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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晉陽驚變(三)


    顯聖宮的正殿,北漢的文武大臣濟濟一堂,正在就當天的突發事態舉行會議。


    在場眾人每一個都難掩自己臉上的那一片震駭之色――剛剛繼位六十多天的嗣皇帝,竟然在勤政殿被一夥亂軍弑殺了大漢國在一年當中竟然要麵對兩場國喪。


    劉繼恩這人雖然不是睿宗孝和皇帝的親子,不是正宗的劉氏血脈,但確實是孝和皇帝指認的嗣子,群臣或許對他的才能品性有所疑慮,但是對他繼位的正統性還是不存在懷疑的。而且嗣皇帝已經年過三十,是十足的長君,又在太原尹一職上曆練多年,孝和皇帝病重時已經監國,由他來繼位,在強敵即將壓境的時候無疑是穩定人心之舉。


    萬萬沒有想到這個還算眾望所歸的嗣皇帝居然隻在龍床上坐了六十多天在強敵環伺之下堅持了十多年的孝和皇帝英年早逝,大漢的世仇周國眼看著要乘喪入侵,眾心惶恐之際,原本要靠著北麵的大遼上國和家有長君這兩項條件稍微安頓一下人心的,結果還能出這樣的大事。


    聽到消息的文武大臣無不震駭、惶然,上國冊立嗣皇帝的使節剛走,本國去求取援軍的使者尚未返回,上國會不會派援軍來還不知道呢,這新君就沒了,群臣能不心中亂紛紛的麽?


    而且弑君的是什麽人?那是負責翊衛嗣皇帝的一部分禁軍,領頭的還是當天主管的供奉官,作案現場就在顯聖宮的勤政殿,而且據抓到的兩個賊子交代,他們是打算用嗣皇帝的首級在周主那邊作投名狀……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稍微想一想就覺得可怕之極。


    得虧是大內副都點檢郝惟慶足夠警醒,這些天特別加強了宮中的警戒,還是自己親自帶人巡查,那些已經梟了嗣皇帝首級的亂臣賊子才沒能逃出宮去;也虧了郝惟慶這個已故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郝貴超的族侄有些見識,在平定叛賊之後迅速約束部伍,沒有任這個噩耗流傳出去;也就是執政的左仆射、平章事兼樞密使郭無為足夠冷靜,在接獲了郝惟慶的報告之後,隻是迅速召集重臣入宮計議,一直到了正殿才向他們傳達了相關的情報,而沒有擴散消息範圍。(!.贏q幣)


    不然的話,外麵強敵壓境,上國援軍未定,嗣皇帝驟然遇刺,這樣的消息傳播出去,太原府恐怕會在一夜之間亂套的。


    “……那些賊子從裏麵把大門給閂上了,臣情知不妙,心憂嗣皇帝的安危,當即命令屬下架梯翻牆而入,前赴後繼,傷亡達三十人,最終將藏身於勤政殿中的十三名賊人格斃……可惜嗣皇帝早在我率人巡哨到那之前就已經殯天了……”


    郝惟慶跪在階下一五一十地匯報著這次事件的全過程,加上前任宰相衛融次子衛儔抓獲的兩名賊子的供詞,供奉官侯霸榮的弑君反叛陰謀足以被揭示得清清楚楚。


    在樂平投降了周軍的侯霸榮,或許是負了周主之命,也或許是在周國過得不如意,轉身又奔回太原,被孝和皇帝授為供奉官,這些年倒也十分勤謹,慢慢地開始執掌禁衛工作,在孝和皇帝駕前毫無異狀。


    然而等到孝和皇帝駕崩,或許是因為周軍大舉集結謀劃入侵給了侯霸榮起事的信號,也或許是侯霸榮對大漢的前景不看好,總之他又想靠著嗣皇帝的首級到周主那裏謀取富貴了。不過侯霸榮雖然負責了嗣皇帝的一部分禁衛工作,但是僅靠他一個人是根本做不成事的,於是他就用錢財和將來在周國的利祿勾買了禁衛當中的十多個利欲熏心之輩,覷準了今天這個嗣皇帝疏於戒備的時機作亂。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郭仆射對嗣皇帝的安危時刻牢記在心,這些天特別叮囑了郝惟慶要加強顯聖宮的警戒,結果弑君得手的侯霸榮等人還來不及出門,就被臨時巡查的郝惟慶堵了個正著,然後灰飛煙滅。


    侯霸榮等人的富貴夢倒是成為了泡影,一幹人等都是死無全屍,可是惡果卻已經造成了,這就是眼下殿中氣氛凝重的原因。


    感受到殿內氣氛的壓抑,匯報完了的郝惟慶已經是冷汗涔涔。他這些天加強對顯聖宮的警戒,今天親自率隊擊殺了逆賊,看著是大功一件,但是在嗣皇帝遇刺的重大過失麵前,其他的任何功勞都已經微不足道了,作為負責宮中禁衛的大內副都點檢,這一次能不能夠活命,端的要看皇家和郭仆射怎麽決斷了。


    其他沒有實權的劉氏宗子不論,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太原尹劉繼元和大內都點檢劉繼欽的意見對郝惟慶的未來至關重要,而執掌著朝中所有軍國大事的郭仆射的意見更是至關重要。


    說起來劉繼欽是大內都點檢,似乎對嗣皇帝遇刺更要承擔責任,不過劉繼欽的大內都點檢完全是掛名,是有權而無責的,隻要他未曾對禁衛工作進行過幹預,這個責任就肯定是歸於負責實際工作的郝惟慶,他根本推不上去的。


    劉繼元、劉繼欽與嗣皇帝的關係還算親近,真要是心痛之下打算為皇兄報仇,以致於遷怒於一切涉及顯聖宮禁衛的人,那郝惟慶就凶多吉少了。當然,他還可以寄希望於郭無為會救他,不知道怎麽的,郝惟慶已經把生的希望都著落到郭無為身上了。


    “郭無為騙我”


    那侯霸榮在臨死之前的呼喊,郝惟慶不知道還有誰聽見了,或許再沒有其他人,不過作為親手殺死這個逆賊頭目的人,郝惟慶相信自己一點都沒有聽錯,那個渾身血汙麵目猙獰的賊人在臨死之際從冒著血沫的嘴中吐出來的話,肯定是這樣一句。


    這句話太令人震驚了,其背後蘊含的深意讓郝惟慶這種久經戰陣的人都會不寒而栗,讓他根本就不敢去往深處想,但是又忍不住會去想。


    這樁弑君案有如此複雜難明的背景,或許大家都顧不上追究自己的責任吧?或許郭仆射會為了自己不致於垂死掙紮危及到他,而從深水裏麵撈自己一下的吧?


    “嗣皇帝被弑,吾等同感震悼,然而國不可一日無君,更何況我大漢眼下正麵臨世仇周國的大舉入侵之危,如何追查逆黨,如何追究禁衛之責,這都隻是枝節小事,今日在殿上的諸君盡快合議出一個新君人選,那才是迫在眉睫的大事。”


    郭無為的聲音讓郝惟慶的紛亂思緒慢慢沉靜下來,話語當中反映的內容更是讓郝惟慶心中大定――果然,郭仆射真的會救自己一命,而且用的是轉移視線的輕鬆方法,畢竟比起新君之位來,自己這個大內副都點檢的生死和功罪都是小得多的事情了。


    郝惟慶從郭無為的這段話裏麵聽出來了,先前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多半有人在要求追查逆黨和追究禁衛之責,不過郭無為的這話一出,應當不會再有人關注那個了。


    “我看諸君一時都拿不定主張,但是時間不等人,這事真的是拖延不得,為大漢計,我就不避嫌疑了……”郭無為根本不等其他人說什麽話,剛剛提出議程,馬上就自顧著地說了下去,“立嗣以嫡以長,孝和皇帝並無親子,因此當以立長論。嗣皇帝與劉繼忠先後亡故之後,孝和皇帝第三子劉繼元即是長子,應當立為嗣子,且劉繼元身任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太原尹,於軍政兩途已有經驗,登基甚是妥當。”


    “郭仆射此言大為不妥……”


    出乎眾人的意料,急急地出聲反對的是平常很少與郭無為爭辯抗衡的平章中書事張昭敏,隻見他連連搖頭,大聲地說著“不妥”,顯得相當的迫切。


    郭無為皺了皺眉頭:“不知我的提議有何不妥之處?”


    “郭仆射,若論立嫡,應該是立嗣皇帝的孤子為君才對吧?當然,值此國難之際,當立長君,這一點我不持異議。不過要立長的話,為何就必須在孝和皇帝諸養子當中擇人呢?”


    張昭敏顯然是在方才那一陣搖頭晃腦的時候完全想清楚了,這時候說話條理分明:“嗣皇帝繼位不終,表麵上看隻是因為逆賊作亂,但是誰能說不是因為嗣皇帝並非劉氏所出?如今嗣皇帝享位不永,外有強敵壓境,我以為,宜立宗姓以慰民望,如此可以結宗社,定百姓。”


    “宗姓?”


    郭無為此刻的眉毛已經虯結成一團了,不過張昭敏的這番話明顯打動了不少大臣,他一時間倒是不便駁斥。


    “對當立宗姓。”張昭敏此刻越發的自信起來,“在孝和皇帝諸侄當中擇一賢者繼位最佳,我以為世祖嫡孫劉繼文最合適,其人出使大遼之後久留上國,多曆險厄,正宜迎立,則不僅可以固宗社,尚能結上國強援。若是我國北迎繼文登基,我料定大遼必然派出援軍助我抗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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