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沉默良久。</p>
老賊羞愧難當，“小人隻是好奇那個女子，並未愛慕。”</p>
楊玄繼續默然。</p>
老賊想上吊。</p>
楊玄開口，“黃春輝升遷之事不管成不成，都要未雨綢繆。如此，老曹升遷之事必須做成。”</p>
原來不是為了老夫之事？</p>
老賊心中一鬆，腦子瘋狂轉動。</p>
“郎君，北疆節度使看似位高權重，可黃春輝終究老了。人到了這等年紀，大多想的是晚節，想的是兒孫。回長安為相，一是能與家人團聚，其次人輕鬆了許多，他怕是難以拒絕。”</p>
“我知道。”</p>
楊玄心想換了自己大概也會選擇回長安養老，以後青史留名，還能善始善終。人一輩子活到了這個份上，夫複何求？</p>
但他現在要馬上自救，趕在老頭還在北疆之前運作曹穎升遷。</p>
他去尋了趙三福。</p>
“幫我打聽梁靖的消息。”</p>
二人是在青樓見的麵。</p>
趙三福訝然，“貴妃紅得發紫，他也跟著紅得發紫，你打聽他作甚？”</p>
楊玄問道：“為不為難？若是為難，此事可擱置，我還有別的法子。”</p>
趙三福說道：“要好消息還是壞消息？”</p>
“壞消息。”</p>
“好！”</p>
晚些趙三福回了鏡台。</p>
辛全依舊守著自己的小泥爐，仿佛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有肉湯喝。</p>
“主事。”</p>
“嗯！”</p>
“那位新國舅最近可有麻煩？”</p>
“新國舅……你說梁靖？”</p>
“是。”</p>
“問他作甚？有風險，不值。”辛全用鐵夾子加了一塊木炭，火星炸裂，映照的他臉上的細紋都淺了些。</p>
“我急需他的消息。”</p>
“你如何知曉老夫有他的消息？”</p>
趙三福笑了笑，“主事看似不管事，可我卻知曉，鏡台的消息大多瞞不過你。否則，當年主事也不能活著從北疆回來。”</p>
“滾吧。”</p>
“是。”</p>
趙三福一個後空翻就當做是滾了。</p>
辛全微笑，臉上的細紋皺在一起。</p>
“你想升官，你想做事，可這條路不好走。走穩了慢，快了不穩，心不穩，人不穩，小崽子，你可要想好了。”</p>
趙三福回到了自己的值房，心腹樁子秦河進來，“主事，監門方才問你在不在。”</p>
趙三福問道：“可是有事？”</p>
秦河一雙濃眉微微蹙著，“有人說監門乃是酷吏，手中沾染朝中忠臣鮮血，死不足惜……監門大怒。”</p>
“誰？”</p>
“吏部主事薛明揚。”</p>
“此人可是被冤枉的？罷了。”趙三福起身，“我去尋監門。”</p>
王守坐在堂上，見他進來就說道：“吏部主事薛明揚貪腐，賄賂上官，證據確鑿。”</p>
趙三福躬身，“下官願去處置了他。”</p>
王守看著他，獨眼中多了一抹了然，“此事咱已上報，鏡台可出手查探。可薛賊跋扈暴躁……”</p>
趙三福低頭，“下官有數。”</p>
“去吧。”</p>
王守看著他出去，幽幽的道：“這年頭的人呐，為了升官發財，連臉都不要了。”</p>
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荒荒說道：“我看此人利欲熏心，你要小心。”</p>
“咱小心什麽？”王守笑的很是愜意，“當年咱也是這般過來的。這人呐！他總得有個喜歡的，是喜歡升官發財，還是喜歡醇酒美人，若是一樣都不喜，這樣的人咱隻會敬而遠之。”</p>
“為何？”</p>
“一樣都不喜之人，要麽是行屍走肉，要麽就是那等心思深沉之輩。行屍走肉誰願意親近？心思深沉之輩看不出喜好，哪日背後捅你一刀你都渾然不覺。”</p>
“是，我卻錯了。隻是趙三福此次可敢動手？”</p>
“咱在看著他，想升官發財，那便要低頭彎腰。”</p>
“就沒有能昂首挺胸升官發財的法子？”</p>
“有。”</p>
“如何做？”</p>
“會投胎。”</p>
“投到貴人的腹中。”</p>
……</p>
趙三福帶著十餘樁子，浩浩蕩蕩的到了吏部。</p>
“薛明揚何在？”</p>
薛明揚出來了，見到趙三福和樁子們麵色大變。</p>
“你等要作甚？”</p>
“拿下！”</p>
“我並未貪腐，我並未貪腐！”</p>
兩個樁子上去，薛明揚被控製住了。</p>
他瘋狂喊道：“賄賂的錢是我自家的，我並未貪腐。”</p>
“去鏡台說。”趙三福手按刀柄，回身看了一眼守門的掌固。</p>
薛明揚知曉進了鏡台大概率活不成了，心中絕望之下就喊道：“王守你這個酷吏……”</p>
錚！</p>
橫刀彈出一截。</p>
趙三福眸色一冷。</p>
兩個鏡台樁子站在了掌固身前。</p>
薛明揚從趙三福的眼中看到了殺機，“你敢！”</p>
嗆啷！</p>
刀光閃過。</p>
掌固看到血光飆射而起，人不禁癱坐在地上。</p>
趙三福把橫刀在屍骸身上擦拭了一下，歸鞘後，走到掌固的身前，俯身問道。</p>
“你看到了什麽？”</p>
“小人什麽都沒看到。”</p>
吏部主事薛明揚被趙三福殺了。</p>
“他搶我的刀。”</p>
麵對宮中來人，趙三福冷靜的分辨著。</p>
“誰看到了？”</p>
“我等！”樁子們出頭作證。</p>
王守隨即進宮。</p>
晚些，他灰頭土臉的回來了。</p>
“趙三福跋扈，責打二十。”</p>
趙三福趴在長凳上，咬牙挨了二十杖。</p>
打完後，宮中監刑的人回去複命。</p>
“扶起來！”</p>
王守站在值房外。</p>
兩個樁子把趙三福扶起來。</p>
架到了王守身前。</p>
“可曾後悔。”</p>
“為監門做事，下官無悔。”</p>
“薛明揚罪不至死，最多降職罷了，你卻殺了他，可曾愧疚？”</p>
“他得罪了監門，不死何為？”</p>
王守回身。</p>
“把咱的傷藥給趙主事用上。”</p>
“多謝監門。”</p>
“可敢飲酒？”</p>
外傷最好戒酒。</p>
“下官酒量頗豪。”</p>
“拿酒來，咱與趙主事痛飲！”</p>
……</p>
國子監。</p>
暮春時節，國子監中頗多景致。</p>
此刻大多師生在上課，正是遊玩的好時候。</p>
周寧在樓台水榭中轉悠，偶爾看到小徑清幽，有青翠欲滴，有鳥兒脆鳴，就歡喜的進去尋幽探勝。</p>
“老夫說是誰……周寧啊！”</p>
周寧正在欣賞美景，頭頂有人嘟囔，接著飛掠下來。</p>
一個碩大的酒葫蘆，一臉滄桑不羈。</p>
“莊教授。”周寧行禮。</p>
這位是酒兵係大佬莊勝。</p>
呃！</p>
莊勝打個酒嗝，“小兒女就喜這等莫名其妙的地方，打擾老夫飲酒，去休去休！”</p>
身形一閃，莊勝已經穿進了前方的林子裏。</p>
沒多久，就聽到他長嘯的聲音。</p>
接著是拔刀砍樹的聲音。</p>
這位又喝多了。</p>
周寧翻出書信，仔細看著。</p>
哪怕是看過了幾遍，可每多看一次，她就覺得心情雀躍。</p>
看一看的，就看到了那個小流氓的調戲。</p>
什麽我恨不能牽著你的小手，帶著你再去平康坊看歌舞。</p>
呸！</p>
周寧想到了上次看到那些妙態畢露的胡女，不禁微嗔。</p>
“周寧！”</p>
安紫雨氣勢洶洶的帶著人來了，“可看到莊信了？”</p>
周寧指指前方，俏皮的眨眨眼，“別說是我說的。”</p>
“咦！怎地多了些小兒女的嬌態？難得，回頭給你尋個好兒郎！”</p>
安紫雨急匆匆的帶著人進了林子。</p>
“又是你在鬼哭狼嚎！”</p>
“看看斷了多少樹木？打！”</p>
“嗷！”</p>
“還敢解衣？毒打！”</p>
慘叫聲遠去。</p>
周寧捂嘴輕笑。</p>
“你笑起來真好看。”</p>
聲音來自於身後，周寧下意識的反手一掌。</p>
呯！</p>
接著她醒悟了過來，覺得聲音好熟。</p>
不！</p>
這不是楊玄的聲音嗎？</p>
周寧回頭，就見身後撲倒一人，可不正是楊玄。</p>
“子泰！”</p>
楊玄木然看著虛空。</p>
“子泰，你怎麽了？”周寧心中慌亂，一陣摸索。</p>
“哎！”</p>
楊玄睜開眼睛，握住周寧的手，“我……我這是在哪呢？”</p>
“騙子！”周寧剛想擰身，小手卻被握的緊緊的。</p>
“阿寧。”</p>
周寧背過身去。</p>
“我想你了。”</p>
“千言萬語不及一句我想你，小玄子，我看好你喲，今日就拿下一血！”綠燈閃爍的就像是一串興奮的眼睛。</p>
“子泰。”</p>
楊玄和她並肩坐著。</p>
“此次我是跟著節度使回京報捷，能待一陣子。”</p>
“此次廝殺可凶險？”</p>
“你是知道我的，那些北遼人還未近身就被亂刀砍死了。”</p>
“你多半是哄我。”</p>
“我是主將啊！你想想，我手下幾千人，誰能殺到我的身前，太平軍也就全軍覆沒了。”</p>
“我看看。”</p>
“好啊！”</p>
“躺下！”</p>
“她要用強嗎？”綠燈閃爍的就像是煙火。</p>
一番查診，周寧不語。</p>
“怎麽了？”楊玄心慌意亂，“可是不妥？”</p>
就和後世身體出點小問題就去網上查症狀一樣，心一慌，看到什麽症狀覺著自己也有。</p>
周寧輕輕搖頭，“你的身子好著呢！”</p>
“哦！那就好。”</p>
楊玄和她約定了下次一起去踏春的時間，隨即走了。</p>
周寧送他出去，回到值房後，找到了一本玄學前輩寫的醫書。這位前輩遊戲人間，常說醫人者不自醫。</p>
“一般人的脈象沒他這般宏大，難道是出了什麽岔子？”</p>
“他還說不慌，先前慌的都想哭了。”</p>
“在這裏，我看看……”</p>
“有修為的少年，若是修為精進，加之少年本就氣血充盈，可謂晨鍾暮鼓……”</p>
“晨鍾暮鼓……什麽意思？”</p>
“這裏有解釋，晨鍾暮鼓乃是……”</p>
啪！</p>
醫書被猛地合上了。</p>
少女坐在那裏羞紅了臉，拍著案幾。</p>
“老不修！”</p>
……</p>
楊玄去了元州拉麵。</p>
“郎君！”</p>
韓瑩眼含熱淚福身。</p>
“辛苦你了。”</p>
男女有別，楊玄虛扶了一下。</p>
汪順站在韓瑩的身後，輕輕撞了她。</p>
但她沒想到的是，韓瑩的底盤極穩，竟然沒撞動。</p>
“今春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奴在想何時把元州拉麵開到太平去，奴去做掌櫃。”韓瑩抬頭。</p>
“咳咳！此事……再議。”</p>
韓瑩捂嘴偷笑，“郎君不知，如今城中許多商人都喜歡來琢磨咱們的拉麵，也有人想學呢！”</p>
隨即說了些生意的事兒，楊玄走了。</p>
“娘子，你為何不說那些人來搗亂之事？”汪順埋怨道：“那些苦楚你都自家忍住了，隻知道為郎君掙錢。”</p>
“我原先心比天高，覺著自己定然能出人頭地，可出來之後才知曉，女子出頭何其艱難。若非郎君收留了我，我要麽回家去嫁給那等自己厭惡之人，此後鬱鬱一生，要麽就是做生意把本錢賠光，欠下一筆錢，隨便尋個人嫁了。”</p>
“那也行呢！”</p>
“可我不願。”</p>
外麵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p>
“韓娘子，那幾個閑漢又來搗亂了。”</p>
幾個大漢進了元州拉麵，一人占據一張案幾，拍打著案幾喝道：“快些煮了拉麵來。”</p>
</p>
幾個夥計謹慎的送上拉麵，隨即盯住了他們。</p>
“哪家做生意盯著人的？滾！”</p>
“你看著耶耶吃不下！”</p>
幾個夥計卻無動於衷。</p>
“信不信耶耶弄死你！”一個大漢獰笑道。</p>
元州拉麵崛起的很是蹊蹺，有人說是國子監的產業，但後續也不見國子監的人來。那些商人眼紅了，就想謀奪方子。</p>
韓瑩下來了，冷冷的道：“開門，放狗！”</p>
“嗚……”</p>
一頭凶狠的大狗被兩個夥計拉了出來，嘴角流涎，利齒閃光。</p>
幾個大漢冷笑，“隻管咬，咬傷了萬年縣說話。”</p>
“放狗！”韓瑩說道。</p>
繩子很長，兩個夥計一鬆手，大狗就咆哮著衝了過來。</p>
“媽呀！”</p>
幾個大漢起身就逃。</p>
大狗追到門邊，這才被繩子拉住，悻悻的人立而起。</p>
“嗷！”</p>
外麵傳來了慘叫聲。</p>
“娘子，好像是剛才那幾個！”</p>
韓瑩心中一喜，“定然是被老天降下報應了，看看去。”</p>
眾人走出大門，就看到對麵站在幾個男子。</p>
為首的抬頭，衝著韓瑩笑了笑。</p>
“郎君！”韓瑩沒想到楊玄沒走，而是在外麵蹲守。</p>
她提著裙子小跑過去，紅著臉道了“郎君卻如何知曉這些人來搗亂？”</p>
“國子監來了書信，說是準備請了官員來威懾那幾個商人。”</p>
“那也不錯。”</p>
“可他們的法子差些意思。”</p>
“郎君想如何做？”</p>
“打斷腿！”</p>
楊玄事兒還多，“我先過去，回頭有事尋老賊他們。”</p>
他前腳一走，王老二就動手了。</p>
“嗷！”</p>
慘嚎聲中，幾個大漢被活生生的打斷了腿。</p>
“萬年縣的不良人來了。”</p>
趙國林帶著幾個不良人匆匆趕到。</p>
幾個商人仿佛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哭喊道：“他們莫名其妙就對咱們的人下了毒手啊！看看，腿都打斷了。”</p>
說著他們還威脅道：“老夫家中也認識幾個官員。”</p>
徇私就辦你。</p>
趙國林冷笑，“為何動手？”</p>
老賊憤怒的道：“這些人搶錢，追上了還反抗。老夫不得不下了狠手。”</p>
“他胡說！”</p>
“誰能證明？”</p>
“我！”</p>
一個玄衣男子從後麵走了出來。</p>
“是鏡台的樁子！”</p>
幾個商人麵色慘白。</p>
“鏡台可能作證？”</p>
“能的，能的！”</p>
幾個商人諂笑著上來。</p>
“韓娘子，此次卻是我等的錯，回頭……”</p>
韓瑩不說話。</p>
“元州拉麵開張我等卻少了賀禮，回頭就來。”</p>
那個樁子看著韓瑩。</p>
韓瑩不知樁子為何出頭，福身道：“多謝了。”</p>
樁子頷首，“以後有事喊一嗓子。”</p>
韓瑩再福身，輕聲問道：“奴該謝誰？”</p>
樁子輕笑，“自家人，說什麽謝。”</p>
韓瑩心頭巨震。</p>
隔著一條街的地方，趙三福和楊玄在一家酒樓的後麵說話。</p>
“蹲著啊！”楊玄覺得站著累。</p>
“我不喜蹲著。”趙三福的屁股在抽痛，“最近有人想弄梁靖。”</p>
“什麽意思？”</p>
“貴妃畢竟沒有根基，梁靖擔心梁氏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於是他在外朝借著貴妃的勢在拉攏人。”</p>
“這是必然吧。”</p>
“是必然，可他不分香臭都往自己身邊拉，有人給他挖了個坑。”</p>
老賊羞愧難當，“小人隻是好奇那個女子，並未愛慕。”</p>
楊玄繼續默然。</p>
老賊想上吊。</p>
楊玄開口，“黃春輝升遷之事不管成不成，都要未雨綢繆。如此，老曹升遷之事必須做成。”</p>
原來不是為了老夫之事？</p>
老賊心中一鬆，腦子瘋狂轉動。</p>
“郎君，北疆節度使看似位高權重，可黃春輝終究老了。人到了這等年紀，大多想的是晚節，想的是兒孫。回長安為相，一是能與家人團聚，其次人輕鬆了許多，他怕是難以拒絕。”</p>
“我知道。”</p>
楊玄心想換了自己大概也會選擇回長安養老，以後青史留名，還能善始善終。人一輩子活到了這個份上，夫複何求？</p>
但他現在要馬上自救，趕在老頭還在北疆之前運作曹穎升遷。</p>
他去尋了趙三福。</p>
“幫我打聽梁靖的消息。”</p>
二人是在青樓見的麵。</p>
趙三福訝然，“貴妃紅得發紫，他也跟著紅得發紫，你打聽他作甚？”</p>
楊玄問道：“為不為難？若是為難，此事可擱置，我還有別的法子。”</p>
趙三福說道：“要好消息還是壞消息？”</p>
“壞消息。”</p>
“好！”</p>
晚些趙三福回了鏡台。</p>
辛全依舊守著自己的小泥爐，仿佛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有肉湯喝。</p>
“主事。”</p>
“嗯！”</p>
“那位新國舅最近可有麻煩？”</p>
“新國舅……你說梁靖？”</p>
“是。”</p>
“問他作甚？有風險，不值。”辛全用鐵夾子加了一塊木炭，火星炸裂，映照的他臉上的細紋都淺了些。</p>
“我急需他的消息。”</p>
“你如何知曉老夫有他的消息？”</p>
趙三福笑了笑，“主事看似不管事，可我卻知曉，鏡台的消息大多瞞不過你。否則，當年主事也不能活著從北疆回來。”</p>
“滾吧。”</p>
“是。”</p>
趙三福一個後空翻就當做是滾了。</p>
辛全微笑，臉上的細紋皺在一起。</p>
“你想升官，你想做事，可這條路不好走。走穩了慢，快了不穩，心不穩，人不穩，小崽子，你可要想好了。”</p>
趙三福回到了自己的值房，心腹樁子秦河進來，“主事，監門方才問你在不在。”</p>
趙三福問道：“可是有事？”</p>
秦河一雙濃眉微微蹙著，“有人說監門乃是酷吏，手中沾染朝中忠臣鮮血，死不足惜……監門大怒。”</p>
“誰？”</p>
“吏部主事薛明揚。”</p>
“此人可是被冤枉的？罷了。”趙三福起身，“我去尋監門。”</p>
王守坐在堂上，見他進來就說道：“吏部主事薛明揚貪腐，賄賂上官，證據確鑿。”</p>
趙三福躬身，“下官願去處置了他。”</p>
王守看著他，獨眼中多了一抹了然，“此事咱已上報，鏡台可出手查探。可薛賊跋扈暴躁……”</p>
趙三福低頭，“下官有數。”</p>
“去吧。”</p>
王守看著他出去，幽幽的道：“這年頭的人呐，為了升官發財，連臉都不要了。”</p>
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荒荒說道：“我看此人利欲熏心，你要小心。”</p>
“咱小心什麽？”王守笑的很是愜意，“當年咱也是這般過來的。這人呐！他總得有個喜歡的，是喜歡升官發財，還是喜歡醇酒美人，若是一樣都不喜，這樣的人咱隻會敬而遠之。”</p>
“為何？”</p>
“一樣都不喜之人，要麽是行屍走肉，要麽就是那等心思深沉之輩。行屍走肉誰願意親近？心思深沉之輩看不出喜好，哪日背後捅你一刀你都渾然不覺。”</p>
“是，我卻錯了。隻是趙三福此次可敢動手？”</p>
“咱在看著他，想升官發財，那便要低頭彎腰。”</p>
“就沒有能昂首挺胸升官發財的法子？”</p>
“有。”</p>
“如何做？”</p>
“會投胎。”</p>
“投到貴人的腹中。”</p>
……</p>
趙三福帶著十餘樁子，浩浩蕩蕩的到了吏部。</p>
“薛明揚何在？”</p>
薛明揚出來了，見到趙三福和樁子們麵色大變。</p>
“你等要作甚？”</p>
“拿下！”</p>
“我並未貪腐，我並未貪腐！”</p>
兩個樁子上去，薛明揚被控製住了。</p>
他瘋狂喊道：“賄賂的錢是我自家的，我並未貪腐。”</p>
“去鏡台說。”趙三福手按刀柄，回身看了一眼守門的掌固。</p>
薛明揚知曉進了鏡台大概率活不成了，心中絕望之下就喊道：“王守你這個酷吏……”</p>
錚！</p>
橫刀彈出一截。</p>
趙三福眸色一冷。</p>
兩個鏡台樁子站在了掌固身前。</p>
薛明揚從趙三福的眼中看到了殺機，“你敢！”</p>
嗆啷！</p>
刀光閃過。</p>
掌固看到血光飆射而起，人不禁癱坐在地上。</p>
趙三福把橫刀在屍骸身上擦拭了一下，歸鞘後，走到掌固的身前，俯身問道。</p>
“你看到了什麽？”</p>
“小人什麽都沒看到。”</p>
吏部主事薛明揚被趙三福殺了。</p>
“他搶我的刀。”</p>
麵對宮中來人，趙三福冷靜的分辨著。</p>
“誰看到了？”</p>
“我等！”樁子們出頭作證。</p>
王守隨即進宮。</p>
晚些，他灰頭土臉的回來了。</p>
“趙三福跋扈，責打二十。”</p>
趙三福趴在長凳上，咬牙挨了二十杖。</p>
打完後，宮中監刑的人回去複命。</p>
“扶起來！”</p>
王守站在值房外。</p>
兩個樁子把趙三福扶起來。</p>
架到了王守身前。</p>
“可曾後悔。”</p>
“為監門做事，下官無悔。”</p>
“薛明揚罪不至死，最多降職罷了，你卻殺了他，可曾愧疚？”</p>
“他得罪了監門，不死何為？”</p>
王守回身。</p>
“把咱的傷藥給趙主事用上。”</p>
“多謝監門。”</p>
“可敢飲酒？”</p>
外傷最好戒酒。</p>
“下官酒量頗豪。”</p>
“拿酒來，咱與趙主事痛飲！”</p>
……</p>
國子監。</p>
暮春時節，國子監中頗多景致。</p>
此刻大多師生在上課，正是遊玩的好時候。</p>
周寧在樓台水榭中轉悠，偶爾看到小徑清幽，有青翠欲滴，有鳥兒脆鳴，就歡喜的進去尋幽探勝。</p>
“老夫說是誰……周寧啊！”</p>
周寧正在欣賞美景，頭頂有人嘟囔，接著飛掠下來。</p>
一個碩大的酒葫蘆，一臉滄桑不羈。</p>
“莊教授。”周寧行禮。</p>
這位是酒兵係大佬莊勝。</p>
呃！</p>
莊勝打個酒嗝，“小兒女就喜這等莫名其妙的地方，打擾老夫飲酒，去休去休！”</p>
身形一閃，莊勝已經穿進了前方的林子裏。</p>
沒多久，就聽到他長嘯的聲音。</p>
接著是拔刀砍樹的聲音。</p>
這位又喝多了。</p>
周寧翻出書信，仔細看著。</p>
哪怕是看過了幾遍，可每多看一次，她就覺得心情雀躍。</p>
看一看的，就看到了那個小流氓的調戲。</p>
什麽我恨不能牽著你的小手，帶著你再去平康坊看歌舞。</p>
呸！</p>
周寧想到了上次看到那些妙態畢露的胡女，不禁微嗔。</p>
“周寧！”</p>
安紫雨氣勢洶洶的帶著人來了，“可看到莊信了？”</p>
周寧指指前方，俏皮的眨眨眼，“別說是我說的。”</p>
“咦！怎地多了些小兒女的嬌態？難得，回頭給你尋個好兒郎！”</p>
安紫雨急匆匆的帶著人進了林子。</p>
“又是你在鬼哭狼嚎！”</p>
“看看斷了多少樹木？打！”</p>
“嗷！”</p>
“還敢解衣？毒打！”</p>
慘叫聲遠去。</p>
周寧捂嘴輕笑。</p>
“你笑起來真好看。”</p>
聲音來自於身後，周寧下意識的反手一掌。</p>
呯！</p>
接著她醒悟了過來，覺得聲音好熟。</p>
不！</p>
這不是楊玄的聲音嗎？</p>
周寧回頭，就見身後撲倒一人，可不正是楊玄。</p>
“子泰！”</p>
楊玄木然看著虛空。</p>
“子泰，你怎麽了？”周寧心中慌亂，一陣摸索。</p>
“哎！”</p>
楊玄睜開眼睛，握住周寧的手，“我……我這是在哪呢？”</p>
“騙子！”周寧剛想擰身，小手卻被握的緊緊的。</p>
“阿寧。”</p>
周寧背過身去。</p>
“我想你了。”</p>
“千言萬語不及一句我想你，小玄子，我看好你喲，今日就拿下一血！”綠燈閃爍的就像是一串興奮的眼睛。</p>
“子泰。”</p>
楊玄和她並肩坐著。</p>
“此次我是跟著節度使回京報捷，能待一陣子。”</p>
“此次廝殺可凶險？”</p>
“你是知道我的，那些北遼人還未近身就被亂刀砍死了。”</p>
“你多半是哄我。”</p>
“我是主將啊！你想想，我手下幾千人，誰能殺到我的身前，太平軍也就全軍覆沒了。”</p>
“我看看。”</p>
“好啊！”</p>
“躺下！”</p>
“她要用強嗎？”綠燈閃爍的就像是煙火。</p>
一番查診，周寧不語。</p>
“怎麽了？”楊玄心慌意亂，“可是不妥？”</p>
就和後世身體出點小問題就去網上查症狀一樣，心一慌，看到什麽症狀覺著自己也有。</p>
周寧輕輕搖頭，“你的身子好著呢！”</p>
“哦！那就好。”</p>
楊玄和她約定了下次一起去踏春的時間，隨即走了。</p>
周寧送他出去，回到值房後，找到了一本玄學前輩寫的醫書。這位前輩遊戲人間，常說醫人者不自醫。</p>
“一般人的脈象沒他這般宏大，難道是出了什麽岔子？”</p>
“他還說不慌，先前慌的都想哭了。”</p>
“在這裏，我看看……”</p>
“有修為的少年，若是修為精進，加之少年本就氣血充盈，可謂晨鍾暮鼓……”</p>
“晨鍾暮鼓……什麽意思？”</p>
“這裏有解釋，晨鍾暮鼓乃是……”</p>
啪！</p>
醫書被猛地合上了。</p>
少女坐在那裏羞紅了臉，拍著案幾。</p>
“老不修！”</p>
……</p>
楊玄去了元州拉麵。</p>
“郎君！”</p>
韓瑩眼含熱淚福身。</p>
“辛苦你了。”</p>
男女有別，楊玄虛扶了一下。</p>
汪順站在韓瑩的身後，輕輕撞了她。</p>
但她沒想到的是，韓瑩的底盤極穩，竟然沒撞動。</p>
“今春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奴在想何時把元州拉麵開到太平去，奴去做掌櫃。”韓瑩抬頭。</p>
“咳咳！此事……再議。”</p>
韓瑩捂嘴偷笑，“郎君不知，如今城中許多商人都喜歡來琢磨咱們的拉麵，也有人想學呢！”</p>
隨即說了些生意的事兒，楊玄走了。</p>
“娘子，你為何不說那些人來搗亂之事？”汪順埋怨道：“那些苦楚你都自家忍住了，隻知道為郎君掙錢。”</p>
“我原先心比天高，覺著自己定然能出人頭地，可出來之後才知曉，女子出頭何其艱難。若非郎君收留了我，我要麽回家去嫁給那等自己厭惡之人，此後鬱鬱一生，要麽就是做生意把本錢賠光，欠下一筆錢，隨便尋個人嫁了。”</p>
“那也行呢！”</p>
“可我不願。”</p>
外麵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p>
“韓娘子，那幾個閑漢又來搗亂了。”</p>
幾個大漢進了元州拉麵，一人占據一張案幾，拍打著案幾喝道：“快些煮了拉麵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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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夥計謹慎的送上拉麵，隨即盯住了他們。</p>
“哪家做生意盯著人的？滾！”</p>
“你看著耶耶吃不下！”</p>
幾個夥計卻無動於衷。</p>
“信不信耶耶弄死你！”一個大漢獰笑道。</p>
元州拉麵崛起的很是蹊蹺，有人說是國子監的產業，但後續也不見國子監的人來。那些商人眼紅了，就想謀奪方子。</p>
韓瑩下來了，冷冷的道：“開門，放狗！”</p>
“嗚……”</p>
一頭凶狠的大狗被兩個夥計拉了出來，嘴角流涎，利齒閃光。</p>
幾個大漢冷笑，“隻管咬，咬傷了萬年縣說話。”</p>
“放狗！”韓瑩說道。</p>
繩子很長，兩個夥計一鬆手，大狗就咆哮著衝了過來。</p>
“媽呀！”</p>
幾個大漢起身就逃。</p>
大狗追到門邊，這才被繩子拉住，悻悻的人立而起。</p>
“嗷！”</p>
外麵傳來了慘叫聲。</p>
“娘子，好像是剛才那幾個！”</p>
韓瑩心中一喜，“定然是被老天降下報應了，看看去。”</p>
眾人走出大門，就看到對麵站在幾個男子。</p>
為首的抬頭，衝著韓瑩笑了笑。</p>
“郎君！”韓瑩沒想到楊玄沒走，而是在外麵蹲守。</p>
她提著裙子小跑過去，紅著臉道了“郎君卻如何知曉這些人來搗亂？”</p>
“國子監來了書信，說是準備請了官員來威懾那幾個商人。”</p>
“那也不錯。”</p>
“可他們的法子差些意思。”</p>
“郎君想如何做？”</p>
“打斷腿！”</p>
楊玄事兒還多，“我先過去，回頭有事尋老賊他們。”</p>
他前腳一走，王老二就動手了。</p>
“嗷！”</p>
慘嚎聲中，幾個大漢被活生生的打斷了腿。</p>
“萬年縣的不良人來了。”</p>
趙國林帶著幾個不良人匆匆趕到。</p>
幾個商人仿佛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哭喊道：“他們莫名其妙就對咱們的人下了毒手啊！看看，腿都打斷了。”</p>
說著他們還威脅道：“老夫家中也認識幾個官員。”</p>
徇私就辦你。</p>
趙國林冷笑，“為何動手？”</p>
老賊憤怒的道：“這些人搶錢，追上了還反抗。老夫不得不下了狠手。”</p>
“他胡說！”</p>
“誰能證明？”</p>
“我！”</p>
一個玄衣男子從後麵走了出來。</p>
“是鏡台的樁子！”</p>
幾個商人麵色慘白。</p>
“鏡台可能作證？”</p>
“能的，能的！”</p>
幾個商人諂笑著上來。</p>
“韓娘子，此次卻是我等的錯，回頭……”</p>
韓瑩不說話。</p>
“元州拉麵開張我等卻少了賀禮，回頭就來。”</p>
那個樁子看著韓瑩。</p>
韓瑩不知樁子為何出頭，福身道：“多謝了。”</p>
樁子頷首，“以後有事喊一嗓子。”</p>
韓瑩再福身，輕聲問道：“奴該謝誰？”</p>
樁子輕笑，“自家人，說什麽謝。”</p>
韓瑩心頭巨震。</p>
隔著一條街的地方，趙三福和楊玄在一家酒樓的後麵說話。</p>
“蹲著啊！”楊玄覺得站著累。</p>
“我不喜蹲著。”趙三福的屁股在抽痛，“最近有人想弄梁靖。”</p>
“什麽意思？”</p>
“貴妃畢竟沒有根基，梁靖擔心梁氏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於是他在外朝借著貴妃的勢在拉攏人。”</p>
“這是必然吧。”</p>
“是必然，可他不分香臭都往自己身邊拉，有人給他挖了個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