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騎在草原上疾馳著。</p>
天氣漸冷，馬蹄踩踏之下，枯黃的草化為飛煙。</p>
一隻孤獨的鷹在天空盤旋著，大概是想尋找些食物。鷹在這隊騎兵的上空盤旋良久，幾度想俯衝下來，最終卻扇動翅膀高飛。</p>
“耶耶都等不及了！”</p>
一個軍士拿著弓箭，因為長久望天，眼睛發酸，有些想流淚。</p>
鷹猛地俯衝下來，十餘軍士紛紛張弓搭箭。而在楊玄身後的護衛們卻不動。</p>
鷹在空中一個變相滑翔，遠離了這隊騎兵。接著一個漂亮的俯衝掠過草地，爪子抓住了一個什麽東西，接著振翅高飛。</p>
“是老鼠！”</p>
王老二的眼力好，“郎君，那老鼠還在掙紮呢！”</p>
廖勁看了王老二一眼，“你這隨從怎地流了口水？”</p>
呃……我能說這娃不知是饞老鼠肉還是鷹肉嗎？楊玄幹笑道：“這是毛病，打小就有的。。”</p>
“還好眼珠子還活泛，不然看著就像是傻子。”</p>
您老可真是神目如電啊！</p>
楊玄笑了笑。</p>
“這幾日下來，你這些護衛老夫看了看，頗為凶悍。哪來的？罷了，不好說就不必說。”</p>
我若是不說，您定然會私下打聽。</p>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小玄子，好奇心會害死人的。”朱雀突然發聲，讓楊玄哆嗦了一下。</p>
別特麽什麽事兒都開車行不行？</p>
“當初下官去基波部救梁王的孫兒，被追殺。路上遇到了一夥去朝拜神山的狠人，下官幾度曆險，最終逃出生天。這些人仰慕下官的手段，所以誓死追隨。”</p>
“手段？”</p>
“是啊！”</p>
難道能說是裝神弄鬼的本事？</p>
“有趣。”</p>
“嗬嗬！”</p>
廖勁話鋒一轉，“此次攻打瓦謝，你以五百騎調動瓦謝一萬餘鐵騎，不擔心被圍剿嗎？”</p>
“擔心自然是擔心的, 可太平僅有兩千餘將士，要想滅掉差不多兩萬鐵騎的瓦謝, 唯一的法子便是用誘餌。”</p>
“於是你便以身為餌, 怕死嗎？”</p>
“怕！隻是許多時候前方隻留下了一條路給你走, 向前或許會死，可回頭卻會一無所成。”</p>
“有點意思。”</p>
廖勁沉默了一會兒, “衛王和李晗與你親密，可想過後果？”</p>
老廖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誰委托他來告誡我？</p>
若是沒有楊玄，衛王在北疆也隻能做個泥塑菩薩。</p>
楊玄腦海裏各種分析, 說道：“當初衛王選了太平，那時下官隻是個縣令，麵對這等天潢貴胄。廖副使，說實話，下官沒有反抗的餘地。”</p>
他看了廖勁一眼, 老鬼淡淡的道：“無法反抗？為何不見你訴苦？”</p>
楊玄苦笑。</p>
“下官在想, 既然無法反抗, 那何不如閉眼享受。”</p>
廖勁看著他，良久拍拍他的肩膀, “辛苦你了！”</p>
衛王說是要來北疆時, 整個北疆都在不安。黃春輝已經做好了在桃縣迎接衛王的準備, 並做好了和衛王進行拉鋸戰的準備。</p>
你要拉攏老夫, 老夫打瞌睡。你要拉攏老廖, 老廖打瞌睡……咱們北疆都是一群瞌睡蟲, 讓你無處下手。</p>
但沒想到衛王卻轉個彎，奔太平去了。當時黃春輝還為此唏噓了一陣子，擔心太平會被這位傳聞暴戾的皇子弄個天翻地覆。</p>
“當初桃縣上下都在擔心太平會被攪個天翻地覆，沒想到卻平靜如此，你是用了什麽手段壓製住了衛王？”</p>
這個問題問得好！</p>
楊玄苦笑，“當初衛王來了太平, 下官心中如十五個吊桶打水, 七上八下的。可沒多久，下官卻發現衛王頗為嫻靜。”</p>
衛王嫻靜？老夫特麽！</p>
看到老廖的腮幫子鼓動了一下，楊玄果斷改口, “下官的坐騎無意間踩死了衛王的內弟。”</p>
廖勁看向他的眼神都不對勁了，“衛王莫非厭惡他的內弟？”</p>
“非也。從此下官與衛王便勢同水火。不過下官卻學了水磨工夫, 就這麽磨啊磨, 慢慢感化了衛王。”</p>
感化？</p>
廖勁覺得眼前的年輕人滿嘴都在跑火車……不, 是滿嘴跑大車。</p>
“衛王想廝殺, 下官給了他機會, 投桃報李嘛，衛王也給了下官麵子。”</p>
“交易？”</p>
“廖副使英明。”</p>
和黃春輝耷拉著老眼不同，這位廖副使堪稱是神目如電，目光炯炯。</p>
讓楊玄想吹個牛筆都得再三斟酌，最終大半真話，小半假話。</p>
大侄子就那個尿性，順毛捋自然順滑，誰逆著捋他的毛，就算是偽帝也得被他在心中劃幾刀。</p>
廖勁這番問話看似平淡，可幾度轉彎抹角，最後合在一起，讓楊玄冷汗直冒，知曉自己以前有些看低了這位看似尋常的副使。</p>
這一番問話下來，從人生觀到價值觀，楊玄都被廖勁問了個底掉。</p>
就差世界觀了。</p>
廖勁單手控馬，輕鬆寫意，突然開口，“這茫茫草原，看著令人心生悲涼之意。你覺著如何？”</p>
這不就是世界觀嗎？</p>
楊玄覺得自己已經被廖勁扒了外裳和內衣，廖勁正拉著自己身上僅有的褻褲不放，還在往下拽。</p>
是順著他的意境說些蒼涼的話，還是什麽？</p>
“小玄子，給他整一首蒼茫的天涯是我滴愛！”</p>
接下來就是艾瑞巴蒂，廣場舞跳起來。</p>
可楊玄還不到二十歲，這個年紀玩深沉，會被廖勁這等老鬼看破。</p>
楊玄幹咳一聲，“下官看到的卻是明年的夏季草原，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p>
我看到的是希望！</p>
三觀被摸清了，上路吧！</p>
前方斥候不斷遊走，而且都是便衣。</p>
楊玄尋個機會拖後了些。</p>
老賊湊過來低聲道：“這位副使果真是不露聲色之極，老夫看便是烏梢蛇一條。”</p>
</p>
你有本事就當麵說！</p>
楊玄淡淡的道：“此次來桃縣，我算是真的進了他們的眼，所以借此機會要探探我的底，否則如何放心用？”</p>
“郎君，有個問題，為何不都換了便衣？”</p>
“這也是我的問題。”</p>
按理來救人就該便衣而行，如此就算是被馬賊哨探到了，也能蒙蔽他們。</p>
楊玄說道：“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是一次施恩！”</p>
穿著大唐甲衣來救人，威風吧？</p>
身份明確，回家趕緊給家人說說北疆軍隊的好處，以後記得站隊。</p>
黃春輝何等的老謀深算，這等事兒楊玄壓根不加考慮。在經過了一番被詢問之後，楊玄對廖勁這位副使也死心了。</p>
都是老鬼，和他們說話要小心，甚至連動作都得留意。</p>
當夜，他們在草原深處宿營。</p>
因為擔心被發現，所以沒有篝火。</p>
楊玄此次不知要在桃縣待多久，怡娘給他準備了不少鹹菜和醬料。</p>
幹餅子放在胸口，傳遞溫度完畢，有些發軟的餅子攤開，抹上醬料，再來些鹹菜，卷起餅子，來一口。</p>
“美！”</p>
“咳咳！”廖勁來了。</p>
“副使。”</p>
“你這是什麽？”</p>
“自家做的醬料和鹹菜。”</p>
“有些意思，來，給老夫暖暖餅子。”</p>
楊玄想說我有狐臭，卻開不了口。</p>
“年輕人就是火力壯。”廖勁有些羨慕的看著楊玄毫不在意的把幹餅子放進懷裏。</p>
王老二說道：“是啊！郎君這天氣還洗冷水澡呢！”</p>
廖勁吃了一條鹹菜，“酸！”</p>
當夜，斥候幾度往來。</p>
楊玄沒管，睡的很香。</p>
睡沒多久，有人叫醒了楊玄。</p>
“副使請你去。”</p>
廖勁站在營地邊緣，怔怔的看著遠方。</p>
“副使。”楊玄忍住了一個哈欠，覺得胸口憋悶。</p>
“馬賊偽裝成了小部族，就在前方七八裏之外。”</p>
“那就突襲吧。”楊玄隨口道。</p>
至於權貴子弟的感激，他真的無所謂。</p>
真到了他扯旗的時候，除去極少數人之外，其他人站隊不會是因為交情，定然是為了利益。</p>
“北疆需要友誼。”</p>
“是，下官淺薄了。”</p>
“你不是淺薄。年輕人總以為天不高，地不厚，哪怕前路困難重重，可隻要趟過去就是了。我等老了，知曉做事之難。個人榮辱不算什麽，可北疆卻需要幫助。”</p>
“是。”楊玄真的有些感動了。</p>
對於黃春輝和廖勁而言，地位已經差不多到頂了，按理也該攤平享受了。可黃春輝卻堅持為大唐戍邊。</p>
廖勁若是換個地方，憑他的資曆弄個節度使也不是難事。誰願意屈居人下？可他就甘願為黃春輝打下手。</p>
“若是突襲，馬賊絕望之下定然會弄死他們。如此，老夫將率精銳潛入，你這邊能算得上精銳的幾人？”</p>
楊玄指指身後。</p>
“全數都是精銳。”</p>
烏達帶著的護衛本就是那個神秘部族的精銳力量，經過在太平的操練後，更是脫胎換骨。</p>
“嗯？”</p>
“此次攻打瓦謝部，他們曾被千餘敵軍圍困，隻是一個突擊就衝出了重圍。”</p>
“好漢子！”</p>
“那全去？”</p>
“選十餘人吧。”</p>
少頃，一支五十餘人的精銳力量準備完畢。</p>
“馬賊約有五六百。”一個斥候在介紹情況。</p>
十打一。</p>
廖勁看了楊玄一眼，楊玄點頭，“問題不大。”</p>
斥候繼續說道：“賊酋餘福，大唐人，麾下馬賊有大唐人，有北遼人，有草原散落的人，六百餘。”</p>
“郎君，什麽是散落的人？”王老二最近學習很用功。</p>
楊玄隨口道：“草原街溜子。”</p>
廖勁問道：“什麽街溜子？”</p>
呃！</p>
楊玄笑道：“就是遊手好閑，無所事事的一群人。”</p>
“不就是惡少和遊俠兒嗎？”</p>
“是。”</p>
這時候的惡少和遊俠兒名聲已經臭了，就和街溜子差不多。</p>
頂著夜霜，五十人出發了。</p>
稍後，剩下的騎兵們也出發了。</p>
為了不驚動馬賊，馬蹄都包裹了布料，而且速度放緩。</p>
騎馬一陣，下來快速步行一陣。</p>
快接近目的地時，前方倒著兩個馬賊的屍骸。</p>
“副使，馬賊機警，我等沒問話。”摸暗哨的斥候羞愧難當。</p>
“知道了。”</p>
若是換個文官領軍，定然會喋喋不休的嗬斥：什麽為何不要口供，沒有口供如何知曉人質在何處。</p>
所以術業有專攻，別去胡亂摻和你不懂的事兒。</p>
那個世界裏文官最喜插手征伐的事兒，以宋朝最嚴重。僥幸勝利一次，頓時全體狂歡。但更多的是撲街，最後把國運都撲沒了。</p>
大唐還好，文官和武將沒那麽多界限。文官同樣弓馬嫻熟，而且對武事頗感興趣。</p>
營地就在前方。</p>
一個斥候摸了回來。</p>
“四麵都有崗哨。”</p>
狗曰的，夠小心！</p>
廖勁點頭，“楊玄選一處。”</p>
楊玄選擇了背麵，難度最大。</p>
“去吧。”</p>
老賊帶著兩個護衛摸了過去。</p>
營地裏偶爾能聽到咳嗽聲，以及戰馬的低鳴。</p>
良久，三隊人回來了，身上帶著血腥味。</p>
廖勁看了楊玄一眼，示意他的人呢。</p>
“那裏。”</p>
老賊帶著人也回來了。</p>
“三個。”老賊淡淡的道。</p>
老賊為他爭臉了。</p>
廖勁指指裏麵，低聲道：“不知那些人被囚禁於何處，所以突進去後，楊玄你領一隊人在左側，右邊一隊，老夫帶著人走中間，就一條，要快。”</p>
邊上一人遺憾的道：“可惜沒拿到口供，不知人質在何處，否則何須這般麻煩？”</p>
老賊輕聲道：“人質必然靠近大帳。”</p>
咦！</p>
眾人看向老賊。</p>
楊玄淡淡的道：“這是下官的隨從，有些偷雞摸狗的本事。”</p>
老賊笑道：“賊和官兵不同，賊一般會把重要財物和人安置在大帳周圍，如此一旦遇襲，首領第一件事就是帶著財寶或是人逃竄。”</p>
軍隊不同，軍隊遇襲必須要反擊。</p>
眾人的目光緩緩投向淩晨的營地。</p>
大帳的周圍有一溜帳篷。</p>
老賊指著右邊一個帳篷說道：“看，好似有人在外麵打盹。”</p>
“對，不少人，少說十餘人。”</p>
先前天黑，此刻漸漸多了天光，那十餘人模模糊糊的出現在視線內。</p>
“好！”廖勁欣賞的看著老賊，“哪的？”</p>
老賊嘿嘿一笑，“關中的。”</p>
“以前做什麽的？”</p>
“和貴人們做些買賣。”</p>
貴人們？</p>
楊玄一想也對，值得盜墓賊下手的必然是貴人的墓穴。</p>
隻是做買賣這個說法值得商榷。</p>
“這本領了得，若是為斥候，當可橫行！”廖勁頗為讚許。</p>
“準備！”</p>
這次用不著分開了。</p>
五十人緩緩逼近營地。</p>
輕鬆翻過柵欄。</p>
悄然摸進去。</p>
“啊……”</p>
右側一個帳篷裏傳來了哈欠聲，接著一個馬賊揉著眼睛走出來。</p>
正好看到摸進來的五十人。</p>
雙方大眼瞪小眼。</p>
“鬼啊！”</p>
天氣漸冷，馬蹄踩踏之下，枯黃的草化為飛煙。</p>
一隻孤獨的鷹在天空盤旋著，大概是想尋找些食物。鷹在這隊騎兵的上空盤旋良久，幾度想俯衝下來，最終卻扇動翅膀高飛。</p>
“耶耶都等不及了！”</p>
一個軍士拿著弓箭，因為長久望天，眼睛發酸，有些想流淚。</p>
鷹猛地俯衝下來，十餘軍士紛紛張弓搭箭。而在楊玄身後的護衛們卻不動。</p>
鷹在空中一個變相滑翔，遠離了這隊騎兵。接著一個漂亮的俯衝掠過草地，爪子抓住了一個什麽東西，接著振翅高飛。</p>
“是老鼠！”</p>
王老二的眼力好，“郎君，那老鼠還在掙紮呢！”</p>
廖勁看了王老二一眼，“你這隨從怎地流了口水？”</p>
呃……我能說這娃不知是饞老鼠肉還是鷹肉嗎？楊玄幹笑道：“這是毛病，打小就有的。。”</p>
“還好眼珠子還活泛，不然看著就像是傻子。”</p>
您老可真是神目如電啊！</p>
楊玄笑了笑。</p>
“這幾日下來，你這些護衛老夫看了看，頗為凶悍。哪來的？罷了，不好說就不必說。”</p>
我若是不說，您定然會私下打聽。</p>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小玄子，好奇心會害死人的。”朱雀突然發聲，讓楊玄哆嗦了一下。</p>
別特麽什麽事兒都開車行不行？</p>
“當初下官去基波部救梁王的孫兒，被追殺。路上遇到了一夥去朝拜神山的狠人，下官幾度曆險，最終逃出生天。這些人仰慕下官的手段，所以誓死追隨。”</p>
“手段？”</p>
“是啊！”</p>
難道能說是裝神弄鬼的本事？</p>
“有趣。”</p>
“嗬嗬！”</p>
廖勁話鋒一轉，“此次攻打瓦謝，你以五百騎調動瓦謝一萬餘鐵騎，不擔心被圍剿嗎？”</p>
“擔心自然是擔心的, 可太平僅有兩千餘將士，要想滅掉差不多兩萬鐵騎的瓦謝, 唯一的法子便是用誘餌。”</p>
“於是你便以身為餌, 怕死嗎？”</p>
“怕！隻是許多時候前方隻留下了一條路給你走, 向前或許會死，可回頭卻會一無所成。”</p>
“有點意思。”</p>
廖勁沉默了一會兒, “衛王和李晗與你親密，可想過後果？”</p>
老廖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誰委托他來告誡我？</p>
若是沒有楊玄，衛王在北疆也隻能做個泥塑菩薩。</p>
楊玄腦海裏各種分析, 說道：“當初衛王選了太平，那時下官隻是個縣令，麵對這等天潢貴胄。廖副使，說實話，下官沒有反抗的餘地。”</p>
他看了廖勁一眼, 老鬼淡淡的道：“無法反抗？為何不見你訴苦？”</p>
楊玄苦笑。</p>
“下官在想, 既然無法反抗, 那何不如閉眼享受。”</p>
廖勁看著他，良久拍拍他的肩膀, “辛苦你了！”</p>
衛王說是要來北疆時, 整個北疆都在不安。黃春輝已經做好了在桃縣迎接衛王的準備, 並做好了和衛王進行拉鋸戰的準備。</p>
你要拉攏老夫, 老夫打瞌睡。你要拉攏老廖, 老廖打瞌睡……咱們北疆都是一群瞌睡蟲, 讓你無處下手。</p>
但沒想到衛王卻轉個彎，奔太平去了。當時黃春輝還為此唏噓了一陣子，擔心太平會被這位傳聞暴戾的皇子弄個天翻地覆。</p>
“當初桃縣上下都在擔心太平會被攪個天翻地覆，沒想到卻平靜如此，你是用了什麽手段壓製住了衛王？”</p>
這個問題問得好！</p>
楊玄苦笑，“當初衛王來了太平, 下官心中如十五個吊桶打水, 七上八下的。可沒多久，下官卻發現衛王頗為嫻靜。”</p>
衛王嫻靜？老夫特麽！</p>
看到老廖的腮幫子鼓動了一下，楊玄果斷改口, “下官的坐騎無意間踩死了衛王的內弟。”</p>
廖勁看向他的眼神都不對勁了，“衛王莫非厭惡他的內弟？”</p>
“非也。從此下官與衛王便勢同水火。不過下官卻學了水磨工夫, 就這麽磨啊磨, 慢慢感化了衛王。”</p>
感化？</p>
廖勁覺得眼前的年輕人滿嘴都在跑火車……不, 是滿嘴跑大車。</p>
“衛王想廝殺, 下官給了他機會, 投桃報李嘛，衛王也給了下官麵子。”</p>
“交易？”</p>
“廖副使英明。”</p>
和黃春輝耷拉著老眼不同，這位廖副使堪稱是神目如電，目光炯炯。</p>
讓楊玄想吹個牛筆都得再三斟酌，最終大半真話，小半假話。</p>
大侄子就那個尿性，順毛捋自然順滑，誰逆著捋他的毛，就算是偽帝也得被他在心中劃幾刀。</p>
廖勁這番問話看似平淡，可幾度轉彎抹角，最後合在一起，讓楊玄冷汗直冒，知曉自己以前有些看低了這位看似尋常的副使。</p>
這一番問話下來，從人生觀到價值觀，楊玄都被廖勁問了個底掉。</p>
就差世界觀了。</p>
廖勁單手控馬，輕鬆寫意，突然開口，“這茫茫草原，看著令人心生悲涼之意。你覺著如何？”</p>
這不就是世界觀嗎？</p>
楊玄覺得自己已經被廖勁扒了外裳和內衣，廖勁正拉著自己身上僅有的褻褲不放，還在往下拽。</p>
是順著他的意境說些蒼涼的話，還是什麽？</p>
“小玄子，給他整一首蒼茫的天涯是我滴愛！”</p>
接下來就是艾瑞巴蒂，廣場舞跳起來。</p>
可楊玄還不到二十歲，這個年紀玩深沉，會被廖勁這等老鬼看破。</p>
楊玄幹咳一聲，“下官看到的卻是明年的夏季草原，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p>
我看到的是希望！</p>
三觀被摸清了，上路吧！</p>
前方斥候不斷遊走，而且都是便衣。</p>
楊玄尋個機會拖後了些。</p>
老賊湊過來低聲道：“這位副使果真是不露聲色之極，老夫看便是烏梢蛇一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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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本事就當麵說！</p>
楊玄淡淡的道：“此次來桃縣，我算是真的進了他們的眼，所以借此機會要探探我的底，否則如何放心用？”</p>
“郎君，有個問題，為何不都換了便衣？”</p>
“這也是我的問題。”</p>
按理來救人就該便衣而行，如此就算是被馬賊哨探到了，也能蒙蔽他們。</p>
楊玄說道：“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是一次施恩！”</p>
穿著大唐甲衣來救人，威風吧？</p>
身份明確，回家趕緊給家人說說北疆軍隊的好處，以後記得站隊。</p>
黃春輝何等的老謀深算，這等事兒楊玄壓根不加考慮。在經過了一番被詢問之後，楊玄對廖勁這位副使也死心了。</p>
都是老鬼，和他們說話要小心，甚至連動作都得留意。</p>
當夜，他們在草原深處宿營。</p>
因為擔心被發現，所以沒有篝火。</p>
楊玄此次不知要在桃縣待多久，怡娘給他準備了不少鹹菜和醬料。</p>
幹餅子放在胸口，傳遞溫度完畢，有些發軟的餅子攤開，抹上醬料，再來些鹹菜，卷起餅子，來一口。</p>
“美！”</p>
“咳咳！”廖勁來了。</p>
“副使。”</p>
“你這是什麽？”</p>
“自家做的醬料和鹹菜。”</p>
“有些意思，來，給老夫暖暖餅子。”</p>
楊玄想說我有狐臭，卻開不了口。</p>
“年輕人就是火力壯。”廖勁有些羨慕的看著楊玄毫不在意的把幹餅子放進懷裏。</p>
王老二說道：“是啊！郎君這天氣還洗冷水澡呢！”</p>
廖勁吃了一條鹹菜，“酸！”</p>
當夜，斥候幾度往來。</p>
楊玄沒管，睡的很香。</p>
睡沒多久，有人叫醒了楊玄。</p>
“副使請你去。”</p>
廖勁站在營地邊緣，怔怔的看著遠方。</p>
“副使。”楊玄忍住了一個哈欠，覺得胸口憋悶。</p>
“馬賊偽裝成了小部族，就在前方七八裏之外。”</p>
“那就突襲吧。”楊玄隨口道。</p>
至於權貴子弟的感激，他真的無所謂。</p>
真到了他扯旗的時候，除去極少數人之外，其他人站隊不會是因為交情，定然是為了利益。</p>
“北疆需要友誼。”</p>
“是，下官淺薄了。”</p>
“你不是淺薄。年輕人總以為天不高，地不厚，哪怕前路困難重重，可隻要趟過去就是了。我等老了，知曉做事之難。個人榮辱不算什麽，可北疆卻需要幫助。”</p>
“是。”楊玄真的有些感動了。</p>
對於黃春輝和廖勁而言，地位已經差不多到頂了，按理也該攤平享受了。可黃春輝卻堅持為大唐戍邊。</p>
廖勁若是換個地方，憑他的資曆弄個節度使也不是難事。誰願意屈居人下？可他就甘願為黃春輝打下手。</p>
“若是突襲，馬賊絕望之下定然會弄死他們。如此，老夫將率精銳潛入，你這邊能算得上精銳的幾人？”</p>
楊玄指指身後。</p>
“全數都是精銳。”</p>
烏達帶著的護衛本就是那個神秘部族的精銳力量，經過在太平的操練後，更是脫胎換骨。</p>
“嗯？”</p>
“此次攻打瓦謝部，他們曾被千餘敵軍圍困，隻是一個突擊就衝出了重圍。”</p>
“好漢子！”</p>
“那全去？”</p>
“選十餘人吧。”</p>
少頃，一支五十餘人的精銳力量準備完畢。</p>
“馬賊約有五六百。”一個斥候在介紹情況。</p>
十打一。</p>
廖勁看了楊玄一眼，楊玄點頭，“問題不大。”</p>
斥候繼續說道：“賊酋餘福，大唐人，麾下馬賊有大唐人，有北遼人，有草原散落的人，六百餘。”</p>
“郎君，什麽是散落的人？”王老二最近學習很用功。</p>
楊玄隨口道：“草原街溜子。”</p>
廖勁問道：“什麽街溜子？”</p>
呃！</p>
楊玄笑道：“就是遊手好閑，無所事事的一群人。”</p>
“不就是惡少和遊俠兒嗎？”</p>
“是。”</p>
這時候的惡少和遊俠兒名聲已經臭了，就和街溜子差不多。</p>
頂著夜霜，五十人出發了。</p>
稍後，剩下的騎兵們也出發了。</p>
為了不驚動馬賊，馬蹄都包裹了布料，而且速度放緩。</p>
騎馬一陣，下來快速步行一陣。</p>
快接近目的地時，前方倒著兩個馬賊的屍骸。</p>
“副使，馬賊機警，我等沒問話。”摸暗哨的斥候羞愧難當。</p>
“知道了。”</p>
若是換個文官領軍，定然會喋喋不休的嗬斥：什麽為何不要口供，沒有口供如何知曉人質在何處。</p>
所以術業有專攻，別去胡亂摻和你不懂的事兒。</p>
那個世界裏文官最喜插手征伐的事兒，以宋朝最嚴重。僥幸勝利一次，頓時全體狂歡。但更多的是撲街，最後把國運都撲沒了。</p>
大唐還好，文官和武將沒那麽多界限。文官同樣弓馬嫻熟，而且對武事頗感興趣。</p>
營地就在前方。</p>
一個斥候摸了回來。</p>
“四麵都有崗哨。”</p>
狗曰的，夠小心！</p>
廖勁點頭，“楊玄選一處。”</p>
楊玄選擇了背麵，難度最大。</p>
“去吧。”</p>
老賊帶著兩個護衛摸了過去。</p>
營地裏偶爾能聽到咳嗽聲，以及戰馬的低鳴。</p>
良久，三隊人回來了，身上帶著血腥味。</p>
廖勁看了楊玄一眼，示意他的人呢。</p>
“那裏。”</p>
老賊帶著人也回來了。</p>
“三個。”老賊淡淡的道。</p>
老賊為他爭臉了。</p>
廖勁指指裏麵，低聲道：“不知那些人被囚禁於何處，所以突進去後，楊玄你領一隊人在左側，右邊一隊，老夫帶著人走中間，就一條，要快。”</p>
邊上一人遺憾的道：“可惜沒拿到口供，不知人質在何處，否則何須這般麻煩？”</p>
老賊輕聲道：“人質必然靠近大帳。”</p>
咦！</p>
眾人看向老賊。</p>
楊玄淡淡的道：“這是下官的隨從，有些偷雞摸狗的本事。”</p>
老賊笑道：“賊和官兵不同，賊一般會把重要財物和人安置在大帳周圍，如此一旦遇襲，首領第一件事就是帶著財寶或是人逃竄。”</p>
軍隊不同，軍隊遇襲必須要反擊。</p>
眾人的目光緩緩投向淩晨的營地。</p>
大帳的周圍有一溜帳篷。</p>
老賊指著右邊一個帳篷說道：“看，好似有人在外麵打盹。”</p>
“對，不少人，少說十餘人。”</p>
先前天黑，此刻漸漸多了天光，那十餘人模模糊糊的出現在視線內。</p>
“好！”廖勁欣賞的看著老賊，“哪的？”</p>
老賊嘿嘿一笑，“關中的。”</p>
“以前做什麽的？”</p>
“和貴人們做些買賣。”</p>
貴人們？</p>
楊玄一想也對，值得盜墓賊下手的必然是貴人的墓穴。</p>
隻是做買賣這個說法值得商榷。</p>
“這本領了得，若是為斥候，當可橫行！”廖勁頗為讚許。</p>
“準備！”</p>
這次用不著分開了。</p>
五十人緩緩逼近營地。</p>
輕鬆翻過柵欄。</p>
悄然摸進去。</p>
“啊……”</p>
右側一個帳篷裏傳來了哈欠聲，接著一個馬賊揉著眼睛走出來。</p>
正好看到摸進來的五十人。</p>
雙方大眼瞪小眼。</p>
“鬼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