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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二十九章秋暝


    熱內亞女伯爵並沒有專屬的城堡和府邸。這不是因為她窮,作為擁有寸土寸金熱內亞城大部分地產的女伯爵,雖然失去貢賦收入,地租仍然豐厚的可怕。隻可惜,那位吊兒郎當的黃胡子永遠是窮光蛋,她的財產也就跟著遠征士兵打了水漂。


    無奈之下,她的管家,以及僅的有幾位下屬貴族和騎士隻得假公濟私,跟政務署商量著將市政廳建的華麗一些,既體現了熱內亞的富足,也為這留住時間不多,但足夠仁慈和盡心的領主一個棲身之地。


    紛擾一天,午夜的熱內亞城仍然四處閃爍著火光,煙塵讓月色顯得淒慘,好像剛經曆過屠城似的。不過這火光總算掃去城市連日來的死氣,偶爾響起的哭聲可以讓人感到悲戚,不再是蒼涼的淡漠。


    已經是初冬,夜涼如水。市政廳仍然有人提著馬燈進進出出,但總體算是寧靜。一個房間裏,黃胡子幾名侍從正翻檢書本解密鴿信。舒斯特放下剛整理完的資料,揉揉額頭,開始呆坐出神。


    追隨的時間越長,他越搞不懂這位皇帝。打仗時衝鋒在前,這可以說是騎士的榮耀;愛護下屬和每一個士兵,這可以說是優秀統帥的品質;守貧,關愛生命,主動承擔神聖責任,不在意別人的誤解謾罵,這可說是虔誠。似乎每樣都能說得通,但集中在一個人身上,特別是具有無上權威的領主身上,就是在顯得特立獨行,與同等身份的人格格不入。


    也許,這些正符合他的身份吧。舒斯特不再多想,可是心中的愧疚無法平複。這位陛下太累了,可他不僅不能分擔,還時不時將煩擾堆積到他身上,不分晝晚,不管他的狀態。


    兩天前,這位重傷初愈的皇帝正需要休息,可熱內亞近萬人死亡,佛羅倫薩人心浮動,讓娜女王不管不顧的陳兵邊界,瑞士通道被人流堵塞,瑞士的阿爾卑斯獵鷹後備兵變成巡山隊,阿爾薩斯伯爵幾乎跟名義上仍屬於勃艮第王國的布魯斯伯爵開戰,無數堆積的信息讓他隻能打擾皇帝本不安穩的睡眠。


    如果這些堆在自己身上會如何?舒斯特突然想到。不過他隨即搖搖頭,自慚的笑笑。拋去雜念,他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到窗前。夜風帶來一陣焦糊味,也讓他的心慢慢收緊。僅僅一下午,全城就有近千人死亡。雖然情勢明顯有了好轉的跡象,可死亡的以神父、政務官和軍人居多。他親眼看到,一位政務官突然踉蹌著跑出門外,然後在台階上倒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會倒下,但他有信心向別人一樣直麵死神。值得欽佩的人太多,無法列舉。可那金色的身影會倒下麽?不管傳說任何,他知道,這位陛下會受傷,會虛弱,甚至會耍賴裝病。


    這位陛下缺少基本的顧忌。想到登岸時的場景,舒斯特歎了口氣。這位陛下缺少基本的顧忌。隻有這金色身影能像春風般驅散迷霧,給這座城市帶來生的希望,可他無法想象金色身影倒下的後果。


    “男爵,城裏的糧食撐不到明天傍晚了。這一陣運來的糧食太少,米蘭公爵那裏傳來消息,很多貴族和富商囤積糧食,難以支援這裏…”


    舒斯特的思緒被一位匆匆進來的政務官打斷。他知道,市民大多沒有隔夜糧,靠每天購買城郊和外地運入的糧食生活。現在有土地的貴族和騎士躲在城堡不出來,自耕農也不敢進城。即便有糧食進城,作坊和商鋪都已歇業,很多市民也沒錢購買。這是近十萬人的大城市,難道靠陛下養活麽?


    不管怎樣,舒斯特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一旦斷糧,哪怕是幾天,餓死的人就要比因瘟疫而死的人多幾倍,這也是某些負責任領主即便知道瘟疫可怕,也不能封鎖城鎮的原因。


    他離開房間,匆匆走到陛下臥房附近。可抬起手,他最終沒有敲門。兩天前,他猶豫了幾個小時,也就給自己的皇帝爭取了幾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現在,皇帝跟女伯爵在一起,無論出於什麽原因,他沒勇氣打攪。


    轉身走了幾步,他突然露出笑意。陛下大多數惡名都是因此而背負的吧?有情婦的領主不少,有些還比他要多,要無所顧忌,可像他這樣,情婦都是一方領主的絕無僅有。發現自己思想有問題,他搖搖頭,趕緊扔掉這些念頭,可一個身影卻莫名其妙在腦海中浮現。


    那不可能,連陛下都極為顧忌。


    掩去心中的苦澀,他繼續向前走,可背後的屋門卻吱呀一聲打開。他轉身一看,是阿加塔。看到這乖巧女奴疑惑的眼神,他搖搖頭,輕聲說:“沒什麽,讓陛下好好休息。”


    阿加塔鬆了口氣,看著舒斯特踟躕著離去,才轉身回去,掩好門。她知道舒斯特一定有事,但同樣不想打攪自己的主人。躡手躡腳走回內室,巨大的床幃沒有動靜,主人應該睡熟了。


    又仔細聽聽,她忽然臉上發燒,新也不由自主的怦怦跳起來。哪怕已經適應自己的身份,剛才的聲音也不是她能承受的,甚至越是熟悉越是如此。恍惚片刻,她定定神,悄悄將屋角的玻璃燈再調暗一些,然後拉起縮在牆角一動不動的新女奴溜出內室。


    給這位陛下做女奴有的是時間休息,因此阿加塔並不困乏。想想,她又拿出一疊衣料縫綴起來。應該說,這是她失職,可她哪會想到這位傳說中的陛下竟然經常沒替換衣物。哪怕是最窮的鄉紳,這也是不可想象的。


    手中的活計讓她平靜下來,看看身旁一動也不敢動的新女奴,她笑起來,這跟自己剛服侍這位陛下時何其相似。不過很奇怪,她指導醫師處理陛下傷口時卻出奇的勇敢和鎮定。哪怕她聽不懂大家的話,鎮定自如的手勢仍然讓醫師信服。


    兩人相處十來天,這女孩已經能聽懂簡單的詞語,加上手勢輔助,算是能溝通了。又看看這長相奇怪,身材瘦弱的女奴,阿加塔邊比劃,邊悄悄說:“不去睡會麽?老是坐著不動,應該很難受吧…”


    作為過來人,阿加塔不自覺想幫助這個新來者適應。她並不知道這個新女奴以前的經曆,但她本人的經曆也足夠坎坷。她已經適應這種平淡而奇怪的生活,也有了些滿足和憧憬,自然希望眼前的女孩能很快成為可以說話的夥伴。


    賈二娘一直處於恍惚狀態,半天才有反應。這些天,她能感覺到阿加塔的照顧,雖然有心事,狀態也不好,還是掩去尷尬盡量與她溝通。別扭的溝通轉到縫紉上,賈二娘顯然對此很熟悉,很快,兩人的溝通就更為順暢。


    衣料裁剪到一半,阿加塔感到困倦,沒一會就歪倒在沙發靠背上打起盹來。賈二娘似乎從這項工作中找到脫離現實的片刻寧靜,自然的攬過全部活計。小客廳更安靜了,隻剩下幾不可聞的細碎聲息。


    臥室內,劉氓頭一次睡得這麽安穩,直到黎明才自然醒來。似乎怕他突然離去,鮑西亞緊緊摟著他的腰,哪怕睡姿很不舒服。


    輕輕掙脫鮑西亞的臂膀,讓她睡舒服些,借著暗淡的晨光,劉氓靜靜欣賞優美睡容。她臉上的憔悴緩和不少,嬌美的潮紅更是動人心魄。


    劉氓沒什麽思緒,覺得一切就該這麽安逸,這麽自然,隻剩下夢幻的甜蜜。不過,這濃濃的甜蜜感可以暫時掩去煩擾,卻也隻是暫時。略帶焦糊味的成風送來隱約的鍾聲,告訴他,自己仍然身處危城,寧靜的街巷正在演義生與死的感歎。


    渴望細細品味一會美好,又怕驚醒鮑西亞連日來難得的安眠,他隻能小心吻吻略顯溫熱的光潔額頭,戀戀不舍的起身。


    已經是初冬,雖然不怕冷,驟然包裹身體的涼意還是不太舒服。悄悄來到外間,兩個侍女都不在,他隻好自己穿上整整齊齊擺在沙發上的外衣。跟阿加塔一樣執拗的舒斯特估計是早就等在門外,見他出來,隻問了個早安,就匯報起並不安穩的情況。


    沉默一會,他歎口氣說:“這不怪他們。麵對這種災難,任何恐懼都是正常的。這樣吧,讓教會出麵勸勸他們。災難總會過去,不行就先以我的名義購買。”


    “陛下,我不知道您的財務狀況,但這是很大一筆支出。今年各地普遍歉收,糧價可能還會上漲。而且,現在意大利所有貿易基本停頓,稅賦…,還有,失去工作的平民估計會很多…”


    劉氓沉默。這才是真正的災難,可能比瘟疫本身還可怕。思索半天,他隻能說:“勸勸大家。讓他們想想,如果農夫和工匠沒有因瘟疫死去,而是在饑餓中倒下,等這一切結束,他們難道自己耕種,自己縫紉?告訴他們,關注農夫死活並不隻是信徒的善功,沒有臣民,我們屁都不是。”


    舒斯特心中亮堂起來,他相信,大多數人應該會明白這簡單的道理。如果不明白,那就想想黃胡子的可怕吧。當然,後一條他不會告訴自己的陛下。


    “陛下,還有瑞士通道。瓦本議會認為應該封閉,雖然沒得到您的首肯,他們已經開始封鎖…,皇後…”


    劉氓雖然惱火,卻隻能無奈。這議會就是他搞出來的,他常年不在,議會已經學會通過皇後決定重大事項。再說,這決定也不說有錯。想想,他不耐的說:“既然有本事逃亡,也該有本事養活自己。在瑞士找幾處沒人山穀設立臨時營地,度過一個月觀察期才能進入瓦本,吃喝用度他們自籌,瓦本不是天堂。”


    “是,陛下。還有,這裏的高峰期應該過去了,城裏情況已經穩定。不過…,不過佛羅倫薩情況已經嚴重。”舒斯特說的很為難。


    已經有了馬賽和熱內亞的例子,這幫家夥吃草長大的。劉氓額頭青筋直跳,隻想罵人,不過很快又泄了氣。熱內亞隻是措手不及,政務體係是完善的,而佛羅倫薩剛剛經過動亂,人心浮動,基本沒人管事。


    “讓錫耶納和本地國防軍先封鎖,等這情況進一步好轉我就過去。”劉氓惱火的嘟囔一句,正想接著問,卻見一個陌生的女士匆匆走來。她神態有些恐懼,但還是怯怯的打個招呼走進臥室。


    愣了下,他明白這應該是鮑西亞的侍女,納悶的問:“我的侍女呢?”


    舒斯特也是一愣神,然後轉身跑下樓梯。過了一小會,他又跑回來,低聲說:“陛下,在後院的隔離區…”


    劉氓頭一蒙,半天才恢複鎮定。這應該是他失誤造成的,他認為自己不會被感染,卻忘記了身邊的人。定定神,他命令道:“讓鮑西亞趕緊洗浴,換房間,這裏的物品全部銷毀。”


    說完,他不管不顧的跑下樓。


    隔離區彌漫著刺鼻的燒酒、硫磺、生石灰和艾草味,在初冬的晨光中顯得有些淒冷。兩個士兵正抬著一具屍體出來。在神父低沉的誦經聲中,屍體被放入早已準備好的薄薄棺木,然後迅速封嚴,用光板馬車拉出去,整個過程順暢的讓人心寒。


    不管看護人驚愕的眼神,他快步走進空蕩蕩的房子。這裏人不多,他一眼就看見賈二娘正在給阿加塔紮針。愣了一下,他還是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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