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騎風馳電掣般的出現在了淩晨的草原上。</p>
“章羽縣被攻打多久了？”</p>
楊玄勒馬問道。</p>
身邊的南賀愛撫了一下戰馬的脖頸，說道：“敵軍第一日到時已經是下午，不好攻城。章羽縣信使一日多一些到了太平縣，我軍輕騎而來，也就是一日多一些，算下來章羽縣已經被攻打兩日了。”</p>
“兩日。”楊玄想了想，“兩千人守護，杜輝若是指揮得當，我想應當沒問題。”</p>
南賀說道：“此刻我軍已經繞到了敵軍的身後，郎君，我請命率軍突襲敵軍。”</p>
五百騎突襲萬餘人的敵軍，風險之高讓人絕望。</p>
但南賀卻神色平靜，仿佛是去旅遊。</p>
那五百騎皆是如此。</p>
我太平軍，總算是有了勁旅的模樣！</p>
楊玄欣慰的道：“為何要去突襲？”</p>
南賀一怔，“難道……襲擾？”</p>
“或是敵軍破城的那一刻再突襲，敵軍鬆懈，弄不好會被一擊而敗。”老賊摸出兵書，準備翻找這條兵法的記錄。</p>
南賀讚道：“老賊長進不小。”</p>
老賊嘿嘿一笑。</p>
王老二瞪著眼睛，“老賊最近都穿花衣裳了。嗚嗚嗚……”</p>
老賊捂著王老二的嘴，笑道：“這孩子最近喜歡說胡話。”</p>
“暫且不突襲。”</p>
楊玄說道：“把信使叫來。”</p>
鄭武來了。</p>
“楊明府，小人願為前驅。”</p>
他願意死在最前麵。</p>
楊玄問道：“你最後再確定一遍，敵軍可是輕騎而來？”</p>
“是。”鄭武回想了一下，“斥候說敵軍烏壓壓一片，速度很快。”</p>
“輕騎而來，敵軍無法攜帶大量糧草，如今牧草豐盛，戰馬倒是還能有吃的，可人吃什麽？難道也去啃青草？”楊玄微笑道。</p>
南賀一驚，“突襲糧道？”</p>
楊玄點頭，“人以食為天，糧道是定然要突襲的。”</p>
老賊摸出炭筆，一邊聽一邊記錄，全神貫注。</p>
“敵軍護衛糧道的人不會少。”老賊提出了一個問題。</p>
“所以才叫做突襲！”</p>
南賀的能力沒問題，但楊玄在不斷成長。那個世界的兵法和各種知識在不斷滋養著他，讓他對事物的態度，以及處置事務的手段越來越‘偏’</p>
速度有些快了吧？楊玄的嘴角微微翹起。</p>
“五百騎去突襲萬餘士氣高昂的敵軍，毫無疑問會成為他們的盤中餐。”楊玄指著前方，“我們需要從另一個地方去打擊他們的士氣，讓他們心慌意亂，猜測不休。”</p>
老賊問道：“這是什麽計謀？”</p>
圍魏救趙……楊玄說道：“攻敵必救。”</p>
這個世界可沒有什麽魏國和趙國，強大的陳國籠罩了這塊土地多年，直至王朝末年，才出現了各路草莽。</p>
“斥候馬上打探敵軍運糧隊的消息。”</p>
“鄭武。”楊玄看著一臉堅毅的鄭武，“你帶著人，小心些，看看章羽縣如今的戰況。”</p>
“其他人。”楊玄說道：“下馬歇息，該吃吃，該喝喝，打個盹也成。”</p>
……</p>
此刻的章羽縣城頭破敗不堪。</p>
敵軍的營地裏升起了炊煙，能看到那些基波人懶洋洋的在營地外溜達，撒尿拉屎，毫不顧忌紮營必須挖坑的規矩。</p>
還有人衝著城頭方向撒尿，笑的格外的肆無忌憚。</p>
隻是兩日，杜輝的臉頰就瘦了不少，雙目深凹，頭發也有些淩亂。</p>
他幹咳一聲，在晨風中捋捋頭發，問道：“還剩多少人？”</p>
謝如的手臂有傷，這是昨日中午一個敵軍給他留下的紀念。</p>
“一千三。”</p>
“這一千三百人中，受傷的不少吧？”</p>
“是。”</p>
兩千人減員七百，若非是守城，這個比例能讓將士們崩潰。</p>
杜輝看看左右，那些將士神色疲憊，但依舊沒有懼色。</p>
“援軍何在？”</p>
一個軍士回身看著臨安方向。</p>
“來不及了。”一個老卒坐在地上，目光茫然的看著城中，“臨安就算是輕騎而來也來不及了。基波部……瘋了！”</p>
軍士說道：“這幾年他們一直安生，最多是來劫掠一番，此次卻要攻城，難道是準備攻下陳州嗎？”</p>
老卒搖頭，嗬嗬一笑，“除非三大部聯手，方能與陳州一戰。”</p>
軍士不解，“那咱們為何不滅了他們，一個個的滅。”</p>
這娃成不了將領……老卒笑道：“三大部的身後是潭州，赫連春盯著呢！三大部不妥當，潭州自然會出手。”</p>
謝如聽著這些辯駁，若是以往他定然要板著臉嗬斥一番，可此刻他卻無力的看著敵軍大營，輕聲道：“明府，若是太平縣來援，此刻該靠近章羽了。”</p>
“他來作甚？”杜輝冷冷的道：“太平能調動的人馬不過兩千五，他不滿老夫久矣，豈會為了老夫冒險？”</p>
興許楊明府能不計前嫌……謝如苦笑，“咱們唯一的指望便是他了。”</p>
“沒指望。”</p>
從發現敵軍開始，杜輝的心中偶爾也會泛起期冀，希望能看到右側出現援軍。</p>
但不論是往日的恩怨，還是敵軍勢大，都讓他知曉此事太難。</p>
他看了一眼左側。</p>
那邊是宣州。</p>
若是宣州輕騎而來，此戰還有希望。</p>
但這一切都寄托在了章羽能抵禦多久的基礎上。</p>
“敵軍出動了。”</p>
有人高呼。</p>
杜輝深吸一口氣。</p>
“戒備！”</p>
……</p>
鄭武回來了。</p>
興奮的道：“章羽縣還在，如今基波部正在攻打。”</p>
杜輝雖說陰鬱尖刻了些，但能力不錯……楊玄心中微動，念頭隨即消散，“戰況如何？”</p>
“很凶險。”</p>
楊玄能想象。</p>
“基波部攻擊如何？”</p>
“很穩。”</p>
不慌不忙嗎？</p>
楊玄點頭，“等待斥候的消息。”</p>
鄭武有些磨皮擦癢的，南賀看了閉眼的楊玄一眼，皺眉道：“安靜些。”</p>
楊玄在歇息。</p>
耳畔，朱雀在嘀咕。</p>
“兵法萬千，靠的是隨機應變。小玄子，不行就歇了吧，什麽杜輝，讓他灰灰。至於兄弟鬩於牆，他也算是你的兄弟？”</p>
朱雀滿嘴胡柴，把那句話的意思曲解的讓楊玄都忍不住想笑。</p>
章羽縣不能丟！</p>
一旦丟了，太平左翼就失去了支撐。若說陳州是一張網，章羽縣一丟，這張網就破了個大洞，敵軍一旦突破，向右可突襲宣州，向左可突襲太平，長驅直入突襲臨安。</p>
為將者，首重大局觀！</p>
沒有大局觀的將領成就不會高。</p>
南賀坐在他的身邊，低聲道：“鄭武有些誇大了。”</p>
“我知道。”</p>
“不過廝殺的很慘烈，城中守軍不多，郎君，若是敵軍發狂，我怕他們撐不過一日。”</p>
“嗯！”</p>
楊玄心中也頗為焦急，但卻在維係著麵色平靜。</p>
上位者為何永遠都是一個表情，近乎於麵癱？</p>
楊玄在這一刻明悟了。</p>
上位者維係著同一種表情，就像是麵癱般的，好處有二：其一，能讓旁人無法窺探到你的真實情緒，也就無法從情緒上去判斷你對某些人事的看法；其二，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麵癱能讓麾下增強信心。</p>
敵軍十萬，俺們隻有五千，要完蛋了！</p>
哎！</p>
郎君看著好像很從容。</p>
你們看，郎君和平日一樣，還是麵癱臉。</p>
麵癱臉的好處很多，朱雀說過，男人麵癱是一種酷，而女人就喜歡裝酷的男人。</p>
褻褲嗎？</p>
南賀不在身邊的話，楊玄還準備戲弄一下朱雀。</p>
等待是無聊且焦急的。</p>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楊玄聽到了馬蹄聲。</p>
“老二他們回來了。”南賀起身去迎。</p>
楊玄也跟著過去。</p>
隻是看了一眼，他的臉就黑成了鍋底。</p>
王老二拎著一串人頭，歡喜的提起來，“郎君，你看！”</p>
特娘的！</p>
楊玄捂額，老賊過來，苦笑道：“攔不住。”</p>
“郎君，我不尋你要錢，我尋使君。”</p>
這娃至少還知曉肥水不流外人田，楊玄不禁老懷大慰。</p>
“人頭會臭，扔掉吧。”老賊勸道。</p>
王老二差點一蹦三尺高，“不會，用鹽醃了就能存放許久，我出來前和怡娘問過醃製的法子。”</p>
老賊哪怕是麵對屍骸和爛肉都麵不改色，此刻依舊咽喉湧動，想嘔吐。</p>
怡娘若是知曉王老二和自己學醃肉的法子是用於醃製人頭，從此家裏就別再想吃醃肉了。</p>
“老二，咱們此次出來帶的鹽不多。”南賀也有些被惡心到了。</p>
“我帶了。”王老二指指自己馬背上的一個袋子，得意的道：“我特地帶了半袋子鹽巴。”</p>
他用求表揚的眼神看著楊玄。</p>
“你真是個小機靈鬼！”楊玄無力的道。</p>
老賊說了正事，“敵軍的糧隊就在後麵，距離越六七裏。”</p>
“數目。”</p>
“三百餘糧車，隨行六百騎兵。”</p>
楊玄看看日頭，快正午了。</p>
“圍殺敵軍斥候時可曾漏網？”南賀照例問道。</p>
老賊搖頭，“並無。”</p>
“三百餘糧車，六百騎兵，郎君，就算是突襲也難以一戰盡殲敵軍。”南賀麵色凝重，“一旦潰兵去報信，敵軍會加速攻打章羽城。”</p>
“敵軍此刻軍中至少有一日到兩日糧草，章羽縣……按照我的看法，撐不過今日。”南賀覺得楊玄的計謀過於樂觀了，“也就是說，我軍就算成功截斷敵軍糧道，他們依舊能打破章羽城，在城中奪取補給。”</p>
除非城破之前杜輝令人焚毀所有糧草。</p>
可這樣做隻會讓敵軍從百姓手中掠奪糧食，最終的結果是敵軍吃飽，百姓餓死。</p>
</p>
這便是戰爭的殘酷。</p>
楊玄問道：“什麽車？”</p>
“牛車。”</p>
牛車緩慢。</p>
楊玄點頭，“讓兄弟們吃幹糧，隨後待命。”</p>
幹糧很幹。</p>
楊玄咬了一口幹餅子，牙齒就像是卷軸裏的切割機般的，利索的把幹餅子嚼碎，一揚脖子咽下。</p>
舒坦！</p>
老賊吃的很講究：慢慢的撕咬，咬下一角餅子，隨後喝一小口水，慢慢的等待幹餅浸泡軟了，再緩緩咀嚼。</p>
“老賊是講究人啊！”南賀隨口誇讚。</p>
老賊矜持的點頭。</p>
王老二吃的酣暢淋漓，嘴裏帶著食物，含含糊糊的道：“老賊的牙要掉了。”</p>
你特娘的！</p>
老賊氣得想抽人。</p>
轉瞬他陰惻惻的道：“怡娘教你嘴裏含著食物不許說話，回頭老夫便和怡娘說了。”</p>
王老二馬上就小心賠禮，“回頭我幫你把風。”</p>
南賀詫異，“把什麽風？”</p>
王老二剛想說話，老賊奮力掐了他一把。</p>
“嗷！”</p>
慘叫聲中，一群人笑著吃了午飯。</p>
隨即遁入糧車必經之路的兩側。</p>
糧車延綿，隨行的騎兵懶洋洋的看著周圍。</p>
帶隊的將領和身邊人不滿的道：“這一戰算是為了北遼人而打，可皇叔卻一如既往的吝嗇，一毛不拔。咱們自己出兵，還自帶糧草，草特娘的。”</p>
身邊人笑道：“可汗也惱火，可有人勸說了一番，可汗便轉怒為喜。我恰好聽到了。”</p>
“說了什麽？”將領甩了一下馬鞭。</p>
身邊人說道：“雖說咱們是為北遼出力，可章羽縣中財物可不少。再把那些人口都卷走，想想，男為奴，女的分給有功之人，嘖嘖，大唐的女子啊！細皮嫩肉的。”</p>
這話題一下就跑偏了。</p>
但將領已經明白了。</p>
“是了，打下章羽縣，城中的東西都是咱們的。若是赫連春再敢來勒索，那便是三大部的敵人。”</p>
想通了這一點，將領有些急不可耐，“催促他們快一些，早些趕到，說不得咱們還能跟著攻進城中。好歹也搶一把。”</p>
“哎！前麵那是誰？是女人！”</p>
身邊人指著前方，眼睛發亮，“看，是大唐女子。”</p>
眾人也看到了，三個女子騎著馬緩緩而來，大概是發現了他們，隨即惶然掉頭。</p>
“定然是章羽縣城外的女子，聽到大軍攻城就想跑，抓住她們！”</p>
護衛的騎兵都騷動了，紛紛策馬追趕。</p>
“回來！”將領罵罵咧咧的道：“好歹留些人手。”</p>
那三個女人惶然逃竄，把整個護衛騎兵的陣列都拉散了。</p>
身邊人笑道：“兄弟們也是無聊了，這裏距離大營很近，無礙。”</p>
“若非如此，誰敢胡亂追趕，我定然要弄死他！”</p>
將領笑著。</p>
隨即笑容僵硬在臉上。</p>
前方兩側出現了騎兵。</p>
“有數百人，誰的人馬？”</p>
“是唐軍！”</p>
“戒備！”</p>
可陣型已經散了。</p>
兩側的唐軍騎兵宛如兩排刷子，從敵軍兩翼交叉掃過。</p>
隻是一次衝殺，陣型散亂的敵軍就徹底亂了。</p>
楊玄喊道：“要快，擊潰他們！”</p>
第二次衝擊過後，再也沒有成群結隊的敵軍了。</p>
那三個女人策馬回來，為首的埋怨道：“郎君，我賈仁好歹是堂堂男兒，裝作女子，羞也羞死。”</p>
老賊的不滿被楊玄無視了。</p>
他看了車隊一眼，車夫們早就跑了。</p>
“把大車趕過來。”</p>
“郎君，不該一把火燒掉嗎？”</p>
南賀詫異問道。</p>
燒是肯定要燒的，隻是和你們想的法子不一樣。不，是天壤之別……楊玄看著敵軍方向，問道：</p>
“聽說過火牛陣嗎？”</p>
“章羽縣被攻打多久了？”</p>
楊玄勒馬問道。</p>
身邊的南賀愛撫了一下戰馬的脖頸，說道：“敵軍第一日到時已經是下午，不好攻城。章羽縣信使一日多一些到了太平縣，我軍輕騎而來，也就是一日多一些，算下來章羽縣已經被攻打兩日了。”</p>
“兩日。”楊玄想了想，“兩千人守護，杜輝若是指揮得當，我想應當沒問題。”</p>
南賀說道：“此刻我軍已經繞到了敵軍的身後，郎君，我請命率軍突襲敵軍。”</p>
五百騎突襲萬餘人的敵軍，風險之高讓人絕望。</p>
但南賀卻神色平靜，仿佛是去旅遊。</p>
那五百騎皆是如此。</p>
我太平軍，總算是有了勁旅的模樣！</p>
楊玄欣慰的道：“為何要去突襲？”</p>
南賀一怔，“難道……襲擾？”</p>
“或是敵軍破城的那一刻再突襲，敵軍鬆懈，弄不好會被一擊而敗。”老賊摸出兵書，準備翻找這條兵法的記錄。</p>
南賀讚道：“老賊長進不小。”</p>
老賊嘿嘿一笑。</p>
王老二瞪著眼睛，“老賊最近都穿花衣裳了。嗚嗚嗚……”</p>
老賊捂著王老二的嘴，笑道：“這孩子最近喜歡說胡話。”</p>
“暫且不突襲。”</p>
楊玄說道：“把信使叫來。”</p>
鄭武來了。</p>
“楊明府，小人願為前驅。”</p>
他願意死在最前麵。</p>
楊玄問道：“你最後再確定一遍，敵軍可是輕騎而來？”</p>
“是。”鄭武回想了一下，“斥候說敵軍烏壓壓一片，速度很快。”</p>
“輕騎而來，敵軍無法攜帶大量糧草，如今牧草豐盛，戰馬倒是還能有吃的，可人吃什麽？難道也去啃青草？”楊玄微笑道。</p>
南賀一驚，“突襲糧道？”</p>
楊玄點頭，“人以食為天，糧道是定然要突襲的。”</p>
老賊摸出炭筆，一邊聽一邊記錄，全神貫注。</p>
“敵軍護衛糧道的人不會少。”老賊提出了一個問題。</p>
“所以才叫做突襲！”</p>
南賀的能力沒問題，但楊玄在不斷成長。那個世界的兵法和各種知識在不斷滋養著他，讓他對事物的態度，以及處置事務的手段越來越‘偏’</p>
速度有些快了吧？楊玄的嘴角微微翹起。</p>
“五百騎去突襲萬餘士氣高昂的敵軍，毫無疑問會成為他們的盤中餐。”楊玄指著前方，“我們需要從另一個地方去打擊他們的士氣，讓他們心慌意亂，猜測不休。”</p>
老賊問道：“這是什麽計謀？”</p>
圍魏救趙……楊玄說道：“攻敵必救。”</p>
這個世界可沒有什麽魏國和趙國，強大的陳國籠罩了這塊土地多年，直至王朝末年，才出現了各路草莽。</p>
“斥候馬上打探敵軍運糧隊的消息。”</p>
“鄭武。”楊玄看著一臉堅毅的鄭武，“你帶著人，小心些，看看章羽縣如今的戰況。”</p>
“其他人。”楊玄說道：“下馬歇息，該吃吃，該喝喝，打個盹也成。”</p>
……</p>
此刻的章羽縣城頭破敗不堪。</p>
敵軍的營地裏升起了炊煙，能看到那些基波人懶洋洋的在營地外溜達，撒尿拉屎，毫不顧忌紮營必須挖坑的規矩。</p>
還有人衝著城頭方向撒尿，笑的格外的肆無忌憚。</p>
隻是兩日，杜輝的臉頰就瘦了不少，雙目深凹，頭發也有些淩亂。</p>
他幹咳一聲，在晨風中捋捋頭發，問道：“還剩多少人？”</p>
謝如的手臂有傷，這是昨日中午一個敵軍給他留下的紀念。</p>
“一千三。”</p>
“這一千三百人中，受傷的不少吧？”</p>
“是。”</p>
兩千人減員七百，若非是守城，這個比例能讓將士們崩潰。</p>
杜輝看看左右，那些將士神色疲憊，但依舊沒有懼色。</p>
“援軍何在？”</p>
一個軍士回身看著臨安方向。</p>
“來不及了。”一個老卒坐在地上，目光茫然的看著城中，“臨安就算是輕騎而來也來不及了。基波部……瘋了！”</p>
軍士說道：“這幾年他們一直安生，最多是來劫掠一番，此次卻要攻城，難道是準備攻下陳州嗎？”</p>
老卒搖頭，嗬嗬一笑，“除非三大部聯手，方能與陳州一戰。”</p>
軍士不解，“那咱們為何不滅了他們，一個個的滅。”</p>
這娃成不了將領……老卒笑道：“三大部的身後是潭州，赫連春盯著呢！三大部不妥當，潭州自然會出手。”</p>
謝如聽著這些辯駁，若是以往他定然要板著臉嗬斥一番，可此刻他卻無力的看著敵軍大營，輕聲道：“明府，若是太平縣來援，此刻該靠近章羽了。”</p>
“他來作甚？”杜輝冷冷的道：“太平能調動的人馬不過兩千五，他不滿老夫久矣，豈會為了老夫冒險？”</p>
興許楊明府能不計前嫌……謝如苦笑，“咱們唯一的指望便是他了。”</p>
“沒指望。”</p>
從發現敵軍開始，杜輝的心中偶爾也會泛起期冀，希望能看到右側出現援軍。</p>
但不論是往日的恩怨，還是敵軍勢大，都讓他知曉此事太難。</p>
他看了一眼左側。</p>
那邊是宣州。</p>
若是宣州輕騎而來，此戰還有希望。</p>
但這一切都寄托在了章羽能抵禦多久的基礎上。</p>
“敵軍出動了。”</p>
有人高呼。</p>
杜輝深吸一口氣。</p>
“戒備！”</p>
……</p>
鄭武回來了。</p>
興奮的道：“章羽縣還在，如今基波部正在攻打。”</p>
杜輝雖說陰鬱尖刻了些，但能力不錯……楊玄心中微動，念頭隨即消散，“戰況如何？”</p>
“很凶險。”</p>
楊玄能想象。</p>
“基波部攻擊如何？”</p>
“很穩。”</p>
不慌不忙嗎？</p>
楊玄點頭，“等待斥候的消息。”</p>
鄭武有些磨皮擦癢的，南賀看了閉眼的楊玄一眼，皺眉道：“安靜些。”</p>
楊玄在歇息。</p>
耳畔，朱雀在嘀咕。</p>
“兵法萬千，靠的是隨機應變。小玄子，不行就歇了吧，什麽杜輝，讓他灰灰。至於兄弟鬩於牆，他也算是你的兄弟？”</p>
朱雀滿嘴胡柴，把那句話的意思曲解的讓楊玄都忍不住想笑。</p>
章羽縣不能丟！</p>
一旦丟了，太平左翼就失去了支撐。若說陳州是一張網，章羽縣一丟，這張網就破了個大洞，敵軍一旦突破，向右可突襲宣州，向左可突襲太平，長驅直入突襲臨安。</p>
為將者，首重大局觀！</p>
沒有大局觀的將領成就不會高。</p>
南賀坐在他的身邊，低聲道：“鄭武有些誇大了。”</p>
“我知道。”</p>
“不過廝殺的很慘烈，城中守軍不多，郎君，若是敵軍發狂，我怕他們撐不過一日。”</p>
“嗯！”</p>
楊玄心中也頗為焦急，但卻在維係著麵色平靜。</p>
上位者為何永遠都是一個表情，近乎於麵癱？</p>
楊玄在這一刻明悟了。</p>
上位者維係著同一種表情，就像是麵癱般的，好處有二：其一，能讓旁人無法窺探到你的真實情緒，也就無法從情緒上去判斷你對某些人事的看法；其二，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麵癱能讓麾下增強信心。</p>
敵軍十萬，俺們隻有五千，要完蛋了！</p>
哎！</p>
郎君看著好像很從容。</p>
你們看，郎君和平日一樣，還是麵癱臉。</p>
麵癱臉的好處很多，朱雀說過，男人麵癱是一種酷，而女人就喜歡裝酷的男人。</p>
褻褲嗎？</p>
南賀不在身邊的話，楊玄還準備戲弄一下朱雀。</p>
等待是無聊且焦急的。</p>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楊玄聽到了馬蹄聲。</p>
“老二他們回來了。”南賀起身去迎。</p>
楊玄也跟著過去。</p>
隻是看了一眼，他的臉就黑成了鍋底。</p>
王老二拎著一串人頭，歡喜的提起來，“郎君，你看！”</p>
特娘的！</p>
楊玄捂額，老賊過來，苦笑道：“攔不住。”</p>
“郎君，我不尋你要錢，我尋使君。”</p>
這娃至少還知曉肥水不流外人田，楊玄不禁老懷大慰。</p>
“人頭會臭，扔掉吧。”老賊勸道。</p>
王老二差點一蹦三尺高，“不會，用鹽醃了就能存放許久，我出來前和怡娘問過醃製的法子。”</p>
老賊哪怕是麵對屍骸和爛肉都麵不改色，此刻依舊咽喉湧動，想嘔吐。</p>
怡娘若是知曉王老二和自己學醃肉的法子是用於醃製人頭，從此家裏就別再想吃醃肉了。</p>
“老二，咱們此次出來帶的鹽不多。”南賀也有些被惡心到了。</p>
“我帶了。”王老二指指自己馬背上的一個袋子，得意的道：“我特地帶了半袋子鹽巴。”</p>
他用求表揚的眼神看著楊玄。</p>
“你真是個小機靈鬼！”楊玄無力的道。</p>
老賊說了正事，“敵軍的糧隊就在後麵，距離越六七裏。”</p>
“數目。”</p>
“三百餘糧車，隨行六百騎兵。”</p>
楊玄看看日頭，快正午了。</p>
“圍殺敵軍斥候時可曾漏網？”南賀照例問道。</p>
老賊搖頭，“並無。”</p>
“三百餘糧車，六百騎兵，郎君，就算是突襲也難以一戰盡殲敵軍。”南賀麵色凝重，“一旦潰兵去報信，敵軍會加速攻打章羽城。”</p>
“敵軍此刻軍中至少有一日到兩日糧草，章羽縣……按照我的看法，撐不過今日。”南賀覺得楊玄的計謀過於樂觀了，“也就是說，我軍就算成功截斷敵軍糧道，他們依舊能打破章羽城，在城中奪取補給。”</p>
除非城破之前杜輝令人焚毀所有糧草。</p>
可這樣做隻會讓敵軍從百姓手中掠奪糧食，最終的結果是敵軍吃飽，百姓餓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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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戰爭的殘酷。</p>
楊玄問道：“什麽車？”</p>
“牛車。”</p>
牛車緩慢。</p>
楊玄點頭，“讓兄弟們吃幹糧，隨後待命。”</p>
幹糧很幹。</p>
楊玄咬了一口幹餅子，牙齒就像是卷軸裏的切割機般的，利索的把幹餅子嚼碎，一揚脖子咽下。</p>
舒坦！</p>
老賊吃的很講究：慢慢的撕咬，咬下一角餅子，隨後喝一小口水，慢慢的等待幹餅浸泡軟了，再緩緩咀嚼。</p>
“老賊是講究人啊！”南賀隨口誇讚。</p>
老賊矜持的點頭。</p>
王老二吃的酣暢淋漓，嘴裏帶著食物，含含糊糊的道：“老賊的牙要掉了。”</p>
你特娘的！</p>
老賊氣得想抽人。</p>
轉瞬他陰惻惻的道：“怡娘教你嘴裏含著食物不許說話，回頭老夫便和怡娘說了。”</p>
王老二馬上就小心賠禮，“回頭我幫你把風。”</p>
南賀詫異，“把什麽風？”</p>
王老二剛想說話，老賊奮力掐了他一把。</p>
“嗷！”</p>
慘叫聲中，一群人笑著吃了午飯。</p>
隨即遁入糧車必經之路的兩側。</p>
糧車延綿，隨行的騎兵懶洋洋的看著周圍。</p>
帶隊的將領和身邊人不滿的道：“這一戰算是為了北遼人而打，可皇叔卻一如既往的吝嗇，一毛不拔。咱們自己出兵，還自帶糧草，草特娘的。”</p>
身邊人笑道：“可汗也惱火，可有人勸說了一番，可汗便轉怒為喜。我恰好聽到了。”</p>
“說了什麽？”將領甩了一下馬鞭。</p>
身邊人說道：“雖說咱們是為北遼出力，可章羽縣中財物可不少。再把那些人口都卷走，想想，男為奴，女的分給有功之人，嘖嘖，大唐的女子啊！細皮嫩肉的。”</p>
這話題一下就跑偏了。</p>
但將領已經明白了。</p>
“是了，打下章羽縣，城中的東西都是咱們的。若是赫連春再敢來勒索，那便是三大部的敵人。”</p>
想通了這一點，將領有些急不可耐，“催促他們快一些，早些趕到，說不得咱們還能跟著攻進城中。好歹也搶一把。”</p>
“哎！前麵那是誰？是女人！”</p>
身邊人指著前方，眼睛發亮，“看，是大唐女子。”</p>
眾人也看到了，三個女子騎著馬緩緩而來，大概是發現了他們，隨即惶然掉頭。</p>
“定然是章羽縣城外的女子，聽到大軍攻城就想跑，抓住她們！”</p>
護衛的騎兵都騷動了，紛紛策馬追趕。</p>
“回來！”將領罵罵咧咧的道：“好歹留些人手。”</p>
那三個女人惶然逃竄，把整個護衛騎兵的陣列都拉散了。</p>
身邊人笑道：“兄弟們也是無聊了，這裏距離大營很近，無礙。”</p>
“若非如此，誰敢胡亂追趕，我定然要弄死他！”</p>
將領笑著。</p>
隨即笑容僵硬在臉上。</p>
前方兩側出現了騎兵。</p>
“有數百人，誰的人馬？”</p>
“是唐軍！”</p>
“戒備！”</p>
可陣型已經散了。</p>
兩側的唐軍騎兵宛如兩排刷子，從敵軍兩翼交叉掃過。</p>
隻是一次衝殺，陣型散亂的敵軍就徹底亂了。</p>
楊玄喊道：“要快，擊潰他們！”</p>
第二次衝擊過後，再也沒有成群結隊的敵軍了。</p>
那三個女人策馬回來，為首的埋怨道：“郎君，我賈仁好歹是堂堂男兒，裝作女子，羞也羞死。”</p>
老賊的不滿被楊玄無視了。</p>
他看了車隊一眼，車夫們早就跑了。</p>
“把大車趕過來。”</p>
“郎君，不該一把火燒掉嗎？”</p>
南賀詫異問道。</p>
燒是肯定要燒的，隻是和你們想的法子不一樣。不，是天壤之別……楊玄看著敵軍方向，問道：</p>
“聽說過火牛陣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