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夏景曜的聲音暗啞,像是冬日湖麵的淩冰被突然敲了一悶棍,慢慢破裂開來。


    “我說讓你回去,不必留在這裏照顧我。”張檬很堅定地重複著剛才的話。


    母親在一旁看著,有些焦慮:“emma,william為了你特意放下了工作,很辛苦地照顧你。你不能……”


    “不能不知恩圖報是嗎?媽媽?”張檬截斷了母親的話。“所以我才不想讓他繼續辛苦下去啊!”


    “william,謝謝你,你走吧!”張檬說著,將夏景曜推開,兀自朝床走去。


    看著張檬像一副空殼似的向床邊挪去,夏景曜強忍著怒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張檬掙紮,最終無果。


    “你說的是真心話?”夏景曜問,如果張檬此刻看得見他的眼神,她會發現夏景曜此刻已經在失望和憤懣中掙紮。


    但是張檬沒有回答,隻顧著朝床走去,輕輕推開夏景曜扶著她的手。


    夏景曜很是生氣,看著她踉踉蹌蹌地摸索著坐到床邊,滿腔怒火又不好發作,隻好全憋了回去。依舊跟了過去,幫助眾人一起將張檬扶到了床上。


    夏景曜隻當張檬說了氣話,或許等她一覺醒來便會忘得一幹二淨呢!因此也就不再追問,也沒有就此離開,而是繼續費心費力地照顧她,開導她。一邊聯係人尋找專家為張檬治療。


    連日以來,張檬都是寡言少語的。夏景曜原本不是個情感外露的人,現在為了她,不得不時常在一旁陪著,找些瑣碎的話題來轉移她的情緒。


    可張檬總是不冷不熱,愛答不理。他有些疲累,但依舊不想放棄。


    張檬的眼睛不但沒有漸漸好轉,反而更顯糟糕了。現在她連人的輪廓也看不清,隻殘留著有光感的視力。


    她更加惶恐不安了,噩夢也越來越頻繁。她覺得自己就猶如一具毫無價值的軀體,每天躺在床上,甚至常常昏沉地不知晝夜。


    當夏景曜拿著毛巾輕柔地替她擦臉時,她像是觸了電似的猛然一驚,推開了夏景曜的手,身子向後躲去:“不是說了讓你走嗎!”


    夏景曜愣了一愣,半晌,整個房間都是安靜的。安靜地隻聽得見夏景曜手裏毛巾上的水滴落在盆子裏麵的清脆聲響。然後,張檬聽見他端起了盆子,離開房間。


    張檬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直到夏景曜轉身帶上門的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眼淚狂飆。夏景曜越是對張檬溫柔貼心,忽略她的怒吼和起伏不定的情緒,她便越是覺得痛苦不堪。


    william有良好的家世,有大好的前途和未來,而她,隻是一個眼睛失明的廢人,連最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有困難。這樣的自己,又怎麽能與夏景曜相配呢?


    我大概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累贅!


    每當夏景曜過來幫她打理一些東西的時候,她都會在心裏給自己一句警戒。既然如此,便不要再拖累他了。他的關懷總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張檬:你是一個需要幫助的人。


    或許讓他離開,自己就不會這麽痛苦了。她愛他,所以不想拖累他,也不想自己在他眼中是個毫無用處的廢人。可是,他的溫柔那麽令人沉醉,張檬深陷其中難以自拔。仿佛在他的一舉一動中又能夠感受到這灰暗裏唯一難得的光亮。


    她一邊盼望著夏景曜就這樣離開,一邊又惶惶不安。這些日子,張檬很痛苦,每天不是靜靜躺著就是坐著發呆,日漸消瘦。


    現在,已經過去一天了,夏景曜都沒有來醫院看看張檬。


    或許,現在他已經厭倦了我的喜怒無常,厭倦了我的大吼大叫,厭倦了我的殘廢無用了吧?


    張檬有些傷感,他走了也好,從此不必再容忍她了。


    可是,為什麽她覺得心裏一陣絞痛?好像被突然奪去了什麽似的,悵然若失。


    張檬呆呆坐著,房間裏好像還餘留著夏景曜的氣息。她靜靜地感受著,以後再也不能見麵了吧!


    這個時間,應該已經很晚了吧!張檬聽著外麵的汽笛聲,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有人推門進來了,張檬激動地坐直了身子。


    “william?”


    “emma!你還好嗎?”那人說著,已經來到身邊。


    “雷諾修伯爵?”張檬啞然,有些驚訝,又有些失望。看來夏景曜是真的不會回來了。


    “你看起來不太精神。”雷諾修伯爵湊近來看看,她的臉色很蒼白,身體很是消瘦。這個夏景曜到底是怎麽照顧emma的?真是氣人!


    “emma,你應該多笑笑,這個樣子實在不像是你。”雷諾修伯爵說著,將手帕遞到張檬的眼前。她沒有接,雷諾修伯爵恍然,輕輕去幫她擦淚。


    “夏景曜沒有好好照顧你嗎?我剛剛在門口碰到了你的母親,她看起來和你一樣消瘦了許多。”雷諾修伯爵很是心疼,以往他見過的張檬都是活潑驕傲並且充滿自信的,現在看起來她已經被這個意外害得很是脆弱。


    他輕輕撫上張檬的臉頰,她真像一盞極其精美而又易碎的玻璃繡球燈。張檬微微怔了怔,躲開了雷諾修伯爵的觸碰。


    “夏景曜呢?”他尷尬地抽回了手,如果夏景曜現在出現的話,一定要問問清楚。當初他信誓旦旦地說會好好照顧張檬,原來就是這樣子照顧的!


    “他走了……”張檬的喉嚨微微一動,聲音小得可憐。


    什麽?夏景曜走了?雷諾修伯爵睜大了眼睛,迅速從椅子上彈跳了起來,一雙眼睛浪潮洶湧。


    “去了哪裏?”他問。


    張檬的嘴角勾出一抹勉強而悲壯的弧度:“不知道。”


    雷諾修伯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夏景曜居然就這樣拋下張檬走掉了?早知道當初就不要輕易地放手了。至少emma若是留在自己身邊,絕對不會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他憋著一肚子的火,在房間裏踱來踱去。


    “如果他敢回來,我一定不會放過他!”雷諾修伯爵憤憤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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