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績避開女觀正門,在一旁的茶棚中肅立等候,這裏基本上都是腳夫下人,也有少數送家中女眷來此上香的男子,茶棚很安靜,能來這裏上香的凡人都是左近的居民,知道女冠們喜靜不堪喧鬧。


    等不多時,那中年女冠還未出來,青鸞觀外十數裏處的一麵山坡上,卻忽然傳來陣陣隱隱的靈機波動,幾乎與此同時,一道道絢麗的煙花騰起在百丈高空,隨著煙花一聲聲的響起,每朵煙花都在空中炸開一個文字,久久不散,八聲煙花爆響後,八個大字懸映空中:


    不知何歲月,得與爾同歸!


    這不是通常的凡間煙火,而是修士特製,遙以靈機操控,故能久懸空中而不散;從字麵意思來看,竟是某位癡情人麵青鸞觀而發,不用說,定是觀中某位女冠的追求者所為,李績奇怪的是,何人如此膽大,竟敢在青鸞觀前玩此調調,還不見觀中幹渉?


    李績有些奇怪,可身旁的凡人們卻是見怪不怪,紛紛評頭論足的,卻是那煙花之美,之絢,似乎此情此景,已經發生很多次了。李績微凝六識,在人群中打了個轉,才知道原來這煙花已在每日此時升空綻放了月餘,無論風雨飄零,從不間斷,放煙花的人是誰沒人知道,不過所慕的女子確實是觀中女冠,名任飛煙!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本無可厚非,李績在前世,見過無數比這更大膽更露骨的表達方式,可他那個年代本來風氣便是如此,也談不上驚世駭俗;在青空,在這個修真世界,有修士也搞這個調調,就比較出挑了。


    修士之所以是修士,在於對自身的全方位自控,不僅是身體,也包括感情,極少出現這樣感情外露的情況,但話又說回來,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便是古代皇帝,還有愛美人兒不愛江山的呢,更別提總量高達數十萬的修士了,總有那麽一個二個不走尋常路的異端貨色,也不稀奇!


    李績灑然一笑,和他沒毛的關係,也懶得去細究,便在這時,那中年女冠走了出來,行個道禮,恭聲道:


    “薛真人有請,還請尊客跟我來!”


    李績微笑點頭,也不多話,隨她步入觀中;女觀之中,禁止男士隨便入內,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但也有例外,比如觀內女觀的師傅弟子,長輩晚輩等等,守的是心,而不是浮於表麵的陳腐。


    青鸞觀雖不大,但也有萬畝之光,之間曲曲折折,回轉蜿延,女冠走的不快,又不動用修士提縱之術,所以還有的走,那女冠既知李績是薛真人晚輩,姿態上便柔和了許多,其間看過於冷場,也略略介紹了些觀內的風景典故,李績也附言應對,其間提起觀門外煙花趣事,卻見那女冠不屑道:


    “登徒之輩,擾我本觀清靜,若不是看他身後門派背景,怕早已打殺了事!”


    李績奇道:“不知其有何來頭?竟讓貴觀如此忌憚?”


    女冠皺眉道:“南羅之域,除了太清,還有哪個讓觀中長輩遲遲下不得決心?”


    李績一笑,這話是不錯的,不管青鸞觀如何清高自持,與世無爭,既然立根在這片凡俗的土地上,就免不了要遵循強弱法則,即使你再無害。


    “太清教就不管束他們門下弟子麽?這樣大張旗鼓的,不僅於貴觀聲譽無益,便是太清,一貫自詡道德,為何容許門下如此胡鬧?”


    “哼,一般弟子的話,觀內幾位真人一紙傳符也就收斂了,偏這多寶道人,在太清有些地位,持寵而驕,卻是個不好管束的!”


    “多寶?可是那聞名青空的十大驕子之一?如此行徑,我看別叫多寶,改叫多情道人好了!”李績玩笑道。


    那女冠恨恨道:“現在也沒十個,花背被斬,便隻剩下了九個,但願老天長眼,哪天讓這多寶撞上那軒轅殺星,被斬了大家也清淨些!”


    李績摸摸鼻子,無言以對,這怎麽又關他的事了?


    在青鸞觀,元嬰真人的居所和築基修士是一樣的,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周圍更清淨些,李績被領到薛真人小院中時,發現其中卻是不止一人,除了為首的一位端莊麗人氣機深沉,雙目神光隱現外,還有一名蒙麵女子跟在麗人身側,卻是個融合女修士。


    李績知道這為首的,就是薛青酈薛真人,一名成得哭嬰的元嬰,小門小派,或者散修出身的修士,這大概就是他們的極限,沒有足夠犀利的手段,想在天梯上爭得一絲界外之靈,太難!


    接過李績遞過的物事,薛真人沉默良久,最後,才長長歎息一聲,對她而言,那份久遠的堅持和情份,早已隨著時間的消磨而慢慢褪色,沒有什麽是永恒的,除了大道。


    與其說這上千年的堅持是等待,不如說是慢慢沉靜下來的淡然,沒有什麽看不開的,真看不開,她連哭嬰都成不了,隻不過想到千年前的舊友已走出那鬼神莫測的一步,前途未明,心中有些傷感而已。


    “你是大象的弟子?”薛真人淡淡道。


    “不是,大象師叔一生未收門徒,弟子也沒有師傅。”李績恭聲應道。


    “這樣啊,也是,獨自追尋天道本就是他的夢想,這麽說來,你們雖不是師徒,不過都是苦修一脈呢。”


    李績點頭應是,他現在有些尷尬,隻因他這名字便代表了麻煩,故進來之前未曾通名,這薛真人也完全無意問起,看來隻是當他是個普通的信使,在元嬰眼中,中低階修士都是可有可無的吧?


    沉默片刻,薛真人忽然抬頭問道:“你身上那三件陣盤,可能拿出來我瞧瞧?”


    李績一怔,恍然明白過來,把臨走之前大象贈與的三件陣盤遞了過去,他倒沒什麽擔心的,大象的舊情人,千年的交情,斷不會坑他的物事,而且以他現在的實力,哭嬰之前,他真沒什麽好畏懼的,敢搶,奪過來便是。


    薛真人接過陣盤,磨挲著陣盤上古老的刻紋,喃喃道:


    “千年前,我們還是在一處異界得了這套陣盤,千年過去,當時情景尤曆曆在目,卻是物是人非,再也不複當年……”


    看向李績,“你師叔既然派你前來,你又得了他這套心愛之物,看來,你也是入了他的法眼的,既如此,你師叔留在我處的物事,你便一並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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