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一個眼神掃過去,叫他嚇得即刻噤了聲。


    “我這就給她打飯下去”


    剛一轉身,又被一道聲音拉了回來。


    “早上有沒有送”殷商也不知自己為何多嘴問這一句。


    遲疑地轉過身,手下唯唯諾諾地回答“場館今天很忙,所以我給忘了”


    他理解,所以沒發火,隻落下一句“多裝一點”然後繼續用餐。


    那名送飯的手下戰兢之餘又十分摸不著頭腦,隻快快打飯去了。


    ....................


    三月睡到午後,感覺空氣越發悶熱,生生地給熱醒了。


    一睜眼,恍恍惚惚地坐了起來,一隻手胡亂地抹了抹脖子上的汗,而後看到自己被剪爛了的衣服,爛洞的位置因為衣服的移位而漏出?衣的小半。


    彼時,門外發出叮當的聲響。


    她抬頭,一驚,慌忙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左右張望四周,跳下床去撿起昨晚被她扔在地上的那件黑色上衣,找到脖子口,手忙腳亂地套上。


    才一穿上,門就開了。


    送飯的走了幾步進來,看見三月身上衣服那一下,明顯愣了愣。


    而後把飯放在地上,粗聲粗氣地“吃飯了”


    臨走前嘴裏還自言自語似“這什麽品位,鬆鬆垮垮裹了張被單似的”


    他沒刻意降低音量,以至於這番吐槽一字不差地入了三月的耳。


    額頭冒黑線,這一張臉她每日都見,屬今日最招人嫌。


    門被關上,她低下頭瞧瞧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快要長到了膝蓋,再拉拉手肘邊的袖子,活脫脫被她穿成了八分袖。


    看著大門的方向抻長了脖子罵了句“你以為我想穿啊”


    臭著一張臉走過去拿飯,一低頭,臉色一變——辣椒炒肉,竟然還有湯!


    雙眼冒出星星來“終於不是雞肉蘑菇了”


    頓時一屁股坐在地上,先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碗湯,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鼻間鑽進來濃濃的奶香與雞肉味來。


    雖然湯裏一點東西都沒有,可那麽小就獨立的她對廚房食材是信手拈來。


    “五指毛桃煲雞肉”


    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這是她被關的兩個月以來喝到的第一碗湯,而第一碗就是這麽上等的滋味!


    舔了舔嘴角的湯汁,捧著剩下的那半碗湯暫時放到地上,端起飯先夾了一塊肉跟辣椒一同放進嘴裏。


    辣椒去了籽,並不是很辣,五花肉煎炒得兩麵都金燦燦的,融進了一點辣味,又香又酥脆,頓時叫她從心裏滋生出一種滿足來。


    她盤腿坐在地麵上,小小的身子裹在殷商寬大的上衣中,越發顯得玲瓏憐人,當事人不自知,一心撲在飯菜上頭,一口接著一口,吃得滿嘴油膩。


    最後湯碗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兩隻碗吃得幹幹淨淨,瞧都瞧不出碗裏曾裝的是什麽,隻剩一層淡淡的油光。


    “哈~”不由自主地從嘴裏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


    拍拍脹鼓鼓的肚子,隨手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油漬,看了看手,又低頭瞧一瞧身上的衣服,報複性地把手背的油漬擦在了上頭。


    ........................


    陳平安是在晚上9點的時候到達誠悅小區,他穿一身沉色的衣服,與周遭的夜色相融,經過路燈下,拉出長長的黑影。


    在小區門口潛伏了數天的科陸見著迎麵而來的男子,職業的敏感叫他立即拿起手機,比對照片。


    人高馬大的陳平安從黑色的越野車前經過,進入小區大門,輕車熟路地到穿過幾棟樓,進入5棟,按下電梯。


    科陸撥通一串號碼“孔先生,你要等的人剛剛出現了”


    電話那頭的孔林彼時正在烹煮客人的餐食,接完電話臉色已變,快速褪了圍裙,一邊往吧台外走,一邊交代阿維“有關為初的線索人物出現了,你照看一下店裏”


    聞言,阿維神情一變“好,你快去”


    修長的雙腿一邊往商場電梯大步邁去,一邊撥通江sir的號碼“陳平安出現了”


    那頭的人聞言,瞬間從椅子上站起“我正在市區,你在哪裏,我們過去跟你匯合”


    “誠悅小區”


    “好”


    收了線,江sir利落安排人馬,一輛警車從車隊駛出,並未鳴笛!


    站在605門前,陳平安雙手提著滿滿兩大袋東西,沒有用鑰匙開門,選擇叩門的方式。


    屋內的老者等得困了,半睜著眼伏在餐桌旁,聽到第一聲叩門,立即便彈了起來。


    “平安?”嘴裏念叨著,臉泛喜色,匆匆地邁腳去開門。


    門一開,一張略顯滄桑黝黑的麵容浮現在眼前。


    陳平安揚起笑臉叫喚“阿嬸,我回來了”


    被喚阿嬸的禎娘喜不自禁,一張臉頓時燦若桃花,一迭聲“回來了,回來了”


    目光溢滿了慈愛,將這孩子從頭到腳地端詳一番,又是疼惜又是欣喜。


    陳平安傻憨憨的打趣“阿嬸,我臉上能看出朵花兒來?”


    禎娘不由得紅了眼眶“我高興,阿嬸高興,都多久沒見著你了”


    縱使這類親人重逢容易失態的情景,禎娘也不見失儀,她的氣質像是與生俱來般的。


    陳平安笑“不是才通過電話沒多久嗎”


    “手機能跟你實實在在在阿嬸麵前那樣真實嗎”


    這時才發現侄子手上提了大大的兩隻塑料袋,不知裝的什麽,袋子直往下墜,將他的手指壓出兩道勒痕來。


    “帶的這是什麽東西”說罷快快伸手去接。


    他錯開“我來,重著呢”


    “快進屋,這帶的都是什麽東西,怎麽這麽多呢”她一邊給他推門,嘴裏一邊念叨。


    嬸侄二人進了屋,陳平安見著餐桌上滿滿當當的菜肴,兩眼放出精光來,急忙將手裏的東西放下,眼睛挪不開“阿嬸,都是我愛吃的啊”


    禎娘笑,用手在碗邊試了試溫度“菜都冷了,我去熱一熱,你先洗個手,喝點飲料啊”


    “不礙事,阿嬸,冷的也能吃”說話間按下她的手。


    “冷的要吃壞胃的”


    他一拍胸膛“我這麽大個子吃幾樣冷菜能有多大事兒?阿嬸,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一邊說話一邊已經拿起筷子。


    他隻是不想阿嬸辛苦,這麽一桌子菜,重新熱一次也要耗一番功夫。


    夾了一塊紅燒肉擱進嘴裏,熟悉的味道,滿嘴的醬香,叫一直在外奔波的陳平安不禁感歎“還是家裏的飯最好吃”


    見狀,禎娘也坐了下來“那你就在家多住些日子”


    一壁給他布這個菜,布那個菜,恨不得他有兩個胃。


    他嘿嘿笑著,卻並未正麵回答。


    “阿嬸,你也吃啊”


    許久沒感受到關心的陳平安在美食前大快朵頤,吃得好不快活。


    半個小時後,滿桌的菜被掃去了一半。


    他滿足地靠在椅子上,喟歎“好飽啊~”


    話剛落,打了個飽嗝。


    禎娘欣慰而慈愛地笑,起身收拾碗筷。


    “阿嬸,先別收拾,來看看我給你買了什麽”從椅子上起身,他把她拉到袋子旁邊,然後蹲下來,一樣一樣拿出袋子裏的東西“這是你愛吃的糖油團子,不過每天不要吃太多,兩三塊就夠了啊”


    “這個是鹵製好的蝦仁、牛肉、兔肉,真空包裝的,原材料都是用新鮮的做的,放冰箱裏你要吃的時候就熱一下,就不用自己燉這麽久”


    手掏東西的動作停不下來“這一包就是西安的特產,阿嬸你沒事就在家嚐嚐鮮兒”


    “怎麽買這麽多東西,我這把年紀了哪裏還咬的動”禎娘無非是心疼他花錢。


    “阿嬸,你牙口不是好著呢嘛”


    說話時又拉過另一隻袋子,從袋子裏掏出一隻灰色布袋,絲絨的材質,袋口為鬆緊繩,外身繡著幾個字樣,看上去很是年代氣息。


    “呐,這是我在西安一間裁縫鋪看見的鞋子,我猜你一定喜歡”


    探手放到阿嬸手裏,後者微微蹙著眉接過,嘴裏頭一迭聲“你說你一個人在外頭打拚,賺到點錢就花在自己身上,別老給我這婆子買這買那”


    陳平安隻是咧著嘴笑。


    繩子一抽開,她拿出裏麵的鞋子,稍稍看清,眉間的皺褶頓時舒展而來,眼睛落在上頭仔細端詳。


    鞋子是全手工的繡花鞋,甘草黃的鞋麵繡著竹青的柳絮飛鳥,模樣很是生動,樣式與從前禎娘少女時期穿的幾乎無異,隻是從前她家中貧寒,哪裏有的這樣子繡工了得、顏色別致的鞋子來穿!


    她一展歡顏,眉眼裏的喜愛流淌開來。


    見狀,陳平安邀功似的笑問“喜歡吧”


    她愛不釋手“你的眼光何時這樣好了”


    “阿嬸,你穿上試試舒不舒服,按你的碼數買的”


    “好好好”一迭聲的應著就脫了腳上的拖鞋,換上繡花鞋。


    她站了起來,走兩步,眼睛片刻不肯離開腳上的鞋子,歡喜溢於言表。


    “阿嬸腳瘦,果然很適合這樣的鞋子,襯得你的腳更白了”


    看那兩大袋的東西都是給自己的,好半晌禎娘才想起來“那你的衣服呢,沒帶回來嗎”


    “家裏不是有兩套嗎”


    “很久之前的舊衣服了,你也不長穿,況且兩套也不夠換的”


    原本想讓阿嬸多開心一會兒,明天再說的。不過已經到這份上了,就提前說了,盡量用輕快的語氣“阿嬸,你不知道我在外頭工作多著呢,我就回來看看你,後天就要飛走了”


    喜悅頃刻間幻化分散,禎娘怔了怔,忽然聲音就低了下去,猶如自言自語般“你都快半年沒回來過了”


    他笑說“阿嬸,你不是總念叨叫我快點娶個老婆嗎,我這不得抓緊時間多賺錢嗎”


    “平安,你說你的工作這麽忙,跑這那跑的,也沒個定的,到底是做什麽的?不如回深圳來工作,實在不行阿嬸也能托人給你找一份”


    “我不是賺的錢挺多的嗎,你在家就多花點兒,我在外頭除了忙點過的也挺快活的”他顧左右而言他。


    “可我這經常見不著你的,阿嬸也老了,過一天少一天的”有些蒼老的聲音多了份落寞。


    “嗐,您亂說什麽呢,您出門瞧瞧這街坊鄰居方圓十裏,有幾個老婆子像你這個年紀精神還這麽矍鑠不止,長得還這麽好看,過得還這麽詩情畫意的”


    她被逗得噗哧笑了出來。


    “是不是,我說的是不是實話”


    “說什麽呢,我都一大把年紀了”她笑斥。


    “這袋子裏麵還有一些補品保健品什麽的,對身體好的,你按照說明書按時吃,對了,我在網上給你買了一把琴,在家你也可以練練”


    “琴?這得花多少錢啊”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


    “沒多少,我買的是適合新手練的琴,幾百塊就有了”


    “我在琴室就可以練了,你何苦花那個錢,多給自己買幾件衣服幾樣好吃的,照顧好自己我最是開心了”


    “你瞧瞧我今晚上吃了這麽多,再看我這大塊頭,像是虧待自己的人嗎”


    她抿嘴笑“好了,我先把碗筷洗了,時間長了幹掉就得多花點力氣了”


    話畢把一桌的殘羹剩飯收拾進廚房,廚房很小,僅能容納她一人,uu看書wwuknshu 她在裏頭清洗忙碌,想到這個家裏回來人了,從早忙到晚都不覺半點疲累。


    陳平安回了自己的小房間,還是原來離開時的樣子,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桌上的小說玩具碼放在一角,鞋子鞋尖朝外,擺放在床底,室內一塵不染,沒有一點單身男人的粗糙髒亂之感。


    他想,依阿嬸的性子,肯定隔一兩日就要打掃一遍的。


    禎娘還在洗碗,聽到玻璃後侄子在喊話“阿嬸,我出去買包煙”


    她回頭,手裏還拿著沾滿泡沫的洗碗巾“好”又叮囑一句“少抽點”


    陳平安已經走到門口,一邊開了門“知道”


    .......................


    孔林飛馳在燈紅酒綠的街頭,骨節分明的手握緊手中的方向盤,冷峻的麵容底下翻起驚濤駭浪——他在緊張!


    油門踩了又踩,身邊的車被他超了一輛又一輛,他的座駕猶如一陣颶風,飛梭於繁華的鬧市街頭中。


    科陸潛伏在小區門口,在陳平安越發走近時,認出了對方的身影,他坐在車內,目光瞬也不瞬地緊扣在目標身上,看著他由車頭經過,走上小區外麵的人行道。


    他迅速下了車,緊隨其後。


    十點多的小區有不少的居民在周圍閑庭信步地散步,或一家三口,或老年夫妻,那些人與他們擦身而過,科陸埋身於居民其中,看著目標進入一間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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