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雪下憋了一個漫長的冬天後,突然在一夜之間,山青水秀,桃紅柳綠。


    自從聽說二哥要來,喬星竹心裏這盼得。


    當年的小女孩,如今已出落得水水靈靈的,勻稱的身材,美麗的容顏,一頭烏黑的秀發披在肩上,喜歡穿一身馬褲呢裝,上麵襯著白襯衣,一件毛背心,下麵一雙軍靴。


    喜歡這身軍裝,並不等於喜歡這支部隊。


    如果不是哥哥在身邊,不知有多少浪蕩子弟、聊的軍官湊上來獻殷勤。


    自從去年從國立山東大學畢業,在父親的主張下,投奔大哥向武,一直處於一種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狀態。


    清醒,那是因為哥哥和嫂嫂對的照顧,論在軍隊的待遇、職銜,還是生活上,向武和秀蓮嫂子對言聽計從,侄子明遠天姑姑長姑姑短,一見到她糾纏住不放。


    那麽好的外貌容顏,那麽好的哥哥嫂嫂一家人,星竹會還有糊塗的時候呢?


    有,而且經常有,越來越多。


    抗戰的勝利,也把蔣介石送上了抗日領袖、民族英雄的神壇,那會兒對蔣的崇拜和迷信,據說不次於二十多年後後來對另一位毛偉人的崇拜狂潮。


    就是在這一股狂潮中,星竹辭別年邁的父母,來到東北找到哥哥,投筆從戎加入了國民黨軍隊。


    但是一年多的所見所聞,讓她漸漸冷靜了下來。


    從抗戰到內戰,從東北百姓的夾道歡迎,到如今的躲之不及,星竹隨著裝甲旅和大哥,也在兩個月前退到了林城。


    本來溫和的大哥,現在的脾氣越來越火爆。


    裝甲旅,這是國民黨序列中非常特殊的一支新式部隊,因為其裝備的昂貴、火力的強大,國防部對其軍事主官的配置,往往慎之又慎,一般來說,不是嫡係,不是委員長信任的人,是絕不可能做到這個位置的。


    喬向武,確實與蔣二相熟,那是在遠征軍期間,因為工作需要,多次與裝甲兵司令部有過接觸,二那時正是那裏的一把手,言談之間,對他極為欣賞,之後時有書信往來。


    對他的最後任命,誰能說與這段交往沒有關係?


    報恩的念頭、建功的思想,使得喬向武依舊不斷向上峰闡述的主張,他希望開展在東北戰場,以裝甲兵為帶動,以空軍為配合,展開一場打破現有格局的鐵甲戰爭,而不是讓如此精良的裝甲部隊,總是配合作戰,甚至像嬌貴的孩子一樣被大人保護起來。


    但這哪裏是他說了算的事情。


    鐵甲是美國人的援助,上麵考慮的是,一旦這精銳之旅被毀,**的士氣、國外的輿論將如何看待


    二哥的回信,讓星竹十分開心。


    年,沒見到二哥了,經常想起的就是父親那次嚴厲的的斥責下,二哥倔強的眼神。


    二哥在解放軍那裏,星竹心裏也有點忐忑不安,和大哥是**,二哥是共軍,雖說親情深厚,但是這兩軍之間的鴻溝呢?


    星竹試了大哥的口氣,大哥說這次見麵,隻敘親情,不談政治。


    聽到這話,她才放下心來。


    那幾天,喬向文的心裏也不平靜。


    給小妹、嫂子和侄子分別準備了禮物。


    給明遠的是一個自動鉛筆,這玩意在當時的國內還十分稀罕,劉勝的老丈人去歐美考察帶的,聽到向文要給小準備禮物,慷慨地從老丈人那裏討了。一般的鉛筆為了維持書寫順利,需要時常卷削,自動鉛筆在使用前隻要放入由石墨製成的細筆芯,放入筆芯後關上後麵的蓋子,一按彈簧上的蓋子,就可以使筆芯由前端固定長度伸出,寫出字體還可以粗細相同。


    想過兄妹相見的很多方案,最終一一被自我否定。


    出發前的一天,和蔣主任再次打了招呼,專門去理了個發。


    隻帶了警衛員小馬和白兵。四個人都是便服,一輛車。


    21日大清早,幾個人悄悄出發。


    兩個多小時的行程,汽車風馳電掣,外麵,春意漸深,遠處的群山連綿起伏,變得翠綠。


    路旁的農田裏,大片大片金黃色的油菜花,讓人的呼吸也變成了黃色一樣。


    林城,是距離沈陽不遠的一個小城,是裝甲旅旅部所在地。


    南門城口,一隊國民黨士兵在執勤,對進出的人進行檢查。


    喬向文讓司機停車,搖下玻璃,對著走的排長模樣的人小聲說了幾句。此人一個立正,敬禮,急忙請他們稍等。


    匆匆跑進崗哨,打。


    然後飛快地走,“我們旅座在家裏恭候,幾位請。”


    轉身上了預先準備好的一輛摩托,在前麵帶路。


    林城,城市不大,卻極有味道,沿街建築初看上去色古香的,安寧,靜謐,與世爭一樣,隻有路邊隨時可見的櫻花,告訴人們這裏曾經被日本人占領過。


    一樹樹怒放的櫻花,白中透紅,密密地擠滿枝頭,為這座小城平添了一份雍容。


    侵略者走了,他們種下的花,卻長留在了異國的土地上,成為這座城市的一部分,這也許是種花的人所沒想到的。


    穿過幾條馬路,摩托在一座獨門獨戶的兩層小樓前停下。


    汽車引擎剛熄火,院子的門就推開了。


    喬向文一眼就看出了大哥、嫂子、小妹,小男孩個子高高的,十分清秀,一看就是大哥的複製品。


    他下車,大步向前,先和大哥握手。


    一十多年沒見麵,手一握著,兩個人也互相端詳起來。


    印象中的老2,書生意氣,性格執拗,從眼前這一身米黃西裝、成熟穩重的臉上,哪裏找得出當年的痕跡。


    老大當年儒雅博學,出口成篇,可是十年後,臉上卻有些憔悴,三十多歲的人竟然有了幾根白頭發。


    向文一陣感慨,又問了嫂子秀蓮好。


    一身紫色的旗袍,發髻高高地盤起,皮膚***,因為保養得比較好的原因,秀蓮在幾個人的樣子中變化最


    轉向星竹時,這個大丫頭一拍他伸的手,頑皮地推開,伸開雙臂,給二哥來了個深深的擁抱。


    看得大家禁不住笑了起來,畢竟是小妹啊,對二哥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喬向文給大哥介紹了白兵。


    大家說著,笑著,走進了屋子裏。


    喬向文把禮物給了大家,小明遠可開心著呢,馬上讓叔叔教用。喬向文耐心地給他裝好筆芯,教會他使用,小家夥從沒見過這玩意,樂得馬上跑到一邊去畫畫去了。


    客廳寬大,明亮,中間是一幅米芾的山水畫。


    米芾是北宋著名的畫家,繪畫題材十分廣泛,人物、山水、梅蘭竹菊所不畫,但以山水畫成就最大,他最擅長的是江南水鄉瞬息萬變的自然純樸的一麵,所以看他的山水畫,給人最多的是安靜和向往。


    傭人端上茶來。


    星竹緊靠著二哥坐下,貼著他嘰嘰喳喳的,哪像個平日高傲神氣的女上尉,說到親熱時便拉起二哥的手臂撒嬌:


    “二哥,那年你一出門爸爸就後悔了,老媽老說他兒媳沒娶進門,反倒把搞丟了,嘻嘻,你好狠心啊,那晚就丟下個圍巾在我枕頭邊,一個人不知跑哪裏去了?”


    話一出來,秀蓮撲哧也笑了出來,參與進來向文,星竹說的是真的呢,你倒狠心,那麽多年父母不要了,哥哥嫂子都不要了,你大哥老和我惦記著,掛念著你。”


    向武看了秀蓮一樣,用目光製止這個話題。


    “向文在外麵也不是遊手好閑,也是公務繁忙,你們就別笑話他了,對了,咱老爸後年六十大壽,上次來信聽說我們與你聯係上了,高興得緊呢,這時局複雜,不知到時候咱們兄妹三能不能聚首,回家給他過一個生辰呢。老人家年紀大了,身子板還算好,和娘現在住到縣城,家裏的生意全部丟給管家了。”


    說到時局,語氣中有些低沉。


    是啊,時下論是東北,山東,還是全國,都是一天一個樣,前年**耀武揚威,去年屢屢潰敗。


    今年呢,明年呢,誰能想象,誰敢想象。


    向武是一個職業軍人,受人滴水之恩,便會湧泉相報,南京那裏對他的知遇之恩,讓他忠誠不二,從未想過背叛,周圍頻頻發生的投誠起義,也讓他很是不屑。


    煩憂之時,向武的腦子裏總是閃過遠征印緬痛擊鬼子的畫麵,那慷慨痛快的一幕幕,讓他麵對可奈何的現實時,湧出一點點的慰藉。


    作為裝甲指揮官,說實話,由於老蔣的派係之分和內心的小九九,在泱泱大國本就坦克十分稀缺的情況下,還要配置分散,大家玩個平衡,大大失去了裝甲作戰集群火力的作用,看看德國與同盟國的裝甲戰,就了,一定程度上,當年的裝甲火炮能決定一場戰爭的走勢。經蔣二萬分努力,好不容易在趕赴印緬作戰的遠征軍中,配置了集中調度、集中指揮的裝甲作戰集群,也才讓喬向武等裝甲指揮官們有了一顯身手之地。


    羅河穀之戰,喬向武永遠忘不了,那麽多年後,一閉起眼,那種坦克齊放、戰機轟鳴的硝煙,就覆蓋了他的記憶神經。[(m)無彈窗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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