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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幅書畫中中的一詩,白石先生寫了一首《感懷》。前些日子他本待返鄉看看,卻被戰亂所阻不能成行,更見民眾哀離,正心有所感,今日便正好借此一抒胸臆。吳安平雖看不出好壞,但也覺“寧學離亂犬,莫做蓬蒿人”一說,道盡了亂世眾生的悲苦。


    兩幅字,一幅寫得是李白的《行路難》長卷,一幅是蘇東坡的《水調歌頭》。四幅畫畫的是戲蝦圖、魚趣、寒枝圖、春蠶,正和花鳥蟲魚四類。


    三方篆印立時做不出來,不過吳安平也選定了要刻的字。一是“每臨大事有靜氣”,一是“隨心所欲不逾矩”,最後一個是“不亦樂乎”。這三方篆印吳安平明天才能得到,因此他也不得不在北京再逗留一日。


    梅蘭芳的畫雖然不如白石先生,但對吳安平來說也是珍貴異常。他也沒選別的題材,梅蘭芳是京劇大師,他便徑直要了生旦淨末醜五幅戲劇人物圖。


    雖說快速,但這總共十二幅字畫也花了一個上午,白石先生安排了中飯,吳安平推拒不過,也就留了下來。席間幾人閑聊,免不了談到時局,白石先生和梅蘭芳俱是一片悲觀,歎息不已。吳安平本也想趁機談談自己的抱負,又覺現在氣勢未成,空口白牙難免招人恥笑,也就笑眯眯隻顧吃飯,若兩人詢問看法,他便說“待些時日再看,可能會有新氣象”,兩人便問可是指廣州革命政府,吳安平卻閉口不答。


    吃過飯,三人又正廳用茶。


    這時梅蘭芳提出告辭,白石先生留客,梅蘭芳卻說:“今日本待多跟老師學些時間,但明日蔣百裏將軍離京,馮耿光大哥邀了我晚上作陪相送,不好不去,需早早做些準備。”


    見梅蘭芳確實有事,白石先生便不多留,吳安平也趁機告辭,跟著梅蘭芳出了齊宅。


    兩人在門前作別,臨行前,吳安平突然問道:“梅先生,敢問蔣百裏將軍的送別宴定在何地舉行?”梅蘭芳雖覺他問得突兀,仍是答道:“前門的德勝樓。”又道:“你要有興趣,便請一起過來。”吳安平知道他隻是客套,不然也不會不說時間,搖頭笑笑,兩人便各奔東西。


    其實吳安平是對參加這個送別宴的人感興趣。


    梅蘭芳口中的大哥馮幼偉並不是一般人。他名耿光字幼偉,曾赴日留學,畢業於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步兵科第二期,是蔣方震、蔡鍔、張孝準的學長,回國後效命北洋,中華民國建立後,曾任袁世凱總統府顧問、參謀本部高級參議,領陸軍少將銜。但吳安平更看重他現在的身份,現在的馮幼偉是中國銀行常務董事,還兼北洋保商銀行董事、大陸銀行董事、中國農工銀行董事,可以說是現下中國最出色的銀行家之一。


    蔣百裏更非常人,百裏是他的字,名字其實叫方震。吳安平在了解後世資料時知道,這個人被成為中國現代兵學第一人,在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步兵科第三期留學時,與蔡鍔、張孝準並稱“中國三傑”,並以步兵科第一的成績畢業。當時第二是蔡鍔,張孝準是第五,中國學生這樣的成績讓日本方麵很尷尬,遂決定第四期起便將中國學生和日本學生分隔開來教學。


    日本侵華戰爭爆發後,蔣百裏著作集《國防論》發表,在這部被譽為近代以來最具中國特色的國防理論體係的著作中,他明確提出了“唯有長期抗戰,才能把日本拖垮”的持久戰理論。而抗日戰爭中,他發表的《日本人――一個外國人的研究》一文,轟動戰時文壇,文章結論便是那句抗戰名言――勝也罷,敗也罷,就是不要同他講和!


    不過即便沒有後世的資料,蔣百裏在吳安平的心目中也可稱大名鼎鼎。他曾任保定軍官學校校長,先後被趙爾巽、段祺瑞、袁世凱、黎元洪等軍政首腦聘為參謀長或顧問,去年受同為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的直係軍閥孫傳芳邀請擔任總參議至今。


    現在,吳佩孚剛在第二次直奉戰爭兵敗,南下漢口成立了十四省“討賊”聯軍總司令部,自任總司令。孫傳芳也在杭州召開五省聯軍會議,請吳主持全局,並請蔣百裏擔任吳佩孚的參謀長,統一指揮,以便製勝奉軍。這時蔣百裏出現在北京,其含義倒真有些耐人尋味。


    晚上七點,北京前門。


    梅蘭芳跟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從德勝樓裏走出來,一起立在門前張望等待。那中年人看看表,對梅蘭芳笑道:“這蔣方震還真以前在士官學校時一樣,說幾點到就幾點到,絕不提前也不遲到,我們提前了十分鍾,還得下來接他,倒是漲了他的氣派了。”


    梅蘭芳道:“這就是軍人風範吧。馮大哥,你每次不管赴約、赴會還是赴宴,總要早到十分八分,這大概也是銀行家的性子使然吧。”原來這中年人正是馮耿光馮幼偉,中國銀行及其他幾家銀行的董事,梅蘭芳的恩主。


    馮耿光聞言大笑:“聽你如此一說,倒真有些意思。不過我以前也在陸軍待過,那時可也是現在的風格,做早不做晚,勞碌命啊。”


    兩人說說笑笑時,一輛黑色轎車慢慢停在了街前。


    馮耿光又抬起手腕,指著手表笑道:“看,果真不差一分。”招呼梅蘭芳一聲:“蔣方震到了。”當先走向轎車。這時黑色轎車的車門猛地打開,一個身形消瘦的常服中年快步躬身出來,上前與馮耿光把臂笑道:“幼偉兄,又勞你久候了。”這人形容倜儻,但行止皆有規矩,不用猜,應該便是蔣百裏蔣方震了。


    梅蘭芳上前見過禮,幾人寒暄間已進了德勝樓。馮耿光在二樓預定了包房,這時菜正好剛剛上齊。


    馮耿光率先舉杯道:“方震,你剛來京幾日,便又要南下,我本說忙過這幾日便與你好好聚聚,看情形,也隻能多敬你杯酒了。招待不周,恕罪恕罪。”蔣百裏笑道:“如今南北亂戰,我們能有今日一聚,比很多人已是幸運,這杯酒應當是喜酒才對,人生四大喜“他鄉遇故知”嘛。”


    酒過三巡,諸人隨意閑談。馮耿光對蔣百裏道:“我消息也算靈通,知道你應了孫傳芳的邀請,在他的五省聯軍裏當參議長。看如今吳佩服和孫傳芳擺開的架勢,第三次直奉大戰恐怕就在眼前,這時你來北京卻是有些太不小心了。”


    蔣百裏道:“我此行已事先做了溝通,安全自是無慮,不過如今空手而回,倒是不好與吳、孫兩位交待。”這話說得不明不白,馮耿光和梅蘭芳自然沒有什麽反應,不過蔣百裏卻另行做了一番解釋。


    原來蔣百裏就任孫傳芳的總參議後,打算先團結直係內部,然後從中牽線,使直係與廣東革命政府結盟,共同伐奉,達成南北統一。孫傳芳打下南京後,蔣百裏見吳佩孚仍未赴寧主事,便主動到漢口就任吳的參謀長。可是吳佩孚的想法卻與蔣百裏的打算大相徑庭。吳想的是先打馮玉祥,再打張作霖。


    而此時被段祺瑞也在提議直、奉、皖三係聯合,對抗馮玉祥以及二次東征結束正準備北伐的廣東革命軍。這提議正與吳佩孚相合,一時間本你死我活的各路軍閥竟有合流跡象,蔣百裏勸阻吳佩孚、孫傳芳不果,反被要求去北京與奉係、皖係商議討馮事宜。蔣百裏雖來京,卻不願合流,協商中便有些消極,使各係聯合之事進行得不太愉快,此番南下,他已經打定了向吳佩孚辭職的主意。


    蔣百裏心中鬱氣頗深,氣氛便有些僵硬,馮耿光忙道:“今日隻談風月,不論時局。”又道:“方震,你我多年未見,今日湊巧,需多喝幾杯才是。”蔣百裏笑道:“那是自然,不過酒雖要喝,卻不能到醉。”


    舉杯換盞中三人扯起無關時局的文藝曲樂。


    梅蘭芳本就是梨園大家,又隨白石先生學習,水平自是極高。蔣百裏竟也不遑多讓,他都中過前清的秀才,家學淵源,又拜梁啟超為師,海外歸來寫了《歐洲文藝複興史》,十四個月內竟出了三版,這兩人撇開了身份,倒也聊得很投機。馮耿光相比是差了些,但他見多識廣,即便有些自己不精通,評述起來也是頭頭是道,並不覺煩悶。


    正此時,包房外竟起了一陣激昂歌聲。那歌聲這樣唱道:“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心似黃河水茫茫,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恨欲狂,長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鄉,何惜百死報家國,忍歎惜更無語血淚滿眶。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我願守土複開疆,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


    歌罷,德勝樓內響起陣陣掌聲、歡呼聲,無數人人高呼:“壯哉!”


    蔣百裏、馮耿光、梅蘭芳被歌聲觸動,聽聞呼聲,也如同從夢中驚醒,齊聲道:“此歌竟如此雄壯!”蔣百裏微閉眼睛又道:“十分威武!”歎口氣,手中酒杯竟遲遲送不到眼前。


    馮耿光推開包房內窗,對外張望道:“歌者不知是何人?”梅蘭芳也來到窗前,隻向下看了一眼,便驚訝地指著一樓正堂中間把酒狂飲的一人道:“這人我卻認得?沒想到,他還真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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