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羽感覺自己身體一點重量也無,就像一個漂浮在空中的浮萍,到處晃蕩。他努力的想睜開眼睛,但兩個眼皮像千斤的鐵門一樣沉重,絲毫無法睜開一絲縫隙。他好像能隱約的聽到一個銀鈴的聲音說著什麽,想去集中精力去聽,頭部針刺一般的疼痛。意念一下子像氣泡一樣破裂,再也無法控製,仙兒,母親的影像一時間在腦海裏湧現出來,似真似幻,讓他弄不清哪是現實,哪是夢境。


    忽然田羽覺得被一隻手拉住,不再晃蕩,那些影像也隨之一下子消散開去。一股苦澀的熱流從口中一直傳到了胃中。一下子感覺全身暖洋洋的像是沐浴在溫泉之中,手腳漸漸有了力氣,他努力去睜了睜眼睛,沉重的眼皮終於拉開了一道縫隙,印入眼簾的是一張美麗的臉。長長的柳葉眉,朗星一般的雙目,小巧的鼻子,一切的一切都那麽熟悉。


    “仙兒,我終於又見到了你,我這是在哪?難道我又回來了,太好了,什麽狗屁大明,什麽建功立業,都見鬼去吧,我隻要和我的仙兒在一起。”田羽在床上半起身一把拉住了放在旁邊的玉手,興奮的說話就似一杆機關槍。


    那少女被他拉住了手,臉上立刻騰上了兩片紅雲,顯得更加嫵媚,想著將自己的手從田羽的手中拿出,但田羽哪裏能放,興奮的又說道:“仙兒,我以為我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沒有想到,沒有想到,我現在真他娘的太幸福了。”


    “你快放開我,說的都是什麽鬼話,誰是仙兒了。”聲音雖然不大,卻如銀鈴一般,讓人聽著如同天籟之音。


    田羽聽聲音不是仙兒,不由一愣,手也不自覺的放開了,然後睜大眼睛不信的看了那少女一眼,才發現她雖然和仙兒有那麽一點點相似之處,但細看下來,卻有很大的不同。仙兒在田羽的眼中永遠是那麽調皮,鼻頭一皺一皺的促狹樣在田羽心中已經生根發芽。而麵前的少女比仙兒要小的多,十七八歲的樣子,眉毛處也沒有仙兒那一點紅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穿著雖然普通,但那雍容華貴的氣質卻是仙兒比不了的,那是長期處在深閨內閣的大家閨秀特有的氣質。


    田羽又朝四周掃了一眼,落入眼中的還是明朝的家居景色。不由喟然一歎,朝床上躺了下去,仿佛一下子又抽空了所有的精力。


    那少女見田羽不做聲,張了幾下嘴,但最終也沒有說話,反而起身一聲不響的開始收拾旁邊的藥碗和盤子。


    “是你救了我?”


    那少女輕嗯了一聲,繼續收拾,看也沒有看田羽一眼,看來剛才田羽理也不理的樣子讓她有些生氣。


    “謝謝你,剛才……剛才是我認錯人了,冒犯之處還請姑娘多多諒解。”


    “哦。我知道。你失血過多。不宜多說話。好好休息。我煮了銀耳蓮子羹。在爐子上熱著。我給你去端來。”也不等田羽答話。便端著東西向外走去。


    田羽苦笑了一下。心說:“得。還是把人家給得罪了。”試著起身。但後背卻傳來鑽心地疼痛。他怕再動會使傷口再次迸裂。便又躺了回去。小心地伸展了幾下因為長時間不活動而酸痛不已地四肢。


    這時。那少女從外麵端過來一碗熱氣騰騰地銀耳蓮子羹。到了田羽跟前不由稍微遲疑。田羽一看就知道她心中所想。得。咱還是有點自知之明吧。忙笑著半起身去接碗:“我正好有些餓了。姑娘想得真周道。”


    “聽陳叔叔說你是將軍。”


    田羽一邊大口地喝著銀耳蓮子羹。一邊滿不在乎地說:“什麽將軍。一個參將而已。對了。還不知道姑娘芳名呢?”


    那少女略顯得忸怩。遲疑了一下才說:“你叫我玲兒吧。”


    “哦,好名字,聲如其名啊。”說話不誤砍柴功,田羽三下五除二就將一碗銀耳蓮子羹喝了下去。


    看到田羽那一副吃相,玲兒不由抿嘴一笑,但稍縱即逝,又恢複了那種少女特有的矜持,接過田羽的空碗,問道:“還有呢,我再給你盛點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田羽搖了搖頭:“現在我這情況不宜多食,等一會再說吧。對了,我昏迷多久了?”


    “有小半天了吧。”


    田羽一聽這話忙掙紮著要起來,玲兒將他又按在床上,嗔道:“別亂動,小心你的傷口。”田羽苦笑了一聲:“我這個人就是勞碌命,現在擔心戰場上的事情啊。再說我不回去,我那些兄弟一定會著急死的,我必須得回去。”


    “你放心吧,陳叔叔已經去潼關了,估計晚些時候就能回來。你就安心養傷吧。”


    “去潼關?”田羽一臉疑惑。


    “是啊,我聽陳叔叔說那裏正在打仗,他過去打探一下消息,順便去找你的部隊。”


    “哦,那我就放心了。對了,你怎麽會有官軍護送?”田羽這時才將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


    “家父姓左,諱良玉,你既然是個參將,想必也會知道。”


    “平賊將軍!”田羽不由脫口而出,但馬上意識到現在左良玉不過是一個總兵官,離楊嗣昌出山剿匪授予他平賊將軍還有一段時間,便又掩飾說:“知道,知道,令尊的大名如雷貫耳,世之良將,現在天下間哪有當兵的不曉得。”


    左玲兒笑了一下,說:“哪有你說的那麽懸乎,好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田羽流了那麽多血,剛醒來又說了這麽些話,著實有些累了,不一會就迷迷糊糊的又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隱約的聽到一絲悠揚的琴聲從外麵傳了進來。他便醒了過來,躺在那裏仔細的聽起來。田羽不怎麽懂得音律,但清奇幽雅、歡快激越的琴聲讓人聽著心神隨之飄蕩。


    不自覺的田羽就從床上起來,想看看這麽好聽的琴是誰彈的,順著聲音,田羽來到跨院的亭子。亭中的左玲兒完全沉浸在琴中,絲毫沒有察覺到田羽的到來。一曲將近終了,腔調一轉,不再是歡快激越的意境,突然變得哀婉淒涼,略覺生澀。


    田羽不由奇怪,她一個嬌小姐、大門閨秀,又有著名聞天下的總兵父親,應該是生活在蜜罐子中的人,怎麽會彈出這麽淒涼的曲子。


    左玲兒撫完一曲,不由輕歎了一聲,這一歎讓人竟感覺心如錘擊,莫名的壓抑湧上心頭。而左玲兒楚楚可憐的樣子更讓人不覺起了憐惜的念頭。田羽兩世為人也不免心情激蕩,走到左玲兒麵前,撥了一下琴弦:“玲兒姑娘,像你這麽樣的人,怎麽會彈出如此哀婉淒涼的曲子,你好像有什麽難心事吧。”


    左玲兒這時才意識到田羽的存在,用手將風摧下來的頭發攏了攏,低聲說:“一時無事,便彈琴自娛,不想打擾田將軍了。”


    “不妨事,我睡的骨頭都快散架了,傷也不礙事了,早該起身了。正好聽見你彈琴,就循著聲音過來了。聽玲兒姑娘的琴音似乎……”田羽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隻好看了左玲兒一眼。


    左玲兒撫了撫琴弦,幽幽的說:“在外人眼裏我是總兵大人的女兒,走到哪裏都是前呼後擁,很讓人羨慕。可是他們那裏知道背地裏我受了多少驚,害了多少怕。父親戾氣太重,殺了那麽多的賊兵,他性子又直,得罪了不少的同僚,一旦他哪天出了意外,我們家可就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了。我勸了他好多回,他都當做耳旁風,甚至有時還要訓斥我,他怎麽就不給自己留後路呢。母親因為常年的擔心受怕,身體一直不好,在這麽下去,這個家可就要……就要……”說到這淚水泉湧而出。


    一個大家閨秀能有這份見識讓田羽詫異不已,在自己的印象中,古代的女子都是三從四德,隻知道相夫教子,根本對外麵一無了解,看來自己以前的想法還是太偏激。見左玲兒流淚,田羽忙安慰她:“哪個將軍不殺人,你也不要太擔心,左大人世之名將,不會像你說的那樣的,放心吧。”


    左玲兒還要說什麽,這時,外麵一陣喧嘩,隨著一陣紛雜的腳步朝他們的跨院走來,不時可以聽到馬刺和台階的碰撞聲。


    左玲兒眉頭一皺,輕聲說:“難道是陳叔叔回來了?他就一個人啊?”


    田羽隱約猜出是誰來了,就對左玲兒說:“我去看看。”他剛走到跨院的門前,就看到王六一副猴急的樣子,幾乎帶著小跑往裏走。


    王六一看見他,大聲喊道:“大人,我可找到你了。”說完就給田羽來了個熊抱,放開後又忍不住用力擁了擁他的雙肩。


    見他兩眼紅紅的,差點哭了出來,田羽也很感動,口中卻打趣說:“放心吧,你還沒有死呢,我怎麽能死呢。”


    “好了,那和我們回去吧。聽賀大人說洪閣部和孫撫台都向皇上保舉你呢,這回你一個總兵的位置是沒跑了,馬上就會有恩旨下來。”


    “好,你們等等,我去和左小姐告個別。”


    看著田羽興奮的走了過來,左玲兒慢慢的站了起來,輕聲說:“看來你要走了。”


    田羽點了點頭,說:“是啊,我特意來和玲兒姑娘道別,多謝玲兒姑娘的救命之恩,如果日後玲兒姑娘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你隻管開口,不論多難我也會替你辦好。”


    田羽這麽一說,左玲兒似乎來了興趣,用眼睛看著田羽,似乎像是再說真的如此嗎。


    田羽從懷中取出一直保存的一個女士化妝盒,這個化妝盒還是田羽穿越的時候給仙兒拎包一起帶來的,一直在懷中珍藏著,就是睡覺的時候也會把他放在枕邊,那裏裝著他的思念,現在他把它拿了出來,送給了左玲兒:“這個是我偶然得到的,女孩子一定喜歡,送給你吧。”


    左玲兒也沒有拒絕,接過化妝盒,笑著說:“這就是對我救你的報答嗎。”


    田羽笑了笑,他現在才發現左玲兒也不是那種死氣沉沉的人,輕聲說:“還是那句話,有事情你就給我個信,好了,後會有期。”田羽朝左玲兒抱了抱拳,轉身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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