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玄來到臨安時，看到幾個異族商人在城門外交談，守城的軍士和小吏在檢查他們隨行車隊攜帶的貨物。</p>
老賊低罵道：“郎君，這些狗曰的學了咱們太平做生意。”</p>
“意料中事。”楊玄不覺得和草原人做生意是太平的特權。</p>
“可臨安商人更多，更有錢。”老賊分析道：“小人覺著做生意就和盜墓似的，就喜歡去大的地方。”</p>
“這話怎麽說？”楊玄覺老賊大概是身邊最敬業的一個，幹一行就愛一行。</p>
“小人第一次出手是盜了個縣丞的墓穴，歡喜的不行。可第二次小人再看到縣丞或是主簿的墓穴便覺著沒意思。”</p>
王老二插嘴，“縣丞……就是老曹的墓穴？”</p>
楊玄眼皮跳了一下，覺得老曹聽到這話，大概率會把這娃追殺五條街。。</p>
“老二真是聰慧。”老賊笑的慈祥，“第二次小人就去盜了個縣令的墓穴，第三次是郎中，第四次是侍郎……”</p>
“這個盜墓賊好有上進心，都內卷了。”朱雀唏噓著。</p>
“最後呢？”王老二問道。</p>
老賊唏噓道：“老夫盜來盜去，連宰相的墓穴都盜過，舉目四顧心茫然。”</p>
無敵了。</p>
“老夫無聊至極，後來有人說北遼那邊的皇族墓穴頗有特色，老夫就去了，這一去啊！果然刺激。”</p>
“那些侍衛一路追殺，不死不休，老夫沒辦法，隻能故意犯事，進了牢中躲避。”</p>
楊玄一路到了州廨外。</p>
“楊明府。”</p>
門子笑吟吟的拱手。</p>
楊玄指指裏麵，“可要通稟？”</p>
上次他來就直接進去，可老劉的脾氣難說，興許變了。</p>
門子依舊笑吟吟的, “隻管去。”</p>
別特麽埋下了刀斧手在等著我。</p>
上次老劉派了人去告誡他收斂些，按照規矩楊玄就該馬上來臨安解釋, 可他忙啊！又去了草原上滅族。</p>
老劉不會發火吧？</p>
劉擎坐在值房中, 一個商人模樣的男子跪在前方。</p>
“來北疆做生意歡迎, 可陳州不歡迎那等無恥之徒。”</p>
盧強聲色俱厲。</p>
商人垂首，“小人知錯。”</p>
“知錯？”</p>
劉擎開口, “昨日他淩辱婦人，為何不抓？”</p>
另一邊跪著個小吏，小吏惶然道：“使君, 小人一時糊塗，不過……”，他看了商人一眼，眼中有狡黠之色, “使君，他是王氏的人。”</p>
劉擎淡淡道：“一家五姓的王氏？”</p>
商人抬頭，從容的道：“正是。”</p>
“所以就能酒後淩辱婦人？”</p>
“所以你就敢私下幫他了結？”</p>
商人低頭，“小人酒後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不過記得那個婦人勾搭小人，小人一時沒把持住。”</p>
小吏點頭，“是啊！，使君，那個婦人確實勾引了他。”</p>
劉擎拿起一份文書, “張氏事後試圖自盡，用木釵捅入胸中, 目下正在救治。”</p>
商人默然。</p>
小吏默然。</p>
“你覺著一家五姓的名頭能讓你縱橫大唐？”</p>
“小人不敢。”</p>
“老夫看你敢的。”</p>
商人低頭, 眼中多了一抹冷意。</p>
他從長安來北疆, 這一路難免寂寞難耐。昨日他喝多了酒，就發了性子，把酒樓幫忙的婦人睡了。</p>
這等蠻荒地方的婦人，睡了就睡了吧。</p>
他說道：“小人給了錢。”</p>
給錢就是交易。</p>
這等手段他用的頗為嫻熟。</p>
加上王氏的名頭, 哪個官員會為了這等事來弄他？</p>
商人的嘴角微微翹起。</p>
隻要婦人不死，這事兒就不是事，最多再賠些錢罷了。</p>
小吏也低頭忍住得意。</p>
他此次幫了商人一把, 按照規矩，商人自然會回報一二。他不求什麽，隻求離開北疆。</p>
</p>
哪怕是去別的地方做個小吏都行。</p>
二人身心放鬆，頗為愉悅。</p>
“使君！”</p>
盧強的聲音有些驚訝。</p>
商人和小吏抬頭, 就見劉擎拿出了橫刀。</p>
左手握著刀鞘, 右手握著刀柄。</p>
劉擎一怔，“老夫怎地又想著拔刀，都是那個小崽子惹的。老盧。”</p>
“在。”</p>
“拿棍子來。”</p>
“使君！”邊上的官員覺得不妥當。</p>
劉擎突然咆哮，“棍子！”</p>
外麵的人也被嚇的一跳，趕緊弄了一根棍子進來。</p>
盧強接過棍子，“長了些，使君用著累。你拿著。”</p>
盧強一刀斬斷多餘的部分，再遞給劉擎。</p>
熟練的讓人愕然。</p>
“還是老盧貼心。”劉擎接過棍子，摩挲了一下，唏噓道：“若是老夫今日放過你，想來便和王氏結下了善緣，以後調遣升遷時自然有用。”</p>
商人本心生畏懼，聽到這話後，就笑道：“使君放心，一切好說。”</p>
王氏也需要擴張自己的勢力，最近北疆成了刷功勞的香餑餑，許多人都削尖腦袋想過來。</p>
劉擎緩緩走下來。</p>
“老夫若是願意對權貴低頭，何至於在北疆苦熬？”</p>
“人人都想著升官發財，人人都想著奉承權貴，可百姓呢？誰來管百姓的死活？”</p>
棍子揮舞。</p>
楊玄剛進了州廨，就聽到慘嚎聲。</p>
“嗷！”</p>
接著便是劉擎的咆哮。</p>
“權貴是了不起，可老夫隻要在陳州一日，你等就別想為所欲為！”</p>
這是誰把老頭惹了？</p>
楊玄止步。</p>
慘嚎聲持續，晚些，慘嚎聲越來越近，一個商人，一個小吏被人架了出來。</p>
“楊明府！”商人竟然認得楊玄，忍住劇痛說道：“求楊明府求我。”</p>
楊玄問道：“你認識我？”</p>
“小人是王氏的人，那次楊明府去王氏時，小人見過楊明府。”</p>
楊玄想起來了，當時他剛進長安城沒多久，王豆香請他去了一次王氏。</p>
“這是犯事了？”</p>
架著他的軍士說道：“昨日此人酒後淩辱了婦人，婦人欲自盡，使君大怒。”</p>
商人哀求道：“小人隻是一時糊塗，還給了錢。”</p>
“給錢了？”</p>
“是啊！”</p>
“你可是覺著什麽都能用錢買到？”</p>
“……”</p>
啪！</p>
楊玄收回手，滿意的看著商人的臉頰快速腫起，輕聲道：“許多時候，錢買不到自己的小命。”</p>
到了值房外，楊玄大聲道：“使君，楊玄求見。”</p>
劉擎剛使喚了一陣棍子，有些氣喘籲籲的，聞言冷笑，“特娘的如今都自己通稟了，老盧，你說說，是不是老夫往日對他太縱容了些？”</p>
盧強一本正經的道：“要不……也毒打一頓？”</p>
劉擎看了擱在案幾邊的棍子一眼，幹咳一聲，“進來吧，對了，那個王老二可跟來了？”</p>
“使君，我在這！”</p>
王老二在堂外露個頭。</p>
笑的很開心。</p>
劉擎擺手，“去去去，前麵去歇息。老夫看到你就頭疼。”</p>
王老二很傷心，被楊玄一腳踹了出去，“去前麵等我。”</p>
進了值房，劉擎麵色不善，“據說太平如今已經成了商人的地盤？”</p>
“哪有，使君不知，太平窮啊！”</p>
楊玄知曉老頭不會平白無故再度提及此事，聯想到先前城門外的異族商人，他知曉這還是利益牽動。</p>
做生意的人都希望壟斷，臨安是州廨所在地，那些官員看到了做生意的好處，甚至是私下還得了好處，會不會動心？</p>
於是太平這個競爭者就顯得格外的麵目可憎。</p>
“瓦謝部如今虎視眈眈，華卓發誓要把下官剁成肉泥，第八次攻陷太平城。下官隻想自保，可沒錢如何自保？下官……難啊！”</p>
老頭應當不會收黑錢了吧？</p>
楊玄偷偷瞥了劉擎一眼。</p>
劉擎麵無表情的道：“可有異族人進城打探消息？”</p>
這是那些人在給太平挑刺，至於老頭，大概率幫他壓了不少。</p>
“使君，太平城不大，城中什麽情況瓦謝部壓根就無需打探啊！”</p>
一座小城裏能有什麽？</p>
不就是一群人犯，外加太平軍嗎？</p>
太平軍多少人華卓會不知道？</p>
所以擔心什麽？</p>
劉擎擺擺手，“滾吧。”</p>
“是。”楊玄笑嘻嘻的道：“使君，下官最近事務繁多，累慘了，想在臨安歇息數日……可行否？”</p>
“滾！”</p>
我就當你答應了……楊玄麻溜的滾了。</p>
身後，盧強說道：“那些人想讓太平重新關閉城門，重新成為那個流放地，聲音不少啊！”</p>
“那又如何？”</p>
“使君，要小心被人捅刀子。”</p>
“老夫被人捅了一輩子刀子，何曾在意？”</p>
“那他們若是再來建言……”</p>
“老盧。”</p>
“在。”</p>
劉擎看著他，“老夫是陳州刺史，陳州不隻是臨安，還有章羽，太平……那些人在想什麽老夫知曉，不外乎便是收了商人的錢，想逼迫太平停止貿易，你以為他們想什麽？”</p>
盧強當然知曉，“太平停止貿易，那些商人會轉到臨安來，那些商人無需冒著被劫掠的風險去太平交易。”</p>
“商人能給陳州帶來財富，可商人也會腐蝕陳州的骨頭，老盧，老夫今日親自出手打斷了那二人的腿，就是想告訴那些商人，都收斂些。”</p>
盧強點頭，“對了，楊玄突然想著在臨安歇息數日，怕是目的不純。”</p>
劉擎笑了笑，“小崽子這是想和那些人打擂台呢！”</p>
“不管？”</p>
“管什麽？老夫說過，老夫是陳州的刺史，不是臨安的縣令，讓他們自己去打擂台。”</p>
沒多久，就有人來稟告。</p>
“使君，楊明府令人去那些大商人的住所傳信，說是歡迎他們去太平經商，還請他們明日去逆旅相聚。”</p>
盧強苦笑，“果然是有備而來，這是要反擊呢！”</p>
劉擎淡淡的道：“老夫說過了，看他們鬧。”</p>
……</p>
韓立就是支持關閉太平貿易的官員之一，而且是態度最為堅定的一個。</p>
幾個官員此刻就聚集在他的值房內。</p>
“楊玄已經到了，使君那邊大概會嗬斥一番。”韓立鼓舞了一下大夥兒的士氣。</p>
“可使君對楊玄頗為偏愛，不，是偏愛的離譜，連五縣縣令都看不下去了。”</p>
“是啊！”</p>
韓立淡淡的道：“咱們在這裏使勁，那些商人也有自己的法子，斷絕和太平一切貿易，隨後用更好的價錢把那些草原商人引過來。”</p>
他看看眾人，“大商人不與太平貿易，草原上再多的貨物太平也接受不了。楊玄大概也感受到了危機，這才親自來臨安邀請這些商人去太平。”</p>
眾人不禁都笑了起來。</p>
等他們走後，心腹送上熱茶，輕聲道：“那些商人先前送來了金銀，大約價值五千錢。”</p>
韓立輕啜一口熱茶，渾身放鬆，愜意的道：“千裏做官為何？不就是為了錢財和享受嗎？”</p>
心腹笑道：“可不是，陳州這等地方為官就如同是坐牢，沒錢誰幹？”</p>
韓立蹙眉看著他，“粗鄙！”</p>
心腹束手而立，“是。”</p>
韓立淡淡的道：“老夫捫心自問，在陳州這些年堪稱是兢兢業業，可家中老妻穿不起好看些的衣裳，戴不起金銀首飾。這些也就罷了。可老夫的孩子在陳州請不起好先生，吃頓好的都歡喜不已。”</p>
韓立的眸中多了一抹痛恨，“若非情不得已，誰願意和那些卑賤的商人打交道？”</p>
“老夫和無數官吏在陳州煎熬，可誰管我們？長安無人看陳州一眼！”</p>
韓立深吸一口氣，笑了笑，“他們不管，我等難道隻能坐以待斃？自然要為自己謀一條路子，老夫，無愧於心！”</p>
心腹聽的膽戰心驚，但卻又覺得很有道理，“參軍，那楊玄的動作……”</p>
韓立譏誚的道：“那些商人都是見錢眼開之輩，太平小，且危險，他們自然願意留在臨安。你且等著看，楊玄此行必然灰頭土臉。”</p>
……</p>
楊玄包下了城中的一家逆旅，隨即安排人去傳話。</p>
他自己坐在大堂裏喝酒。</p>
掌櫃對於這等豪客很是客氣，令妻子出來招呼。</p>
“別弄這個。”楊玄看了掌櫃一眼。</p>
掌櫃幹笑，“有時候生意不好……”</p>
楊玄滿頭黑線，掌櫃說道：“小人這裏也兼職青樓。”</p>
合著他的妻子就是老鴇？</p>
楊玄擺擺手。</p>
“去吧。”掌櫃笑著送走了妻子。</p>
“楊明府。”</p>
“說。”</p>
“可能留下墨寶？”</p>
楊玄認真看了掌櫃一眼，“我的字不好。”</p>
掌櫃笑的諂媚，“字好不好的，這和字沒關係。”</p>
“和什麽有關係？”</p>
“身份。”</p>
這個馬屁拍的堪稱是粗俗，卻令人格外的酸爽。</p>
“兩個字送你。”</p>
掌櫃大喜，馬上弄來了文房四寶，磨墨，攤開上好的紙。</p>
楊玄提起筆，一揮而就。</p>
——誠信！</p>
“誠信……好字！”</p>
掌櫃讚不絕口。</p>
陳州數得著的大商人金巧的宅子裏，老賊不卑不亢的道：“我家郎君請金郎君明日上午辰時末前往城中黃氏逆旅一會。”</p>
金巧捋捋山羊胡，微笑道：“不知何事？”</p>
老賊說道：“事關諸位未來前程之事。明日我家郎君所說的每一句話，太平上下將會一一遵行。”</p>
危言聳聽！</p>
至於什麽前程好處，空口白牙誰不會說？</p>
金巧隻是微笑。</p>
這裏是陳州，不是太平，他可以不鳥楊玄。</p>
老賊最後說道：</p>
“我家郎君說了，誠信二字值千金！”</p>
老賊低罵道：“郎君，這些狗曰的學了咱們太平做生意。”</p>
“意料中事。”楊玄不覺得和草原人做生意是太平的特權。</p>
“可臨安商人更多，更有錢。”老賊分析道：“小人覺著做生意就和盜墓似的，就喜歡去大的地方。”</p>
“這話怎麽說？”楊玄覺老賊大概是身邊最敬業的一個，幹一行就愛一行。</p>
“小人第一次出手是盜了個縣丞的墓穴，歡喜的不行。可第二次小人再看到縣丞或是主簿的墓穴便覺著沒意思。”</p>
王老二插嘴，“縣丞……就是老曹的墓穴？”</p>
楊玄眼皮跳了一下，覺得老曹聽到這話，大概率會把這娃追殺五條街。。</p>
“老二真是聰慧。”老賊笑的慈祥，“第二次小人就去盜了個縣令的墓穴，第三次是郎中，第四次是侍郎……”</p>
“這個盜墓賊好有上進心，都內卷了。”朱雀唏噓著。</p>
“最後呢？”王老二問道。</p>
老賊唏噓道：“老夫盜來盜去，連宰相的墓穴都盜過，舉目四顧心茫然。”</p>
無敵了。</p>
“老夫無聊至極，後來有人說北遼那邊的皇族墓穴頗有特色，老夫就去了，這一去啊！果然刺激。”</p>
“那些侍衛一路追殺，不死不休，老夫沒辦法，隻能故意犯事，進了牢中躲避。”</p>
楊玄一路到了州廨外。</p>
“楊明府。”</p>
門子笑吟吟的拱手。</p>
楊玄指指裏麵，“可要通稟？”</p>
上次他來就直接進去，可老劉的脾氣難說，興許變了。</p>
門子依舊笑吟吟的, “隻管去。”</p>
別特麽埋下了刀斧手在等著我。</p>
上次老劉派了人去告誡他收斂些，按照規矩楊玄就該馬上來臨安解釋, 可他忙啊！又去了草原上滅族。</p>
老劉不會發火吧？</p>
劉擎坐在值房中, 一個商人模樣的男子跪在前方。</p>
“來北疆做生意歡迎, 可陳州不歡迎那等無恥之徒。”</p>
盧強聲色俱厲。</p>
商人垂首，“小人知錯。”</p>
“知錯？”</p>
劉擎開口, “昨日他淩辱婦人，為何不抓？”</p>
另一邊跪著個小吏，小吏惶然道：“使君, 小人一時糊塗，不過……”，他看了商人一眼，眼中有狡黠之色, “使君，他是王氏的人。”</p>
劉擎淡淡道：“一家五姓的王氏？”</p>
商人抬頭，從容的道：“正是。”</p>
“所以就能酒後淩辱婦人？”</p>
“所以你就敢私下幫他了結？”</p>
商人低頭，“小人酒後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不過記得那個婦人勾搭小人，小人一時沒把持住。”</p>
小吏點頭，“是啊！，使君，那個婦人確實勾引了他。”</p>
劉擎拿起一份文書, “張氏事後試圖自盡，用木釵捅入胸中, 目下正在救治。”</p>
商人默然。</p>
小吏默然。</p>
“你覺著一家五姓的名頭能讓你縱橫大唐？”</p>
“小人不敢。”</p>
“老夫看你敢的。”</p>
商人低頭, 眼中多了一抹冷意。</p>
他從長安來北疆, 這一路難免寂寞難耐。昨日他喝多了酒，就發了性子，把酒樓幫忙的婦人睡了。</p>
這等蠻荒地方的婦人，睡了就睡了吧。</p>
他說道：“小人給了錢。”</p>
給錢就是交易。</p>
這等手段他用的頗為嫻熟。</p>
加上王氏的名頭, 哪個官員會為了這等事來弄他？</p>
商人的嘴角微微翹起。</p>
隻要婦人不死，這事兒就不是事，最多再賠些錢罷了。</p>
小吏也低頭忍住得意。</p>
他此次幫了商人一把, 按照規矩，商人自然會回報一二。他不求什麽，隻求離開北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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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去別的地方做個小吏都行。</p>
二人身心放鬆，頗為愉悅。</p>
“使君！”</p>
盧強的聲音有些驚訝。</p>
商人和小吏抬頭, 就見劉擎拿出了橫刀。</p>
左手握著刀鞘, 右手握著刀柄。</p>
劉擎一怔，“老夫怎地又想著拔刀，都是那個小崽子惹的。老盧。”</p>
“在。”</p>
“拿棍子來。”</p>
“使君！”邊上的官員覺得不妥當。</p>
劉擎突然咆哮，“棍子！”</p>
外麵的人也被嚇的一跳，趕緊弄了一根棍子進來。</p>
盧強接過棍子，“長了些，使君用著累。你拿著。”</p>
盧強一刀斬斷多餘的部分，再遞給劉擎。</p>
熟練的讓人愕然。</p>
“還是老盧貼心。”劉擎接過棍子，摩挲了一下，唏噓道：“若是老夫今日放過你，想來便和王氏結下了善緣，以後調遣升遷時自然有用。”</p>
商人本心生畏懼，聽到這話後，就笑道：“使君放心，一切好說。”</p>
王氏也需要擴張自己的勢力，最近北疆成了刷功勞的香餑餑，許多人都削尖腦袋想過來。</p>
劉擎緩緩走下來。</p>
“老夫若是願意對權貴低頭，何至於在北疆苦熬？”</p>
“人人都想著升官發財，人人都想著奉承權貴，可百姓呢？誰來管百姓的死活？”</p>
棍子揮舞。</p>
楊玄剛進了州廨，就聽到慘嚎聲。</p>
“嗷！”</p>
接著便是劉擎的咆哮。</p>
“權貴是了不起，可老夫隻要在陳州一日，你等就別想為所欲為！”</p>
這是誰把老頭惹了？</p>
楊玄止步。</p>
慘嚎聲持續，晚些，慘嚎聲越來越近，一個商人，一個小吏被人架了出來。</p>
“楊明府！”商人竟然認得楊玄，忍住劇痛說道：“求楊明府求我。”</p>
楊玄問道：“你認識我？”</p>
“小人是王氏的人，那次楊明府去王氏時，小人見過楊明府。”</p>
楊玄想起來了，當時他剛進長安城沒多久，王豆香請他去了一次王氏。</p>
“這是犯事了？”</p>
架著他的軍士說道：“昨日此人酒後淩辱了婦人，婦人欲自盡，使君大怒。”</p>
商人哀求道：“小人隻是一時糊塗，還給了錢。”</p>
“給錢了？”</p>
“是啊！”</p>
“你可是覺著什麽都能用錢買到？”</p>
“……”</p>
啪！</p>
楊玄收回手，滿意的看著商人的臉頰快速腫起，輕聲道：“許多時候，錢買不到自己的小命。”</p>
到了值房外，楊玄大聲道：“使君，楊玄求見。”</p>
劉擎剛使喚了一陣棍子，有些氣喘籲籲的，聞言冷笑，“特娘的如今都自己通稟了，老盧，你說說，是不是老夫往日對他太縱容了些？”</p>
盧強一本正經的道：“要不……也毒打一頓？”</p>
劉擎看了擱在案幾邊的棍子一眼，幹咳一聲，“進來吧，對了，那個王老二可跟來了？”</p>
“使君，我在這！”</p>
王老二在堂外露個頭。</p>
笑的很開心。</p>
劉擎擺手，“去去去，前麵去歇息。老夫看到你就頭疼。”</p>
王老二很傷心，被楊玄一腳踹了出去，“去前麵等我。”</p>
進了值房，劉擎麵色不善，“據說太平如今已經成了商人的地盤？”</p>
“哪有，使君不知，太平窮啊！”</p>
楊玄知曉老頭不會平白無故再度提及此事，聯想到先前城門外的異族商人，他知曉這還是利益牽動。</p>
做生意的人都希望壟斷，臨安是州廨所在地，那些官員看到了做生意的好處，甚至是私下還得了好處，會不會動心？</p>
於是太平這個競爭者就顯得格外的麵目可憎。</p>
“瓦謝部如今虎視眈眈，華卓發誓要把下官剁成肉泥，第八次攻陷太平城。下官隻想自保，可沒錢如何自保？下官……難啊！”</p>
老頭應當不會收黑錢了吧？</p>
楊玄偷偷瞥了劉擎一眼。</p>
劉擎麵無表情的道：“可有異族人進城打探消息？”</p>
這是那些人在給太平挑刺，至於老頭，大概率幫他壓了不少。</p>
“使君，太平城不大，城中什麽情況瓦謝部壓根就無需打探啊！”</p>
一座小城裏能有什麽？</p>
不就是一群人犯，外加太平軍嗎？</p>
太平軍多少人華卓會不知道？</p>
所以擔心什麽？</p>
劉擎擺擺手，“滾吧。”</p>
“是。”楊玄笑嘻嘻的道：“使君，下官最近事務繁多，累慘了，想在臨安歇息數日……可行否？”</p>
“滾！”</p>
我就當你答應了……楊玄麻溜的滾了。</p>
身後，盧強說道：“那些人想讓太平重新關閉城門，重新成為那個流放地，聲音不少啊！”</p>
“那又如何？”</p>
“使君，要小心被人捅刀子。”</p>
“老夫被人捅了一輩子刀子，何曾在意？”</p>
“那他們若是再來建言……”</p>
“老盧。”</p>
“在。”</p>
劉擎看著他，“老夫是陳州刺史，陳州不隻是臨安，還有章羽，太平……那些人在想什麽老夫知曉，不外乎便是收了商人的錢，想逼迫太平停止貿易，你以為他們想什麽？”</p>
盧強當然知曉，“太平停止貿易，那些商人會轉到臨安來，那些商人無需冒著被劫掠的風險去太平交易。”</p>
“商人能給陳州帶來財富，可商人也會腐蝕陳州的骨頭，老盧，老夫今日親自出手打斷了那二人的腿，就是想告訴那些商人，都收斂些。”</p>
盧強點頭，“對了，楊玄突然想著在臨安歇息數日，怕是目的不純。”</p>
劉擎笑了笑，“小崽子這是想和那些人打擂台呢！”</p>
“不管？”</p>
“管什麽？老夫說過，老夫是陳州的刺史，不是臨安的縣令，讓他們自己去打擂台。”</p>
沒多久，就有人來稟告。</p>
“使君，楊明府令人去那些大商人的住所傳信，說是歡迎他們去太平經商，還請他們明日去逆旅相聚。”</p>
盧強苦笑，“果然是有備而來，這是要反擊呢！”</p>
劉擎淡淡的道：“老夫說過了，看他們鬧。”</p>
……</p>
韓立就是支持關閉太平貿易的官員之一，而且是態度最為堅定的一個。</p>
幾個官員此刻就聚集在他的值房內。</p>
“楊玄已經到了，使君那邊大概會嗬斥一番。”韓立鼓舞了一下大夥兒的士氣。</p>
“可使君對楊玄頗為偏愛，不，是偏愛的離譜，連五縣縣令都看不下去了。”</p>
“是啊！”</p>
韓立淡淡的道：“咱們在這裏使勁，那些商人也有自己的法子，斷絕和太平一切貿易，隨後用更好的價錢把那些草原商人引過來。”</p>
他看看眾人，“大商人不與太平貿易，草原上再多的貨物太平也接受不了。楊玄大概也感受到了危機，這才親自來臨安邀請這些商人去太平。”</p>
眾人不禁都笑了起來。</p>
等他們走後，心腹送上熱茶，輕聲道：“那些商人先前送來了金銀，大約價值五千錢。”</p>
韓立輕啜一口熱茶，渾身放鬆，愜意的道：“千裏做官為何？不就是為了錢財和享受嗎？”</p>
心腹笑道：“可不是，陳州這等地方為官就如同是坐牢，沒錢誰幹？”</p>
韓立蹙眉看著他，“粗鄙！”</p>
心腹束手而立，“是。”</p>
韓立淡淡的道：“老夫捫心自問，在陳州這些年堪稱是兢兢業業，可家中老妻穿不起好看些的衣裳，戴不起金銀首飾。這些也就罷了。可老夫的孩子在陳州請不起好先生，吃頓好的都歡喜不已。”</p>
韓立的眸中多了一抹痛恨，“若非情不得已，誰願意和那些卑賤的商人打交道？”</p>
“老夫和無數官吏在陳州煎熬，可誰管我們？長安無人看陳州一眼！”</p>
韓立深吸一口氣，笑了笑，“他們不管，我等難道隻能坐以待斃？自然要為自己謀一條路子，老夫，無愧於心！”</p>
心腹聽的膽戰心驚，但卻又覺得很有道理，“參軍，那楊玄的動作……”</p>
韓立譏誚的道：“那些商人都是見錢眼開之輩，太平小，且危險，他們自然願意留在臨安。你且等著看，楊玄此行必然灰頭土臉。”</p>
……</p>
楊玄包下了城中的一家逆旅，隨即安排人去傳話。</p>
他自己坐在大堂裏喝酒。</p>
掌櫃對於這等豪客很是客氣，令妻子出來招呼。</p>
“別弄這個。”楊玄看了掌櫃一眼。</p>
掌櫃幹笑，“有時候生意不好……”</p>
楊玄滿頭黑線，掌櫃說道：“小人這裏也兼職青樓。”</p>
合著他的妻子就是老鴇？</p>
楊玄擺擺手。</p>
“去吧。”掌櫃笑著送走了妻子。</p>
“楊明府。”</p>
“說。”</p>
“可能留下墨寶？”</p>
楊玄認真看了掌櫃一眼，“我的字不好。”</p>
掌櫃笑的諂媚，“字好不好的，這和字沒關係。”</p>
“和什麽有關係？”</p>
“身份。”</p>
這個馬屁拍的堪稱是粗俗，卻令人格外的酸爽。</p>
“兩個字送你。”</p>
掌櫃大喜，馬上弄來了文房四寶，磨墨，攤開上好的紙。</p>
楊玄提起筆，一揮而就。</p>
——誠信！</p>
“誠信……好字！”</p>
掌櫃讚不絕口。</p>
陳州數得著的大商人金巧的宅子裏，老賊不卑不亢的道：“我家郎君請金郎君明日上午辰時末前往城中黃氏逆旅一會。”</p>
金巧捋捋山羊胡，微笑道：“不知何事？”</p>
老賊說道：“事關諸位未來前程之事。明日我家郎君所說的每一句話，太平上下將會一一遵行。”</p>
危言聳聽！</p>
至於什麽前程好處，空口白牙誰不會說？</p>
金巧隻是微笑。</p>
這裏是陳州，不是太平，他可以不鳥楊玄。</p>
老賊最後說道：</p>
“我家郎君說了，誠信二字值千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