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天過去了,任平生終於從那一幕幕支離破碎的夢境中醒來,距離上次太虛之巔一戰,已經過去整整三個月,這一次雖然把離恨天的神庭大陣毀了,但人界修者也是元氣大傷,不過這三個月下來,鴻蒙古地的靈氣開始迅速恢複,大有回到當年那場劇變前之勢。


    今日任平生走出了洞府,三個月前,是九幽女帝將他們送回來的,路上還被楚家的人偷襲了,三個月前九幽女帝也傷得不輕,在無日峰調養了一段時間,因後麵九幽城傳來消息,她一個月前已經離開了。


    雲裳和絳仙也傷得很重,尤其是絳仙,先是被風神尊一劍重創神格,後麵又被天女打了一下,到今天都還沒有醒來,氣息也趨近於無。


    柳衣衣守在她的床邊,這些天時常有眼淚掛在臉上,今日見到師父來了,哽咽問道:“姐姐會醒來嗎?”


    任平生坐了下去,輕輕握住絳仙的手,有些冰涼,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在七幽宗,看見輕雪冰冷的身子。


    另一間房裏,雲裳的傷沒有絳仙那麽重,今日傷勢已逐漸恢複,是昆侖虛派人來替她療傷的,但到今日,她也依舊沒有醒來,眉頭時而緊皺起,就像是陷入了深深的,無法醒來的夢魘。


    任平生從雲裳這裏出去後,也不知要去哪,一個人離開了無日峰,數日後,又到了一處凡世之地,凡世裏依舊喧囂,酒館裏充斥著吵鬧的聲音,他要了幾壇酒,一個人喝到夜裏,醉到不省人事,第二天又繼續。


    這麽過了半個多月,他也不知走到了哪裏,手裏提著一隻酒壇,烈酒入喉,就像是要將前世今生的記憶,一片一片都燒成灰,然後就什麽都記不得了,醉生夢死方休。


    今日白慕晴去無日峰找他,沒有找到,花了幾天時間,才在一座凡世裏的鎮上打聽到他的行蹤,白慕晴追上他時,看見他搖搖晃晃走在路中央,手裏拿著一隻酒壇,醉醺醺的不成樣子。


    “任平生!”


    白慕晴立刻上來攔住了他,當看見他此時的模樣,白慕晴也一下愣住了,她見過任平生嬉皮笑臉的模樣,見過他殺伐果斷冷酷無情的模樣,但卻從未見過,他此時這樣憔悴滄桑的樣子。


    滿身的酒氣,渾濁的雙眼,嘴邊長了一圈胡子,頭發也淩亂不堪,無精打采的樣子,實在不像是他。


    白慕晴一下將他拉住了,任平生酒氣熏人,一把用力甩開她的手:“做什麽?我認識你麽……”


    “任平生,你看清楚,是我啊!你怎麽了……”


    “我怎麽了,我怎麽了……”


    任平生搖搖晃晃又往前走了去,拿起酒壇,一口飲下,一邊念念叨叨往前走了去:“我怎麽了,我怎麽了……”


    “任平生!”


    白慕晴簡直不敢相信他此時的樣子,若是因為三個月前的事情,他也斷不該如此頹唐,她立即追了上去,將他手拉住:“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麽事了,跟我有什麽關係……”


    任平生甩開她的手,仍然醉醺醺地往前走了去,白慕晴看著他道:“許多地方的靈脈都出問題了,還有魂宗,他們攝走了好多人的魂魄,這件事必然是與離恨天有關……”


    “哦,哦……”


    任平生醉醺醺往前走去,白慕晴睜著雙眼,用力道:“你有沒有聽我在說什麽?他們殺了很多人,把那些人的魂魄拿去,我懷疑他們還有其他方法重啟陣法……”


    “可這,不是你們道門的事情麽?跟我有什麽關係……天下蒼生,是生是滅,與我何幹?”


    任平生又一口烈酒飲下,繼續往前走去,白慕晴愣了一會兒,又追上去,攔住他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三個月前,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嗎?因為你,是你說必須阻止離恨天,必須毀去神庭大陣,所以他們義無反顧……你那天,沒有看見嗎?他們明知是死,也沒有回頭……”


    “哦,哦……”


    任平生醉醺醺地看了看她,說道:“可神庭大陣,不是已經毀了麽?沒我的事了,接下來,你們別找我了……”


    “你給我站住!”


    白慕晴一把將他拉住,認真說道:“魂宗太強,隻有你能破他們的那些死魂,離恨天的那些傀儡,也隻有你能破,跟我回去。”


    “關我什麽事……”


    任平生甩開她,繼續往前走去,舉起酒壇,卻一滴酒也倒不出來了,白慕晴氣得衝上去,一把將他手裏的酒壇搶了過來,“砰”的一聲,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任平生看了看摔得粉碎的酒壇子,又看了看她,“瘋子。”隻說出兩個字,又醉醺醺往前走去,不再理會她。


    “任平生!”


    白慕晴追上去將他拉住,看著他道:“你怎麽了?那天在太虛之巔,即便是死,你也沒有往後退一步,現在是怎樣?啊?”


    “怎麽了……我怎麽了。”


    任平生醉醺醺地笑了笑,然後看著她,一步步向她逼近:“我怎麽了?我連我想要救的人都救不了,你讓我去拯救天下蒼生?那誰來拯救我!啊?你們是生是死,與我何幹,這天下是存是亡,與我何幹……我救不了,誰都救不了,啊——”


    他忽然往前麵跑了去,“救不了,誰都救不了啊!”


    “任平生……任平生!”


    白慕晴追了他一路,最終停了下來,看著他消失不見的地方,兩隻眼睛也慢慢紅了,眼前仿佛又浮現出了那天的一幕,衝入大陣的……也有道門的兩位長老。


    “救不了,救不了,救不了啊!”


    任平生不斷往前跑去,不知跑了多遠,不知跑了多久,兩隻眼睛已是變得血紅,身上也有陣陣血紅的氣息浮現,儼然便是心魔之象。


    “轟隆隆——”


    就在這時,天上忽然黑雲大作,電閃雷鳴不止,一道道閃電,從雲層裏穿過,宛若撕裂蒼穹一樣,這並非降雨之象,而是天劫。


    “啊——”


    任平生抬起頭來,雙眼血紅,周身血氣纏繞,一股可怕的氣息,震蕩山嶽,整個人已是宛然墜入魔道。


    “成仙如何?入魔如何?何為道,何為魔!”


    這一刹那,在他眼前又浮現出了任家滿門被滅的那一晚,血雨紛飛,屍骨遍地。


    “啊——”


    “轟隆!”


    一道萬丈雷霆朝他打了下來,而這一刻,他竟是絲毫不避


    ,反倒向那一道雷霆衝了去。


    “轟——”


    頓時山嶽為震,天地顫抖。


    “她便是殺了這世間千萬人又如何?負了這世間千萬人又如何?唯獨不曾負過一人,那人,便是你!”


    “轟——”


    又是一道天雷打下,任平生手一抬,一股血氣衝天,與那萬丈天雷相抗,“何為蒼天,何為眾生,蒼天渡眾生……為何不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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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


    萬丈雷霆,不斷打下,此時在任平生身上,已經熊熊燃起一股血紅色的火焰,那是他的“心劫之火”,但凡修煉之人,必生心魔,心魔越重,心劫火越強,心劫火越強,則天罰越重,天劫之下,越難渡過。


    古往今來,有多少渡劫之人,最終不是死在了天罰之下,而是死在了自己的心劫火之下,最終被心劫火焚為灰燼。


    “轟隆隆——”


    一道道天雷,不斷從九天之上落下,山穀已被打得粉碎,周圍的山峰也被打得灰飛煙滅,而任平生,已是全身鮮血淋漓,還在對抗天罰。


    “啊——”


    “轟!”


    “轟!”


    在經曆九十九道天劫之後,任平生終於被打飛了出去,渾身鮮血淋漓,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但此時的天劫,卻並未停止,“轟——”又是一道雷霆打來,又將他打飛了出去,撞在岩石上,頓時血肉模糊。


    “呃……”


    任平生意識開始模糊,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天外之天,無邊神魔棲息之地,他背著煙雨,怎麽走也走不出去。


    “轟——”


    又一道雷霆打下,任平生又被打飛了出去,鮮血淋漓,森白的骨頭都露出來了,觸目驚心。


    可那天劫,猶未停下,一陣一陣的神雷,似要將他打得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轟——”


    萬丈雷霆打在身上,血肉分離,骨骼破碎,任平生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仿佛連這具身體,都已經不再屬於他。


    眼前一幕一幕,他仿佛隱隱約約,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師父……”


    是他前世的授業恩師,鴻蒙劍祖。


    “轟——”


    又是一道萬丈雷霆打下。


    “凡人與神族不同,神族力量強大,而凡人修煉,往往是逆天而行,這一生,必定要承受諸多磨難。”


    “而修煉一途,本是魔惑重重,生死離恨,最難渡的,是心劫。”


    “強者,之所以為強者,是因為他們比其他人要承受的更多,力量越強,責任越大。”


    “無塵,你明白了嗎?”


    “師父……”


    “轟隆隆——”


    一道接一道的天雷打下,將任平生打得幾乎再無任何一處完整的鮮血骨肉,就這麽過了三天三夜,萬道天劫,終於結束了,而今日,他身上破碎的血肉骨骼開始一點一點,重新生長出來,就連那些毀掉的經脈,又都重新出現,仍是他前世的逆脈。


    這是凡人修真者必經之路,經曆天劫,斬三屍心魔,脫胎換骨,由凡化仙的第一步……當年,他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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