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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繁榮的商機


    範樂由卻沒有和頡跌彥貴接話,而是一邊在榷場內的商坊前穿行,一邊直愣愣地看著陪伴在一旁的董遵誨。


    眼前的這個董巡檢居然是範陽軍節度使高懷德的親外甥,這可當真是他沒有想到的。從中原過來任職的其實是原籍燕地的男兒,這當然是好事一樁,就像高節帥在北平府甚得人心一樣,不過看董巡檢的年紀,和高節帥應該是差不多歲數,這還真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誰說不是呢?遼國禁止其百姓到渝關賣馬,可是每年秋後遼國境內的草場都無力供養春夏孳生的畜群,既然不能賣馬殺馬,他們也就隻能再向俺們多賣一些牛羊了,這樣一弄,每年的這個時候榷場裏麵的牛羊價錢都賤得很。還有東京道的鐵料不許往南邊賣,玉石、氈毯、藥材也就隻要豪富人家才願意買也買得起,遼國的澤州那裏的銀礦倒是成了換取大周貨品的最好支付手段了。”


    董遵誨倒是沒有在意範樂由的目光,隻是一邊自然地和頡跌彥貴說著話,一邊巡視著榷場內的動靜。


    話題在兩人的專業領域繼續,範樂由這才把注意力從董遵誨身上轉到了榷場本身。董遵誨說的這些,他們在飛狐、靈丘等地就已經知道了――每到秋季,遼國境內的大片草場被吃盡或者幹枯,那些部族就隻能驅趕著畜群轉往兩國邊境的冬季牧場,然而那點牧場的牲畜承載量是有限的,雖然南北和議之後周軍已經不怎麽北上燒草防秋了,但是這些部族也不可能南下打草穀,因此以往這些部族都會在秋後大量宰殺牲畜以熬過嚴冬,而在兩國的邊境榷場開辟之後,他們就轉而將這些本該宰殺的畜群趕來和周人交易。


    因為這些部族急於賣出牲畜,所以在春夏時候還沒有怎麽上膘的羊隻成群地賣一隻也能賣個五六百文錢,一頭牛可以賣到一兩貫上下,反而是到了秋後牛羊最為膘肥體壯的時候,一隻羊竟然隻能賣個三四百文,一頭牛也就是賣個一貫出頭。


    但是他們還不能不賣。如果不賣的話,這些牲畜要麽是在冬天裏因為缺乏飼料凍餓而死,活下來的也是瘦得皮包骨,要麽就是宰殺之後吃不完又難以長期保存,最後臭爛得無法食用而變成草原的肥料。像現在到大周的榷場來廉價一點把這些養不了的牲畜給賣了,換取的錢帛可以多買些耐儲存又同樣能夠充饑的糧食,部民們還能吃得更飽一些,剩下來越冬的畜群也能多活下來一些,這樣部族的人口繁育增長和其他不來榷場與周人貿易的可要強得多了。


    範樂由看了看周圍一圈,遼國那邊的商坊果然都是以牛羊牲畜為主,間或有賣粗加工過的皮毛和其他玉石、氈毯、藥材之類的珍貨,和他們相比,漢人商戶和胡商坊中陳列的貨品可就算名目繁多了,從糧食、布帛這種生活必需品到燒酒、茶葉這種嗜好品,從瓷漆器這類日用品到各種稀奇古怪的奢侈品,把那些還沒有賣脫手中貨物的契丹人、渤海人饞得眼睛都發紅了。


    當真和靈丘、飛狐那邊的契丹部族毫無二致,差別就是那兩個榷場的好處基本上都歸河東的商戶了。從那裏走靈丘道到定州的唐*縣,或者走飛狐口到易州,那山路又窄又長,趕著畜群長途販運損耗相當之大,遠沒有從瓶形穀、枚回穀進入河東那麽方便。


    渝關這邊可就不同了,朝廷為了渝關的守禦需要,把貫通北平府、薊州、灤州、營州的道路修得非常平整寬敞,並且一直連通到了渝關的西門。這條路長雖然長了一點,沿途的各種補給卻是一點都不會缺的,畜群一路趕回去不會嚴重掉膘,也就不會傷損多少了,商戶付出的損耗也就是沿途的飼料錢而已。


    更何況,如果不需要中途販賣的話,不管是直達北平府或者運往河北的其他州縣,從渝關出發還另有一條海路。自渝關東邊的碼頭上海船,非常安全地沿著海岸線走就可以到泥沽口的軍糧城,之後經漳水進入內陸,不管是入桑幹水去北平府還是經永濟渠南下,那都是非常順暢的。水路不需要牲畜自己走路,除了需要防止畜群密集產生疫病,路費比陸路還要省得多。


    “董巡檢,渝關榷場最近的牛羊價格是多少?糧食和棉布、棉衣被的賣價又是怎樣的?燒酒在這裏好不好銷?”


    頡跌彥貴和範樂由基本上想到了一處去,所以問出來的話也就是範樂由想要問的,隻有關於燒酒的那句問話,純粹就是頡跌彥貴掌握的特產了,北平府可是不敢把供應軍隊治傷的燒酒拿出來賣――盡管兩種燒酒多有不同,不過根據有經驗的軍卒說的,用來治傷的燒酒就算摻了水,喝起來都更帶勁。


    北平府手裏麵掌握了不少剩餘的糧食和棉製品,拿出來換回牛羊,羊可以充作官俸和軍餉,也可以賣給大戶人家換得更多的糧食,而牛就更加重要了――無論是成年黃牛還是牛犢,相對於中原地區顯得地廣人稀的幽薊地區是很需要畜力幫助耕作的,不管是將這些牛轉賣出去,還是由官府租給百姓使用,都是既能賺錢又能鼓勵耕種增加政績的好事。


    不過和北平府比起來,更趁錢的顯然是頡跌彥貴。當然,那並不是他的錢,也不是頡跌家的,主要的錢財物資都是皇莊所有,頡跌彥貴隻不過實際經手處理而已,而且物資的總量也不會比北平府的庫藏還多,但是幽薊地區的皇莊並不像北平府那樣需要始終都保留一定的庫容啊~


    大周收回幽薊,契丹人和一些死硬跟著他們的漢兒都被趕走了,這些人空出來的土地和被契丹主劃歸各個宮帳所有的荒地,除了一部分被分給及時投靠朝廷的有功之臣,一部分被分給當地的無地流民之外,其他的地差不多都被皇莊給圈去了,因此北平府周邊的皇莊其實是占地最廣、集中度最高的皇莊。


    這樣成片的好地經過了前期的大投入,土地平整有序,灌溉係統完善周到,水渠幾乎可以照顧到每一塊田,於是這裏也就成了北平府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在周邊都是成片的小麥、粟和高粱的種植區內,竟然發展起來一片水田,每年都能種出一季稻米來,不光是好吃,畝產還是最高的。


    於是頡跌彥貴手中掌握的可供周、遼兩國貿易的物資比北平府官方還要充裕,皇莊水田中出產的稻米,旁邊旱地出產的豆、麥、棉花,以及皇莊內工坊釀製的燒酒和用棉花製成的各種保暖衣被,花樣比其他哪家巨商還要多。


    這也就是燕地並不適合種茶燒瓷,也沒有漆樹和香藥、犀牛、大象生存,不然的話,頡跌彥貴還恨不得把那些南國商戶以及胡商的生意都給搶了。


    董遵誨聽了頡跌彥貴的問話,眼睛巡視著坊市,皺著眉頭稍微想了片刻,這才認真地說道:“渝關榷場和靈丘、飛狐那邊可能有些不大一樣,這邊距離契丹人的牧場更遠一些,倒是距離有渤海人與漢兒耕作的遼國東京道更近,所以牛羊價格可能會略微高一些,而糧食的賣價又會略微低一些。倒是棉布、棉衣被和燒酒這種在大周都算很新鮮的貨品,賣得貴還賣得快。”


    “俺記得去年這個時候,一隻羊大概賣四百文吧,一頭牛要賣一貫六百文,一石穀子賣三百文,一石高粱還要少點,不過稻米在去年沒有人來賣,可能一石能夠賣個四百文的樣子吧……棉布就不一樣了,一匹布兩百文,和一匹絹一貫錢一樣雷打不動,雖然隻及絹帛的五分之一,不過銷量則十倍百倍於絹帛,市麵上一見到就會被買走,至於棉衣被,那是可以用兩三件抵一件普通皮裘的。說到燒酒麽……無論是契丹人、渤海人還是偶爾出現的女真人,就沒有不喜歡的,盡管五斤一壇的燒酒就要賣到一貫錢。”


    董遵誨一邊回憶一邊娓娓道來,聽得兩人隻是默默地點頭。果然,這邊的牛羊比靈丘、飛狐那邊要貴不少,糧價卻又便宜了一些,隻有在考慮了運費之後才能夠讓兩地的貿易獲利大體相當,不過這邊的運路更為暢達,還是今後與遼國市易的首選地。


    至於往這邊販運棉製品與燒酒比販往蔚州那邊更賺一些,倒是不難理解,遼國的東京道人口更多嘛……而且這邊也更靠近遼國的上京,棉製品和燒酒又不是東京道的渤海人能夠生產的,更南邊的高麗也不行。


    見兩人隻是在那裏點頭思忖,董遵誨又接了一句:“說來慚愧,俺終究不是主管榷場的榷易使,這些價格都隻是在日常聽兒郎們閑聊時才記住的,要不俺再著人去詳細地問一問?”


    “怎敢勞動駐防邊關的禁軍兒郎!巡檢能夠親自陪同,我已經足感盛情了,這等瑣碎之事就讓我二人手下去忙就好了。”


    頡跌彥貴慌忙推辭,雖然說駐守渝關的禁軍也有監控榷場的職責,在巡視當地治安的時候順便問一問也不算擅離職守,但是他委實不好太麻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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