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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兩府之喪


    顯德十四年的十一月二十一日,周軍炮轟馬鞍山,縱火焚南漢軍山寨,南漢軍統軍使植廷曉死於陣,監軍慕容英武倉皇而遁,馬逕的南漢守軍大敗而潰。


    馬逕山寨的大火一直延燒到當日的傍晚,嶺南道行營都部署曹彬以軍中多有火器,於夜間穿行在餘燼未息的殘壘中安全問題很大,嚴令金槍左廂第二軍和伏波旅第六軍在山下待命,隻是派出嶺南道行營濠砦使王繼勳率領州郡兵上山開辟通道。


    即便是如此謹慎,周軍依然在十一月二十二日正午之前抵達了番禺城下。自從兩國開戰以來,南漢軍遭遇了一連串的敗仗,這些日子裏一直都是在喪師失地,尤其是馬逕的這一敗可是將劉鋹的最後依仗都完全填進去了,城中哪裏還能組織得起像樣的抵抗來?


    劉鋹在獲悉馬逕兵敗的第一刻,想到的就是他準備在番禺港的那十餘艘巨舶,在那上麵早就裝載好了從宮中運上去的金銀財帛、珠玉珍玩,還有一些親近嬪妃,可以說除了需要時刻留在劉鋹身邊以備顧問的女國師樊胡子、女太傅盧瓊仙、女侍中黃瓊芝之外,其他的嬪妃都已經上船待命了,就連內太師李托的兩個養女李貴妃和李美人都在船上等著逃亡。


    然而劉鋹帶著樊胡子、盧瓊仙和黃瓊芝等人匆匆出宮準備趕赴碼頭的時候,卻聽到了船隊已經離港出海的消息——執掌宿衛的內官樂範和他率領的千餘名衛兵以劉鋹的名義將船都開走了。


    聽到這個噩耗,劉鋹登時就傻了。任他平日裏那麽器重內官,結果最先背棄他而且直接就斷絕了他的後路的,卻偏偏就是一個很受信重的內官——樂範是給他執掌宿衛的,而且這一次樂範能夠矯詔奪船成功,都是因為劉鋹平素非常信任他,一般的中旨都是直接交給樂範口宣,因此才給人鑽了空子。


    祖孫三代累年在嶺南搜刮的財富,還有那些知情識趣的尤物,就這麽沒了,光是這事就足夠讓劉鋹痛悔交集的了,更何況這支船隊還是當初劉鋹敢於拒命的最後憑仗。金寶和嬪妃沒了,也就是讓劉鋹肉痛那麽一下,畢竟宮中還剩著一些價值不太高的或者體積稍大不方便盡量往船上塞的,臨時再裝運一些也還能湊合著下半生過活,但是這最後的退路都絕了,眼看著周軍就要進城,自己肯定得做階下囚了,劉鋹實在是連死的心都有了。


    也就是在這樣的驚慌狂亂氣氛中,急匆匆趕到皇宮來的李托、龔澄樞和薛崇譽提出了一個瘋狂的主張:既然中原天子不容劉氏割據嶺南自得其樂,南漢君臣昔日驕奢淫逸的生活不可能再有了,那麽自己即將失去的東西也絕不能留給仇人。


    正處在痛悔、慌張、憤怒等諸多負麵情緒困擾當中的劉鋹想都沒有多想一下,咬咬牙就應許了這幾個內朝重臣的意見——劉鋹的內朝重臣如今就隻剩下這三個了,慕容英武沒有出現,在劉鋹想來,多半是和植廷曉一樣死於軍中了。


    於是當周軍來到番禺城外的時候,城中已經是煙火衝天,嶺南劉氏數十年間經營出來的府庫宮殿被付之一炬。不過一度泛起死誌的劉鋹在準備赴火而死的時候卻被熱浪嚇得縮回去了,他的那些內朝官和女朝官也同樣不忍死,最後也就是躲在皇宮外麵幹看著華麗的宮殿徹底化作了灰燼。


    二十二日當天,對城中情況不甚明了的曹彬沒有下令攻城,而到了第二天則不需要曹彬再考慮攻城與否了。


    顯德十四年的十一月二十三日,南漢主劉鋹攜重臣素衣白馬出城降於軍門,南方的最後一個僭偽政權宣告滅亡。


    …………


    對於這個裏程碑式的進展,遠在千裏之外的郭煒還不知道,雖然他在心裏麵早就料定了這種結局,但是擺在他麵前的戰報就還是十一月初六嶺南道行營大軍在馬逕遇挫的那一份,隨同戰報呈送上來的還有曹彬的請罪表章。


    “馬逕……一路上都是順風順水的,就連他們從來都沒有碰到過的象兵也沒有奈何得了他們,怎麽會在廣州城外遭遇這樣的敗仗呢?一戰就傷亡了五百多人,還沒能把南漢軍的營寨打下來,這可真是……”


    廣政殿上,郭煒一邊看著軍報,一邊低聲地嘀咕著,還不自覺地搖了搖頭。


    郭煒對廣州的印象麽……那就是《羊城暗哨》、黃埔、花都、火車站亂……等等等等,唯獨沒有當地有什麽軍事險要的印象。當然,他知道廣州雖然是在珠三角的頂點,屬於河流三角洲衝擊扇區域,但是當地確實是有山的,像什麽白雲山藥廠啊球隊啊什麽的,還有著名的風景名勝越秀山,他都是聽說過的,可是那些山不都是旅遊景點麽?


    哦,當然,旅遊景點和軍事險要也並不矛盾,八達嶺和華山什麽的就是這樣,不過在郭煒的印象裏麵,那越秀山就在廣州城裏麵的啊,白雲山也就是在城郊不遠吧,不然也不會有個藥廠了……就這樣的地方,也能成為阻擋我常勝大軍的險隘?


    郭煒對廣州城的印象主要停留在他穿越之前,而且以道聽途說居多,除了因為他當年在廣州都是路過而極少停留遊覽之外,也是因為偵諜司和兵部職方司的人手有限,所以對南漢的地形查探主要就集中在五嶺附近那些關鍵性的道路城池,廣州這樣的中心城市還真不是偵查的重點。


    所以在樞密院和廣政殿擺放的沙盤和地圖上麵,五嶺南邊一直到韶州、賀州的地形地貌以及道路、駐軍要點都還算詳盡;就是從韶州到英州、從賀州到封州這一段,雖然比前麵的要疏略一些,大體上還是情況比較明確的;然而到了這後麵,廣州城周邊的數百裏方圓,那些標注可就相當稀少了,除了那些州縣和較大的城鎮、主要的河流山川之外,詳細的隘口、駐軍什麽的就沒有了。


    這也就是郭煒相信南漢的主要抵抗會出現在五嶺附近,等到大軍進入廣州附近的平原地帶了,南漢肯定就是回天無術的,而且郭煒也相信曹彬他們在前線會及時地用斥候詳查前路,再說雙方打到那個時候早就會臨機應變調整許多部署了,所以在沒有充分掌握南漢在廣州附近的防禦布置的情況下,郭煒對這次南征還是充滿了信心。


    其實就是在麵對這一份戰敗的軍報時,郭煒的信心也沒有動搖,才傷亡五百多人而已,的確是一次挫折,但是肯定影響不到大局。從曹彬的請罪表章來看,部隊順風仗打得多了,從上到下出現了一些大意輕敵的情況,偶爾遭遇一兩次挫折,既是必然的,也是必要的。


    必然性就不去說他了,驕兵必敗麽,小挫總比大敗要好——這也就是必要性了,不在比較軟弱無力的敵軍身上體會到驕兵必敗的教訓,等到將來碰上比較強悍的敵軍,他們再來一個驕兵必敗,那郭煒可就受不了了。譬如將來郭煒要打北漢、定難軍甚至北伐臨潢府,等到那時候禁軍再來一個驕兵必敗,那可是要傷筋動骨的。


    嗯,將來可能的對定難軍作戰,郭煒還隻是會委派方麵大將負責,就算是因為驕傲輕敵遭遇什麽類似於三川口之戰、好水川之戰那樣的敗局,頂多就是讓定難軍沿著曆史車輪碾出的軌跡走向西夏國了,阿q一點的話也還能忍。


    但是將來打北漢或者北伐臨潢府,郭煒可是打算著由自己親征的呢,這要是前線的某些將領來一個驕兵必敗,是想讓他郭煒遭遇一次自己的高粱河嗎?他可不想乘驢車甩開禁軍倉皇回京。


    好在這一次終於遭到了挫折,而且是一次可控的小挫折,看曹彬的請罪表章,嶺南道行營的上上下下對此倒是有足夠充分和清醒的認識,並且還迅速地總結了教訓,知道戒驕戒躁,能夠安下心來等著增強自身。


    就是的嘛,有大炮給你,為什麽不用呢?就因為大軍進展神速讓炮兵追不上?那麽以前的步騎兵是怎麽配合作戰的?說到底還是對敵軍不夠重視,不屑於用上自己的全部力量。


    不過看嶺南道行營隨同軍報送過來的當地圖況以及後續計劃,郭煒確信這一戰大問題沒有,曹彬他們在用兵方麵還是很本格派的,斥候偵查從來就沒有疏忽過。


    郭煒抬頭看向了正在依照嶺南道行營的軍報補充沙盤細節的軍谘虞候崔承孝,在他的規範操作下,馬逕當地的具體地形地貌已經開始活靈活現了。


    然而就在郭煒這麽一抬眼的工夫,卻看見錦衣衛巡檢司都巡檢、武德使章瑜急匆匆地向著殿門口趕了過來。


    …………


    “什麽?!工部尚書竇儀卒於家中,樞密使王樸在樞密院暴卒?”


    章瑜帶進宮來的著實不是什麽好消息,竇儀還好說,雖然這人水平不錯,不過有能力接替他的文臣也不少,再說竇儀也病在家裏有一段日子了,在這個年頭,對於五十多歲的人纏綿病榻,郭煒多少是有一點思想準備的。


    但是這時候王樸居然也暴卒了?他的心髒病終究還是要了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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