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種販酒商賈之流,有什麽資格看這孔孟之書!”怒氣衝衝跑進廳內的孫銘禮,在周圍同僚驚異的目光下,搶下龍斌手中的書冊便破口大罵道。


    孫銘禮平時雖為人清高,但也知書達理為人謙遜,與人交往也算平和,從未和誰爭吵責罵過,此時卻如此的失態,可見他心中的怨怒何其之盛,見此廳內的官員紛紛識相的快步離開,免的殃及池魚。


    望著對自己怒目而視的孫銘禮,龍斌毫不在意的搬了一張凳子坐了下來,冷哼一聲道:“孫大人,你說商賈之流沒有資格讀這書,那麽誰有這個資格呢?”


    “天下讀書人皆有資格,就算是兵勇走卒也比你更有資格!”孫銘禮衣袖一甩,昂首高傲道。


    “那請問大人了,你所穿之衣,所吃之食,所住之屋,出入之騎乘皆從何來?”龍斌陰沉著臉,厲聲道。


    “這……”孫銘禮眉頭緊皺,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人的衣食住行幾乎無一不需要買賣,商賈之作用可見一般,可從小接受的傳統理念教育,讓孫銘禮又無法接受卑鄙低下的商賈,時刻都在影響著自己生活。


    “怎麽,是不知道,還是說不出口?”看著臉色忽紅忽白的孫銘禮,龍斌冷笑道:“孫大人,下官再問你一個問題,可讀過《黃帝四經》?”


    “當然,老夫自小便縱覽群書,貫通古今,《黃帝四經》自然讀過。”孫銘禮聞言精神一振,朗聲道。說到書籍,常年呆在堪稱天下第一藏省的孫銘禮,自問讀的不比任何人少。


    “《黃帝四經》乃治國之本,大人身為秘書省長官,有為陛下薦書之責,請問大人可否推薦過此書呢?”龍斌一臉肅然道。


    “陛下身為君主,自然從老夫這借閱過此書。”孫銘禮一臉疑惑的回答道,不明白龍斌怎麽問起了這事。


    “那麽下官鬥膽問一句,孫大人認為陛下有沒有參悟此書。”龍斌目光深邃,若有所指的悠悠道。


    孫銘禮聞言身形一震,楊廣雖稱得上聰穎,可他近年來的處事卻讓人無法接受,如今天下的亂象可以說是他一手造成的。身為秘書省長官,不僅有薦書的職責,還兼有指正,輔助天子通悟書中真諦,蘊意的職責,龍斌的話其實已經暗指孫銘禮的失職。


    見孫銘禮沉默不語,龍斌站起身來,遠望天邊感歎道:“陛下登基初年,大赦天下,免去天下全年的租稅,百姓無不拍手稱讚。隨即又擴編國子監,並建立“進士科”,以此作為考試製度廣招天下賢才,使的普通百姓也能入朝為官,從而深受廣大寒門學子的讚譽。”


    “陛下早年時便領軍滅南陳助先皇一統天下,即位後又親征邊陲異族開疆擴土五萬裏,抱負何其遠大,不失為一名雄主也。”


    “除此之外,陛下修運河,複長城,強集權,去豪強,除後患,威四夷,征西域,匯通天下,天下君王有幾人可比陛下。”


    龍斌慷慨激昂的敘述,聽的孫銘禮心中洶湧澎湃,激蕩不已。然而,龍斌接下去的一句話,卻讓他冷汗直冒,心一下便沉了下去。


    “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廣征徭役幾征高句麗未果,使得天下百姓生活越發的潦倒,如今已到衣不附體,食不果腹,身處絕境的地步。試問民心已失的大隋天下還能長久乎?”龍斌苦笑的搖了搖頭,楊廣雖殘暴獨斷,可功績同樣耀眼,心底裏對這樣一位君王還是認可的。


    “慎言,龍大人慎言,當心隔牆有耳。”孫銘禮一臉緊張的回頭張望,此時的他對龍斌的感覺說不出是好是壞,他不屑對方甘為商賈之流,滿身銅臭,可剛才的一番話卻讓他不得不重視這個看似低俗的年輕人,反而開始擔心對方失言引來殺身之禍。


    “孫大人德高望重,下官信得過大人的品格操守,今日在此也是有感而發,私下議論君上乃是不敬,可熟若無睹,放任陛下一錯再錯乃是不忠,兩者之間的輕重緩急世人皆知,可卻無人敢挺身勸諫,哀過莫大於此啊!”


    “在此做一庸碌之官,還不如開店販酒來的逍遙自在!至少心中坦蕩,無需被朝堂所累!”龍斌長歎一聲,慢慢的朝門外走去,隻留下獨坐在側廳內,陷入沉思的孫銘禮。


    “庸碌之官?我竟然成了庸碌之官?”孫銘禮一臉慘然,楊廣殘暴剛愎自用,勸諫他是要冒著掉腦袋的風險的,多年來在秘書省索然無味的生活,早磨光了他昔日的抱負和膽氣,正如龍斌所言,他和朝中眾大臣一樣,確實不敢挺身勸諫。


    見龍斌離開,秘書省的官員們紛紛返回,見呆坐著的孫銘禮,小心翼翼的低聲道:“孫大人,龍大人已經走了,要不要下官把他叫回來?”


    無力的擺了擺手,孫銘禮身形蕭索的走向裏屋。望著好似突然蒼老的背影,官員們麵麵相窺,神色中滿是驚疑。


    回到酒樓的龍斌,見到滿是歡喜迎上來的賀婉婷,也隻是閑聊幾句便回屋去了,看的一旁的小西大為不滿,好在賀婉婷並不在意,隻是眉目間多了一絲憂色。


    深夜,賀婉婷沒有回府,而是讓小西回去掩人耳目,作為她的貼身侍女,小西和賀婉婷幾乎形影不離,因此柱國府的人見到她,也就自然而然的認為賀婉婷已經回到府中。


    “斌哥哥,你好像有心事,能告訴婉婷麽?”酒樓裏,賀婉婷親自下廚做了幾個精致的小菜,端到龍斌屋內。


    “沒什麽,隻是對一個人的淒涼命運有些惋惜而已。”輕輕的把賀婉婷攬入懷中,龍斌想到了楊廣後來的悲慘下場,心裏不禁有點感傷,對於這樣一位功明顯高於過的君王的隕落,龍斌可惜之餘也感歎上蒼弄人。


    “誰啊?”賀婉婷好奇的睜著大眼睛,在她眼中自己一向遊戲人間,樂觀開朗的夫君,怎麽突然變的悲天憫人起來。


    “當今天子!”感受到懷中佳人聞言一顫,龍斌對著一臉駭然賀婉婷說道:“如今天下烽煙四起,各地義軍層出不窮,各大門閥又擁兵自重,大隋時日不多了啊!”


    “斌哥哥何出此言,門閥擁兵自重卻未必有膽量造反,楊玄感叛亂被平息就是他們的前車之鑒,至於義軍更是不成氣候,朝廷大軍所經之處,義軍無不作鳥獸散,而打著義軍旗號,實則盜匪奸惡之徒的也不在少數,根本不得民心。”賀婉婷開口反駁道。


    “嗬嗬,婉婷所言也不無道理,可如今天下大亂,朝廷賦稅因此而大為縮水,再加上門閥勢力的渾水摸魚,中飽私囊,陛下又荒淫無度,國庫已經空虛到了極致,別說是賑濟難民,連軍餉都快發不出了,到時候軍心民心皆失,陛下還拿什麽去平叛,拿什麽震懾各地勢力。”


    龍斌很清楚,隋朝大業初年從盛極一時,短短十幾年就迅速衰敗直至滅亡,最主要的原因不僅僅是失了民心,更重要的是失去了臣子之心,大量文臣武將紛紛投靠各大門閥,或是反戈一擊,楊廣自己都死在了他最為信任的大臣宇文化及手中。


    “這......”賀婉婷一時語塞,同時龍斌的話如重錘般敲打著她的心聲,讓其無法想象以他父親對大隋王朝的忠貞,一旦大隋滅亡,她自己以及她的家人會受到何等的衝擊,恐怕連身家性命能否保全都未必可知。


    龍斌隱隱察覺了賀婉婷心中的憂慮,緊了緊她微顫的嬌軀,寬慰道:“不要擔心,即使天塌下來也有你相公我替你擔著。”


    閉上了雙眼的賀婉婷,安詳的躺在了龍斌的懷中,可她的內心根本無法平靜,苦思良久後暗暗做出了個決定,卻不知這個決定幾乎要了她全家老小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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