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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動了動受傷而虛軟的身體,兩手撐在床板艱難地讓自己坐起來,奈何根本使不出力氣,‘砰’一聲又倒回了床上。


    站著的女人忙將手裏的食物放到一邊,俯身要幫忙。


    當一雙幹瘦粗糙的手扶上她時,為初避開了,而後靠自己的力量努力使自己坐了起來。


    對方倔強不服輸的姿態讓年輕女人除了欽佩之外,剩下的隻有無可奈何與同情。


    將食物放到她麵前。“你吃吧,我會跟他們說你認錯了”


    慢慢垂下眼簾,為初看著簡陋的床板上擱置的一隻饅頭,還有一碗幾乎見不著米粒的粥湯——碗已經換成了塑料。


    見對方並未伸手拿,女人以為她不肯吃,苦心勸道“他們已經好幾天不讓你吃飯了,現在好不容易氣消了,你要是再惹他們生氣,不僅又餓你幾天,免不了又是一頓毒打”


    抬起眼簾,為初看了她一眼,眼裏不見什麽情緒。而後緩慢地伸出手,拿起那一碗粥,碗底剛離地,‘咚’地又輕輕掉回了原位,濺出幾滴粥水來——她的手使不出力氣,實在顫抖得厲害。


    見狀,女人想幫忙,礙於剛才對方的抵觸,又打退了堂鼓。


    為初用兩隻手重新端起那碗粥水,抖顫中一口水喝下了半碗,皸裂的唇終於得到了一絲浸潤。


    又拿起那隻饅頭,就著粥水,一口一口地啃了起來。


    看她肯安穩地吃飯,女人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那輕微的呼氣聲鑽進了敏感的為初的耳膜,抬起眼簾看了對方一眼,又一臉漠然地垂下眸去。


    “多久了”幾日來,她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幹啞而虛弱。


    “什麽?”突如其來的一個問話叫女人沒反應過來。


    “什麽時候來的這條村”


    聞言,她當即愣在當場。


    過了不知多久,言語的能力方才重新恢複正常“兩….兩年了吧”


    為初一邊吃“騙來還是抓來”就像問一個芝麻綠豆的小事,語氣冷淡得好像沒有起伏。


    “我剛畢業....兩年前,叫薑花。坐火車認識了一個男生,慢慢地確立了戀愛關係,後來他給我在他的城市找了一個工作,叫我去找他。我們那是個小鎮,我也沒見過什麽世麵,收拾行囊就去了”


    許是這個話題開始得太突然,又許是時間太久遠了,讓她剛開始的時候有些語無倫次。


    為初在她的神情裏看到了悲哀,一種對生活失去希望的悲哀!


    “他把你賣到這兒?”像是所有柺麥人口的那些行徑一般,為初幾乎確定了這種可能。


    薑花沉默了許久,最後頭緩緩點了點。


    “就像你一樣,一開始的我試過逃走的,好不容易逃出了這個門,全村的人來追我,走投無路我隻好跑到別人家的豬圈,把自己藏身在牆角的糞堆中,可還是會被找到”


    為初吃完了對方送來的所有的食物,感覺稀缺的力氣開始慢慢地回流。


    “那個孩子是你的?”


    薑花點點頭。


    她知道不是那個翹翹所生,因為對方不像經過人事的模樣。


    當事人接下來的話給了她答案。“大寶是我跟這家人的大兒子生的,被騙來這沒多久,我就被迫跟那個人發生了關係,沒辦法,這家的長子得了病,不久於世”


    回憶這些悲慘的遭遇時,她的語氣連恨都沒有,所有的勇氣與恨意都在這兩年來被折磨得消失殆盡了。


    從前她的眼睛裏都是對未來的憧憬與光彩,可從進入這座深山開始,裏頭就隻剩戰兢與畏縮了。


    “可能是對這家人的報應,有了大寶沒多久,那個人就死了。我因為聽話,不敢再有逃走的念頭,加上又有了大寶,他們就沒再關著我”


    “你遭遇到的我大多都經曆過,隻是我沒你那樣的韌勁,所以吃的苦頭比你少。你別再試圖逃跑了,沒用的,他們這條村的人都狼狽為奸,沒有人逃得掉的,沒有”


    沉默地聽完這段話,為初沒有起伏地問“他們叫你來勸我?”


    “我們都是同樣的遭遇,這一輩子總歸是毀了,你放棄吧,總好過一直挨打,他們一不順心,就能餓你個幾天,你隻有乖乖聽話才會好過一些”


    她笑了笑,終於有了漠然以外的另一種反應“他們花錢蕒我來,打隻是想讓我聽話,不敢也不會鬧出人命”


    說罷抬眼看她,幽沉得看不到頭的眼睛裏湧動著不屑與堅韌“既然我死不了,有什麽好懼怕的”


    有那麽一瞬,薑花被她眼睛裏所湧動的情緒震撼到!


    ………


    當晚她躺著床上,哄著孩子入睡時,腦海裏不禁在想。


    ——如果當初她有她這樣的堅強與無畏,會不會早已經逃離這個魔窟!


    …………………..


    黑色座駕停在了一條巷子盡頭的公共停車場,車門打開,修長的腿踏下灰色的石板地麵。


    這裏的堵場設在人煙稀少的巷子尾,穿過巷子便是一個中型空地,此時這裏停放著各式的代步工具,四麵都是高矮不一的民房,年代久遠,基本上已經沒有居民居住。


    這裏地點隱秘,新客也是經由老客帶路才能進來,他們不擔心有人來查。


    昏暗的地帶隻有一道光從一棟兩層式的建築裏透出來,孔林走上去,掀開一個簡易的簾子,入目便是另一番光景。


    二三十平方的室內幾乎坐滿了人,骰子桌、牌九桌、麻將桌、桌上桌球,每一張台子都圍得水泄不通,可竟然無人吵擾,偶有說話的聲音,就像開會中的會議室。


    沒有人注意到孔林這一張陌生的麵孔,因為他進來也是悄無聲息。


    目光掃蕩在這一桌桌的麵容上,尋而不得,沿著樓梯上了二樓,又是差不多的景象,隻是裝潢設備比一樓明顯高檔一些——二樓專門是供一些資金雄厚些的堵客玩樂。


    狹小的監控室裏一名所謂的經理人在人群中發現了生麵孔的孔林,原本立刻生起了警惕,可從監控中看了半晌,見對方又不像是警察或找茬的,便不那麽緊張了。


    稍許從監控室出來,直奔他位置。


    敏銳的孔林注意到了直奔自己而來的男子,神情並未發生變化。


    對方到了他跟前“兄弟,哪位介紹你來的,想玩些什麽”看似友好,實則試探。


    “你好,你是這裏的管事吧,我想問問平頭哥跟老妖這幾天有沒有來過”


    孔林的語氣既隨意又從容平淡,拿捏得很準,就像真的是混道上的。


    一聽是找人,對方自然得問清楚,態度沒變“咋地了,有事聯係他們啊”


    “就是因為聯係不上,也不知道這兩人到底忙活些什麽,這錢也不知道送哪去”


    說罷又道“既然他們不在,我也先走了”


    管事的聽到了最重要的字眼,哪能放人走“什麽錢啊,看下我能不能幫上忙的”


    “前段時間老妖不是興堵石嗎”


    “啊”那人其實根本不知道,順杆子往下應罷了。


    孔林又接著說“許是運氣好還是眼力佳,賺了不小一筆,我中間拉的線,買家打款過來了,我想著給老妖轉過去,兩個人都聯係不上,他們來去也就那幾間場子,就想過來這兒碰碰運氣”


    管事的一聽事情原委,心裏有了盤算“要不這樣,老妖那兩個人經常在我這,我們幾個很熟,你找不到人就先發給我,等他們來我給他們不就行了”


    真不是他要貪這筆錢,實則那兩個人輸了錢又沒還上,這有一段時間又沒來,他得先拿了這筆錢填上。


    “兄弟,你這不是拿我開玩笑嗎,說句不禮貌的話,我們互不相識,我得是多傻才能把錢轉給你”


    管事的哈哈笑,也對,人家真給他了才有問題呢。


    那能怎麽辦,那倆小子確實沒錢還,他現在隻能讓這人跟他們盡快聯係上,把錢給他們了,才有錢還給堵場。


    “老妖他們來無影去無蹤的,過來玩也是不定時,上一次好像還是快兩個月前了吧,簽欠條時還一臉神秘的說有單生意要做”


    孔林笑了笑“不會就是說賭石這筆吧”


    對方聳聳肩“興許吧,隻提了一嘴,什麽有人聯係,貨都找好了,隻要他倆跑一趟就行”


    臉上神情未變,內心卻風雲攪動。


    對方又朝他抬抬下巴“你平時打他們哪個號碼?”


    “189開頭,經常聯係不上”


    聞言,他掏出手機,找到老妖的電話號碼“他們這些人有好幾個電話號碼,都不知道拿來幹什麽,你記一下我的這個,試試能不能聯係上,反正我打不是關機就是沒信號,可能是煩我追債”


    孔林從口袋裏拿出手機記下了那一串得來的號碼。


    “多謝幫忙,那我就先走了”


    “你要是聯係上他們了,也幫我提一聲叫他們抓緊點還錢,我這賬總得填上,下次他們才好賒啊”這人管理堵場,說話的方式既圓滑又隨和。


    “可以”


    回到車上,深沉的眸瞬也不瞬地看著屏幕顯示的那組數字,眼神莫測!


    找了一間報亭,撥通了那串號碼。


    行人不多的街頭,一陣短暫的聲沉之後,聽筒內傳來語音提示“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他按了掛斷鍵,重新又撥一遍,依然如此。


    刻意將車停在了離報亭有些距離的位置,從報亭走回車上的小段路程,他立馬將號碼發給阿k,附帶一條信息(這是老妖的電話,你看一下能不能幫我查到定位)


    彼時已經晚上的10點,一日奔波的人終於返程回家。


    回到所在的區域時已是12點,用手機點了份外賣,而後進入浴室,褪去一身的束縛。


    花灑打開,安靜的空間響起連綿不絕的水聲,透明的水珠傾瀉到花崗岩的地麵,跳躍四濺。


    他站在蓮蓬頭底下,冰冷的水花打在精壯的身體,沿著起伏的線條溝壑蔓延而下。


    洗漱完畢,套上寬鬆的睡衣,出了浴室。


    外賣小哥不多會敲響了大門,他去取了食物折而複返,隨手放在餐桌上,在冰箱拿了罐啤酒,打開易拉罐,直接靠在冰箱門上仰頭喝了幾大口。


    他身上的衣服還是長久以來的灰色係,寬闊的肩膀能將寬鬆的上衣架出棱角來,微微仰頭喝酒間,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進胃腔,喉結一遍一遍的滾動,襯著這挺拔精壯的身材,一個尋常簡單的動作竟也牽引出一種撩撥感來!


    隻是,籠罩在他周遭的,隻有無邊的孤寂!


    他垂下手,手裏握著空了一半的易拉罐,看著幾步之外的餐桌,不知不覺出了神。


    曾在香港家中發生過的那一幕,似乎又在眼前重演了一遍。


    ……………….


    “啊~”


    一聲痛呼,他仿佛看到了當初吃麵被燙到的那個女孩。


    回過神來,斥自己的胡思亂想,拿起啤酒剛送到嘴邊……


    “我也想當包租婆,我也想老年之後躺在家裏曬曬太陽嗑嗑瓜子收租金”


    聲音自沙發那邊傳來,叫他維持著喝酒的姿勢不由自主地轉頭看過去。


    她就窩在他麵前的沙發上,他的手臂撐在兩端,成了他圈抱著她的姿勢。


    他們的距離,近在咫尺!


    那一對影子,慢慢地又消散了。


    看著空無一物的沙發,孔林垂了垂眼,自嘲地笑了。


    仰頭將那一罐啤酒都喝完,擱下空瓶回房間,又忘記了吃飯。


    ………………….


    一弦下了班,當走到自己家門前,u看書 .ukanshu.o她垂著腦袋,久久不曾拿出鑰匙。


    電梯門開了合,同一層的鄰居買菜回來,打了個招呼“剛下班嗎”


    聲音驚醒了出神的人,她回過神來,轉頭對鄰居木木地點點頭。


    對方的微笑還掛在臉上,見著她不同以往的態度,一邊覺得奇怪一邊開了門。


    一弦也拿出鑰匙,還是開門進了屋。


    換上鞋,起身站在玄關處,環顧著自己住了許多年的房子。


    屋內寂靜一片,耳邊聽不到一絲一毫的聲音。


    纖細的腳輕輕邁開,安安靜靜地往女兒的房間走去。


    打開房門,屋內的擺設納入她的眼,與女兒失蹤前一模一樣。


    從前這間房總是為初自己安排著時間去打掃,一則不願她累,二則裏頭著緊的書籍畫卷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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