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這並不是很確切的回答,心情變的有些鬱悶,奉敬玄宗老人家一杯酒,我強自笑道:“若非陛下薦舉,大郎幾乎錯過一位大才!”玄宗皇帝微喟道:“大郎雖則慕其才學,知其所能,但若想要收為己用,卻難如登天!”他老人家微啜了一口酒,看著大家欲知下文的樣子,停杯繼續道:“這李泌雖身負百藝,卻不羨權位,不慕虛名,更不近女色!其誌遠離紅塵,向往山野隱逸生活,頗有追仙證道之心。因而若想要李泌出山助你建功立業,殊為不易!”大家聞言,一陣默默。


    我心中卻是不信:且不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就我這裝滿千計百謀古今方略的腦殼,隻要認定他這個目標,硬纏也能把李泌纏歸紛擾的紅塵中


    玄宗皇帝在談談絮絮之間,由最初的興奮和欣喜轉為微醉的眩暈,漸漸為大家所發覺。最後在玄宗皇帝上湧的酒意中,楊美女在高力士的幫助下,扶他老人家入了大同殿的內殿。江采蘋再次做出不相爭寵的謙讓,默默地目送玄宗皇帝離席。


    而後神色複雜地看了眼霞兒,輕啟櫻唇:“玉霞郡主當非外人,采蘋也不須避諱,如今聖上依然隆眷奸相,眼見家恨渺渺無期得雪,采蘋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江采蘋以玉霞郡主稱呼霞兒,那是認同而又帶有尊重的意思。江采蘋憂心忡忡地看著我,美目中滿含著悲憤煩憂。


    對眼前的形勢我當然一清二楚,看看她哀憐悲愁的樣子,我差點生出擁她入懷的衝動。長吸了一口氣,我沉下心神地真話實說:“如今我已貴為太孫,而且又兼掌天下軍機,隻待我的天策府正常運轉起來,整個長安將完全握於我之手中。那奸相既抱病在身,複又再無往日獨攬朝政的權勢,猶如掉了牙的老虎般,若是想全力對付他,豈有他的活路可走?”


    我這番語出真誠的實心話,卻被江采蘋當做安慰之言。[.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她歎了口氣道:“多謝你的勸慰。聖上如此重視奸相,焉能容得我們下手對付他!”看了看一旁若有所思的霞兒,我進一步解釋道:“待及天策府運轉以後,加上我太孫的威勢,李黨的勢力在我的籌劃之下,將漸漸消糜。而後,再以其人之道還施彼人之身,聯合包括采蘋你在內的一些有力人士,構織罪名,讓李賊落個報應,倒真不是什麽難事!”江采蘋細細思索,覺得我言之有理,麗容略霽,稍稍露出一絲笑容。


    從興慶宮出來,天早已經過午了。我急率風道順、孫六等人奔向城南的終南山。霞兒理解我的心意,與我一樣換乘了駿馬,俏然不語地緊隨在我的身後。


    淩霄觀與丹鼎派一樣,同為“一閣一軒兩座山,二寺二觀四莊院”之中的一員,隻不過丹鼎派在終南山的主峰太乙山,淩霄觀在圭峰山罷了。


    一路疾趕顛簸,終於在接近一個時辰的時間,到達了終南山。我派出一名丹鼎派的弟子,向坐鎮派中的飄塵師兄告了個過門不入之罪,想來師兄必定會體諒我的苦衷。


    入得終南山的圭峰山,但見千林疊翠,景色十分的幽美。不多時,來到了天下二觀之一淩霄觀的觀門前,隻見門上有副對聯,上聯是“大哉無極玄元道”,下聯配“點化三光轉碧空”,一派道家風範。


    我本著謙和禮士的心態,親自上前輕叩門環。不多時,有二名道士打開大門禮見,我客氣地說道:“請道長傳稟一聲,丹鼎派長老李棠請見清玄觀主!”然後,我出示了丹鼎派長老的信物――紅玉做的精致鼎爐。這玉鼎是當日飄塵師兄前往福王府時親授我的。當時飄塵師兄就曾告訴我,丹鼎派的長老非比一般教派的長老可比,地位的尊祟猶在掌門之上,隻是一般不幹預派中事務了罷了。如今,我之所以以丹鼎派長老的身份請見觀主,是怕遭到避而不見的待遇,並且以這個身份來溝通談話,應該比較和緩親近些,更易於雙方的交流。


    二位道士滿麵驚疑地鑒看了玉鼎。雖然有些疑惑近鄰的丹鼎派何時多了個小長老,卻依然禮數到盡地請我們一行進入觀中。我為了表示禮貌,隻帶了霞兒在鶴軒中待茶。


    少頃,隨著一聲蒼勁的朗笑,由鶴軒外走來兩人。一位是白發潤顏的道長,年在六十上下,一副清逸模樣;另一位卻是年近三十的文士,看著這文士濃密黑長的頭發,我心中掀起伴著緊張的興奮,這人很可能就是帝王之師――李泌李長源!因為在他的傳聞中,最為奇異的就是,他的頭發從生下來就長到眼眉!


    這道長見及我一身紫袍,白眉一軒稽首道:”貧道清玄見過李長老!這位是貧道的道友李泌。恕貧道無禮,但不知李長老可是當今的太孫殿下?”這文士果然是李泌!我心中暗暗欣喜,李泌也目射奇光地注視著我。


    我謙和地笑了笑,溫顏答道:“不敢有瞞觀主,小弟在朝的身份正是天策上將。”我既然想與他們平等交往,當即出言暗示自己是想以在野的身份與他們交談,並且為了免去君臣之論,我特意在確定我身份的官稱上,隻提及“天策上將”,反正世人已知“天策上將”即是“皇太孫”。二人聞言,立時猜知我平等論交的用意,不由相視一笑,氣氛由此融洽起來。霞兒隨侍我的身後,他二人我以為是我的侍女,便也不以為意。


    “不知殿下來到敝觀有何指教?”清玄道長一捋白須,慈聲問道,出於尊重,他依然用殿下相稱。而眼中卻含著了然於胸的意味。是啊,上月玄宗皇帝曾派員尋訪至此,欲想召請李泌為官未成,我身為大唐儲君,卻又於此時前來,其用意也昭然若揭不言而喻了。


    當此情形,我若再行曲意借口,未免太過小家子氣了,我當即朗笑道:“小弟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隻因聽聞李長源李兄的大才,不揣冒昧,特來一晤!”我想,不論我在朝在野的哪一種身份、輩份,我自稱為弟都不為過,所以我一確定他們的身份,便以兄弟相稱。


    二人卻是一愕,李泌濃眉微揚,和緩地言道:“恕長源多言,請教殿下,何謂‘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轉念間,我竟順口說出他們從沒有聽到過的成語,我轉念之間杜撰道:“昔日小弟在劍南遊玩時,曾於酒宴之中做出‘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的感歎。而今,小弟得見高賢,興奮之下,竟意隨心言而說出,點出小弟此來,不在於入觀隨喜,而在於與高賢晤談之意!”靠!解釋得好費力啊!


    “殿下如此說來,長源倒是汗顏了。”李泌恍然之下謙然說道:“天下誰人不知殿下文才稱絕,武略驚世!高賢之稱,長源愧不敢當!”他語雖謙和,意卻平淡,讓我心頭一僵,看來,他確是有些油鹽不進,榮辱不驚呀!


    我連稱謬讚,而後謙然對觀主清玄說道:“此來匆忙,小弟未曾帶些敬禮奉上。明日,小弟當派人送來些自製的茶葉,請觀主品嚐!”清玄聞言,笑道:“近日頻聞長安香客談論殿下創製的茶葉,當真是聲名益遠,人人欲求呀!貧道在此多謝了!”我心下暗喜,現在劍南茶葉確實名聲張揚,可觀的收入不日可待啊!


    敘談之下,彼此逐漸少了些禮節上的拘束,多了點話語投機的親熱之意。當下,我話鋒一轉說道:“二位乃是難得得遇的有識之士,小弟想請教一下二位,如果東北有異族無阻地侵入中原,我大唐在事前全無防備的情況下,連失兩京,如此局勢危機之時,當如何應對?”我想考較一下李泌的才識,便以曆史上的情形來設詞。


    清玄道長當然知道我的目標是李泌,當下隻是微笑捋須不語。李泌在言語投機之下,並沒有拒不回答,隻是用一種明悟的眼光看了我一眼,我心知他必定看清了天下大事,知道我雖有考較他的意思,但話中卻指的是東北邊帥安祿山。李泌略微思索了一下,鎖眉答道:“反攻敵軍的計劃應該大體分為三步:首先,由於敵軍突然出兵,必然占據了中原很大的地區,針對它這種兵力分散、防守過長的情況,以精銳兵力分別擊頭打尾,使其首尾不得相顧,兵員疲於奔命,瓦解敵軍的鬥誌,削弱敵軍的戰力;然後,遣一名帥率精兵潛越塞外,進攻敵軍的根據地之北。再遣一虎將自太原出井陘,攻敵軍的根據地之南。兩軍密切協同配合作戰,務必盡力滅其老巢;最後,在以上步驟做好以後,整以大軍全麵打擊敵軍,合圍兩京,從而徹底殲滅來犯之敵,重建大唐盛世!”


    李泌不與郭子儀盡同的戰略方法,讓我更確信他才能的高絕,心中更想收他入天策府,雖也知此事殊為不易為,但由李泌的言詞間,我卻發現他對大唐還是有感情的。心念百轉間,一計油然而生,我當即慨然道:“長源果真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之外的奇才!不知長源可否隨小弟回府長夜深談?”我步步連環的第一步悠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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