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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九章兵臨城下(59)


    陳大舉麵露憂色放下千裏眼,崇門已成了埋葬生命的墳場,如螞蟻一般的元軍前赴後繼向崇門衝去,在他們身後是已經疲倦不堪的督軍,督軍馬刀還滴著血,每個人臉上都露出死亡的詛咒:“衝、給老子衝,不衝鋒則死亡”


    死亡,越來越多的死亡,以致搬運屍首的小兵來不及把滿身刺蝟一般的屍體搬離戰場,一些還沒有完全斷氣的元軍,除了慘叫外,雙眼如木魚般看著越來越多的同袍倒在自己身旁,血從他們的身體中毫無顧忌的噴湧而出,然而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可能幫忙止血,血咕嚕、咕嚕的歡快流著,曾經光潔的官道、平整的土地上,此時因為血而變得暗黑,多的血逐漸匯聚在一起,血流成河也不過如此


    從早晨至今,陳大舉已連戰三場,三千精銳兄弟,所剩不到一千五百人,元軍的騎兵此時終於完全發揮了他們的威力,出神入化如神龍,用兵如神而不露痕跡,要不是陳大舉的機警,三次都已陷入元軍騎兵的完全包圍之中,陳大舉實在想不出元軍的將領是如何能夠猜得出自己的出現


    第一次進攻,陳大舉瞄準了元軍的轆重,數不清的雲梯、頭車和驢車,整齊有序的排列在大陣之後,當時陳大舉也是仔細看了良久,得出的結論是元軍隻有數千漢軍防守,然而當騎兵奔騰而至,漢軍迅組成防禦陣型,而且三千蒙古騎兵也不知從什麽地方冒過來,陳大舉打了不少勝仗,甚至以弱勝強也幹過不少,自然也不把這三千騎兵放在眼裏,思量自己多少也有一戰之力,然而現實很快就讓他覺得不對勁,此次遇到的蒙古騎兵和以前的戰力完全不一樣,再加上陳大舉所領三千精銳騎兵原是禁軍,戰力與均州軍相比也稍弱一籌,此時竟然擋不住蒙古騎兵的攻擊,要不是陳大舉迅脫離戰場,這三千騎兵早已全軍覆沒


    陳大舉這才收拾了輕視之心,第二次用了將近兩個時辰,並且派出斥候仔細勘查,確定這一員萬戶身邊除了親兵五百人之外,附近的漢軍回來救援至少也需要半個時辰,然而對於來去如風的騎兵,半個時辰足以決定勝負,而陳大舉三千大軍經過剛才一輪拚殺之後,幸好能夠迅脫離戰場,如今還剩下二千多人,於是陳大舉滿懷信心再次出擊,意圖以人多欺負人少然而五百親兵的戰力再次出了陳大軍的預想,就這五百親兵死死的把陳大舉拖住,直到漢軍的援兵趕回大營,把陳大舉圍困起來,要不是陳大舉果斷,恐怕就交代在這裏了幸好這次蒙古騎兵不多,陳大舉的傷亡不算很大,但也在陳大舉的心裏敲響了警鍾


    兩次之後,陳大舉徹底收拾了心情,剛才的元軍五百騎兵,應該是正兒八經的蒙古騎兵,並且是最精銳的那種,陳大舉並不是一個容易服輸的人,況且出戰前已再而三下了決心,如今不幹出一點成績決定不回頭,他已有感覺,崇門恐怕是元軍的主攻方向,至少也是主攻之一,他已把消息送回軍中,讓張貴做出決定


    第三次攻擊,陳大舉把時間定在晚上,而對象則是蒙古漢軍的先鋒營,先鋒營白天打了一天仗,傷亡不說,幸存下來的將士也是疲倦不堪,估計早已睡得像死豬一樣,再說元軍的營帳向來不穩,打了一天仗誰還有精力陳大舉雖定下了目標,還是謹慎的派出斥候,把先鋒營方圓十裏之地都看一個清楚,確定沒有蒙古騎兵之後,再次像看中了羔羊的狼一般撲上去,然而蒙古漢軍用弩箭證明了,他們表麵上是傷亡慘重的先鋒營,背地卻是早已埋藏在其中的蒙古兵,傷亡很快就出了陳大舉的預想,計謀再次失敗幾乎讓陳大舉老羞成怒,幸好陳大舉總算是顧全大局之人,於是在元軍騎兵到達前撤出戰場,總算是保留了一千多人


    “將軍,”身邊一個副將想起前三次攻擊,看到陳大舉研究得仔細,恐怕是又想找元軍的麻煩,有點心悸說道:“如今我軍隻有一千五百多人,在大軍麵前幾乎沒有一戰之力,不若回師餘縣”


    “你是讓老子灰溜溜回師餘縣,”陳大舉一臉不悅的看著副將,大聲道:“沒門”


    想了一下,可能是覺得自己的語氣有點高了,知道副將也是為自己好,連忙說道:“老子不是這個意思,你盡管放心,老子不會魯莽行事”


    “大人若有行動定然會讓人通知我們,老子之所以不斷找元軍的麻煩,就是想看一下元軍的布局,隻是伯顏智謀實在讓老子覺得難過,看來還是張大人說得對啊,就算伯顏這老小子隻剩下一個人,不殺他也是讓人心憂啊”


    陳大舉從軍之後幾乎沒有遇到什麽挫折,這次一天之內連續三次失敗,若是一般人早已經沮喪至極,然而陳大舉這人有一個好處,認定的事情總會盡全力去做,即使失敗也不喪氣,反而越挫越勇,他並不因為自己隻剩下一半兵力而退縮,反而像一頭狡猾的狼再次隱匿起來


    “昨日之失利,最大的可能就是元軍的探子已把附近的情報控製起來,自己的一舉一動或許早已落入元軍手中,但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元軍的將領,甚至有可能是伯顏知道我軍的行蹤之後,給老子設下的種種陷阱,若是後者,元將實在是太可怕了”


    “老子思前想後,後者的可能居多,而且這個可能非常大,如果真是這樣,那麽我們就不能再按照常理出牌”


    “將軍的意思?”副將小心翼翼看著陳大舉,他原是宋軍禁軍的一員小統領,知道如今大軍中雖還是禁軍居多,但卻以均州軍為首,就算是自己,對均州軍、對陳大舉也是多為敬佩


    “元軍的後軍”陳大舉指著元軍大軍後方,營寨密密麻麻,元軍人數不知幾何


    “這個……”副將不知所措看著陳大軍,按照他的想法,三千將士出征就是沒有什麽勝算,最多也不過是給元軍找點麻煩而已,然而陳大舉並不把三千將士當三千,甚至當成了三萬


    “臨安雖然堅固,但城牆太廣了,即使是我們也能看到守軍把兵力集中在皇城附近,老子就是要看一下元軍的主攻方向究竟是哪裏”


    ######


    “殺”於成還是那把鋒利照人的大刀,大刀在眼前幻出一道光影,輕輕的落在眼前的元兵身上,元兵帶著登上城牆的喜悅被攔腰砍斷,體內的五髒六腑哇啦一般流了出來


    “頭,”董棨一把大槍,如閃電一般輕輕在眼前的元兵喉嚨之間咬了一口,看著元兵倒下雲梯,才咕嚕了一句:“你這刀法得改一下,看把城牆糟蹋成什麽樣子了,若是讓什麽戰地記者看到,又說咱們汙染城牆了”


    “你看這心肝脾胃肺,我們縱使看多了胃口也不好,如今咱們可是在京城作戰,素質、記住素質”


    “呸,”朝歌大刀一鬆,眼前一顆帶有恐懼的頭顱滾了下來,他吐了一口口水,低聲罵道:“就那幫兔崽子,別給老子搗亂就行了,剛才一顆死人頭滾到他們跟前,竟然嚇昏了一個,實在太爽快了”


    “什麽素質,老董你肯定是報紙看多了,老子跟你說,那是文人的話兒,按照老子的理解,就是多殺人,殺多人,張大人不是說了嗎?殺一人為賊,殺得萬萬人就是英雄了,元軍要攻城,老子就用大刀伺候他們,這就是我們的素質”


    “噗嗤”一聲,十連弩在近戰中發揮了它前所未有的巨大的作用,弩箭輕輕的陷入元兵的雙眼之間,元兵軍死不瞑目依依不舍的倒下,羅子悄悄的吸了一口氣,元軍打了三天,如今也僅是開始有些許元兵突上城牆,本來是用不上他們上戰場,然而這四人向來殺人殺貫了,要是悶在甕城裏看著別人殺戮,他們是怎麽也呆不下去,於是自動請戰


    王二虎也沒有拒絕,不僅是崇門,其他也有多處城門被元軍登上城牆,攻守之間被對方登上城牆也是避免不了之事,但被對方登上城牆之後就需要迅把他們趕下去,這才是為將之道,於成四人乃軍中英雄,有他們出征,能夠激起士氣,減少傷亡,王二虎自然樂於看到


    然而,不知道城內的各大報紙怎麽就知道了四人出戰的消息,軍中自然有軍中的規矩,就算他們知道了也是無奈何,但沒想到這裏是京城,隨便砸一個磚頭就能砸出一大堆官兒的地方,禁不住各方的壓力,軍中老大如李庭芝等人終於讓他們組織所謂的觀察團和戰地記者身臨前線,如實的記錄下這一切


    對於於成四人來說,戰爭才剛剛開始,羅子甩了甩右手,有點不自信問道:“頭,你說崇門會不會就是元軍的主攻方向?不過聽說皇城附近的戰鬥也打得很激烈”


    “元軍孤注一擲不計傷亡,攻勢自然要猛烈很多,但若是仔細觀察,元軍的傷亡非常大,我思量最多還能持續兩天,元軍的攻勢就會弱下去”


    “屆時就能決定勝負,至於崇門是不是主攻也沒有什麽意義,隻要我們守住崇門,哪管得它是不是主攻方向,來多少人都照殺不誤”


    “城內三十萬大軍,除了皇城五萬守軍之外,皇城附近的兩門又安排了將近五萬大軍,剩餘二十萬大軍分布在其他八門,每一處將近三萬大軍,守軍中雖多是兵,但數倍於敵軍,我實在是想不透元軍這次攻城有何意義?”於成有點莫名其妙的撓了撓頭,深吸一口氣橫掃過去,眼前一個剛探出頭的元兵被直截了當砍掉頭顱,身體掉下雲梯,給這屍體遍地的京城下增添了一個疙瘩


    “奶奶的,這元軍怎麽就殺不完”董棨咕嚕了一句,大槍朝著眼前的元兵刺過去,然而沒想到對方身手敏捷,他一個大意竟然被對方抓住大槍


    元兵也是驍勇,一把抓住董棨的大槍,竟然借力從雲梯下躍上了城牆,趁著董棨還沒有反應過來,元兵一個落地打滾,手中大刀同時向董棨砍過去


    董棨哪裏會想到這種情況,雖大槍被對方借力時已後退,然而大槍被對方抓住,他又不舍得放開,元兵借力拖住了他的步伐,等他想要放手之時元兵一個落地打滾已來到身邊,正當元兵一陣得意,一支弩箭化作一道光芒,從他的腦門之間射入,元兵瞬間死亡,大刀險之又險的落在董棨身前,若不是羅子救援及時,說不定董棨陰溝翻船,死亡倒不至於,但至少會受傷


    “呸”董棨怒罵了一句,手中大槍用力,竟然把這員元兵挑起來,然後扔下城牆,老臉尷尬的看了羅子一眼,道:“羅子,你小子的箭術越來越精了”


    董棨遇險嚇了於成一跳,罵道:“老董,你不是有點得意了,給老子打起精神,元軍也不是阿貓阿狗,難道就站著讓你殺”


    四人這才打氣精神,一心迎敵


    ######


    魯豐在太學院混得不錯,頗得學正梁曾的重視,而且他為人學識也實在是頗為幾分本領,一手文章寫得出彩,隻是這人的性子實在有些暴躁,行動倒是雷厲風行,得知朝廷準許了各大報紙組織戰地記者,他立刻通過梁曾的關係,成為《大宋戰地報》戰地記者其中的一員梁曾和陳孚是老朋友,又在江陵共事,有他的介紹再加上魯豐確實也有幾分本領,陳孚也高興多一個不拍死的人


    戰爭持續了三天,三天以來縱使他不懂軍伍,也可以看出元軍的傷亡很大,他甚至可以看出元軍前兩天都是在消耗守軍的弩箭、城防武備,元軍雖有騎兵壓製,但臨安的城防自然不同於其他地方,即使元軍有騎兵的壓製,元兵的傷亡也遠守軍


    “魯先生,怎麽又是你?”一個略帶不悅的聲音響起,魯豐鬼鬼祟祟的身影愣了一下,被對方抓了一個正著,一個臉色還帶有一分稚氣的小兵看著魯豐,一字一頓說道:“戰場刀劍無眼,魯先生怎麽就這樣不聽話?”


    “軍爺,”魯豐苦著臉,道:“我等雖上了城牆,但被你們大人困在這裏卻是什麽也看不到,這跟沒上城牆有什麽區別?”


    “如今元軍的攻勢看起來雖然厲害,但城牆上卻是沒有什麽危險,不若讓我們去到那邊,如果我沒有看錯,那應該是我軍獨鬆關四郎的防線,難道軍爺對獨鬆關四郎也沒有信心?”


    小兵年紀不大,想法還不算成熟,被留在這裏看守一幫不聽話、貌似不怕死的文人就有點不甘心,又看到同袍在立功而自己隻能看得嘴饞是心中不服,聽到魯豐還想狡辯,不由提高聲音說道:“王大人讓我照料諸位的安全,沒有王大人的命令,誰也不會讓你們過去,若是傷了你們,誰也負擔不起”


    “軍爺倒是放心,我們登上城牆時已簽訂生死狀,生死自負,”魯豐拍了拍胸口,大聲道:“如今正是軍民同心協力抗敵之際,即使死了我一人,還有千千萬萬的我,臨安的學子並不拍死”


    “但元軍攻城,城內的百姓並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報紙就成了他們了解具體情況的唯一途徑,我等冒著危險登上城牆,不是為了好的把戰場的情況,將我軍將士的勇猛告知城內的百姓嗎?讓他們知道有我們可愛的將士在,臨安自然會力保無礙”


    “這……”小兵哪裏鬥嘴哪裏鬥得過魯豐,遲疑片刻不說話,突然間一個黑影向眾人飛來,小兵以為是元軍的金汁炮,大喊一聲:“撲下”


    眾人撲地,沒有想象中的爆炸或燃燒,突然人群中響起一陣尖叫,一個老先生手裏捧著一個人頭站起來,然後又很快的暈倒下去,身邊的所謂戰地記者大驚小叫嚇得花容失色,如果他們有的話


    魯豐也嚇得不輕,雖簽訂生死狀之前誓言旦旦,但真見到了生死,真麵臨生死,魯豐卻猶疑了,沒有人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但戰場上的那些將士呢?他們難道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嗎?但他們卻不得不麵對死亡,他們麵對死亡的時候是什麽態度?他們害怕嗎?他們恐懼嗎?他們退縮嗎?


    魯豐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恐懼,如兔子一般從看守他們的小兵身邊竄出去而不管身後的大呼小叫,他覺得他應該上前,應該來到將士們的身邊,應該與他們一起,記錄他們的言行,寫下他們的勇敢,然後告知世人


    這就是自己的職責,這就是自己身為戰地記者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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