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在靈月桂的心頭壓抑了一下,就如同一塊石頭撲通落入水中,會有一刻,那一刻覺得很悶,很沉重,歎息生命無常。


    可很快她隨著人群散開,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裏,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出院了。


    回到家裏,躺在床上,喝了一杯熱牛奶,翻了一會兒抖音,聽了些笑話,又漸漸不再想剛才看到的此事。


    如同那石塊沉入湖底,湖麵平靜,再無波瀾。


    第二日,靈月桂起床後,去了她經營的咖啡館。


    正值非周末的午後,咖啡館內隻有一桌客人,生意還是不太好,可眼下也沒什麽太好的辦法。


    她也不知道還能做點什麽,抱著一本書,坐在戶外漫不經心地看著。


    “喲,這麽快就來上班啦。”


    靈月桂抬起頭,看見鮑餘走了過來。


    “脖子上的傷好了嗎?”鮑餘問。


    “沒什麽大礙。醫生讓我明天去複診。咦,你怎麽來了?”


    “剛查完案子,順道來坐一會兒。”


    “有什麽大案子嗎?”


    靈月桂對於鮑餘的工作,警察這門職業很好奇,可能每個人都會很好奇。


    “就是昨天夜裏醫院的墜樓案,好像你昨天也在這醫院的吧?”


    “哦!對啊,我看見了,一個男的抱著個女嬰跳樓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查過了,這個男的是這家醫院的專家主任葉白,大概五十多歲了,得了腫瘤晚期,他應該是受不了病痛而選擇跳樓自殺的。”


    “自殺?為什麽要抱著一名女嬰?這孩子怎麽樣了?”


    “這個女嬰才一個多月大,我們判斷,這個女嬰應該是一名棄嬰,她得了一種非常罕見的病。美人魚綜合症。”


    “美人魚綜合症?!”


    靈月桂第一次聽到世界上居然有這一種病。


    “她的兩條小腿是連在一起的,不能分開,就像是一條美人魚一樣,這種病在出生的寶寶裏,出現的幾率是六萬分之一,而且這種病的存活率很低,所以這個女嬰指不定能活到哪天。”


    “其實在醫院裏有兩類事件是非常常見的,第一,就是跳樓自殺。”


    “很多人腫瘤癌症病人,因為忍受不了痛苦,而選擇在醫院跳樓。死去後,醫院會負責接收縫合屍體,也就是為其“收屍”。”


    “第二,就是在醫院遺棄嬰兒,這樣醫院還是會接納負責照顧嬰兒一段時間,而後將其送至福利院,由政府供養。”


    “聽起來是不是很沮喪?”


    靈月桂打開手機,新聞裏的次頭條跳出了鮑餘說的這條新聞,標題是,“一名醫患癌跳樓自殺,懷中驚現美人魚棄嬰。”


    名醫指的就是葉白。


    靈月桂看了幾千條網友評論,大多是在罵葉白自己死也就算了,還要帶上個小孩陪他一起死。


    也有人在罵棄嬰的父母冷血無情,揚言要人肉討一個公道。


    在靈月桂的心中有一個疑問,“葉白為什麽會帶著這名棄嬰一塊兒從樓上跳下的呢?”


    “葉白是從他病房內的窗前跳下的。”


    “沒有監控嗎?”


    “看過病房外的監控,沒發現有什麽可疑的人,女嬰是怎麽進去的,我們還沒想通。”


    “病房?怎麽就他一個人?沒有護工嗎?”


    “葉白住的是高級幹部單人病房,案發時是晚上,護工說葉白在下午的時候就執意讓他離開,現在想想,可能就是預備了晚上自殺。”


    “他很了解自己的病情,也知道能活多久,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掉頭發,什麽時候肚子會腫大,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比誰都清楚他活著沒有希望了。”


    “可是,他為什麽會抱著那名女嬰一起死呢?”


    “我們的設想是,他發現了那名棄嬰,以葉白的專業知識,知道得了美人魚綜合症的女嬰也活不了多久,所以就選擇抱著女嬰一起跳樓。”


    “美人魚綜合症真的無藥可救嗎?”


    “兩個月左右,長的可以活四個月。也有個奇跡,活到了十歲。不過這很痛苦,活到十歲,起碼做了幾十次手術。”


    “噢。”靈月桂的心頭如同壓上一塊莫名的黑石,“你們還查這個案子嗎?”


    “怎麽查?”


    “還有很多疑點沒解開。”


    “可結果已經是這樣了。眼下能做的,就是發個新聞稿看看有沒人來認領女嬰了吧。”


    在這個世界每天有太多事情發生,鮑餘手上接的大大小小的案件就有十幾宗。


    很多案子,警察在認定了具體原因後,確實也毫無精力再去應付其他事情。


    “當警察壓力很大的,每天的神經都崩得緊緊的,就在剛剛我們抓了個偷車賊,他因為要照顧生病的母親而去行竊,偷了一輛摩托車賣了五百元,可偷竊判刑最高兩年。”


    “偷竊五百元以下不是不構成犯罪的嗎?”


    “他是賣了五百元,這輛摩托車原價三千元。你說他值嗎?你說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他母親要怎麽辦?”


    醫生與警察大概是這個世界最痛苦的兩個職業,看過無數生死,斷判人間善惡。


    “我請你喝咖啡吧。”


    “好啊。有什麽推薦?”


    “美黑吧!”


    這應該也是靈月桂最拿手的咖啡了,操作簡單,不會出錯。


    懂不懂咖啡的人都愛喝,而且價格便宜,實在是饋贈免單的最佳咖啡。


    兩人聊了一會兒,樂曲中傳來披頭士的音樂,他們看著路邊來來去去的路人,每個人或者都有心事,世事無常,活著必定會經過漫長與風雨之路。


    ……


    葉白墜樓時懷抱的棄嬰沒有名字,她的小腿連在一起,不能分開,看去就像是一條美人魚。


    “或者說,我們都是大海裏的魚。”


    水煮魚店內,阿順看著端上的一盆魚,吧嗒吧嗒的抽了幾口煙,吐出了以上的話。


    他十二歲時候老師說他作文寫得很好,他想當個詩人。


    結果他什麽書都念不進去,主攻文學失敗,連高中都沒上,十六歲離家出走,四海漂泊賺錢。


    我們每個人都是魚吧,活的掏心掏肺到死了被一片片的烹飪,接受無關人士的茶後品嚐。


    “人都到齊了?”何六姑點著人頭數,今天是月底,護工們來水煮活魚店聚餐。


    “小芳還沒來,她剛接了抬屍體的單子,500。抬的好像就是葉白。


    “葉白挺可憐的,前一段是我照顧他的,他每天早上都要梳頭,穿戴整齊,他老是說,病也要病的有尊嚴,滾蛋吧,腫瘤。”一護工說。


    “一個這麽知名的外科主任,也會生病。”


    “好啦!今天是我們青口幫和霞浦幫的第一次合作,大家先幹一杯。“何六姑舉起酒杯。


    合作的起因還是那名棄嬰。


    眼下這名女嬰躺在病房內無人照顧。


    “有哪個生過小孩的說一說,照顧小孩要做啥,買啥?”


    何六姑和阿順決定共同照顧女嬰一段時間,一三五霞浦幫,二四六青口幫。


    “王姐,你以前是不是做過奶媽?怎麽樣?現在奶存貨還足嗎?”


    “燉兩隻老母雞奶水就來了。”


    “那成,會費裏撥出一千元,保證你每天一隻雞。”


    何六姑安排著,“還有什麽紙尿布我去買。再買兩個玩具,女孩一般都喜歡娃娃什麽的吧?”


    “別啊,你們青口幫把事都做了,這不是把我們霞浦幫不放在眼裏嗎?!”阿順夾了一片魚,感覺現在他有些多餘。


    “你帶幾個護工去馬醫生、劉醫生、孫醫生家裏做衛生。”


    “做衛生?”


    “對,收集收集情報。”


    馬醫生、劉醫生、孫醫生是小兒科的三大主任,護工們決定混入內部,套一些資料看看,這棄嬰的病有什麽辦法治好,要不要做手術什麽的。


    “如果真的要做手術怎麽辦?這錢很多的吧。uu看書 ww.uuknhu.co ”一個護工小聲支吾了句。


    他也說出了大多數護工的心聲,他們是來賺錢的,這小女孩是可憐,輪流照顧一個月是可以,但長此下去,好像不屬於他們的範圍。


    “我聽說在網上可以籌款。”


    “哎,腦袋疼,不想求人,我們能幫多少就先幫著吧。”


    “咦?我們為什麽要做這件事呢?”


    護工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不明白,是不是覺得女嬰可憐?


    又或者是不是每個人都不知道為什麽,隻是在一刻突然燃了熱血,現在還未隨著時間熄滅。


    小孩兒都應該屬於天真無邪和前程似錦的吧?


    “總不能一直沒個名字吧?我們給她取個名字好了。”


    “今年是狗年叫狗女,狗娃怎麽樣?好養活。”


    “好好的一個女孩兒你叫啥狗的!阿順,你想個,聽說你以前會寫詩。”


    阿順走到窗台前,看著月光,一手撐著牆,一手夾著煙,“有一首詩我創作了三年了,現在說給大家聽聽。”


    “煙嫋嫋升起,如沐春風化作雨,亦是微小常在心。”


    護工們餓了,夾著筷子吃魚。


    將魚肉浸在白飯上,就著一點啤酒,天南地北劃拳。


    “這詩怎麽樣?”阿順轉過頭。


    “說重點,那到底叫什麽名?”


    “如意(如.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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