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回城換了衣裳，交代曹穎看好家。</p>
“老賊和老二跟我去。”</p>
“四娘子送郎君出門。”怡娘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嘀咕著，“那些貴人十二三歲就有了女人，郎君難道是……”</p>
曹穎幹咳，“別胡說。”</p>
“那郎君為何坐懷不亂？”</p>
“章四娘也沒坐吧。”</p>
“也是，要不下次讓她坐坐。”</p>
“被郎君拒絕章四娘就活不成了，你少造孽。”</p>
“你說我造孽？”</p>
“老夫沒說。”</p>
老賊和王老二走在前麵，王老二不時回頭看。</p>
啪！</p>
老賊拍了他一巴掌。</p>
“為何打我？”</p>
“別看。”</p>
“為何不能看？”</p>
“郎君身邊的女人都不能看。”</p>
“那怡娘呢？”</p>
“狗曰的你就知曉頂嘴。”</p>
章四娘抖的有些成效了，至少沒有上次那麽僵硬。</p>
“書信到了。”</p>
送物資的車隊來了，也帶來了書信。</p>
看到楊玄後，小吏說道：“楊明府，有你的書信，兩封。”</p>
左側門開，衛王帶著一個光頭出來，身後數十侍衛。</p>
“大王。”</p>
“本王出城狩獵。”</p>
王老二脫口而出，“春季不能狩獵。”</p>
春季生機勃勃，此刻狩獵便是打斷了生機，在中原人看來是逆天而行。</p>
衛王看了他一眼，上馬而去。</p>
“那個光頭有些囂張。”老賊注意到了光頭袁飛。</p>
“出發！”</p>
一行人出城，隨即往臨安去。</p>
夜裏，他們露宿在外。</p>
楊玄坐在篝火旁，打開了一封書信。</p>
“子泰，見字如晤。”</p>
這是趙三福的書信。</p>
——近來宮中頗多吩咐，鏡台疲於奔命，拿下官員十餘人。</p>
皇帝這是想幹啥？</p>
——其中一家四姓九人，左相一係五人。</p>
楊玄明悟，定然是一家四姓和左相一係之間出現了不平衡，皇帝出手，再度製造平衡。</p>
從李泌年輕時的經曆就能看出來，此人善於權術，否則當初武皇垂垂老矣，沒有後援他哪裏敢帶兵殺進宮中。正是靠著他的手腕拉攏各方，才有了後續的李元登基。</p>
——宮中有人雲，太子對陛下頗為不恭。太子惶然請罪，自閉於東宮，斷食數日，瘦的脫形。</p>
楊玄笑了笑。</p>
父子做了同道中人，這樣的事兒堪稱是無恥。皇帝無恥，但想必也不願意見到太子在自己的眼前晃悠。</p>
</p>
太子知曉自己是皇帝的眼中釘，整日繃緊神經，生怕被抓到把柄幹掉。</p>
楊玄覺得除非太子失憶，或是去修煉神功，自我斷根，否則皇帝想殺他的心思永遠都不會消散。</p>
——朝中對北疆謹守不出頗為不滿，認為黃春輝空耗國帑而無寸功。如今叫囂更換北疆節度使的人不少。</p>
楊玄捂額。</p>
北遼如今正在磨刀霍霍，大唐要應對隻能用舉國之力。就憑著北疆去抵禦北遼尚且困難，主動出擊……</p>
特麽的！</p>
就該讓那些叫囂的官員來北疆從軍。</p>
——子泰，北疆風寒，小心。</p>
這是一個隱晦的告誡，一個字都沒提衛王，但仿佛字字都在說著衛王。</p>
衛王來了北疆，長安多少目光將會轉過來。</p>
衛王在太平，多少人會盯著太平。</p>
楊玄打開了第二封信。</p>
娟秀的字體入目，楊玄的嘴角就掛上了笑意。</p>
——子泰，見信如晤。</p>
王老二坐在對麵，和老賊嘀咕，“郎君笑的好溫柔。”</p>
老賊瞪眼，“你也會有這般笑的時候。”</p>
“那你呢？”</p>
老賊悵然，“常三娘有些凶，老夫還得再等等。”</p>
——春季的國子監中多生機，有人喝多了在林子裏砍了幾棵樹，被安司業帶著人一頓毒打。</p>
那定然是酒兵係的大佬莊信吧，喝多了就會癲狂。</p>
——上次有人來尋安司業，說什麽切磋，好像是一家四姓的人。那人被安司業一戒尺把半邊臉都打爛了。</p>
寫到這裏時，筆跡活躍了許多。</p>
楊玄仿佛看到了周寧在笑的模樣。</p>
——家中來人，讓我回家小住，我沒去。</p>
楊玄一直沒問周寧為何從周氏到了國子監讀書任教，但他猜測應當是有些齟齬。</p>
——我聽聞北疆那邊多事，衛王去了太平，長安關於此事的議論也多了不少。</p>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p>
楊玄嘬嘬牙花子，覺著這事兒真的讓人頭痛。</p>
——我去問了祭酒，祭酒說這是權術手段。</p>
皇帝善於權術，這個概念深入人心。</p>
——你要好好的。</p>
楊玄看到這裏，幾乎能想象到周寧那緋紅的臉蛋和耳根。</p>
他仔細看了幾遍書信，幾乎能背下了，這才小心翼翼的收好。</p>
夜裏，在睡夢中，書信的內容依舊在腦海裏漂浮著。</p>
……</p>
臨安的氣氛有些緊張。</p>
楊玄到時被運送輜重的車隊擋在了城門外。</p>
“這是哪來的？”老賊尋了個軍士問道。</p>
“不該問的別問。”軍士回頭，看到是楊玄後才低聲道：“從宣州那邊來的。”</p>
楊玄感受到了一種悸動。</p>
整個北疆好像都在悸動。</p>
到了州廨，其他縣令都到了。</p>
“坐。”盧強指指邊上。</p>
劉擎在看地圖。</p>
“無關的先出去！”盧強吩咐道：“把門關上，看好周圍。”</p>
“是！”</p>
門一關上，室內安靜了許多。</p>
劉擎抬頭，緩緩看向眾人。</p>
“中丞已經下了決心，準備出擊，橫掃北疆當前。”</p>
眾人都有些驚訝。</p>
黃春輝這幾年就像是一條烏梢蛇——這是長安的比喻，任憑北遼如何挑釁叫罵，一概不搭理。</p>
他竟然要發動進攻？</p>
連楊玄都覺得這事兒有些不靠譜。</p>
劉擎幹咳一聲，眾人噤聲。</p>
“此次出征，我陳州也要追隨。老夫準備親自率軍出征，你等……”</p>
“下官願意出征。”</p>
“使君，下官最近苦讀兵書啊！”</p>
“使君……”</p>
哪怕知曉此戰前途未卜，但並無一人退縮。連幾個老油條都強烈請戰。</p>
哪怕到了最低穀的時候，這塊土地上的人們也從不乏勇氣。</p>
“好了！”</p>
劉擎拍拍案幾，“都想去，可陳州得留人看守，否則前腳出征，後腳陳州大亂，特娘的，老巢都沒了，還打什麽打？”</p>
那便是要挑人。</p>
眾人第一個看向楊玄。</p>
“楊玄！”</p>
“在！”</p>
五縣縣令大膽冷笑。</p>
果然，老頭子就獨寵這個少年縣令。</p>
劉擎目光緩緩轉動。</p>
“誰不服？”</p>
“……”</p>
……</p>
楊玄急匆匆的回到了太平縣。</p>
“出征？”</p>
曹穎先是一愣，接著又釋然。</p>
“長安對北疆的耐性到了極點，若是再不動手，節度使怕是要換人了。黃中丞不易。”</p>
“又要打了？”怡娘歎息，“太太平平的不好嗎？四娘子！”</p>
“哎！”</p>
章四娘出現在門外。</p>
“走，跟我去給郎君收拾東西。”</p>
鄰居那裏也在收拾東西。</p>
“大王，黃春輝此次邀請大王去觀戰，這是向陛下表忠心呢！”</p>
衛王默然，隻是擦拭著巨刀。</p>
……</p>
“陛下，北疆節度使黃春輝上了奏疏，準備進攻。”</p>
“嗯！”</p>
皇帝從曲譜中抬頭，伸手接過奏疏，看了看。</p>
韓石頭知曉這是一次被逼迫的出征。</p>
皇帝會是什麽心思？</p>
奏疏放在案幾上，皇帝淡淡的道：“朕記得黃春輝剛多了一個孫兒吧？”</p>
“是。”</p>
這位看似整日沉浸在歌舞中無法自拔的帝王，開口便是連韓石頭都差點忘記的事兒。</p>
“老臣子多個孫兒是喜事，讓鏡台看好些，切莫……出事。”</p>
“是。”</p>
韓石頭隨即親自去了鏡台。</p>
“韓少監一向少見。”</p>
王守屁股上的傷還沒好，走路一瘸一拐的。</p>
“鏡台盯好黃春輝的家人，不能跑了一個。”</p>
“知道了。”</p>
韓石頭回身就走。</p>
“韓少監！”</p>
韓石頭止步。</p>
王守緩緩靠近，聲音輕微。</p>
“韓少監無牽無掛，可咱怎地聽聞當年韓少監也曾有親人呢？”</p>
韓石頭沒回頭，“野狗！”</p>
他緩緩而行，身後王守冷笑。</p>
“咱是野狗，那也是陛下養的野狗。可咱看你卻不像是狗，更像是一頭狼！”</p>
趙三福在前方出現，行禮後過來。</p>
“監門。”</p>
王守問道：“如何？”</p>
趙三福側身看了緩步而行的韓石頭一眼，“當年水患，他一家子都被淹了。”</p>
“可惜！”</p>
王守不加掩飾的透露出自己對韓石頭的敵意，讓趙三福有些好奇。但他知曉這等問題不能問。</p>
“對了。”王守記起了正事，“北疆那邊大概是要弄些什麽，盯著黃春輝的家人，不許出長安。”</p>
“是。”趙三福領命，猶豫了一下。</p>
“說！”王守冷冷道。</p>
“監門，下官冒昧，北疆……可是要出戰嗎？”</p>
王守看著他，直至他脊背冷汗直冒。</p>
“若非咱知曉你在北疆做過斥候，這話問的就該掌嘴。”</p>
“是。”</p>
王守轉身進去。</p>
“黃春輝頂不住了，隻能出戰！”</p>
趙三福的眸中多了一抹憂色。</p>
他在北疆時是最出色的斥候，知曉北遼的實力如何。</p>
在他看來，黃春輝此次出擊是在冒險。</p>
北疆。</p>
子泰。</p>
保重！</p>
……</p>
國子監。</p>
周寧緩緩走在小道上，邊上有樓台，能聽到有人在大聲辯難。</p>
“周助教。”</p>
一個女學生止步行禮。</p>
周寧頷首。</p>
“真是賞心悅目呀！”雖然是女學生，但依舊對周寧的氣質讚不絕口。</p>
到了祭酒那裏，周寧開口就問。</p>
“祭酒，我聽聞北疆那邊不安？”</p>
寧雅韻低頭看著琴譜，“是長安不安。”</p>
“是。”</p>
周寧明白了。</p>
“可能會出戰。”寧雅韻補充一句。</p>
安紫雨進來了。</p>
“兵部緊急出動了快馬，往北疆去了。”</p>
“要開打了嗎？”</p>
周寧想到了楊玄。</p>
“嗯，要開打了。”</p>
周寧告退。</p>
走出值房，她不禁看向了北方。</p>
“你要好好的。”</p>
……</p>
斥候就像是一群候鳥，往來於桃縣和草原之間。</p>
“前方有北遼斥候！”</p>
“隊正，可要撤離？”</p>
十餘斥候看向了隊正。</p>
前方北遼數十斥候也發現了他們，蜂擁而來。</p>
隊正說道：“北遼不是傻子，早就知察覺到咱們這邊有異動。大戰在即，斥候斥候，咱們不但要打聽消息，還得要提振士氣！回去稟告，北遼斥候密集出現。”</p>
“隊正你呢？”</p>
隊正笑了笑，“耶耶去取顆人頭回來，大戰之前，讓北遼人看看大唐男兒的武勇，駕！”</p>
前方的北遼斥候也發現了隊正的舉動，為首的喊了一聲，接著策馬疾馳，衝出了陣列。</p>
兩邊的頭領對上了。</p>
眾人看的目不轉睛。</p>
橫刀對長刀。</p>
鐺！</p>
雙方錯身而過，隨即策馬掉頭，再度衝殺。</p>
遼軍帶隊軍官一刀從隊正的腰部掠過。</p>
血箭飆射。</p>
隊正一刀斬斷了對方的左臂。</p>
遼軍帶隊軍官策馬就逃。</p>
失去左臂後，他就憑著雙腿控馬，漸漸被追了上來。</p>
“殺了他！”</p>
唐軍斥候在歡呼！</p>
但遼軍斥候來了。</p>
“無恥！”</p>
眾人叫罵著，令二人回去稟告消息，其他人毫不猶豫的衝向了敵軍。</p>
隊正追上敵將，一刀梟首，隨即對麵的箭雨來了。</p>
他策馬掉頭，背上帶著一支箭矢，大笑著奔逃。</p>
“走！”</p>
唐軍斥候拚命打馬奔逃，北遼斥候緊追不舍。</p>
“吊死他們！”</p>
帶隊將領竟然被割了人頭，這份奇恥大辱啊！</p>
隊正的腰部不斷在流血，他回首看了一眼，“留下兩個兄弟，其他人，走！”</p>
軍令如山，兩個斥候策馬靠攏，其他人深深的看了他們一眼，打馬而去。</p>
“跟著我，到了地底下，依舊是我來開道！”</p>
隊正策馬衝向敵軍。</p>
他大呼酣戰，帶著兩個斥候衝進了敵群中。</p>
刀光閃爍，數十騎的阻攔不過一瞬而過。</p>
隊正回身，一隻耳朵已經不見了，臉頰挨了一刀，從嘴角拉到耳下。</p>
身後的兩個斥候，一人丟了手臂，一人小腹處中一刀。</p>
“跟著我。”</p>
隊正舉起橫刀。</p>
那些北遼斥候冷笑掉頭。</p>
“絞殺他們！”</p>
隊正打馬而去。</p>
他知曉，這一次再無生機。</p>
北遼斥候們在獰笑著，準備抓一個活口去問話。</p>
嗚嗚嗚！</p>
號角聲中，一隊騎兵出現在前方。</p>
正在策馬加速的隊正抬頭看了一眼。</p>
“是楊字騎，撤！”</p>
三個斥候往左側繞了過去。</p>
“追！”</p>
北遼斥候緊追不舍。</p>
他們能估算出距離……在那隊騎兵趕到之前，他們能追上。</p>
楊字旗下，南賀說道：“郎君，來不及了。”</p>
“發信號，令左右兩側出來。”</p>
嗚嗚嗚！</p>
騎兵在加速。</p>
砍殺三個斥候，再策馬逃跑……</p>
來得及嗎？</p>
北遼斥候一邊緊追不舍，一邊計算。</p>
“兩側有伏兵！”</p>
有人尖叫。</p>
斥候們一看，左右兩側都冒出來數十騎兵，氣勢洶洶。</p>
來不及了。</p>
“撤！”</p>
頂替的將領下令撤離，他回首看了一眼楊字旗，“我記住你了！”</p>
楊字旗下，楊玄吩咐道：“全數出來。”</p>
嗚……</p>
號角聲中，北遼斥候的前方出現了一股騎兵。</p>
楊玄回首，“出擊！”</p>
三百餘騎兵從四麵圍了過去。</p>
北遼斥候中有人罵道：“敵將狡猾，他先令左右伏兵出擊，讓咱們知難而退，救了那三個斥候。再令前方伏兵出擊，四麵夾擊……那個狗曰的！楊狗！”</p>
“老賊和老二跟我去。”</p>
“四娘子送郎君出門。”怡娘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嘀咕著，“那些貴人十二三歲就有了女人，郎君難道是……”</p>
曹穎幹咳，“別胡說。”</p>
“那郎君為何坐懷不亂？”</p>
“章四娘也沒坐吧。”</p>
“也是，要不下次讓她坐坐。”</p>
“被郎君拒絕章四娘就活不成了，你少造孽。”</p>
“你說我造孽？”</p>
“老夫沒說。”</p>
老賊和王老二走在前麵，王老二不時回頭看。</p>
啪！</p>
老賊拍了他一巴掌。</p>
“為何打我？”</p>
“別看。”</p>
“為何不能看？”</p>
“郎君身邊的女人都不能看。”</p>
“那怡娘呢？”</p>
“狗曰的你就知曉頂嘴。”</p>
章四娘抖的有些成效了，至少沒有上次那麽僵硬。</p>
“書信到了。”</p>
送物資的車隊來了，也帶來了書信。</p>
看到楊玄後，小吏說道：“楊明府，有你的書信，兩封。”</p>
左側門開，衛王帶著一個光頭出來，身後數十侍衛。</p>
“大王。”</p>
“本王出城狩獵。”</p>
王老二脫口而出，“春季不能狩獵。”</p>
春季生機勃勃，此刻狩獵便是打斷了生機，在中原人看來是逆天而行。</p>
衛王看了他一眼，上馬而去。</p>
“那個光頭有些囂張。”老賊注意到了光頭袁飛。</p>
“出發！”</p>
一行人出城，隨即往臨安去。</p>
夜裏，他們露宿在外。</p>
楊玄坐在篝火旁，打開了一封書信。</p>
“子泰，見字如晤。”</p>
這是趙三福的書信。</p>
——近來宮中頗多吩咐，鏡台疲於奔命，拿下官員十餘人。</p>
皇帝這是想幹啥？</p>
——其中一家四姓九人，左相一係五人。</p>
楊玄明悟，定然是一家四姓和左相一係之間出現了不平衡，皇帝出手，再度製造平衡。</p>
從李泌年輕時的經曆就能看出來，此人善於權術，否則當初武皇垂垂老矣，沒有後援他哪裏敢帶兵殺進宮中。正是靠著他的手腕拉攏各方，才有了後續的李元登基。</p>
——宮中有人雲，太子對陛下頗為不恭。太子惶然請罪，自閉於東宮，斷食數日，瘦的脫形。</p>
楊玄笑了笑。</p>
父子做了同道中人，這樣的事兒堪稱是無恥。皇帝無恥，但想必也不願意見到太子在自己的眼前晃悠。</p>
</p>
太子知曉自己是皇帝的眼中釘，整日繃緊神經，生怕被抓到把柄幹掉。</p>
楊玄覺得除非太子失憶，或是去修煉神功，自我斷根，否則皇帝想殺他的心思永遠都不會消散。</p>
——朝中對北疆謹守不出頗為不滿，認為黃春輝空耗國帑而無寸功。如今叫囂更換北疆節度使的人不少。</p>
楊玄捂額。</p>
北遼如今正在磨刀霍霍，大唐要應對隻能用舉國之力。就憑著北疆去抵禦北遼尚且困難，主動出擊……</p>
特麽的！</p>
就該讓那些叫囂的官員來北疆從軍。</p>
——子泰，北疆風寒，小心。</p>
這是一個隱晦的告誡，一個字都沒提衛王，但仿佛字字都在說著衛王。</p>
衛王來了北疆，長安多少目光將會轉過來。</p>
衛王在太平，多少人會盯著太平。</p>
楊玄打開了第二封信。</p>
娟秀的字體入目，楊玄的嘴角就掛上了笑意。</p>
——子泰，見信如晤。</p>
王老二坐在對麵，和老賊嘀咕，“郎君笑的好溫柔。”</p>
老賊瞪眼，“你也會有這般笑的時候。”</p>
“那你呢？”</p>
老賊悵然，“常三娘有些凶，老夫還得再等等。”</p>
——春季的國子監中多生機，有人喝多了在林子裏砍了幾棵樹，被安司業帶著人一頓毒打。</p>
那定然是酒兵係的大佬莊信吧，喝多了就會癲狂。</p>
——上次有人來尋安司業，說什麽切磋，好像是一家四姓的人。那人被安司業一戒尺把半邊臉都打爛了。</p>
寫到這裏時，筆跡活躍了許多。</p>
楊玄仿佛看到了周寧在笑的模樣。</p>
——家中來人，讓我回家小住，我沒去。</p>
楊玄一直沒問周寧為何從周氏到了國子監讀書任教，但他猜測應當是有些齟齬。</p>
——我聽聞北疆那邊多事，衛王去了太平，長安關於此事的議論也多了不少。</p>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p>
楊玄嘬嘬牙花子，覺著這事兒真的讓人頭痛。</p>
——我去問了祭酒，祭酒說這是權術手段。</p>
皇帝善於權術，這個概念深入人心。</p>
——你要好好的。</p>
楊玄看到這裏，幾乎能想象到周寧那緋紅的臉蛋和耳根。</p>
他仔細看了幾遍書信，幾乎能背下了，這才小心翼翼的收好。</p>
夜裏，在睡夢中，書信的內容依舊在腦海裏漂浮著。</p>
……</p>
臨安的氣氛有些緊張。</p>
楊玄到時被運送輜重的車隊擋在了城門外。</p>
“這是哪來的？”老賊尋了個軍士問道。</p>
“不該問的別問。”軍士回頭，看到是楊玄後才低聲道：“從宣州那邊來的。”</p>
楊玄感受到了一種悸動。</p>
整個北疆好像都在悸動。</p>
到了州廨，其他縣令都到了。</p>
“坐。”盧強指指邊上。</p>
劉擎在看地圖。</p>
“無關的先出去！”盧強吩咐道：“把門關上，看好周圍。”</p>
“是！”</p>
門一關上，室內安靜了許多。</p>
劉擎抬頭，緩緩看向眾人。</p>
“中丞已經下了決心，準備出擊，橫掃北疆當前。”</p>
眾人都有些驚訝。</p>
黃春輝這幾年就像是一條烏梢蛇——這是長安的比喻，任憑北遼如何挑釁叫罵，一概不搭理。</p>
他竟然要發動進攻？</p>
連楊玄都覺得這事兒有些不靠譜。</p>
劉擎幹咳一聲，眾人噤聲。</p>
“此次出征，我陳州也要追隨。老夫準備親自率軍出征，你等……”</p>
“下官願意出征。”</p>
“使君，下官最近苦讀兵書啊！”</p>
“使君……”</p>
哪怕知曉此戰前途未卜，但並無一人退縮。連幾個老油條都強烈請戰。</p>
哪怕到了最低穀的時候，這塊土地上的人們也從不乏勇氣。</p>
“好了！”</p>
劉擎拍拍案幾，“都想去，可陳州得留人看守，否則前腳出征，後腳陳州大亂，特娘的，老巢都沒了，還打什麽打？”</p>
那便是要挑人。</p>
眾人第一個看向楊玄。</p>
“楊玄！”</p>
“在！”</p>
五縣縣令大膽冷笑。</p>
果然，老頭子就獨寵這個少年縣令。</p>
劉擎目光緩緩轉動。</p>
“誰不服？”</p>
“……”</p>
……</p>
楊玄急匆匆的回到了太平縣。</p>
“出征？”</p>
曹穎先是一愣，接著又釋然。</p>
“長安對北疆的耐性到了極點，若是再不動手，節度使怕是要換人了。黃中丞不易。”</p>
“又要打了？”怡娘歎息，“太太平平的不好嗎？四娘子！”</p>
“哎！”</p>
章四娘出現在門外。</p>
“走，跟我去給郎君收拾東西。”</p>
鄰居那裏也在收拾東西。</p>
“大王，黃春輝此次邀請大王去觀戰，這是向陛下表忠心呢！”</p>
衛王默然，隻是擦拭著巨刀。</p>
……</p>
“陛下，北疆節度使黃春輝上了奏疏，準備進攻。”</p>
“嗯！”</p>
皇帝從曲譜中抬頭，伸手接過奏疏，看了看。</p>
韓石頭知曉這是一次被逼迫的出征。</p>
皇帝會是什麽心思？</p>
奏疏放在案幾上，皇帝淡淡的道：“朕記得黃春輝剛多了一個孫兒吧？”</p>
“是。”</p>
這位看似整日沉浸在歌舞中無法自拔的帝王，開口便是連韓石頭都差點忘記的事兒。</p>
“老臣子多個孫兒是喜事，讓鏡台看好些，切莫……出事。”</p>
“是。”</p>
韓石頭隨即親自去了鏡台。</p>
“韓少監一向少見。”</p>
王守屁股上的傷還沒好，走路一瘸一拐的。</p>
“鏡台盯好黃春輝的家人，不能跑了一個。”</p>
“知道了。”</p>
韓石頭回身就走。</p>
“韓少監！”</p>
韓石頭止步。</p>
王守緩緩靠近，聲音輕微。</p>
“韓少監無牽無掛，可咱怎地聽聞當年韓少監也曾有親人呢？”</p>
韓石頭沒回頭，“野狗！”</p>
他緩緩而行，身後王守冷笑。</p>
“咱是野狗，那也是陛下養的野狗。可咱看你卻不像是狗，更像是一頭狼！”</p>
趙三福在前方出現，行禮後過來。</p>
“監門。”</p>
王守問道：“如何？”</p>
趙三福側身看了緩步而行的韓石頭一眼，“當年水患，他一家子都被淹了。”</p>
“可惜！”</p>
王守不加掩飾的透露出自己對韓石頭的敵意，讓趙三福有些好奇。但他知曉這等問題不能問。</p>
“對了。”王守記起了正事，“北疆那邊大概是要弄些什麽，盯著黃春輝的家人，不許出長安。”</p>
“是。”趙三福領命，猶豫了一下。</p>
“說！”王守冷冷道。</p>
“監門，下官冒昧，北疆……可是要出戰嗎？”</p>
王守看著他，直至他脊背冷汗直冒。</p>
“若非咱知曉你在北疆做過斥候，這話問的就該掌嘴。”</p>
“是。”</p>
王守轉身進去。</p>
“黃春輝頂不住了，隻能出戰！”</p>
趙三福的眸中多了一抹憂色。</p>
他在北疆時是最出色的斥候，知曉北遼的實力如何。</p>
在他看來，黃春輝此次出擊是在冒險。</p>
北疆。</p>
子泰。</p>
保重！</p>
……</p>
國子監。</p>
周寧緩緩走在小道上，邊上有樓台，能聽到有人在大聲辯難。</p>
“周助教。”</p>
一個女學生止步行禮。</p>
周寧頷首。</p>
“真是賞心悅目呀！”雖然是女學生，但依舊對周寧的氣質讚不絕口。</p>
到了祭酒那裏，周寧開口就問。</p>
“祭酒，我聽聞北疆那邊不安？”</p>
寧雅韻低頭看著琴譜，“是長安不安。”</p>
“是。”</p>
周寧明白了。</p>
“可能會出戰。”寧雅韻補充一句。</p>
安紫雨進來了。</p>
“兵部緊急出動了快馬，往北疆去了。”</p>
“要開打了嗎？”</p>
周寧想到了楊玄。</p>
“嗯，要開打了。”</p>
周寧告退。</p>
走出值房，她不禁看向了北方。</p>
“你要好好的。”</p>
……</p>
斥候就像是一群候鳥，往來於桃縣和草原之間。</p>
“前方有北遼斥候！”</p>
“隊正，可要撤離？”</p>
十餘斥候看向了隊正。</p>
前方北遼數十斥候也發現了他們，蜂擁而來。</p>
隊正說道：“北遼不是傻子，早就知察覺到咱們這邊有異動。大戰在即，斥候斥候，咱們不但要打聽消息，還得要提振士氣！回去稟告，北遼斥候密集出現。”</p>
“隊正你呢？”</p>
隊正笑了笑，“耶耶去取顆人頭回來，大戰之前，讓北遼人看看大唐男兒的武勇，駕！”</p>
前方的北遼斥候也發現了隊正的舉動，為首的喊了一聲，接著策馬疾馳，衝出了陣列。</p>
兩邊的頭領對上了。</p>
眾人看的目不轉睛。</p>
橫刀對長刀。</p>
鐺！</p>
雙方錯身而過，隨即策馬掉頭，再度衝殺。</p>
遼軍帶隊軍官一刀從隊正的腰部掠過。</p>
血箭飆射。</p>
隊正一刀斬斷了對方的左臂。</p>
遼軍帶隊軍官策馬就逃。</p>
失去左臂後，他就憑著雙腿控馬，漸漸被追了上來。</p>
“殺了他！”</p>
唐軍斥候在歡呼！</p>
但遼軍斥候來了。</p>
“無恥！”</p>
眾人叫罵著，令二人回去稟告消息，其他人毫不猶豫的衝向了敵軍。</p>
隊正追上敵將，一刀梟首，隨即對麵的箭雨來了。</p>
他策馬掉頭，背上帶著一支箭矢，大笑著奔逃。</p>
“走！”</p>
唐軍斥候拚命打馬奔逃，北遼斥候緊追不舍。</p>
“吊死他們！”</p>
帶隊將領竟然被割了人頭，這份奇恥大辱啊！</p>
隊正的腰部不斷在流血，他回首看了一眼，“留下兩個兄弟，其他人，走！”</p>
軍令如山，兩個斥候策馬靠攏，其他人深深的看了他們一眼，打馬而去。</p>
“跟著我，到了地底下，依舊是我來開道！”</p>
隊正策馬衝向敵軍。</p>
他大呼酣戰，帶著兩個斥候衝進了敵群中。</p>
刀光閃爍，數十騎的阻攔不過一瞬而過。</p>
隊正回身，一隻耳朵已經不見了，臉頰挨了一刀，從嘴角拉到耳下。</p>
身後的兩個斥候，一人丟了手臂，一人小腹處中一刀。</p>
“跟著我。”</p>
隊正舉起橫刀。</p>
那些北遼斥候冷笑掉頭。</p>
“絞殺他們！”</p>
隊正打馬而去。</p>
他知曉，這一次再無生機。</p>
北遼斥候們在獰笑著，準備抓一個活口去問話。</p>
嗚嗚嗚！</p>
號角聲中，一隊騎兵出現在前方。</p>
正在策馬加速的隊正抬頭看了一眼。</p>
“是楊字騎，撤！”</p>
三個斥候往左側繞了過去。</p>
“追！”</p>
北遼斥候緊追不舍。</p>
他們能估算出距離……在那隊騎兵趕到之前，他們能追上。</p>
楊字旗下，南賀說道：“郎君，來不及了。”</p>
“發信號，令左右兩側出來。”</p>
嗚嗚嗚！</p>
騎兵在加速。</p>
砍殺三個斥候，再策馬逃跑……</p>
來得及嗎？</p>
北遼斥候一邊緊追不舍，一邊計算。</p>
“兩側有伏兵！”</p>
有人尖叫。</p>
斥候們一看，左右兩側都冒出來數十騎兵，氣勢洶洶。</p>
來不及了。</p>
“撤！”</p>
頂替的將領下令撤離，他回首看了一眼楊字旗，“我記住你了！”</p>
楊字旗下，楊玄吩咐道：“全數出來。”</p>
嗚……</p>
號角聲中，北遼斥候的前方出現了一股騎兵。</p>
楊玄回首，“出擊！”</p>
三百餘騎兵從四麵圍了過去。</p>
北遼斥候中有人罵道：“敵將狡猾，他先令左右伏兵出擊，讓咱們知難而退，救了那三個斥候。再令前方伏兵出擊，四麵夾擊……那個狗曰的！楊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