悅說了一會兒話，終究忍不住下車，再去尋了沈重。</p>
“你尋的那些人可靠得住？”</p>
沈重看著頗為悠閑，“他們準備了兩三百騎。”</p>
張菁咬牙切齒的道：“使團隨行的有兩百騎，你瘋了！”</p>
“其一，那些叛軍走小徑前來，一路糧草補給不易，更得提防被唐軍發現，所以人數不能太多。其二，長安的唐軍看似威武，可我試過，看門犬罷了！”</p>
“你試過？什麽時候？”</p>
沈重笑了笑，輕蔑的道：“出發前一夜，金吾衛死了五人。”</p>
“你帶了幾人？”</p>
“我一人，殺的遊刃有餘，恍若閑庭散步。”</p>
“大唐諸衛，竟然孱弱如此了嗎？”</p>
“早已如此。”沈重譏誚的道：“李泌隻知曉躲在宮中和兒媳婦廝混，不過手段了得，能製衡朝堂。可一國看的不隻是朝堂製衡，要命的是軍隊！”</p>
“大唐府兵製崩壞，唯一能戰的便是邊軍。。那些叛軍麵對邊軍也有一戰之力，兩三百對兩百，可輕鬆擊潰。”</p>
張菁鬆了一口氣，“最好留下楊玄一命。”</p>
“你擔心什麽？大唐震怒？可襲擊他們的乃是叛軍，與我等何幹？”</p>
“我不擔心這個。”</p>
“那你擔心什麽？”</p>
“我擔心公主。”</p>
“什麽意思？”</p>
“這一路副使秦簡屢次去試探公主，公主一直不肯見他。可楊玄隻是露個麵, 公主卻降尊紆貴，下了馬車和他說話。若是他死了, 公主怕是會傷心。”</p>
“女人的傷心也就能維係一陣子, 等有了駙馬, 別的男人自然就忘卻了。”</p>
“你對女人怕是有些誤解。”</p>
沈重：“……”</p>
“啊！”</p>
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了驚呼。</p>
沈重飛身上馬，喊道：“保護公主！”</p>
可馬車已經緩緩駛過了轉角。</p>
玉手揭開車簾, 那雙充斥著靈氣的明眸好奇的看過去。</p>
路旁的大樹上，此刻掛著十餘男子。</p>
男子都低著頭，看不清臉。</p>
春風吹拂, 屍骸輕輕隨風擺動，就像是年子悅小時候在宮中看到的木偶。</p>
明眸呆滯的轉過，前方路旁，屍骸堆積如小山。</p>
車簾滑落，裏麵傳來身體重重靠在車廂上的聲音。</p>
張菁捂著嘴, 美眸圓瞪, 不敢置信的道：“都死光了！”</p>
她看著沈重, “這便是你說的叛軍？比長安諸衛更為精銳的叛軍？”</p>
沈重麵色凝重, “那兩百騎定然不尋常，我低估了他們。”</p>
“你犯下了大錯！”張菁壓低聲音說道：“此次一擊不中, 再度動手就難了。使團到了國中，將會成為那兩派人爭鬥的工具, 弄不好就會出大事！”</p>
沈重深吸一口氣，“你帶著人護著公主緩行。”</p>
張菁問道：“你去何處？”</p>
沈重說道：“叛軍與我們看似合作, 可兩邊都忌憚對方, 他們定然在後麵有接應的人馬, 必須殺光。”</p>
“為何？”</p>
“讓叛軍頭領摸不清底細，否則他們會獅子大開口，索要錢糧兵甲。南周不缺錢糧，卻不能縱容他們的貪婪, 否則那便是個無底洞。”</p>
“你帶多少人去？”</p>
“十人！”</p>
“小心！”</p>
沈重帶著人落後車隊, 等車隊遠去後，他策馬衝向山道。</p>
一具屍骸被吊在樹上，沈重策馬而過，長刀揮動。</p>
身體墜地, 人頭依舊掛在繩套上，張開嘴，一雙呆滯的眼眸看著沈重衝進了山道中。</p>
噠噠噠！</p>
馬蹄敲打著山道，迅疾如雷。</p>
進了山道不過五裏，就見數十騎正在山窩處歇息。</p>
“誰？”有人聞聲抬頭。</p>
沈重舉刀：“殺光！”</p>
他率先衝了上去。</p>
麾下跟著他，拿出了弓箭。</p>
“放箭！”</p>
箭矢飛舞。</p>
慘嚎聲中，那些叛軍想逃竄。</p>
十一人身形閃動，一一追上砍殺。</p>
當最後一個叛軍倒下時，沈重收刀。</p>
“補刀！”</p>
十人上前。</p>
長刀不斷劈砍著屍骸的要害。</p>
一具屍骸猛地彈起，下麵竟然藏了一人。</p>
“殺！”</p>
兩把長刀封鎖住了此人的逃竄空間。</p>
叛軍倒下，“你們是……南周人！”</p>
長刀割斷了他的咽喉，氣管裏嗤嗤作響，鮮血湧了進去，隨即被氣體衝了出來。</p>
……</p>
楊玄帶著使團按照行程，接近了一座小城。</p>
“沒那麽多宅子。”當地官員一臉歉然。</p>
“帳篷也行。”到了這裏，想每日都能入住城中，有寬敞的宅子，有美食，能沐浴……這些都是不可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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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士們尋地方紮營，楊玄帶著幾個官員得了一個小宅子。</p>
沐浴出來，秦簡在外麵等候。</p>
“此次突襲，老夫想了許久，叛軍如何獲取了咱們的消息，這一點老夫怎麽都想不通。”</p>
“我也想不通。”但楊玄知曉自己一行人的目標太大，“叛軍最近局勢不大好，拚命想挽回聲勢，和南疆大軍廝殺他們不敢，若是能滅了使團，叛軍上下將會士氣大振。”</p>
“沒錯。”程然出來了，“楊正使沐浴了？哪有水？”</p>
“井水。”楊玄拿布巾擦著頭發。</p>
秦簡和程然羨慕的看著他。</p>
年輕人，就是火力壯。</p>
程然說道：“不過還得忌憚吹風，進屋說話吧。”</p>
三人進了房間。</p>
“先前楊正使不讓人去通知後續的南周車隊，是懷疑……”程然不愧是老鬼，隻是一琢磨，就琢磨到了楊玄的一些心態。</p>
“叛軍背後有南周支持，不論他們是否知情或是參與，丟下那些屍骸，便是一種警告。”楊玄擦著頭發，老賊過來想幫忙，他搖搖頭。</p>
老賊出去，王老二嘟囔道：“郎君喜歡女人擦頭發。”</p>
當地官員派了一個小吏來接待，叫做常玉。一人自然是不夠的，常玉帶了十餘男女來幫忙。</p>
女子多是進了廚房忙活，給使團做飯。男子們幫忙，或是灑掃，或是清理房間。</p>
“阿娘！”</p>
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娃端著一個簸箕，身體後傾著往廚房走來。簸箕裏都是肉幹，她吃力的走上台階，一個婦人出來，接過簸箕，伸手在她的嘴邊一抹，女娃眼前一亮，含含糊糊的道：“阿娘，我再去。”</p>
“好。”</p>
婦人進去把肉幹倒進鍋裏，出來後，女娃接過簸箕，走幾步，看看左右沒人，這才用力咀嚼嘴裏母親剛塞的肉。</p>
是羊肉！</p>
真美味！</p>
女娃舍不得咽下去，一邊走一邊慢慢咀嚼。</p>
一個男子轉了進來，順手一撥，女娃就跌跌撞撞的跌倒在邊上，腦袋正好磕到水缸。她張開嘴就哭，可接著又捂著嘴。</p>
“嗚嗚嗚！”</p>
老賊出來正好看到，罵道：“為何推她？”</p>
來的是年子悅那邊的人，此人看看女娃，說道：“她擋著我的路，我就扒拉了一下。”</p>
王老二出來了，見狀就說道：“她一個女娃娃，你也有臉去推她？狗東西！”</p>
這一句狗東西引發了男子的憤怒，“賤狗奴，你說什麽？”</p>
隨即湧進來十餘南周人，張菁也在其中，隨後是年子悅。</p>
“你罵誰？”老賊走上前。</p>
男子見公主來了，就說道：“罵他怎地？”</p>
老賊揚手就是一巴掌。</p>
啪！</p>
男子捂著臉，張開嘴就噴出了幾顆大牙，含糊不清的道：“公主……”</p>
張菁上前，“為何動手？”</p>
“老夫想動手，怎地？”老賊硬頂。</p>
張菁冷笑，“這便是大唐的待客之道嗎？”</p>
他們半道被一排吊死的叛軍嚇了個半死，此刻又被老賊動手打了一人，那股子火氣頓時就壓不住了。</p>
“鬧什麽？”</p>
楊玄三人出來了。</p>
張菁說道：“此人動手毆打公主隨從。”</p>
楊玄看了一眼，“隻是擦傷。”</p>
滿嘴大牙掉了一半，這是擦傷？張菁臉頰微顫……她發誓從不知曉楊玄竟然還如此無恥。</p>
老賊說道：“郎君，此人推倒了那個女娃子。”</p>
女娃已經站起來了，有些無措而驚懼的看著楊玄。</p>
那眼神刺痛了楊玄，他問道：“此人可是撞你了？”</p>
女娃點頭又搖頭。</p>
張菁冷笑，“小小年紀就會撒謊！”</p>
“閉嘴！”楊玄看了她一眼，又壓低了聲音，“可是不敢說？”</p>
女娃點頭。</p>
“為何？”</p>
女娃有些遲疑。</p>
“我為你做主。”楊玄微笑道。</p>
“阿娘……阿娘說，不許惹事，否則會……會沒事做。”</p>
“她在……”</p>
男子還在叫囂，楊玄猛地直起腰，反手就是一巴掌。</p>
呯！</p>
男子被這一巴掌抽的飛了出去，倒地就翻白眼。</p>
楊玄蹲下，笑著問道：“為何沒事做？”</p>
女娃呆呆的看著他，被嚇到了，老老實實地的道：“阿娘帶著我來做事，能拿五斤糧食，還能帶著我混飯吃。”</p>
“混飯吃？”楊玄笑著拿起簸箕，看到常玉走來，說道：“我覺著這個女娃也該給工錢。”</p>
常玉低頭，“是，回頭小人就會發她五斤糧食。”</p>
女娃眼前一亮，“真的嗎？”</p>
“自然是真的。”楊玄揉揉她的頭頂，“老二。”</p>
“郎君。”</p>
“拿些肉幹來。”</p>
王老二這次沒有吝嗇，包了一大包肉幹過來。</p>
“拿著。”楊玄遞給女娃，見左側一個婦人惶然不安的衝著自己諂笑，就說道：“這孩子不錯。”</p>
他起身走了出去。</p>
張菁冷著臉剛想跟著去，帶著羃?的年子悅輕聲道：“我去。”</p>
“公主！”張菁想阻攔，可年子悅已經走了。</p>
外麵就是小城的唯一一條街道。</p>
此刻夕陽西下，一條長街上有些空蕩蕩的，隻有幾個腳步匆匆的行人。</p>
楊玄和年子悅就在長街上並肩而行，中間空了些距離。</p>
身後，張菁帶著數名侍衛，老賊和王老二也在，雙方並行。</p>
張菁帶著人靠近了些，就聽身後老賊得意的道：“哎！一會兒聽到些不該聽的，小心被滅口。”</p>
張菁止步，恨不能一腿把老賊踹死。</p>
“我從未見過你如此暴躁。”年子悅平靜的道：“哪怕當初在那個小巷子裏，你也隻是處置了那個惡徒，而不會如此怒不可遏。為何？”</p>
“那隻是個女娃。”</p>
“我知道，可隻是被推了一下。”</p>
“那是大唐的女娃。”</p>
年子悅一怔，“什麽意思？”</p>
楊玄說道：“大唐的女娃，不能被外人欺負。”</p>
年子悅沒想到他竟然這般想，“可據我所知，大唐處處都有人被欺負，你難道都管得過來？”</p>
楊玄說道：“我看到的都管。”</p>
“看不到的呢？”</p>
“看不到的我會努力。”</p>
“努力？”</p>
“對，努力讓這個大唐變得更好，如此，被欺淩的人就會越來越少。”</p>
年子悅偏頭看了他一眼，“和以前相比，你好像多了些淩厲。”</p>
“有嗎？”</p>
“有。”</p>
“公主此行回去，應當還會回來吧？”</p>
“不知。”年子悅眸色朦朧，想到了國中的兩派爭鬥，想來會亂糟糟的吧！</p>
楊玄笑道：“興許這一去便再無見麵的機會，公主要保重。”</p>
年子悅抬眸，夕陽下，她的雙眸仿佛在閃光，讓楊玄楞了一下。</p>
“大唐與南周能太平多久？”</p>
這個問題讓楊玄有些作難，“這取決於兩國的帝王。不過最近南周頻繁出手，在背後鼓動南疆叛軍，已經激怒了大唐。”</p>
年子悅搖頭，“沒有的事。”</p>
她說話時眼神真誠。</p>
“有沒有，其實兩邊都清楚。”</p>
這時張菁終究忍不住上來，聽到這話就說道：“當年汴京有人作亂，城中有人縱火，後來拿了一個賊子，是大唐人。”</p>
年子悅看著楊玄，心想原來大唐也在南周弄過這等事兒嗎？</p>
楊玄正色道：“此事自然不是大唐所為。”</p>
“那是大唐人，驗證了。”張菁盯著他。</p>
楊玄笑道：“大唐還有人做馬賊，上次被我一次斬殺數百人。”</p>
無恥！</p>
張菁覺得唯有沈重這等人方能對付楊玄。</p>
說話間，沈重來了。</p>
“公主，該用飯了。”</p>
沈重束手而立。</p>
年子悅這一路憋的慌，好不容易得以出來放風，卻不得安寧。</p>
眾人緩緩回去。</p>
進了宅子，就見女娃端著簸箕，臉蛋紅紅的，一步步往廚房去。</p>
見到楊玄後，女娃眼前一亮，開心的笑了起來。</p>
嘴裏霍然少了兩顆牙。</p>
楊玄也回以溫和一笑。</p>
年子悅突然問道：“你此生想要什麽？”</p>
這是她一直在思索的問題，一直找不到答案。</p>
楊玄指指過去的女娃，“我此生就想見到更多這樣的笑顏。”</p>
年子悅止步看著他，“如此，兩國當共建太平才是。”</p>
這是告別的話，楊玄下意識的學了卷軸裏的外交人員伸手。</p>
年子悅見他伸手，不知怎地也伸出手來。</p>
二人握手。</p>
隨即閃電般的鬆開。</p>
年子悅臉上緋紅，疾步而去。</p>
周圍一群人目瞪口呆。</p>
張若疾步進來。</p>
“楊正使，前方有叛軍作亂。”</p>
“戰況如何？”</p>
“我軍……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