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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惱人的蒼蠅


    官兵辦案,又是當場拿住了贓物,證據確鑿無疑,圍觀眾也就是默默地觀望著。那個盜馬賊是野利家的人?這個關旁人什麽事!


    到底是野利家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這麽明目張膽地打朝廷的臉,還是有什麽人暗中栽贓,試圖挑起朝廷與定難軍之間的紛爭,這些問題不是圍觀眾能夠考慮的。甚至大多數圍觀眾壓根就想不到那麽多那麽深,他們隻知道官兵就是在榷場內晃了一圈,馬上就揪出來個盜馬賊,可見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還是做個安分守己的農夫商販更安全。


    然而這一次畢竟不同尋常,李璘這種局內人的感覺比圍觀眾要敏銳得多,剛剛轉完一圈,正打算轉身就走的時候,他的眼角驀然一跳,右手立即扶向了腰間。


    “官兵胡亂抓人,都不通過野利家了?”


    “就算是盜馬賊,野利家的人也得野利家來了斷!”


    …………


    “救下阿三!”


    人群中猛然爆出幾聲呼喊,言語中隱然以夏州野利氏為援對抗朝廷的意思,如此明顯的煽動意味讓李璘的臉色陡變,不過最要命的還是摻雜在其中的別樣呼喝。李璘的目光迅速地鎖向那聲特別的呼喊,幾乎就在他的雙眼轉向的同時,一個人影從圍觀人群當中猛地躥了出來,撲向了已經被驚得麵如土色的“馬主”。


    說時遲那時快,那個人影才剛剛躥出來兩三步,距離“馬主”尚有幾個身位,就見李璘右手在腰間的皮袋當中一掏,然後抬手便指向了人影,緊接著就是砰的一聲,李璘右手前方餘煙嫋嫋,那個人影卻是猛然一頓,在原地晃了兩晃,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官差辦案,妄圖拒捕者格殺勿論!再有胡亂聒噪者,以盜馬賊的同黨論處!將這個盜馬賊帶走!”


    配合著一銃擊斃搗亂者的威勢,李璘雙目緊盯著人群掃了了一遍,將圍觀眾嚇得紛紛退出去好幾步遠。不過他知道自己眼下也就隻能做到這個地步了,當場帶走一個盜馬賊,擊斃一個公然“拒捕”的,朝廷的聲威和手銃的威力已經利用得差不多了,剩下來那些個藏在人群裏麵以喊叫擾亂民心的家夥,暫時是沒法衝進去抓捕追究的,於是揮揮手命令屬下將那個盜馬賊從人叢中押了出來,緩緩地向榷易使的衙署走去。


    “哇~掌心雷!難怪朝廷的禁軍百戰百勝了,就連柳泊寨這樣偏僻的地方,官兵手裏邊都有隔空殺人立斃的掌心雷,禁軍都有哪些神怪兵器就更不好說了。”


    “真是掌心雷啊!俺就看見李監軍手心那裏電光一閃,耳邊轟的一聲雷鳴,那個衝出來的人就倒了。”


    “看看那個死人是被傷到了哪裏?”


    “屍首撲在地上的,前麵看不到,李監軍的掌心雷應該是傷到了這人的前麵吧?”


    “前麵雖然看不到,地上的那一大灘子血你也會看不到?明顯是被掌心雷豁開了膛……”


    “翻過來看看……”


    “啊喲!胸口開了好大的一個洞!掌心雷是直直地穿進胸口去的嗎?”


    …………


    李璘隻是抬手扣了一下扳機,然後揮一揮衣袖,沒有帶走一絲煙塵,卻在柳泊寨榷場內留下了一個關於掌心雷的傳說。


    隨後榷場內的人倒是都老實了,即便是聞訊而來的野利家主事者都沒有大肆埋怨朝廷官兵抓人不看主人,而是連聲辯解野利家對這個家奴參與盜馬一事一無所知,那匹烏孫馬肯定與野利家的牧場無關。至於朝廷打算怎麽處置這個野利家的家奴,這個主事則是連連聲明但由朝廷自決,野利家一定毫無怨言。


    然而李璘也沒有打探到更多的消息,即便他借用了偵諜司在當地的人員和刑訊手段,卻仍然沒有什麽收獲。這個“馬主”的確是搶馬賊的一員,不過他並不認識那些同夥,也不知道誰在幕後主使,隻知道有人出錢誘惑他去搶馬,甚至連搶到的馬匹都歸他自己處置。


    萬般無奈之下,李璘也就隻好將問題上交了——將靈州市易而來的一批官馬被劫一事向朝廷詳細報告,將自己在柳泊寨榷場抓獲其中一個盜賊的事情向朝廷詳細報告,這個盜賊的口供、身份調查結果乃至於盜賊本身,自然也是加急押解東京。


    涉及到定難軍的事情,那就沒有小事,光是鹽州、通遠軍或者朔方軍,那都是搞不定的,隻能由朝廷來作出最後的決斷了,更何況李璘直覺著這些事情的背後並不是那麽簡單。


    這份報告抵達郭煒案頭的時候,已經是十天以後了,而被緊急押解到東京來的那個盜賊尚在路上。


    “頭疼,本來還以為天下初定,改元永樂的開頭幾年可以專心地搞一搞內政,好好地把國內的各種頭緒理理清,規避掉一些曆史上曾經栽進去的大坑,弄出一番盛朝景象,然後再來解決外部的老大難問題。卻沒有想到我自己一心回避著問題,問題還是會主動來找我的啊……”


    郭煒用力揉了揉眉心,看著擺放在案幾上的幾份奏章,直感到一陣陣的頭疼,見身邊也沒有什麽人,內侍和起居郎都離得遠遠的或立或坐,自言自語的埋怨就止不住地噴薄而出。


    讓郭煒這麽頭疼的,可不是李璘的這一份奏章。


    幾乎和李璘的奏章同時抵達東京的,是定難軍節度使李光睿的請罪表章,還附有夏州、宥州等地幾大羌部的自我剖白陳情,當然,隨表章附上的必然還有定難軍年貢之外的土產貢奉。


    如果隻是李璘的奏章嘛,郭煒固然會因為從靈州送過來的官馬被劫而惱怒,會因為案件涉及了定難軍的幾大羌部而煩心,卻也不會太過頭疼。


    官馬被劫,這當然是大事,很傷朝廷的臉麵,不過在這個政府統治力度難以深入地方的時代,別說是靈州、鹽州這種西北邊地了,就是荊湘、蜀地都可能發生偏僻驛路上殺官劫財的事情,隻要及時地捂住了蓋子,然後再找到線索堅持偵破,這還真不算什麽驚天大案。


    這種事情距離近畿或者富庶內地殺官造反至少還有一個東海那麽遠,習慣了就好,而從五代亂世的尾聲走出來的郭煒顯然是已經習慣了。


    另外,就算這事牽涉到了定難軍的幾個羌部,隻要事情還捂在官僚係統內部,那麽也好處理,正如李璘在奏章裏麵說的那樣,先鎮之以靜,然後慢慢地調查,總不至於捅破天來。涉案的那些羌部在其中都扮演了什麽角色,有著什麽樣的目的,或者他們都隻是表象,背後的潛流其實是別的什麽勢力耍出來的巨大陰謀,這都是可以慢慢查清楚的。


    反正從延州、慶州、通遠軍、鹽州、府州、麟州這些地方都得不到定難軍即將反亂的消息——他們都已經實現了割據和世襲,確實沒道理急吼吼地再來搞什麽叛亂——所以真的是不用急的,朝廷可還沒有準備好!


    然而現在這事情已經驚動了定難軍方麵,李光睿就此上了請罪表章,以野利家為首的幾個羌部還交出了其他涉案人,遺失的官馬幾乎一匹不差地回到了朝廷手中,定難軍還另有一筆表示賠罪的貢奉,這既是好事,卻又是壞事。


    好事麽,隻因為鹽州兵馬都監兼理柳泊寨榷易使的一次偶然發現,以往一向都是自行其是不把朝廷放在眼裏的黨項李家竟然會慌忙上表請罪,還主動配合著把官馬被劫案了賬,甚至肯出血表示向朝廷賠罪,這肯定說明了朝廷的威勢日隆,從擊敗後唐明宗大軍圍剿之後就飛揚跋扈的定難軍已經在害怕了。


    壞事麽,那就是定難軍搞得如此大張旗鼓的,朝廷顯然就必須在短時間內給出一定的回應,而不能等著李璘那邊的調查結果出來以後再慢慢地決定對策,這就比較惱人了。現在就給出回應,那麽除了對定難軍遭人陷害表示諒解、接受對方的賠罪之外,還能幹什麽呢?盡管郭煒也覺得這一次定難軍多半是被什麽人給陷害了,但是這麽好的一個開戰借口就不能留著以後時機成熟的時候慢慢用,實在是太可惜了!


    現在就用這個借口?拒不接受定難軍方麵的解釋和剖白?從道理上講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是郭煒這邊當真是還沒有準備好啊……南唐、北漢故地的稅製改革試點正在進行當中,相關的反饋還沒有全出來,向更廣的地域推行這一套稅製正在議事日程當中,郭煒現在哪有精力去打一場大戰?


    偏偏讓郭煒頭疼不已的蒼蠅還不隻是定難軍這邊的。


    廣南來的消息,南漢滅亡之後,不少南漢舊臣大將竄匿海島或者土人山寨,這些年躲在伶仃洋外海島嶼上的亡命之徒倒是被廣州*市舶司的船隊逐次翦滅了,南洋海貿早就恢複了正常,嶺南在郭煒的眼裏已經是一片廣袤的待開發領土,但是最近邕州(今廣西南寧*市)那邊卻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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