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冷冷笑了笑,將剛才因為緊張後退的那一步重新踏了回去,在那些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衝著那人道,“知道樂音至高的三境界是什麽嗎?”


    也許是因為我突然的轉變,那人微微詫異了一下,蜷縮在嘴角的笑容微微僵硬些,“樂音的至高三境界?哪三境界?”


    我不屑的故意帶著鼻音哼了一哼,“連樂音的三境界都不知道啊……”我拉了拉音,心裏瑟瑟抖了一下,但臉色依舊很是大牌。


    那人也不急不躁,也不因為我鄙夷的腔調而動怒發火,良久他才重複道,“樂音三境界是什麽?”口氣依舊放蕩不羈。


    我挑挑眼皮,連請教都不會嗎?這人是誰啊?這麽大牌還這麽桀驁。不過眼睛在環視一圈後,我決定滿足一下這個人的求知心,因為不滿足貌似不行了,山崖邊緣處的那些人已經開始不懷好意的往我這邊湧過來。


    我退了一步,理了理嗓子,冷冷朗道,“樂音修為自有樂音修為的境界,然而境界自然也有高雅低俗之分的,這個不用在下同先生這樣樂技超絕的神人多說。不過這樂音確實是有境界之分的,真正曠古絕世的好音在這三境界之中。第一境界為,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三境界也。不知道閣下自以為自己處於哪一境界也?”


    未及我說完對麵那人已經詫異的抬起頭,蓑衣帽下,黑紗在微風中飄渺。黑紗中的那張臉孔帶著絕世傲然的神情,紗幔時而滑過他絲緞一般的皮膚,更映襯的那張極其俊美的麵容蒼白的可怕,就像是巍巍之巔峰上那些終年不化的冰雪,寒冷且難以為世人所觸摸。隻是這冰雪此刻卻泠泠裂出一條細細的縫,帶著些詫異和滿目的熾熱,忽冷忽熱的盯著我,片刻也不挪開。


    我給他看的很是尷尬,心裏暗暗懊悔不該拿人家王國維《人間詞話》裏形容學習三境界的句子來胡謅糊弄人家,他這表情該不會是沒聽懂我那詞句吧?還是我說的太深奧太晦澀了?或者說中什麽了,導致這人還因為太過於驚詫而處在極度休克狀態?


    “狂妄!太狂妄了!你是哪裏來的野小子,竟然敢如此對待公子的笛聲?粗莽的匹夫……”張芝憤怒的喝道,緊接著還覺得不過癮,拉過桑離大聲的道,“桑弟,這人你從哪裏找來的?你怎麽會同這樣狂妄自大,不懂音律的小子在一起,竟然還把他邀請到趙當家的宴會裏來,你真……”


    張芝的話沒說完,嘴巴便張成了“O”形,幾乎可以塞進去一個雞蛋了,而那瞠圓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往我這裏。


    我奇怪,也轉過臉看那人,隻見他麵向我已經倒退一步,然後脫帽,解開披著的蓑衣,顯出完美的身材曲線,一襲寬鬆的袍子半裂著上半衣襟,他深深向我鞠了一躬,依舊冷冷抿著唇,一句話也沒說的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便走了。


    待我驚訝未定的時候,他已經衣袂楚楚的消失在山崖邊下。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驀地感覺,好像我做錯了什麽。


    我看向桑離,她隻是淡淡的笑,明眸裏蕩著清水一般的神色,隻是嘴巴朝我身後的方向微微努了一努。我僵硬的扭過脖子,那些衣袂款款的美男雅士們,此刻皆如石化一般杵在那裏,一半是盯著我,一半是盯著剛才那人離去的山崖邊。


    我倒吸了口涼氣,不敢想象等到這些人反映過來的時候我和桑離等人會是什麽處境。我忙快走了幾步,拉住桑離飛似地逃出小山坡。


    馬車在不平的山路上起伏顛簸著。


    馬車裏我拍著胸口歎了又歎。


    “靈姐姐該高興啊,剛才您駁的那個人可是京城乃至東臨朝第一大樂師,尤其擅長笛簫,為人自負不羈,為世人景仰的呢。”桑離笑著道。


    我深吸了兩口氣,“第一……第一大樂師啊?!”怪不得這麽個性,合著是純粹搞藝術的啊……這下可慘了,東臨朝第一大樂師被我得罪了,那他身後的粉絲們我是不是也盡得罪光了?我想起了山崖邊上那群人的眼光,好似萬劍直射一般,全身抖了兩抖,怯怯道,“闖禍了?”


    桑離笑著搖頭,安慰的拍拍我的手,“是闖禍了,闖大禍了喲!聽說這第一樂師曾放過一句話,若是能夠尋得知音,便要與其半步不離,共遊天涯,去尋覓人聲最美的音樂去哩……靈姐姐,明天京城內外一個叫惜之的公子定要名揚天下了。”


    我滿腦子黑線飛了飛,心裏懊悔萬分,我得罪誰不好啊,得罪這樣一個大樂師,不是找事嗎我?半步不離,共遊天下……汗啊!我才不要過流浪者的生活,吃了上頓就愁下頓……


    我滿臉苦澀的拉著桑離輕輕道,“不會是真的吧?那人叫什麽名字啊,性格咋樣?”千萬別是一下定主意,百八十來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那種。搞藝術的最是敏感和固執的了。


    桑離笑了笑,神色不急不緩,似乎還頗有些悠然自樂的感覺,“靈姐姐當真不知道啊?先生叫冥簫,性格不是太清楚,就算是同他在一起許多年的人,也難能猜的透。這個人除了當今宸王,唯一能請的動他的便是這擁有百萬之金的趙家了。”


    “那……那也就是說他公開露麵的機會很少很少的?”越說我越覺得自己底氣不足到極點。我仿佛可以想象的到明天京城中會傳出怎樣的謠言來。


    “京城裏大街小巷皆傳著一件極為有趣的事情,事情經過是這樣地。趙家當家的在石山宴請當朝有地位有名聲的望族賢士來曲水亭把酒賦詩,為此不惜重金和趙家臉麵請來了當朝第一樂師冥簫前來伴樂。誰知當眾人正沉醉於冥公子高雅妙極的音樂聲中時,不知道哪裏殺出個長相清秀的小公子哥,這位小公子哥麵相十分生疏,衣著華貴非常。但問遍周遭的達官公子,皆說不識的,隻有一位公子道出其姓名來,眾位聽觀猜一猜此人竟是誰?”說書的老頭竹板“啪嗒啪嗒”敲兩聲,得到一片鴉雀無聲的回答後,滿意的點點頭,接著道,“世人稱此人為惜之。”


    我嗆了口茶,賊一般躲在牆角處,雙眼像沾滿毒液的利劍一般,用力的往那說書台上飛,本以為等到那老頭公報出某人隨意捏造出來的姓名時,台下會群情激憤,然後雞蛋啊青菜啊白菜幫子啊之類的會立即丟上抬去,哪知道不僅沒有這樣,反而一個出聲的人都沒有,個個瞠著大眼睛等著說書人繼續往下唱去。


    “這位名叫惜之的青年,口出不凡,一口氣捏出絕世好句子,道出樂音三境界,第一……”


    我終於忍不住,惡心之極地拖著欣然和桑離從那茶館裏,踉蹌著跌出來,嘴唇半天抖出句話,“不是說過兩天就平息下去了麽,怎麽三天鬥過去了,還還這樣啊?!竟然還演變成說書的了?!過兩天會不會有人閑的要死,然後給我立本傳記什麽的?”


    桑離抬起手帕,遮著嘴笑,小聲道,“還不會,不過靈姐姐再弄出幾件類似的事情來,想必便可以出書立傳了。”


    我頓時眼冒金星,一陣眩暈,“不會吧?那傳記要怎麽寫?”某某惜之鐵齒銅牙,在同某某樂師一番天昏地暗的鬥嘴中,光榮勝出,打敗正派勢力,抗著一展霍霍小黑旗,憑著一個‘樂音三境界’從此打敗天下無敵手,世界就此淪喪到黑暗的深淵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桑離掐了掐又要抓狂的我,小聲道,“今天咱們女裝打扮,靈姐姐注意些形態。等下咱們還要到趙家布莊裏去,離兒原已經要夏管家親自來尋趙家的一些分鋪的掌櫃過來了。不知道能不能問出趙當家的下落。前幾日曲水亭他沒有去,這裏麵有些蹊蹺呐。”


    我正了正顏色,“有啥蹊蹺?”聽說天下第一樂師戰敗,自己臨時逃跑?


    “不會!”桑離冷了冷顏色,翻著白眼瞪我,估摸著猜出我表情裏蘊含著豐富的韻味,“靈姐姐,趙當家的不會那般。定然是有事情給耽擱了。”


    我眨眨眼,看桑離一本正經的樣子,也不好在亂猜測,乖乖的道,“失信於眾人這樣的事情不應該是一個富商能幹出來的吧?商人是最重信用的了,尤其是做到像趙家這樣大的生意的人,信譽就是他們的命根子。但那天的確是失信了,說起來是蠻奇怪的。”


    桑離也鄭重的點了點頭,“所以離兒才讓夏管家去打聽的。”


    “那男女授受不親,咱們女兒身打扮去見他們掌櫃的們,總是有些不妥吧?”我掃了眼我們幾個人的衣裳,皺了皺眉頭道。雖然是從開明的社會裏穿越過來的,但身在這古代,許多事情還是要遵循古代規矩辦事為好。


    桑離抿嘴笑,“靈姐姐多慮了,今天咱們請的這幾個管事的人,都是女人。”


    女人?!嘎!女人掌櫃的?古代的女人出來經商,汗啊,這趙家還真是夠開明的!呃,我又想了想,頓時釋然道,“哦,是的,嫁了人的婆子有許多能出來管事的。”


    “姐姐錯了。”桑離失笑,“這幾個女管家跟桑離的年紀差不多的,都未曾出格。本來桑離也同姐姐一樣的想法,但後來打聽之後才知道,事實並非如此。一般情況下出過閣的婦人婆子們心裏惦記著家裏老小,辦事不夠鑽心不說,不少婆子私心重,私下裏偷工減料貪墨些小錢小銀子供自己家裏貼補用。長此以往,鋪子裏的銀錢總計起來會少很多,但要是想查卻也十分不容易查,畢竟貪墨的十分少,賬上很少在意這些。那未出閣的姑娘就不一樣了,她們想比之下比較用心,記憶也好,辦事也容易的多。做好了升當個什麽掌櫃是極為體麵的事情,嫁的郎君也會很體麵。若是想貪墨了,被主人家一懷疑,便壞了,這輩子就別想出閣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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