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縣廨,楊玄依舊忘不了趙三福愕然的神色。


    “種韭菜?”


    早上的例會上,黃文尊明顯的有些分心。


    少了一個縣尉不打緊,少了一個心腹卻讓他傷筋動骨。


    黃文尊突然微笑,“老夫聽聞萬年縣最近幾日頗有些夜不閉戶的風範,可見楊少府用心了。”


    朱雀罵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小玄子,懟他!”


    楊玄微笑道:“明府謬讚了。沒有明府的諄諄教誨,也沒有下官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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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譽了。”


    “下官句句是真。”


    “嗬嗬!”


    “下官的話都發自肺腑。”


    “嗬嗬……散了吧。”


    耳邊,朱雀說道:“你成功的把他惡心到了。”


    “他想拉攏我。”楊玄覺得很荒謬,但又覺得很正常。


    “小玄子,官場沒有永遠的對手。”朱雀今日看來覺醒的是哲人的屬性。


    楊玄問道:“我一直很好奇,你為何稱呼我為小玄子?”


    綠燈長亮……


    “這隻是一個稱呼。”


    回到值房,曹穎已經開始整理事務了。


    他把事兒分派下去,堪稱是井井有條。讓楊玄想到了一句話,有事秘書幹。


    “楊少府,有人求見。”


    小吏一臉便秘的模樣。


    “有事說事。”楊玄起身,心想誰能讓小吏這般模樣?


    小吏說道:“是個女子。”,他忍住了一個美字。


    縣廨外。


    周寧用纖長的手指往上扶扶玳瑁眼鏡,側身,身後的一個年輕男子微笑出場。


    年輕男子頗為俊美,氣度也不錯,拱手道:“張宏。”


    楊玄頷首,“何事?”


    張宏的眼中多了一抹不以為然,楊玄何等的眼神,見了就看向周寧。


    周寧說道:“你在萬年縣站穩了腳跟,官聲卓著,學裏想著好歹讓子弟們也來試試。張宏準備去長安縣,司業讓我帶著他來見你,請你告誡提點一番。”


    張宏幹咳一聲,那種不自然很明顯。


    周寧微微蹙眉,擔心楊玄會冷臉。


    “讓他知曉你並非是浪得虛名!”朱雀說道。


    楊玄自然不會和這等人計較,“多的就不說了,多看,自己的事勤懇做,少說話,吃了虧悶著,能找就自己找回來,找不回來就忍著。”


    張宏拱手,“謹受教。”


    他隨即告辭,去長安縣報到。


    周寧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有些傲氣。”


    “我不介意。”楊玄微笑道。


    “你……”周寧心想難道他是忍著?


    “助教,我真是不介意。”


    對於楊玄來說,張宏就是路人甲,他為嘛介意?


    “讓你為難了。”周寧越發的和顏悅色了。


    楊玄歎息,“助教在此,再多的為難我也能忍。”


    “小玄子,你要做暖男嗎?”朱雀叫囂著。


    周寧別過臉去,心中微暖。


    楊玄一看就知曉周寧被自己感動了,就換個話題,“助教,如今學裏在忙什麽?”


    周寧扶扶眼鏡,“他們想飛起來。”


    “這樣啊!”


    楊玄想去看看,就問道:“助教準備去何處?”


    周寧說道:“回國子監。”


    “我送送助教。”


    楊玄的手在身後擺擺。


    一直在後麵的老賊看到了,嘟囔道:“郎君去巡街了。”


    國子監,楊玄一到就感受到了熱鬧的氣氛。


    “在這邊。”


    周寧帶著他到了一處木樓下,指著上麵,“他們想飛。”


    鍾會站在欄杆上,兩隻手臂上綁著麈尾,奮力扇動,隨即一躍而下。


    呯!


    楊玄側臉。


    周寧側臉。


    二人麵麵相覷。


    噗!


    周寧突然笑了起來。


    這一下,仿佛是仙女降下凡塵。


    楊玄不禁呆了一瞬。


    “你挨雷劈了!”朱雀嘎嘎大笑,“你的心跳好快。”


    周寧側臉過去,耳根處微紅。


    “楊玄!”


    一群教授從樓上下來,見到楊玄就招手。


    黃景瑜笑道:“鍾會說想白日飛升,去看看青天,去摸摸白雲,老夫說他癡心妄想,這個傻子還當真了,哦哈哈哈哈!”


    鍾會扇動了幾下麈尾,冷笑道:“你懂什麽?玄學有先賢記錄了白日飛升的經驗,其飄飄乎欲仙……”


    周寧輕聲問道:“你認為可能嗎?”


    “有一種可能。”


    周寧心想你還真有辦法?


    “什麽可能?”周寧有些期冀的看著他。


    “夢遊。”楊玄認真的道。


    周寧趕緊用手扶扶眼鏡,順勢忍住了笑意。


    她看了楊玄一眼,心想這人為何不動聲色就讓我想發笑呢?


    鍾會把麈尾弄下來,有些納悶。


    “說了能飛升的,為何不能?”


    “教授。”楊玄想到了自己看過的片子,“麈尾太小了些。”


    鍾會甩了幾下麈尾,“那用什麽?”


    楊玄說道:“教授想想鳥兒為何能飛?”


    “鳥兒自然能飛。”黃景瑜板著臉,“楊玄你最近讀書少了些,回頭來,老夫教你。”


    鍾會愣住了,腦子裏想到了一個念頭,卻若隱若現。


    楊玄問道:“助教可有紙張?”


    周寧摸出了一張折著的紙。


    楊玄一看是藥方,不禁就樂了。


    這妹紙專注的令人心疼。


    他把紙張攤開,鬆手,紙張就緩緩飄落。


    “什麽意思?”


    黃景瑜不解。


    “黃教授,借用一下麈尾。”


    楊玄拿著黃景瑜的麈尾,鬆手。


    呯!


    麈尾直接落地。


    “髒了。”黃景瑜有些小潔癖,撿起麈尾就想埋怨幾句。


    然後,他頓住了。


    鍾會也頓住了。


    “平的,敞開的東西就能飄,鳥兒……老夫去也!”


    鍾會飛掠進了邊上的林子裏。


    鳥兒驚鳴,一陣大亂啊!


    鍾會抓了一隻鳥兒,把翅膀拉開。


    “原來如此!”


    長安城中有富豪喜歡仙氣飄飄的感覺,在家中飼養了十餘隻鶴。


    淩晨,富豪起床,聽到鶴鳴的淒慘,就去看望。


    十餘隻被拔掉大半羽毛的野鶴在晨風中暢快的踱步,身上裸露的地方看著微紅,看著和家裏養的雞一般。


    而國子監中。


    早上安紫雨習慣性的拎著戒尺去巡查。


    “老夫來也!”


    有身影從右側飛了出來。


    很飄逸,很灑脫,就像是大鳥一樣。


    速度很快。


    安紫雨下意識的扔出了戒尺。


    呯!


    大鳥中尺撲倒。


    一個腦袋努力從地上抬起來,悲憤的道:“司業!”


    “鍾會?”


    安紫雨看著鍾會綁在手臂上的羽毛,不禁傻眼了。


    “看老夫的驚鴻一瞥!”


    一個身影飛了出來,雙手撲扇著。


    身形瀟灑之極!


    內息運轉遇上了羽毛加持,就是這般飄逸。


    當夜,長安城中再度出現了偷毛賊。


    第二日,周寧走在國子監中,看著幾個教授站在二樓上,一躍而下,不禁翻個白眼。


    到了安紫雨那裏,還沒進去就聽到戒尺敲桌子的聲音。


    “司業。”


    “進來。”


    安紫雨麵色稍霽,“是周寧啊!你來的正好。前日是你送張宏去長安縣就職,今日還是你去看看吧。”


    周寧詫異的道:“怎麽了?”


    安紫雨歎息,“一言難盡,昨日他回來,說長安縣的官吏都排擠他,忍無可忍就嗬斥了那些人,哎!”


    周寧蹙眉,“我去也不管用吧。”


    安紫雨一臉慈祥,“你去不管用,可楊玄管用。你整日在國子監中鑽研醫術,悶也悶死了。想當年我和你一般大的時候,那可是漫山遍野的跑,去吧去吧。”


    一直到了萬年縣縣廨,周寧依舊忘不了安紫雨那老母親般的慈祥微笑。


    “助教?”


    楊玄從縣廨中出來。


    周寧說道:“有件事怕是要麻煩你,你若是……”


    楊玄毫不猶豫的打斷了她,“助教這是見外了,有事隻管說。”


    “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朱雀桀桀大笑。


    周寧說道:“張宏說是在長安縣受了委屈,司業想請你去看看,好歹分辨一番是誰的錯。”


    可這等事情從沒有對錯!


    “去看看吧。”


    周寧對他不錯,特別是為他隱瞞了王氏礦山發作的不是疫病的消息,讓他得以從容收割了一批韭菜。


    “我有恩必報。”楊玄說的很認真。


    “抱上床去。”朱雀開啟毒舌。


    到了長安縣縣廨外麵,楊玄回身,親切的叮囑道:“助教止步。”


    周寧蹙眉,“為何?”


    這事兒她覺得和楊玄沒關係,好歹一起麵對才是。


    “髒。”楊玄大步上前。


    他穿著官服!


    可萬年縣管不到長安縣。


    掌固斜睨著他,“何事?”


    楊玄微笑道:“請了不良帥區東和張宏來,有要事。”


    掌固磨磨蹭蹭的,楊玄也不催促。


    晚些,一個身形魁梧的男子走了出來,身後三步開外跟著張宏。


    “楊少府,何事?”區東冷漠問道。


    按照慣例,張宏進了長安縣就被分配給不良人這邊,而不良帥區東就是他的上官。


    張宏看到楊玄和周寧時,恨不能地上來條地縫好鑽進去。


    楊玄問道:“張宏,他為何刁難你?”


    張宏遲疑了一下,“他說我和女人似的墨跡,不如去侍奉那些好男風的男人。”


    這是赤果果的羞辱!


    這也是區東給張宏的下馬威和殺威棍,趕他滾蛋。


    區東平靜的道:“一派胡言。”


    張宏漲紅了臉,“我發誓所言為真,如若不然,修煉時內息紊亂!”


    內息紊亂就是走火入魔。


    這個誓言夠毒。


    可見張宏的憤怒。


    區東雙手抱臂,有恃無恐的道:“這是我長安縣之事……”


    楊玄不好管啊!


    周寧心中歎息。


    隨即看到楊玄上前一步,揮拳。


    呯!


    鼻血噴濺。


    周寧一怔。


    原來他叫我止步,是怕血濺到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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