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11年癸亥丙午西曆1638年11月22小雪。[.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濛濛的細雨在夜間逐漸變成了雪花不算大在給北京城增添美感的同時也裝飾了溫柔的月光。


    在頂著綠色琉璃瓦的紅牆和一間小小的會館之間停放著一輛富平車。一個人輕快地離開這輛車和馬夫。借著月光可以看清這個人的裝束是一名百戶軍官。年輕英俊、高大挺拔。


    他很隨意地披著一件輕薄的鬥篷用以遮擋今夜的小雪由於白天的小雨黃土壓實的地麵上已經滿是泥濘的坑窪了。但年輕的軍官毫不在意腳上的那雙嶄新皂靴步行朝著紅牆盡頭走去。紅牆盡頭曾經是一座燒餅鋪子後來老板達了搬到大街上開店了這家小宅子就賣給了朝中的一位部堂。


    宅子同其他的民居接牆而建因為鄰居是個富商既不心疼多花幾個錢也不敢問人家堂堂的尚書大人收錢。所以免費的紅牆很漂亮又高又厚。


    當年輕軍官走到安座在圍牆上的一扇小木門時覺這個高牆下的小門很是有些寒酸。他不禁懷疑地抬頭看上麵的匾額。雪夜視線並不算太好但年輕的將軍仍然可以辨認出上麵的字跡:


    ‘洪府’


    年輕的軍人不再猶豫抬手敲了一下門上的鐵環。


    這次深夜造訪他不知道預演過多少次了沒有任何細節漏掉。因為他對自己有著強烈的自信。


    洪承疇家裏的老家人洪安伯聽到聲音後從門房中出來踢啦著腳步迎上前來。


    年輕的將軍在洪安伯剛剛開口問‘誰…’的時候就將一封拜帖從門縫中塞了進去。


    “在下故人之子深夜求見洪軍門有要事相商老伯這裏是在下腰牌還請您開門查驗!”


    洪安伯很奇怪隔著門板外麵的人怎麽就知道自己是老伯呢?這時候守在內院的護衛走了過來洪承疇是兵部尚書國家自然要給他配備衛兵但洪承疇艱苦樸素慣了即便是免費的他也隻是要了6個名額輪替值守每班一人。


    這名衛兵聽到了後半句直接從洪安伯手中接過拜帖湊近燭火觀瞧。


    ‘洪軍門拜上臨清左良玉’


    再打開裏麵還印蓋了左良玉手章一枚。


    “既然是給大人的為何稱呼軍門?且不注明左將軍軍銜?”


    衛兵一邊通過門縫詢問一邊擎出了一把三眼銃哢的一聲搬開扳機。


    “大人督撫山陝之時家父曾在麾下效命此次又非公事自當沿用舊稱以示親近!”


    “腰牌仍進來吧?”


    “哈”門外的年輕人輕笑一聲“在下左夢庚世襲京師五軍營右掖軍百戶腰牌乃是驗證的信物豈能拋來拋去?這樣吧兄台可自門後觀我在下背朝大門雙手持腰牌後剪定不叫兄台為難!”


    “好再離門五步!”


    “嗬嗬兄台果然好計較但不知你的三眼銃瞄向哪裏呢?”


    說著左夢庚瀟灑轉身走到五步開外雙手背後一塊腰牌在雪花中一閃一閃的亮著。盡管左夢庚語中有譏諷之意但衛兵還是很佩服對方的聽力隨即將信件交還給洪安伯。


    “洪安伯麻煩您去通知大人一聲。”


    說完衛兵便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門外慢慢拉開門閂慢慢將木門拉開一道縫隙。


    待驗明正身後衛兵微一躬身


    “有請將軍!在下軍職在身還望見諒!”


    “無妨無妨我腰下還有一把轉輪短銃兄台請自取。…”


    說話間左夢庚無視衛兵手中還瞄著他的三眼銃半側身撩起鬥篷露出左腰位置上的短銃手柄。這時候洪府內的衛兵也都起來了大家警惕而保持禮貌的隱隱圍在左夢庚身邊。


    “左公子我家老爺要親自迎接你呢。”


    隨著洪安伯的聲音衛兵和左夢庚都看向北房隻見門簾一挑披著一件粗布棉袍的洪承疇走了出來因為老洪還挺窮所以依然是紙糊的窗戶一團昏黃的燈光閃爍在洪承疇的身後。在雪夜中給人一種安定溫暖的感覺。就著燈光洪承疇辨認清楚連忙熱情的一拱手。


    “賢侄踏雪而來洪某可是怠慢嘍!”


    “不敢!不敢!小子尋梅訪勝乃是求炭而來。驚擾之處還請軍門多多海涵!”


    洪承疇是個幹大事兒的人說來這世間就是這樣有的人天生就閑閑散散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懂卻偏偏什麽都不缺。咱們的崇禎皇帝小朱就是這麽個情況生就一副臭皮囊卻整一個不勞而獲的命。說來確實氣人因為更多的人忙來忙去一場空為避免傷心就不多說了。單單說另外幾種:


    有種人有能力不假但卻很偏門比如洪承疇吧他確實是個人才大才但他的才華卻不是負責具體事務的也就是傳說中的呂端。大業務沒問題小細節卻絕對有問題。


    那麽既然上位者當中既有好吃懶做的皇上又有處理具體事務有障礙的洪大人自然會有另外一批人來補充他們的不足這樣的人選又通稱為輔弼之才俗話講叫‘打雜的小馬弁’。曹文詔、孫傳庭、賀逢聖、楊嗣昌等人就是這類輔弼之才。


    但洪承疇同楊嗣昌之間還有一個不同。定下通盤戰略後洪承疇一般會放手讓下麵人去幹隻要自己隨時親自坐鎮給底下人撐腰就是了。幹成什麽樣由洪承疇來核定合格的人上馬金、下馬銀的賞賜不斷。達不到要求的立刻放棄不用並永無出頭之日。但請注意這樣的結果隻是仕途斷了卻沒有太大的損失。而楊嗣昌就不一樣了與之恰恰相反。揚嗣昌用人過於較真兒容不得一點錯誤哪怕99.9%都幹了差了個o.1他也不放過這種人按北京話講就是‘格色矯情’。


    洪承疇是苦出身雖說是世代書香可家道很是清貧正是這樣的苦出身造成洪承疇對底下人多少還是很寬容的。楊嗣昌則自幼就是豪門官宦子弟帶著天生的驕傲。父親楊鶴一代名臣地方督撫、朝中部堂、內閣鴻儒楊嗣昌本人又有帝王師的名聲所以大楊待人有時候失之嚴厲嘍。


    同樣是督撫手下的將軍您瞧瞧洪承疇的手下曹文詔被稱作‘當世第一良將’曹變蛟貴為河套鎮總兵現在又以‘國之精兵’的名頭北征大漠再有陳奇瑜現在已經是一省牧守了。對上有策待下有恩這正是洪承疇的優點。


    再看看楊嗣昌手下文武奇才地靈人傑也真是不老少。可不論是國家還是民間都隻知道有個楊嗣昌至於楊嗣昌手下有什麽人?答案基本算空白。


    籍籍無名也就算了楊嗣昌還經常把人往死裏搞。這其中侯恂和左良玉這兩個一文一武就非常具有代表性。都知道左良玉同楊嗣昌有矛盾那麽他們兩人的矛盾是從何而來呢?


    侯恂江南名士東林幹才。曾曆任昌平巡撫、河南布政、右僉都禦史提督河南軍務、兵部左侍郎。


    楊嗣昌總督湖廣、河南之後侯恂本是他的助手但楊嗣昌竟然尋了一個由頭把人家勸退了。矛盾觸點恰恰就是左良玉。


    左良玉多年前還是一名年輕的小軍官因為當時國家還在拖欠軍餉所以左良玉餓肚子餓的要瘋居然把臉一蒙去搶劫不成想竟然把錦州的軍糧給搶了。本該論罪當斬隻是因為同案的丘磊獨自承擔左良玉才得以活下了性命但官職卻丟了。


    走投無路之下是時任昌平巡撫的侯恂收留了他並且逐步提拔他再次成為領兵將官後來又通過當時的兵部尚書王洽推薦給了洪承疇使得左良玉最終成為獨擋湖廣的一員猛將。


    這樣一來丘磊算不算左良玉的恩友?侯恂算不算左良玉的恩公?那左良玉私下或者半公開場合下稱呼侯恂一聲‘恩帥’可有什麽不對的嗎?本來這事兒很少會有人糾纏可偏偏到了楊嗣昌這兒那就是不行。


    大楊是總督湖廣、河南軍務侯恂則是提督河南軍務從官職上看楊嗣昌確實比侯恂更有資格被稱作‘帥’。可人家左良玉即便稱呼侯恂‘恩帥’了也不是什麽原則性問題偏偏楊嗣昌心存芥蒂當然這事兒純粹小小不言大楊自然也不好立時作。


    這樣左良玉的另一個恩人就適時重現了。


    丘磊當初鐵肩擔道義自己殞命而維護了左良玉的性命左良玉一直以來都自覺對不起丘磊。所以在跡之後對丘磊的後人一直照顧有加並且以心腹身份送到侯恂那邊當差。文官手下有武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展昭跟包公嘛!但楊嗣昌始終覺得‘任人唯親乃國家弊政理應切禁’。


    後來崇禎8年的時候楊嗣昌仿遼東濟雪連星堡沿著李自成遊擊路線修築了很多兵堡並且起名‘鐵索連環堡’。每個‘鐵索堡’是需要安排一名軍官把守的而且這軍銜都不低28家小堡晉都司7家大堡晉總兵。


    剛好侯恂的‘河南軍’分到了4家小堡的攤派任務於是左良玉就給侯恂寫了一封信希望提拔丘磊獨子丘慧榮當一名‘鐵索堡’都司。侯恂對左良玉的這項請求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就批複上報了。


    但楊嗣昌立刻抓住這個把柄說侯恂‘任用私屬徇法亂為所提拔者乃罪人之後’。寫好報告就要上告到國家那裏。剛好那個時候侯恂提請國家嚴征各地曆年積欠的稅賦被萬歲爺很不給麵子的否決了。因為當時皇帝為了藩王改製的問題同文臣正在較勁呢。楊嗣昌正是想借著這個契機準備落井下石雙管齊下徹底將侯恂打倒。


    這種情況下雖說侯恂的資曆官聲名氣都不低但如果沒有左良玉激怒暴走侯恂想退休都很難的。左良玉在楊嗣昌麵前袒胸裸身用匕抵在自己的心窩處痛聲說道:


    “連累恩帥愧對故人左良玉有沒有臉麵再見世人全賴昌帥手中的奏折!”


    楊嗣昌當時畢竟還指望著左良玉的軍威並且本意就想殺雞儆猴眼見效果達到自然也就按下了告狀的行為。但最後的結果卻是侯恂心寒膽寒立刻拜表退休丘慧榮永為軍卒。自此左良玉同楊嗣昌之間算是結下了梁子。


    左良玉曾經被借調到洪承疇手下幹過一段時間。同洪承疇手底下的孫傳庭搭檔過關係還算不錯孫傳庭對楊嗣昌也很不滿因為孫傳庭也打過李自成他的觀點是:


    李自成雖然是遊擊戰術雖然是遊走山中了但你楊嗣昌也應該撲上去追著打、貼著打而不應該修築‘鐵索連環堡’。因為國家還是不富裕遼東那邊是沒辦法失地千裏地廣人稀修‘濟雪連星堡’是不得已而為之。可你楊嗣昌所在湖廣腹地曆來是國內的勢力範圍修堡根本是勞民傷財嘛!


    而且孫傳庭是個挺有原則的人這個觀點他直接就捅到了北京那邊。


    楊嗣昌什麽人啊?雖說老爹楊鶴不喜黨爭但學生故交還是不少的小楊聽說這個彈劾之後立刻寫了一份很簡單的手劄給孫傳庭上麵隻有四個字:‘毋妒吾功’。給皇上那邊的解釋也大致如此。剛好咱們的崇禎皇帝是個二五眼居然想搞一個‘佳話’出來將楊嗣昌的奏折送給了孫傳庭將孫傳庭的折子給了楊嗣昌。


    皇上的意思是:你們看咱多會當皇帝!這件事兒擺明是楊孫二人之間有誤會嘛!把他二人的折子分送給對方這之間的芥蒂不就不存在了嘛!妙極妙極!


    那您倒是明說啊這麽稀裏糊塗的兌換折子不找著出事兒嘛!


    孫傳庭本來身體就不是太好當時又忙活著幫洪承疇訓練精兵這麽一封信和一份奏折送過來孫傳庭羞憤之下竟然得了耳鳴之症。


    正是在這種背景之下左良玉跟孫傳庭的關係便越的近了。也就引出了左良玉派自己的兒子趁夜來找洪承疇的原因究竟是什麽呢?


    很簡單他提前獲悉了一個消息:‘楊嗣昌又找到了一個罪名想把孫傳庭給辦了’。左良玉趕緊連夜派丘慧榮去給孫傳庭報信讓他早做打算。這邊派左夢庚來找洪承疇讓洪大人趕緊想辦法救救老部下。


    聽完左夢庚的匯報之後洪承疇腦子裏轉了轉他先判斷的是能否借此機會把楊嗣昌給滅了呢?答案是否定的別說皇上不願意殺人這是天下皆知的。就是嬴政當朝在這起事件中孫傳庭死的可能性都要比楊嗣昌大。因為楊嗣昌他抓理兒啊!更何況楊嗣昌什麽人?跟皇帝的私交是鐵磁這些年又全是功勞湖廣一帶有個曆3ooo年的大冶銅礦揚嗣昌督撫湖廣對銅礦的維護和管理很下功夫保證了國家財政體係的穩定這個功勞是沒的跑滴。所以楊嗣昌無論如何都死不了。


    既然楊嗣昌死不了孫傳庭又要保娘的這可怎麽保啊?


    “賢侄啊!左兄那邊可有什麽良策沒有?”


    “回軍門家父言說世間論宅心仁厚唯有皇上。而論高義古風便是軍門了。”


    “哎可不能這麽說來聖上之德吾等為臣子者豈敢同語?切不可再言及此語!”


    “小侄謹遵軍門教誨!”


    雖說洪承疇嚇了一跳但心中還是很受用的。隨後他與左夢庚又閑聊了幾句其他的閑話間洪承疇已經一心二用想好了對策。


    “賢侄啊你若離京是直接回湖廣呢?還是去陝西?”


    “小侄出來前家父有命先求見軍門之後便去陝西與孫大人匯合。”


    “呣好洪某這裏有一句話請賢侄帶給傳庭。”


    說到這裏聲音已經低了下去。左夢庚連忙半跪在地附耳上去。


    “山陝百廢待興舊例絕不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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