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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凡太平無事,多存於百裏之國。概兵逾千乘,沃野漫泛之帝王邦,事蕩晝夜,無日不休止矣。是聖人興歎大同,黯首翹盼盛世故也。明主現世,當無懼繁務滋擾,恰如庖丁解決之道哉。……”


    “他媽的”


    罵了一句粗口,小朱放下手中的折子,撓了撓鼻子,順勢按摩一下酸漲的頸椎反射區,脖子、肩胛、後腦,隨後懶洋洋的斜依著榻上的kao枕,看著窗外的天空發呆。初夏無雨,風卻很大,以至於關門關窗戶之後,上書房非但沉悶異常,還因為光線的原因,隻有陽關照到的地方才顯得透亮,其他則昏暗凝滯,壓抑非常。


    在這個時代(西曆1648年,大明崇禎二十一年)的口語,其實非常接近小朱的習慣,好比文臣在天啟七年呈報禦覽的一份書折中,就清晰記載如下字句:


    ……賊執刀做登高問:“誰敢跟我殺張縣令?”。下有事前安置之人,引眾應之“我敢,我敢!”


    甚至可以遠溯到成祖時期的一道禦筆聖旨:“都說市肆之稅難征,現朕問他要,給是不給?”


    嗬嗬,世界各民族的語言都是這個規律,幾百年的時間,對於語言環境的締造,不足以造成太大影響。


    但民間草根的口語,總歸難登大雅之堂,文臣在落筆書寫正式公文時,仍在堅持用雅語。這就給小朱增加了些許障礙。


    黃宗羲前些天給他寫了一份明水,屬於半公開發表的論文性質。本來就非常理論化,再加上滿天滿地的蠅頭小楷,和亂七八糟的之乎者也,小朱越看越頭疼,可又不得不看,因為黃宗羲是他們變法的理論家,如果黃宗羲在理論上被侯方域辯倒,或者黃宗羲雖然獲勝但小朱卻沒明白他們贏在哪裏,豈不是很糟糕。


    所以無論如何,小朱都要在緊張繁忙的工作之餘,抓緊一切時間來閱讀黃宗羲的大作《承製新法論要》。


    “皇上,”春熙躡手躡腳的從畫著梅、蘭、竹、菊四條屏後麵探出半個腦袋,“吳三桂到了。”


    “好,這就出去。”


    說著,小朱從大炕上支起身子,春熙連忙繞過屏風上來,一邊幫他整理服飾,一邊試探著問:


    “皇上,薰衣作的師傅們說,前兒個送過去的龍袍,沒能洗好,確實不能再用了。所以想請一句旨意,要不要過來給您重新做一身。”


    “嗯,讓他再等等。”小朱心疼的咧了一下嘴,“綢緞沾水,怎麽掉色掉的這麽厲害?”


    “誰說不是,薰衣作也太不小心了。”


    一邊說著,君臣二人快步繞過屏風,從八寶格中間的竹簾下走出去,宮女小香端著一杯mi水已經等在那裏,小朱端起來一飲而盡,順便用手一指,春熙連忙從右邊小床的床頭幾上,取過一個小小的白紙卷軸。這個過間兒是晚上侍寢嬪妃的臥室。按“正常”模式,低品級的嬪妃在“事後”不得與天子共寢,隻能回到外間休息。盡管小朱從沒讓它真正發揮作用,但類似的設施,依舊出現在各個角落。


    因為這是禮儀。


    走出過間,是一個小小的兩步間,一邊一個小圓凳,圓凳後麵都有一個儲物用的通天壁櫃,一個又一個抽屜裏麵裝滿了日常需要的用具,這是太監宮女休息和工作的區域。上書房的工作人員很少,隻有宮女、太監各六名,配對分時值班。春熙和剛才的宮女小香,因為人機靈,入宮時間也久,所以白天,基本是他們兩個盯長班。


    走出兩步間兒,就來到了上書房的核心區域,屋子中間有一張裝飾華美的長條書案,書案kao北一邊擺著禦座,是天子座席。東、西兩邊各有一個踏腳凳,是秉筆、掌印太監的座位,案頭也相應擺放著小山一樣的文件、印盒。書案南麵一側,順水擺著十幾張小小的kao背椅,不帶扶手,這是大臣們的位置。根據議事的人數,會事先進行安頓。


    秉筆太監方正化,掌印王坤,此刻都已經肅立在書案兩側,看見小朱到來,兩人同時躬身施禮。


    “行了,免禮。”小朱歪頭看著外麵,強烈的陽光下,吳三桂高高大大的身影,很是醒目。


    “春熙,讓他進來吧。”


    “是,”春熙走到門前,輕輕敲了敲窗戶,隨後再把門打開時,吳三桂已經做好準備。


    “臣,參謀總部少卿吳三桂,覲見吾皇。”


    “啊,你們幾個先回避一下。”


    小朱讓方正化他們出去,就等於讓吳三桂進來。屋裏屋外的眾人,連忙答應著交肩往來。趁著這個光景,可以看到外麵的小廣場上,幾名文臣正在三三兩兩的聊天,所以與吳三桂的單獨會談,要盡快完成,因為後麵還有很多事情要商量。


    “卿家,”(臣在)門剛被小香由外麵帶好,小朱就直奔主題,“那個玄青子究竟有沒有腦子?朕一再禁止他裝神弄鬼,他怎麽還沒完沒了!居然連開天眼的事情都給鬧出來了!”


    小朱說的是陳述句,或者說是感歎句,所以吳三桂不敢否認,直接深揖到地,


    “回皇上,自古諜報細作之人,橫死身滅,隻在呼吸之間。單為功名利祿者,其實很少。如不搞一些靈異之事,恐怕很難進行的。”


    “嗬嗬,”小朱氣得哼哼一笑,“這麽說,他們並非為了金錢,而是在尋求刺激?”


    “呃,”吳三桂愣了愣,琢磨個囫圇之後,才抬頭拱手,“皇上此言,可謂一針見血。如果花錢就可以收買,同樣這些人也可以轉賣他人。所以玄青子、馬寶所用之人,多是不貪財的。”


    “等等,”小朱警醒的一擺手,“差點又被你給打了岔兒。朕知道你是個幹才,”(謝皇上)“有關諜報細作的人選,有你把關,朕也放心。”(謝皇上)“但有一點,從北到南,從上到下,所有的人都叫玄青子,這未免太過分了。”


    “回皇上,臣月前,已經指示玄青子還有馬寶了,眾多玄青子,非但重名混淆,還不容易敘功考績,是以暫時按水滸一百單八將的綽號,加以替換。分身術的說法,已經取締了。”


    “哼,”小朱聽到這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用手指不停的敲著桌子,“道家分身術,本就是虛妄之言,換不換綽號都不能這麽說。再有,分身術破了,他玄青子怎麽又鬧出來開天眼啦?總是這麽裝神弄鬼,時間長了,是你們倒黴,呃不,”手指重重一敲,“是國家倒黴!”


    “回皇上,臣也不想這樣。可是那些細作,遠在千裏之外,如不以天眼來震懾,臣恐怕他們兩頭做戲,這也不好弄啊!”


    “放屁!”


    小朱之所以要方正化等人回避,就是因為他想單獨罵罵吳三桂。這麽幹既泄了火,又給吳三桂保留了顏麵。畢竟君臣密會的資格,不是什麽人都擁有的,哪怕是罵大街。


    吳三桂也很領情,小朱一開罵,這小子立刻繞過書案跪在了禦座前。


    “吳三桂,你知道嗎。老子踐阼之前,對你的印象極差,貪戀美色、反複小人、貪財跋扈、野心勃勃、擁兵自重、心狠手辣。這裏麵任何一條,都是夠殺你個來回的。”


    吳三桂很無辜的哆嗦起來,皇上想臭罵他,這是事先公認的預見。可罵的這麽狠,還是把他給嚇壞了。本來天就熱,冷汗唰的就下來了。再加上這粗話之中,還有一個疑問:皇上登基時,他小吳還隻有十三、四歲,皇上對自己的這些評價,究竟是特麽誰說的,難道是毛文龍?


    “吳三桂,”(哎)“但是這幾年相處下來,朕的這些惡感,全變成好感了。”(啊)


    “你作戰英勇,愛兵如子,文韜武略都是當今翹楚,最難得的是,你不僅百戰百勝,還肯為了國家利益而甘願犧牲。這點都足以讓你青史留名,成為一代名將。但是,”


    小朱抬手製止吳三桂想說話的衝動,


    “但是,你的毛病也很多,你的肚量太小,不能容人,為了打擊對手,你經常擅做主張,甚至不擇手段。這些,在你順風順水之時,無人敢出麵指謫。可一旦時過境遷,哪個時候,任何一個人都會把你打倒在地。明白了嗎?”


    “小臣,明白皇上苦心了。小臣,謝皇上。”


    “啊!行了,”小朱抬手把吳三桂拽起來,很是推心置腹的說道:


    “你確實比周定方強,你不僅親執過兵戈,你還親掌過虎符。所以朕也沒想到,你能通過薄玨、馬寶、玄青子三人,把軍情局打理得如此出色。”


    “皇上所言,臣愧不敢當。隻是小臣父兄,當初飽受後金細作之苦。是以臣深知,諜報之重,事關戰陣成敗。”


    “是啊!”小朱歎了口氣,“別的將帥,總覺得專注諜報,有損他們的顏麵。隻有你,不顧別人嘲弄,而一心要管好軍情。這都足以證明你是真正的將才。”


    “謝,謝……”吳三桂已經語無倫次了。


    “可是你看看,這玄青子都幹了些什麽?”小朱掰起了手指頭,“先是胡說自己會分身**,然後讓所有的諜報人員都自稱玄青子。後來覺得混亂,就改用《水滸》裏麵的綽號來代替,他怎麽不挑《西遊記》!


    “前段時間,有言官說《水滸》是反書,他居然要仿漕幫,成立什麽青幫。再有,如果不是昨天接到密報,朕還不知道呢,玄青子竟然自稱開了天目,可以不動分毫,而洞悉天下角落。朕問你,如果有人問起,大內之中,也是他目之所及,該怎麽回答啊!”


    “啊呦,臣知道關鍵了。”吳三桂又開始冒汗了。


    小朱滿意的點點頭,情報係統的搭建,可以說是他最得意的成果之一。但受時代、人文、技術所限,最近有點兒往歪道上發展的趨勢,如果不趕緊整頓,中國的諜報事業,就很可能如曇花一樣瞬間崩潰。


    “你回去安排吧,青幫與情報諧音,可以留用。諜報人員不可泄lou真名,以綽號為代,這朕也同意。但《水滸》綽號不可再用。善友教名聲在外,那些外國人也都有所警醒,所以有關道家的一切,不可再用。尤其是開天眼、分身術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不得采用。這次平亂,很多人都來自各行各業,今後的青幫人員,選材時也要參照執行。哪,朕也隻能提醒你這些了,都在紙上,其他的細節,由你會同他們幾個一起參詳,然後讓周定方執筆,上報武英殿分議吧。”


    “…”


    今天早朝又沒開,這在明代已經習以為常,先朝嘉靖、正德、萬曆,都是這樣的情形,文臣們早就習慣於自行其是的工作模式了。其實,即使上述到霍光、上官儀、王安石、耶律楚材這些名臣為代表,中國文臣早就開始尋求獨自處理政務的途徑了。


    所以,無論皇帝是誰,血腥還是懦弱,中國文臣都有著自己獨特的運作傳統,除了人名及下場不同,其本質都是與皇權分而治之。


    幾個擁有徑入上書房資格的文臣,此刻都聚集在皇極殿西北方向的廣場上,初生的朝陽投射下來,使得人們的身影,與皇極殿輝煌的飛簷剪影融為一體,再難分辨。


    吳三桂在上書房挨罵並不是什麽秘密,所以大家都知趣的在遠處站著,直到吳三桂灰頭土臉的出來,大家也依舊“若無其事”的數著磚頭。最多最多,在雙方經過時,互相拱下手:


    “吳少卿!”


    “幾位大人,請,請。”


    吳三桂滿臉尷尬之餘也還帶著些許僥幸,急匆匆的就走了,望著他被汗水濕透的背影,幾位文臣臉上,表情各異。


    “諸位大人,天子有請。”


    今天照例要商議很多事情,但僅僅為商議,而不是議定。目前的決策程序中,上書房至關重要,但卻沒有太多的法定意義。具備法律效力的旨意、行文,依舊由內閣率先做出,隻不過之前多了上書房、文華殿、武英殿的程序。早朝大會則作為一個符號而充滿了宗教象征。凡是內閣提交的各種政令,都要在早朝上進行宣布,無論是爭執不休、還是一致通過,都必須經過早朝,方可以頒布天下。


    這就使得國家係統中的很多文臣,針對早朝通告所開展的爭論,其目標不是要推翻一個群策群力的成熟方案,而是在為自己爭取下次進入“文武二殿分議、上書房商議”的資格。


    在文臣落座、太監斟茶期間,小朱要在過間兒的小床上獨坐一會兒,因為現在的衣服太複雜,落座時容易lou出裏麵的內衣或者肢體,在天子麵前失禮可不是小事情,所以為了避免這個尷尬,小朱索性就躲開。


    坐在床上,小朱腦子裏居然同時在想著兩件事兒:


    晚上召誰過來侍寢?黃宗羲究竟想表達什麽?


    不知不覺,他已經當了22年皇帝(含天啟七年),當初的老婆們,如今年齡都不算小了。而且作為一個擁有分裂性格的至高君主,自我約束的道德力量又實在太弱,因此最近他開始了一些“嚐試”。


    滿腦子的緋色幻想很快就被第二個念頭所衝散,對他來說,黃宗羲的文章確實晦澀,但這又不是問題,因為他大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來解讀:


    黃先生表麵上是在述說大國的實際情況,但背後的意思卻旨在推翻孔聖的理想——大同社會。


    所以說,小朱絕對配得上“反動君主”這個稱號。人家黃宗羲是想從理論上樹立起“中華民族在至高理想的指引之下,不畏懼新興事物,不抗拒世界變革”這個性格特征。並且希望在“前大同時代”裏,國家和民族要積極迎接挑戰,為了最終目標而奮進開拓,打破舊有習俗。好像庖丁解牛一般,遇到問題解決問題,從而改造舊世界,重鑄新秩序。


    如此輝煌的政治理論,本該值得人們擊節讚歎。而且也確實獲得了廣泛共鳴,唯獨小朱卻局限在自己的認識中。不過每個時代,都隻需要符合這個時代特征的領導人,既然這個時代裏,中國不可能實現大同,那麽根本就不相信這些的小朱,倒也順應了時勢要求。


    “皇上,白山建國一事,臣想當緩行。”


    “嗯,洪先生所言,朕也這麽想。”小朱連忙點點頭,事情再多也別著急,先定簡單事務,再討論複雜問題,本就是上書房的原則,盡管事關白山教派。


    “臣謝皇上。”


    洪承疇連忙微微躬身,這條其實沒什麽可說的,盡管都知道白山、黑山兩個教派紛爭絕對複雜繁亂,但在自己的即成疆域內,幫助或者默許某族群自由建國,曆來屬於中國政治邏輯中的禁區。


    白山教派建國的論題,來源於當初**喇嘛的一個承諾。向中國政府借兵,策應印度、錫金、不丹等國合擊拉達克,最後促使白山教派在克什米爾地區北端建立家園。


    這條在今天看來,根本屬於妄想。抱粗腿來給自己壯門麵,也得問問那個粗腿是長在愚蠢的獨眼巨人身上,還是那頂天立地的盤古大帝。


    以楊嗣昌、洪承疇這樣的務實者在座,怎麽可能任人予取予求?眼見反對白山建國的原則基本定了,楊嗣昌又增加了一條:


    “皇上,既然白山不能建國,那現在喀什地區的黑山教,也應除國。想我堂皇華夏,能恩許他們編入大明戶籍,已算開恩了。”


    “…”


    反正“黑心楊”的臭名早已經遠揚,基本上凡是楊嗣昌提出的動議,都會遭到一群又一群人的謾罵和詛咒。依據可kao的信息來源,貼著“楊嗣昌”三字每天“子午兩時”用針上下紮一遍的小布偶,已經突破六位數了。


    所以楊嗣昌的這個動議,也就這樣了。就連一貫以眾生平等為己任的盧象升,也沒什麽可反對的。因為白山、黑山並入大明戶籍製度管理之後,他們就都成為中華兒女,誰還敢征其為奴?


    “皇上,”鄭三俊笑眯眯站起身來,像禁止人家建國,甚至還要給一個族群除國這樣的議題,老鄭是絕不會亂發言的。這得罪人的事兒,還是越少越好。所以鄭次輔站起來後,先用手從上到下摩挲了一下上腹部,既是整理儀容,也是讓自己更舒服一些。


    “皇上,據劉惟敬所報,中俄兩國以航海鍾用於勘測北地,實效顯著,一國各出兩旗,總計四隊之實測結果比較,誤差僅在毫厘之間。隻是崇山峻嶺、溝壑湍流,傷籍較烈。國家撫恤之金,應與增補。”


    “哪死傷名錄,劉惟敬可報送了嗎?”


    “回皇上,抽丁勘探,屬於北海軍職守,有關名錄,李定國早已詳備兵部,然探地千裏,音訊往來常有數月之久。核實傷亡,都要反複對照之後,定國方敢具報。因之臣暫不知詳情。”


    “唉,”小朱發自內心的歎了一口氣,“這些勘測人員,都是國家人才,死於海外千裏,亡訊卻要留待好長時間之後,才能為人所知。想想,心裏難受啊!”


    “皇上,國務之要,在乎千秋之功。為國征戰犧牲,乃為英雄。為國務故,亦為英雄。因之,臣請立千秋祠。以告慰英靈。”


    “…”


    可以說,鄭三俊的處世哲學代表了大多數的中國人。最近幾年的邊事隻有兩件:


    一件是拉達克戰役,因為開端在“白山奴隸”事件,所以言官為首的輿論界,一直采取愛誰誰態度。打,他們丫罵。與印度言和,他們丫還罵。現在戰事停止,開始休養生息,不論是拉達克王國,還是印度,也都恢複朝貢了,就連拉達克國王德丹南吉的女兒莫施爾公主也被作為見證兩國友好的人質,給送到北海女學讀書了。這在虛榮的文人心中,屬於好事兒。但就因為之前的爭論,以及由此引發的“七王之亂”,造成鄭三俊等人在拉達克問題上,完全是裝聾作啞。


    今天,由拉達克帶動的白山、黑山兩教派爭鬥問題,被楊嗣昌、洪承疇給敲定了規章,一個被禁止建國,一個被勒令除國。這在天朝上國思想下的中國,稍微潤色一下文章,就立刻變成“仁者無敵,天下歸心”的典範。


    所以拋開其中的強勢因素,總體來說,西南邊事屬於皆大歡喜。那麽作為參與者,鄭三俊等人理當受到史家讚揚。但是作為具體定策人員,將來白山、黑山兩派的教民,所痛恨的則隻有洪、楊兩人。


    第二件邊事,就是北海方麵。


    承《中俄北海通商堪輿協定》所載,中俄兩國合作勘測北方凍土帶的工作已經展開,但由於俄羅斯目前還屬於弱國,先是高調放棄了對北海的爭奪;之後還以朝貢名義,與中國尋求通商事宜。這在見好就收的中國人心中,已經屬於宏功偉業了。廣袤的北方凍土帶,已經不再被中國人所希冀,因此由小朱、鄭三俊主持下的北地勘測,被言官係統稱為“勞而無為”。


    在此情況下,鄭三俊巧妙的進行了偷換概念:


    為國征戰犧牲的將士為英雄,這一直是中國人的傳統。那麽因公殉職的人員呢?在舊有慣例中,一直按照不同身份(士子和吏員)來區別對待。士子官叫做鞠躬盡瘁,吏員則被稱為盡心盡力。


    現在由於鄭三俊的提議,凡是死在公職上的國家幹部及公務人員,統統以英雄之名,入千秋祠享祀。


    換句話說,就算勘測北地被曆史證明“確實勞而無為”,但因為通過這個契機,使得公務人員的地位被切實提高,那自然也是功在千秋嘍。


    就這一下子,鄭三俊的美名啊,那可就搖起來了。更何況現在國家開設丙榜了,將來全體公務人員,都會豎起大拇指說一句:


    “鄭三俊,俺親親滴三哥哥喲!”


    如今,誌得意滿的鄭三哥,慢慢悠悠的退向自己的座位,還沒等坐下,盧象升忽然站了起來。


    “皇上,據臣所知,北方凍土帶,地形複雜,遠非內地可比。而航海鍾依然有用,那何不再采購一批,用於國內田畝的丈量呢?”


    嗬嗬,此言一出,上書房一眾君臣都表情各異。


    洪承疇是淡然的一撇嘴,他始終是幹大事兒的決策層,太具體的事情,並非他的強項。盧象升與他正好相反,所以老洪總認為盧大人不像本堂,而更像是縣令。


    楊嗣昌則是一挑眉毛,因為通過準確丈量土地,他又有機會整治一批貪官汙吏了。沒法子,他心理就是這麽不正常。


    鄭三俊呢,他心中早就樂開了花花:‘折騰吧,你們就可勁兒的折騰吧,鬧得越歡實,我三哥哥的美名,就越是廣博,哈!’


    但熊文燦卻哆嗦了一下,因為他經常左手接納,右手饋贈,賄賂中除了金銀珠寶,就是土地礦山。由他帶動,很多官員都是今天受賄,明天拿著昨天的東西再去行賄。一片又一片的土地被送來轉去的,早就產權模糊,倒七八十手了。一旦丈量土地,這產權究竟算在誰的腦袋上,可真是一件頭疼事兒。


    這裏麵,唯有小朱是最欣慰的,他知道盧象升的政治理想是均田地,現在如果有了最佳的丈量工具,那麽國內的土地數據,也就可以準確敲定了。再加上航海鍾本是用於測量北方凍土帶,現在被活學活用到國內的土地,這種開放型思維,又是當今中國最欠缺的。於是小朱很高興的點點頭:


    “若論兼容並蓄,朕想當今,無人能比你盧督撫!”


    “…”


    如此半公開的讚揚,小朱是發自內心,但卻真的不合時宜。盧象升能否承受,還要看以後的造化。但現在,大家要針對這個突發事件,來進行討論。


    “皇上,”熊文燦腦筋快,更何況這是在救自己,不快也不行,“盧大人之《土地新製》至今已經七年,卻隻施行未半,臣想來,應自根本入手。”


    “呦嗬!”大家都很感興趣的看了看熊文燦,大熊雙手扶著桌案,慢慢站起來,先團團拱手,


    “皇上,各位,在下夜讀史書,關乎田畝修訂,自李悝教魏文侯地力起,曆朝曆代幾乎議論不休,周天子之井田、文景之郡縣、新莽之王田、拓拔之均田、王荊公之方田、賈似道之官田,凡此種種,可謂琳琅滿目。然所究者,無非應對失地、兼並兩途。百姓無辜,貢獻稅賦之餘,又要承擔工役。使一人分二人用,以曆代太祖開國之威武,亦不能堅持百歲。是太祖禦統即立祖製,軍田、戶田分而處置,然縱由張先生一條鞭法校正,至我朝仍要頒布《限田令》及《土地新製》兩條新法。凡此種種,皆歸於一本,那就是”


    “食貨稅入,等同劃一!”


    “…”


    說到這裏,熊文燦可是喘了幾大口氣,邊想邊一口氣白話兒這麽老些,也真是難為他老人家了。但過了半晌,大家再看,熊文燦還在吐納,於是,等得有些沒耐心的小朱,開口試探著問道:


    “呃,完啦?”


    “啊,臣完了。”


    嗡,上書房起了一陣哄聲,這麽多年來,大家長期坐在一間屋子裏議事,互相之間盡管政見會有不同,但關係是很親近了,開個玩笑什麽的也都不算避諱。眼見熊文燦胡說一通之後,居然沒有下文,大家都拍著桌子對他報以噓聲。


    倒是盧象升,想通了熊文燦究竟想說什麽:首先,熊文燦害怕現在就進行土地丈量,那樣的話,大熊他們就危險了。但任何人都知道,土地產權明確勢在必行。這不僅關係到目前正在開展的金融鬥爭,國家如果做不到賬目清楚,何談反擊。而且目前中國的經濟發展超速明顯,但資源的通盤了解又遠遠滯後。所以無論如何,利用航海鍾精確的掌握土地情況,誰也阻擋不了。


    再一個,既然阻擋不了,大熊就需要規避自己的風險。規避方法,就是在國家財政體係中,把土地的權重降下來。


    中國幾千年來,除了宋朝以外的曆屆政權,都是圍繞土地來搭建國家律政體係。這麽做的好處是:中華民族很早就完成了人類文明中的原始分工,精細到一戶一丁的社會分工,使得中國上下一統,並且甩開世界向前發展,直到朱元璋的軍、農、匠分戶而治,達到社會化原始分工的最頂端。


    但曆史發展到今天,這種製度不再合乎時宜了。因為一切法律都是圍繞著農業和土地來建立的,那麽就等同於這樣一個定律:


    一切的利益,也都歸集於土地。


    中國農民一方麵要承擔整個國家的稅收,一方麵還要成為無限的兵、役之源。不僅要為皇族、貴族的花天酒地買單,還要供他們驅使,為他們修築曆史的功績,建造房屋、織補衣裳、扛槍打仗。


    這一切,都因為利益的本源,也就是原富,來自於農民耕種的土地。


    而人的私欲,也就是原罪,又是無止境的。


    久而久之,那些高高在上的法律製定者、維護者、解釋者,就必然會追求財富的本源,土地。豪門兼並,也就必不可免。


    當時鍾走到了大明天啟七年的時候,中國人的財富體係卻產生了變化。自範蠡起,商業,就已經獨立於農業存在。發展到宋太祖時,這位史家公認的喜歡說大實話的老實人,公然為戰爭標上了價格:


    20緡(折銅錢2萬)購買一顆契丹人頭,整個契丹人不過10萬,那麽我大宋隻要積攢下200萬緡,就能夠打贏一場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了。


    這句話的實惠之處,理當是全中國人民的寶貴財富,將商業與戰爭緊密結合,恰恰是數百年後的英國人所采取的步驟。然而倒黴的是,宋代法製,依舊是農業社會的成法,假使他們能夠率先摸索出商業社會的法律體係,則中國自宋代開始,便步入第二次社會分工期,並再次甩開世界,向前發展。


    事實上,這樣的分工已經開始。忽必烈大汗視江南商業發達地區為南人之地,就因為那時的中國,已經出現了南北分工,北地以耕種、畜牧為主,南方以商業為主。


    但更為倒黴的是一個三段式曆史演進:


    第一段:在兩個民族、國家之間爭鬥拚殺時,沿用成法的一方,永遠比正處於轉型期的一方更占據優勢。


    “宋人議論未定,金兵已渡黃河”


    宋人努力的從“農業文明”破繭躍入“商業文明”的過程中,轉型轉得異常艱辛,王安石與司馬光的爭論,不僅直接導致了靖康之恥,甚至還延續到了南宋,賈似道是個jian臣,然而這個jian臣的經濟政策,竟然拖胎於王荊公的青苗法!!!


    這特麽找誰說理去!


    緊接著是第二段:國家內亂時,誰搶先占領財源之地,誰就會獲取成功。


    自古都是北朝滅南國,然而朱元璋這個雄才偉略的乞丐,硬是從金陵起兵,向北驅逐了困擾中國數千年的遊牧民族政權。原因就在於他所擁有的根據地,恰恰是經商數百年的江南。有了江南財閥的支持,元順帝成為中國曆史上最幸福的亡國之君。


    元順帝逃回了祖宗的草原,仍然以大可汗的身份生活了兩年,並且依照他的性格,似乎也沒覺得大都丟失有什麽了不起的。蠻好,蠻好。


    最後一段,轉型期必然會滋生**團隊。那麽建國伊始,國家為了肅貪,必然會選擇一些成法、苛法。甚至想回歸孔聖所描述的那個美好世界:大同。


    罷商棄海、嚴格戶籍、剝皮萱草、降低工資。


    朱元璋也沒辦法,誰不想從零開始,替華夏子民搭建一個蓬勃向上的社會結構。但畢竟中原淪喪近百年,從最開始“貪汙也是元人的錢,幹嘛不拿!”的心安理得,到最後形成貪汙的心理依賴,整個中國官場在民間商資的吸引下,人人都成了貪汙的癮君子。


    這個時候,能不肅貪嗎?而為了讓人們安貧樂道,也隻能推行戶籍製度,您爺爺不是農民嗎?那就對不起了,你,你兒子,你孫子的孫子,都隻能是農民。畢竟在厘定你為農民的時候,朱重八還設立軍戶。種田歸你,打仗有他。讓步讓到如此,也算難得了。


    由上述三段式演進可以證實,大明開國時的曆史倒退,恰恰是曆史的選擇。本來就是螺旋式上升的東西,非強求朱元璋來個火箭升空,根本不現實。


    但商業文明一旦出現,就永遠不會消亡。經過三百年的休養生息,大明於萬曆年間,再次迎來了轉型期,東林黨的出現,恰恰是商業文明的代表特征之一。然而這個起碼需要一百年的調整期裏,居然又倒黴的遇上了後金崛起。


    小朱執政22年,政策多有反複,但都是按照商業治國的路子在摸索,其間得罪的那些皇商、貴族,其實是以商業在反對農業。


    因為商人注重泛公平下的契約自由。而農民則追求皇權一統、**鐵腕。


    誰特麽還崇拜強人,誰特麽純粹就是一農民(這裏的農民,專指抽象概念,而不是具體人群)。


    盧象升為人較為正直,也絕對聰明,他敏銳的看到了一個希望:


    當國家、貴族、官僚集體,不再把斂財的希望,寄托在勞苦耕種的農民身上時,那麽他“均田”的政治抱負,即將實現。


    事實上,這20多年的國家稅收,來自農業方麵的貢獻極小,甚至還要經常以國家賑災的方式,予以補貼。那麽一個很清晰的公式就擺在眼前:


    有權力的貪腐人群,不再把毒手伸向農民,而是針對狡猾的商人進行謀算,則這種博弈,將變得溫文爾雅且遠離血腥。


    非暴力解決分歧,本就是社會文明進步的特征。眼下七王之亂的平息方式,恰恰是商業手段,而非軍事手段。


    因此,盧象升迅速的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他也要支持熊文燦的提議:


    “皇上,勘定北方實為國策,航海鍾應用海內,尚需時日以待北海勘測人員的編練及歸建。因此臣想,丈量田畝,應當緩行。眼下燃眉之急,乃是熊大人起草的《新稅初製》,臣祈請入朝會大議。以期盡快刊行天下。”


    “呣,事關體大,總要謹慎一些。但不知,文燦做如何想啊!”


    “咳,咳,”熊文燦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這一屆政府,或者說皇上登基以來,隻有兩個大臣與天子私交最近,一個是溫體仁,另一個就是熊文燦。其中溫體仁更像師長,熊文燦則更接近狐朋狗友。


    無論如何,熊文燦總是想在公開場合下,規避這種關係。因為溫體仁一輩子勞神勞心,卻到死都頂著罵名。他熊文燦本來就屁股不幹淨,將來一旦出點兒事故,自己的祖墳還不得被人給刨嘍。


    但現在很不巧,他剛剛想反對盧象升的提議,現在人家盧刑部非但同意暫緩丈量的提議,還投桃報李的支持自己的改革方案,怎麽也得接著。


    “回皇上,臣附議,附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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