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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五章


    自私


    劉氓一行抵達拔雷謝次已是八月二十日。入秋還有些時間,但大草原的涼意開始於喀爾巴阡山恒久的冷峻碰撞。午後,天空忽而晴忽而雨,晴也不燥,雨也不淫。.


    與當年的破落相比,拔雷謝次早已恢複基輔羅斯強大時的盛況,甚至猶有過之,延綿數裏的不規則城池中建築錯落有致,城郊小鎮簇擁道路齊整,南來北往客商絡繹不絕。不同的是,此時,這裏除瓦拉幾亞、特蘭西瓦尼亞和可薩,聽到更多的是條頓語,而拉丁化的波蘭斯拉夫語也成為習慣用語之一。


    可惜的是,最近繁榮景象有所凋敝。放眼望去,因東麵居民西撤,不僅城內顯得人滿為患,城外也布滿成片的帳幕。幸而有東羅馬千餘年積累的管理經驗,這景象不是過於淩亂,但緊張而茫然的氣氛在所難免。


    斯蒂芬提前趕來匯合,又受命去特蘭西瓦尼亞督辦其他物資的籌備。郭福沒有消息,以劉氓的感知能力也無法判斷她是否跟上來。在兩裏外高崗立馬看了一會,他沒入城,而是走向城西山崖下一片樹林。這座城屬於奧爾加涅直屬領地。雖然…,眾人都不提此事,軍政體係照舊運轉,但他難以回避睹物思人的困擾。


    此時代理城主職責的是奧爾加涅的紮波羅熱侍從布洛迪斯基,一位封地在附近,並遷居此地的前德意誌歎息騎士團成員輔助。他們早已等在城外,劉氓剛在林外小河邊下馬,兩人就帶著幾位官員趕來。


    “陛下,曼弗雷德大兵團長原本要等你前來,韃靼人顯出會攻卡麥涅茨的跡象,今天一早趕去了。別爾哥羅德情況比較穩定,奈弗拉斯親王協調黑海艦隊全力支援安娜女王,在這邊主要是防禦和不停騷擾。自由人在這方麵付出不少努力,有時會配合骷髏騎兵預備兵攻擊到第伯聶河。女王說,不少大保加爾人顯出厭戰情緒,希望您能利用這一點…”


    也不過十八歲,布洛迪斯基卻顯得異常成熟,甚至木訥。見禮後,匯報顯得幹澀。劉氓點點頭,沒吭聲。經過最初的回避,他雖然從不談及第伯聶河那晚的情況,也不介意偶偶偷聽別人談論。那晚,奧爾加涅以熟悉地形為由,命令布洛迪斯基護送他突圍。隨後布洛迪斯基執意回去尋找奧爾加涅,因負傷昏迷才被拖回來。清醒後,年輕人不再有執拗的表現,卻變得異常沉默。


    有相似的心結,劉氓感到布洛迪斯基格外親切,但也有些不願麵對。略看看年輕人明顯憔悴的臉,他轉而與其他官員示意,隨後問:“施特菲爾恩伯爵的小兒子弗裏德裏希是吧?”


    “是,陛下。離開騎士團,我本來要繼續追隨您,帝國元帥認為我善於民政,介紹我為女邊疆伯爵服務,被封在東麵的科姆拉次。”


    施特菲爾恩伯爵屬於符騰堡世係,算是他黃胡子直屬封臣,作為沒有繼承權的幼子,弗裏德裏希在公爵的直屬領地發展也算慣例。他很快繞清這彎子,本想勉勵幾句,可這又涉及到自己那女邊疆伯爵,思路立刻亂了。


    氣氛過於沉滯,看看,見天色還早,劉氓邊沿著小河向北走,邊說:“我不在這留宿,有什麽消息派人送。嗯,瓦拉幾亞公爵很快過來,他手頭有近萬弓騎兵,你們加強攻勢,如果機會好,可以嚐試決戰。保加爾國王近期也會前來,他們跟大保加爾人原本就有聯絡,可以嚐試溝通…”


    眾人早已習慣他想什麽說什麽,出完主意就撒手的惡習,聞言也不過認真記下,但知道他這次北上是要與韃靼人決戰,這番話似乎有了別樣意味。沒人知道該說什麽,又能說什麽,也隻能讓這意味融入原本就沉滯的氣氛。所幸,整個摩尼亞居民後撤,需要他知道並做出指示的問題還不少,倒沒讓這會麵徹底變成沉默的送別。


    可劉氓繞過傷心城市直接北上的願望未能達成,隊伍剛剛超出城北集鎮,一名侍從趕來匯報:以色列女王抵達拔雷謝次,正在城內等候,有要事商議。


    這是借口,害怕自己直接走人。劉氓腦中莫名其妙冒出這念頭,卻隻能停下腳步。克裏米亞是這場戰爭中關鍵節點之一,如果真的出問題,那他無法原諒自己。再說,這新生的國家已經承受太多苦難,很難置若罔聞。


    除了奧爾加涅,劉氓繞過城池還有羞於麵對避難民眾的心理因素,示意眾人回城,自己卻躲進巴拉和薩比娜乘坐的馬車。巴拉似乎對他這狀態已經絕望,恢複木訥侍女和護衛本色,薩比娜可能覺得無需再刺激他,除盡可能顯出妹妹的特色,也不再有多餘表示。他上車,兩人除了基本禮儀,都低頭保持沉默。


    這狀態很合劉氓心意,但入城後,隨著前要塞改建的女邊疆伯爵府映入眼簾,一種莫名其妙的蕭索甜蜜還是侵潤心房。不過他很快又感到意外,安娜並未入住府邸,而是在附近一座旅館等待。


    下意識看看旅館附屬的馬廊,他不知是該感激還是覺得好笑。


    與他相比,安娜一如既往的自信,下車後,不等他反應,很自然的上前將手臂穿入他臂彎,帶著略顯促狹的笑意朝馬廊努努嘴,隨後卻引著他走進已經布置好的旅館。


    劉氓搞不清她的意圖,但進入臨街的一間寬敞客房,安娜自如的拉他坐下,徑直說:“金帳汗國開始建立高加索防線,裏海的艦船全部集中到巴庫,黑海的也全部收縮。但他們繼續向黑海沿岸移民,主要是羅姆人。大保加爾人也有向第聶伯河遷徙跡象,似乎是為元帝國騰出牧地。他們向羅斯人大規模收購馬匹、牛羊和糧草,並幫助興建作坊,多數羅斯貴族未公開發表意見,但自耕農和農奴無法忍受…”


    自作多情?心中莞爾,劉氓鬆口氣,轉而思索起這些情況蘊含的意義。片刻,他有了盤算,隨口問:“伊凡有何表示?”


    搖搖頭頭,安娜又解釋:“據說大公專注於發展近衛軍,並鼓勵羅斯商人與韃靼人做生意。嗯,似乎商人開始向諾夫哥羅德和立陶宛集中。”


    又是兩麵手法,還扮演起銷贓的角色。劉氓不經意撇撇嘴,隨即正色道:“戰鬥會集中在立陶宛和波蘭,這裏由奈弗拉斯和瓦拉幾亞公爵負責,也會強化進攻,你們那裏…,嗯,盡量保存力量。”


    不等安娜回應,思索片刻,他繼續說:“戰爭明年春天會大體結束,我無法預料結果,但你們要跟對方談判,爭取恢複戰前狀態。你和卡特琳娜要與伊凡多溝通,那邊,希望你們能說服埃及帝國和奧斯曼放棄部分高加索利益,嗯,可以用突尼斯等地合作來補償…”


    看了他半天,安娜沒像以往那樣依偎進他懷裏,而是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問:“你將近衛軍集中在卡麥涅茨,是打算進攻文尼察為波蘭減輕壓力,還是擔當主力?”


    得到一個含混的回應,安娜思忖著說:“以你現在兵力,對付六萬韃靼人,甚至南下的更多韃靼人似乎問題不大,再說還有斯摩棱斯克公爵策應。匈牙利一定會出兵,如果情況緊急,德意誌也可能出兵,戰爭短期內可能會僵持,但這對韃靼人不利。等高加索和這裏取得突破,韃靼人也許會妥協,最終勝利屬於我們,雖然要付出代價。”


    “有可能。”劉氓幹巴巴回一句,隨後心不在焉望向窗外。


    安娜不在意他的態度,也看著窗外,思索著說:“我知道你是擔心波蘭女國王無法擋住攻勢,進而造成十幾年前的苦難。其實,你低估了自己的力量,低估了大家的力量。韃靼人在南線兵力不過六萬,諾夫哥羅德也不超過八萬,就算加上瑞典人,總兵力還是遠遠低於我們。再說,他們很難信任伊凡。我認為你不該冒險,而應該由南向北一步步解決…”


    是的,分段消耗他們的有生力量,甚至可以置北線於不顧,在金帳汗國求得突破,與宋帝國呼應,讓元帝國首尾難顧。與郭福退居三舍的策略相比,安娜的也許更積極些,看著她略顯古怪的清亮眼眸,劉氓由衷冒出自豪感。


    問題是,情況真這樣麽?波列西耶地區元帝**隊不到六萬,麵對他超過十萬精銳聯軍,卻完全掌握主動權。從文尼察到加利奇,直至科沃夫,大小戰鬥無數,不僅傷亡對比懸殊,他能感覺到,對方有好整以暇的意味。之前是多路並舉,現在,很顯然是吸引他主力,消耗他實力,直至沿波羅的海一瀉千裏,到那時,羅斯,乃至北方聯盟,對元帝國必然有新的認知。


    對判斷有自信,對策略及其可能的結果有明確預想,劉氓也不想再多說什麽。感覺外麵有些吵擾,擔心夜長夢多,他定定神,默默起身。


    安娜對他的舉動似乎不意外,並未有任何勸阻表示,可等他點頭示意後轉身,卻突然說:“很多人說你是使徒,一些征兆也證明這一點,可我不這麽認為,哪怕我的族人有類似判斷。也許有些褻瀆,但這的確是我的感覺,希望你不要介意。”


    好奇心誰都有,劉氓停下腳步,未轉身,聽安娜繼續說:“但我弄不懂你現在的想法。你主導的戰爭一向是神聖的,這次也不例外。那麽,你並不擔心教會認可,為何不尋求穩妥策略呢?你並不拒絕這一點,與奧斯曼帝國的妥協可以證明。是對以往的戰爭厭倦了,希望能描繪最壯麗的史詩?你已經是最偉大的君主,或者說聖騎士,至少我認為,無論過去,或者將來,歐羅巴沒有哪個君主能與你相比。是因為你癡迷於愛情,不希望我們再受到任何傷害?你最近沒跟波蘭女國王有什麽書信往來,忽視美麗而高貴的女士,忽視甜蜜的侍女,更像個茫然的苦修士,我不認為你這是愛情。無法走出頓尼茨克的陰影?有可能,但你應該能分清什麽更重要…”


    每一個論斷都有可能,都有道理,也都是他的困惑。可靜靜的聽安娜說完,他隻是露出一絲笑意,從嘴角漣漪般輕輕散開,安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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