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屠夫收了錢自然要離開,葛老頭這才心痛道:“真讓牛蛙進學?牛蛙再長兩年,也能幫上忙了。”


    “阿爹,”葛氏低著頭,道:“奴家想過了,相公最大的願望不就是希望牛蛙能進學,考上秀才,奴家再苦再累,都要把牛蛙送到學堂。”


    “可是,學堂這麽遠,”葛老頭擔憂道:“牛蛙年紀還小,老頭也不放心。”


    “阿爹,”葛氏顯然是早有準備,道:“奴家早就問過了,現在的學堂裏可以住人,還可以在學堂用餐,一個月還有三天時間可以回家。”


    “那,那不是要花很多銀子?”葛老頭吃驚的看著葛氏,不知道她怎麽知道。


    “這個,奴家倒沒問清楚。”葛氏呐呐道:“牛蛙還小,也吃不了多少東西,應該花不了多少銀子吧?”


    “別要很多銀子。”葛老頭有點不舍,道:“去年的秋稅還沒收呢?交了秋稅就沒多少糧食了。”


    “那新婦打算送牛蛙到哪裏進學?”葛老頭考慮到一個很實際的問題,這方圓十裏人家不多,學堂倒也有一個,但沒聽說出過什麽秀才。


    葛氏咬了咬牙,道:“阿爹,奴家打算送牛蛙到均州進學。”


    “什麽,均州。”葛老頭臉色變了變,道:“沒聽說嗎?去年均州遭了大難,韃子殺了很多人,不行,絕對不行,牛蛙是咱葛家最後的根了。”


    葛氏遲疑了片刻,才道:“奴家前幾天上集市,聽說均州的張大人打了勝仗回來,均州有張大人在就不會有事。”


    “還聽說均州有大學堂,咱們均州的大官人陸大人還經常到學堂裏講學。”葛氏謹慎說道:“陸大人是朝廷的進士,奴家思量,牛蛙要是能進了大學堂,說不定能達成他爹爹的願望,奴家再苦再累,也是值得。”


    葛老頭聽到兒媳說起自己的兒子,心又軟了下來,這些年來兒媳起早摸黑拚死拚活勞作,去年又新修了大房子,就是要為死去的兒子爭一口氣。


    現在拚著命要把牛蛙送到均州的大學堂,也是為了給自己臉上貼金,歎氣,道:“新婦都已決定了,老頭也沒有什麽話說。”


    葛氏有點驚恐,連忙問道:“阿爹這是怪奴家不與阿爹商量嗎?”


    葛氏聰明,能幹,而且為人踏實,葛老頭向來對她頗為放心,聽到兒媳的驚恐,葛老頭連忙道:“新婦勿要擔心,老頭隻是不忍心看到新婦這樣勞苦。”


    葛氏這才放下心,道:“這是奴家應該做的。”


    葛老頭見兒媳這樣說,也不好再說話,張羅著幫牛蛙收拾東西,葛氏這幾天都在張羅著這件事,東西早已收拾好,其實也沒什麽要收拾的,也就是幾件破爛的舊衣服。


    葛老頭想了片刻,回到西屋,從破舊的木箱底下摸了一個玉佩出來,遞給葛氏道:“新婦,老頭知道家裏也沒什麽銀子,這個玉佩你帶著,萬一到了均州錢不夠,你,你就找一家當鋪把它當了,也好換點錢解解急。”


    “阿爹,這萬萬不行,萬萬不行。”葛氏連忙搖頭,這是葛家的家傳之寶,聽說傳了幾代人,自己相公死後,葛老頭又把這玉佩藏了回來,準備等牛蛙大了交給牛蛙。


    “拿著。”葛老頭難道威嚴一次,道:“均州不比村裏,事事都要用銀子,你不準備一下,到時牛蛙進不了學堂,還不是白跑一趟。”


    葛氏這才接過來,仔細的用一個潔白的布包好,然後放在懷裏。


    葛氏收拾好之後,又把肥豬肉帶上,想了一下,又跑到房間裏拿了幾個雞蛋出來,用布包好放在包裹裏。


    “新婦,這均州少說也有三十裏路,這一天不知能否來回,要不攆些燒餅帶上?”葛老頭建議,看到自己兒媳和孫子挨饑受餓,他老頭子也實在是放心不下,再說自己兒媳也就跟自己兒子去過一趟均州:“要不老頭子也跟著去?”


    葛氏搖頭,道:“阿爹不知道,集市裏現在有到均州帶路的小吏呢?”


    “這個是什麽回事?”葛老頭倒是鬱悶了,平素這小吏不是專門收稅?現在怎麽管上帶路了?


    葛氏解釋道:“今天是進學堂的日子,奴家前幾天去集市時,剛好有官府的官文下來,說今天有小吏在集市等,若有到均州上學堂的孩子,都可以跟著一起上去。(.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這是不是真的呢?”葛老頭有點不敢相信,不是說朝廷現在跟韃子在打仗嗎?怎麽還有精力管這些事情。


    葛氏點頭,道:“如果沒有,奴家就帶著牛蛙去,奴家也去過均州,路很好認。”


    牛蛙有點依依不舍,葛老頭把他們兩母子送到門口,村西的黃老頭正抬著一把鋤頭經過,見到葛老頭,奇怪問道:“老葛,今日是春耕日呢?您老也不早點出門啊。”


    “正準備著呢?正準備著呢?”葛老頭笑了笑。


    葛氏愣了一下,慚愧說道:“阿爹,奴家不知道今日春耕呢?要不奴家遲幾天再去。”


    這幾天葛氏為了牛蛙進學堂的事,整天提心吊膽,又要為集市的布店趕貨,忙得昏頭昏腦,都忘記了這個大日子。


    “去,去,去。”葛老頭揮了揮手,道:“老頭子還行,你們一路上小心就是了。”


    葛氏這才帶著牛蛙向集市走去。葛老頭直到看不見孫子的身影,這才回到院子裏,然後急忙拿起鋤頭就往田裏跑。


    等到了地裏,地裏已全是人頭,地裏的人見到葛老頭,都紛紛打招呼,葛老頭本是村中打糧食的能手,兒媳又是能幹,去年又蓋了大房子,在村裏頭威信可不低。


    葛老頭哪裏還有時間跟他們胡扯,急忙來到地裏,現在兒媳帶牛蛙去進學,平白少了一個絕對的勞動力,自己一個人希望能來得及。


    不過就看那可憐的腰痛不要出來折騰就是了,想年輕時,自己一個人一天也能照顧兩三畝地,這幾十年過去了,人也老了,幹活不行了。


    葛老頭憋著氣,一口氣幹到日中,葛老頭總算是把地平整好,把秧苗拔好。現在也不敢拔太多,隻能將就著先幹一些,能幹多少就算是多少了。


    葛老頭忙得昏頭昏腦,好不容易才站起來喘息,卻看到不遠處走過來一大群人,領頭的正是鄉裏的村正,村正後麵跟著三五個後生,葛老頭眼睛不是很好,看得不是很清楚。


    唉,估計要開始征收秋糧了,想不到還是逃不掉。葛老頭有點不甘心的想著,想到家裏頭那金燦燦的糧食將會少一大半,葛老頭就有點心痛。


    葛老頭搖了搖頭,輕輕錘了錘腰,又俯下身去,插秧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要弓著身體來回不停走動,葛老頭的腰又不是很好,這半天下來已覺得這腰不像自家的腰一般。


    “葛老爺子,休息一下。”葛老頭剛低下身子,一個親切的帶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剛開始葛老頭自然不當一回事,地裏這麽多人,憑啥子就叫自己呢?


    自己也沒什麽好讓別人掛念。


    直到村正再叫一次,葛老頭總知道這是叫自己的了:“葛老哥,休息一下吧。”


    葛老頭直起腰杆,看到三個後生正看著自己呢?領頭的後生長得一臉和氣,身體卻是異常的強壯,看起來絕對是一身好莊稼漢。


    “張老哥,”葛老頭有點不開心,敢情這些人都袖手好閑拿自己開玩笑,不趕緊把秧插好,待明天地裏的水幹了,又是白忙乎一趟:“秋糧在家裏放著呢?現在忙乎著,等明兒再拿去交。”


    村正尷尬的看了看後生,見後生笑了笑,道:“葛老爺子,地裏的活不慌,先吃點東西再幹。”


    葛老頭一聽,這是什麽騙人的話,他葛老頭活了一大把年紀,哪有人幹活幹了一半還吃東西?這不是跟自己肚子作對嗎?撐著肚子怎麽幹活。


    葛老頭雖然怒他亂說話,但又畏懼他的身份,見村正不說話,隻好道:“老頭子剛吃過了,地裏的活可要抓緊幹,要不過了時辰就麻煩了。”


    “這個好辦。”後生笑了笑,道:“葛老爺子要是著急,矮張給你幫個手。”


    “哪敢勞煩官人。”葛老頭笑了笑,覺得這後生有點不知天高地厚,這地裏的莊稼就像是懷裏的孩子,一般人能伺候得了嗎?


    後生也不說話,卷起了褲腳,把靴子脫了一把邁進地裏,撿起其中一把稻秧就插了起來,動作竟然非常熟悉。


    葛老爺子也不敢生氣,連忙道:“官人這不是讓老頭折壽嗎?這萬萬不能,萬萬不能啊。”


    葛老頭喊得著急,其實是怕後生弄壞了稻秧。


    後生也不說話,決定用事實說話,三下兩下就插完了一把秧苗,葛老頭看得眼睛都花了,不深不淺,橫式成線,簡直比自己這個幹了幾十年的老田頭還要好。


    葛老頭忍不住讚道:“官人好手藝啊。”


    後生笑了笑,道:“人年輕,白長了些力氣而已。”


    旁邊的其中一個身材高大的後生叫了起來:“頭,我怎麽辦?”


    “給老子去弄點吃的去。”後生吆喝了一聲:“別在這裏晃眼。”


    葛老頭注意到村正正想說話,就被另外一個年紀較大的後生拉住了,葛老頭心裏不由有點害怕,但看到幫忙的後生一臉和氣,再加上一手好手藝,倒也放鬆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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