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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回京


    春分雨腳落聲微,柳岸斜風帶客歸;時令北方偏向晚,可知早有綠腰肥。


    大周廣順元年二月初八,應該是西元951年3月的某一天吧,春分剛過。這時節走過了日夜平分點,白晝將越來越長,卯時三刻的鄴都清晨,太陽已經出來了。


    鄴都留守府門口,三輛馬車停在道旁,馬車邊上還侍立著十多名軍漢,人手一匹駿馬,馬兒不時地打著響鼻,人群則在靜靜地等候。


    一個粗使丫鬟招呼著一位看著年紀將近四旬的婦人緩緩步出府衙,丫鬟虎背熊腰,婦人病怏怏。


    緊跟著出來的是一位年近三十的男子,生得中等身量,麵容清矍,膚色稍黑,劍眉星目,闊口微髯。


    稍微落後半步緊隨這男子的年約雙十婦人,赫然正是郭華。


    郭煒自然是邁著小小的四方步走在郭華身後。


    走在最後,應該是送他們出府衙的人,正是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王殷,王殷身旁卻是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長得很像王殷的長子王承誨。


    原來,王殷已經被大周皇帝郭威任命為鄴都留守、天雄軍節度使、同平章事,依然領侍衛親軍司,在他身邊的就是接任天雄軍衙內都指揮使的次子王承信,至於當初王殷在澶州時給王殷任親軍都指揮使的王承誨,則是留在京城當飛龍使了。


    現在,王殷正在與離任天雄軍衙內都指揮使的郭榮話別。


    “鄴帥留步!鄴都鎮撫河北,控製契丹,留守府公務繁雜,尚且有侍衛司公務,郭榮不敢勞鄴帥遠送。”郭榮甫一出門,便轉身向王殷遜謝。


    王殷倒是不虛文,順著郭榮的勸阻便停住了腳步,拱拱手:“如此,我便在此祝郡侯一路順風,祝嫂夫人與三娘一路順風,嗯……也祝郭小郎一路順風。”


    原來,因丁內艱卸任了天雄軍衙內都指揮使的郭榮,不久就被奪情起複,任命為鎮寧軍節度使、檢校太保,封太原郡侯,所以王殷就這麽稱呼他了。那位樣貌將近四十的病怏怏婦人便是郭威帶到鄴都的侍妾董氏,也幸虧如此,董氏才留下一條性命。


    郭威在上一年的年底政變成功,得到文武百官、內外將帥、藩臣郡守等人的全麵勸進,迅速由監國而禪讓,在新年的正旦即皇帝位,以自己郭氏是虢叔之後,上溯到周室,因此定國號為周,改元廣順。


    在即位前後,郭威料理了一些手尾。


    先是追封追贈東京事變中死難的後漢大臣,如楊邠、史弘肇、王章等人及其親朋故舊,並且敘用這些人幸存的子弟,以此彰顯鄴都行營軍隊平內難清君側的正當性。


    然後就是大赦天下,存亡續絕,並且大封功臣,裁減地方貢品。鄴都留守判官王溥升職左諫議大夫,並充樞密院直學士;元從都押衙鄭仁誨升為客省使;知客押牙向訓升為宮苑使。


    更重要的則是一些重要藩鎮的安排和劉崇、劉信、劉承勳、劉贇等人的命運。


    劉崇在河東的根基非常深厚,基本上繼承了劉知遠的長期經營,所以暫時沒什麽好辦法。


    劉信那裏是用前曹州防禦使何福進權許州節度使,並派前申州刺史馬鐸領軍赴許州巡檢,簡簡單單就嚇得劉信鬱悶自盡,何福進的權許州節度使轉為正授。


    劉承勳則早已纏綿病榻多月,因此沒幾天就病死了,剛剛由宣徽北院使升為宣徽南院使的袁鳷權知開封府事。


    劉贇那裏就先是派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郭崇率七百騎兵去攔截,後又降其為湘陰公,並用前複州防禦使王彥超權徐州節度使。不久劉贇就在宋州被殺,王彥超也在攻滅據守徐州的元從右都押衙鞏廷美、教練使楊溫之後,由權徐州節度使轉為正授。


    將前澶州節度使李洪義移鎮宋州節度使,加同平章事。


    澶州節度使的位置隨後就交給了皇子郭榮,大河渡口和浮橋所在地這麽重要的藩鎮,當然得是完全的自己人。


    滑州節度使宋延渥因丁內艱卸職,滑州節度副使陳觀調任左散騎常侍。


    滑州節度使的位置交給了原博州刺史李榮,並加檢校太保。


    “阿爹再見,孩兒去陪阿翁了,孩兒會想阿爹的……”


    郭榮的車隊一行到了澶州,郭煒下車與郭榮告別,頗有些戀戀不舍。不過看著郭榮嚴肅的樣子,而且自己的心理也還沒有完全調適過來,總算沒有撲進郭榮的懷裏。


    郭榮留下袁彥和十多個原天雄軍牙兵,袁彥已經被任命為澶州親事都校,而楊廷璋、郭守文、劉光義、馬仁瑀和郭府的兩個家將王春、章瑜則繼續護衛董氏、郭華和郭煒回東京。


    楊廷璋回去將擔任皇城使,而包括兩個家將在內的其他人將會進入左右班殿直和內殿直。郭府事實上已經不存在了,家將也就沒有必要保留下來,董氏自然是進皇宮當皇妃,郭煒本來留在澶州或者回東京都可以,隻是郭威在家破人亡之餘,特別希冀天倫之樂,很希望這個唯一幸存的孫子陪伴膝下,對此,郭榮和郭煒都不可能違逆。


    車隊轔轔駛過澶州浮橋來到大河南岸。仲春時節雖然雨水還不是很多,卻也早已是桃紅李白,河邊路旁到處是岸柳青青,草長鶯飛。遠處地裏到處都是農夫在忙碌,有鋤地鬆土的,有挑水澆地的,地裏麵的麥苗都已經返青,青得發藍。


    可惜,農夫們隻是在連年戰亂中暫時得到一點點喘息。雖然這次刀兵隻是洗劫了東京城,並沒有影響到他們,但是契丹在中原大地上大肆打草穀也才不過是四年前,所以地裏麵耕牛很少,耕地都是一戶人家齊上陣。


    所以,他們也隻能顧著保證口糧和官府的收刮,種麥子是大頭,“夜半飯牛呼婦起,明朝種樹是春分”已經是奢侈了,“南園春半踏青時,風和聞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長蝴蝶飛”的閑適就更加難以想象。


    隻有看過經曆過亂世的人,才真正明白秩序社會的可貴,郭煒就知道,那種閑適的對於當前的人們來說屬於奢侈品的生活方式,隻需要中原和平三十年。


    可惜這種和平並不是那麽容易爭取和保持的,更不是安於享受和平安樂生活的人有能力爭取到的。有些人是生錯了時代,或者是生錯了位置,就像已經死了的那個湘陰公劉贇。看劉贇在整場事變中的表現,他的才智和人品比劉承祐好多了,起碼做個承平之主沒問題,若是當初繼位劉知遠的是他,或許很多人都可以善終吧……可惜一開始他的位置就決定了不可能繼位,而到了後來又不可能安穩地去做承平之主,在那樣的波譎雲詭當中,需要的是決斷。


    現在這個時代還不適合劉贇這類人,這樣的時代需要些什麽素質,又該如何培養呢?與郭華共坐一車,郭煒望著車窗外那春日的田野,默默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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