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前的殷州,零碎的陽光逐漸變得暗淡,偶爾出現的光線很快就消失;在田間覓食的鳥們遠遠看見烏黑的雲飄來,紛紛離開空曠之地,躲起來了。空氣中的水大量增加,視野變得朦朧,田也瞧不見蹤影,雲霧在樹林的上方降下,帶來凝重的氣息。龍牙很不喜歡這種濕潤的空氣,這會令他那充滿瘴毒的身軀更加騷動,他不斷打噴嚏,徒勞地驅走圍繞在臉頰的濕氣。龍牙不願如此,使勁甩動身體抖去沾在毛尖的水珠,心想:“雨還沒有來,水就漫上來了。”


    歐陽旺想幫忙,剛伸手,一顆豆子大的雨珠落在他眼前,接下來是連續性的雨點。


    雨給了泰彭坦和龍牙一個很好的掩飾機會,他們是不會錯過的。厚厚的烏雲短瞬之間遮蓋了殷州上空,轟隆隆的雷聲在大雨來臨前就響徹雲霄,閃電的光芒在對麵的山丘擺動,留下一條又一條光的餘影。大雨傾盆而下,氣勢雄壯如同瀑布,直接打落在幾人身上,令雨下的人們不得不忍受痛楚。因為要裝扮成登山者的樣子,泰彭坦把同樣數目的大包分給眾人背著,又戴上一頂不怎麽幹淨的帽子,並且給每個人配上一條枯枝拐杖。垠塔對這副裝備不怎麽滿意,可看見高勝如一臉不在乎的樣子,算是忍下去了,但低聲問:“殿下,我們這樣好嗎?這些衣服還有鞋子弄得我渾身癢癢的,想脫下來。”


    高勝如道:“忍著點,還有別叫我‘殿下’,叫我名字就可以了,這種敬稱會引來懷疑。”


    歐陽旺道:“依情況來看,垠塔是最不熟悉人類世界的妖怪,最好裝聾子,裝作什麽也聽不見就好,你要說的話由我們替你說就更好。”


    泰彭坦道:“不如也把他變成一隻小狗好了。”這提議沒有成功,高勝如和歐陽旺都拒絕建議,理由是照顧兩隻大狗已經很勉強,再多一個就不能上山之類的。泰彭坦想想也同意,畢竟自己是個孩子,不適合帶巨型犬隻。從山上進入離開殷州的路布滿泥濘,兩旁石台阻隔,雨水把黃褐色的泥土衝刷下來,可恨把好好的一條路變成滑溜溜的山徑。鞋子底已經沾滿了沙泥,失去了摩擦力,就是泰彭坦也要小心走路,不用說垠塔摔到了多少次。好不容易走到牌坊旁,泥路變成石板路,一塊塊方形交錯鋪設,部分已經凹陷,形成“渠道”。匯集的雨水變成一條條湍急的小河,從天然渠道流出殷州,匯入山溪。腳下的石塊經年累月地被磨蝕,泰彭坦稍不留神,滑倒了。他坐著不起身,哭喪著臉喊道:“好痛,哥哥拉我一把。”


    高勝如很快就醒悟過來,把拉牽著兩隻狗的繩索交給垠塔,伸手把裝嫩的孩子拉起來,關切地責備道:“都叫你小心點,下雨後的山路不好走。”歐陽旺啞然而笑。


    泰彭坦趁高勝如幫忙拍走濕泥,斜斜地觀察著殷州大路。因為下雨的關係,路上一個人也沒有,於是回頭盯著牌坊旁一間小屋,屋簷下掛著明星海報,旁邊是道半開的小門口,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人正坐在門口處,對六個奇怪的訪客上下打量一番,撐了傘過來瞧瞧,一字一咬牙地說道:“你們是登山客吧,夜裏迷了路,走不到山下的村莊,這情形常見得很,尤其是現在外麵雨大,要下山是不可能的了。”說話人聲音低沉,加上那逐字逐句吐出來的緩慢勁兒,令一句本來不長的話語變得相當漫長,仿佛在大地深處傳來一般,又像是穿過遙遠歲月而來。泰彭坦一聲低語,道出此人就是趙同慶。他領著四人兩犬進入屋裏,慢慢地道:“我這裏剛好有空房間,你們人多還帶著寵物,可能擁擠了一點,這晚就將就將就吧。”


    “謝謝。”泰彭坦搶在高勝如說話前謝過對方,“請問大哥哥怎麽稱呼?”


    趙同慶笑道:“你真會逗人,大哥哥叫趙同慶,你們叫我阿慶吧。”明明知道是故意說謊,但沒有人道破,理由屋裏還有一個年齡介於歐陽玲和高勝如之間、大約十**歲的年輕人。“阿晷,你去端茶,還上點菜肴來。”趙同慶粗糙的臉抽動一下,算是應付了客人,話語裏並不怎麽客氣。客廳裏擺設簡陋,一張陳舊的沙發、一張滿是痕跡的木桌子、一張擺著小電視的小櫃,沙發後麵留下一條長長的通道,通往後房。用於透光的天井此刻黑乎乎的,隻有屋內的燈光來照亮,更顯出雨下殷州的陰暗。


    垠塔呆看著周圍的一切,他不曾如此靠近人類的大屋,這是他第一次參觀屋裏結構,看起來沒什麽區別,唯一不同的是趙家的房子非常簡陋,簡陋得不成體統:垠塔把殷州和大龍王的宮殿想比較,得出了這麽一個結論。龍牙悄悄挪動鼻子表示注意,垠塔看看高勝如,對方正在與泰彭坦評論這個“肮髒”的地方,找不到插口的地方。“放鬆點。”這種時候,倒是歐陽旺來勸慰焦躁的垠塔。


    趙同慶帶著客人走過一條連接著廚房、儲物房的通道,從後門出去,從一個種植了大量花草、以竹籬笆為界的小院斜斜穿過,到達一間獨立的磚土房。“好了,這裏安全了。泰彭坦,這些人是怎麽回事,早些時候鎮長把敬保捉回來,今天敬恒就和朋友回來,你在這種時候帶朋友過來是很危險的做法。”


    “啊,我知道,也正因為這個才過來。”泰彭坦簡略介紹過眾人,包括恢複人型的龍牙和豪丹全,“這次來是要保護趙敬保。”


    “他今晚將會公開受罰。”趙同慶不等泰彭坦把話說完就搶著把趙敬保的事說出來,“鎮長,也就是趙暉他說敬保和趙梨一樣與妖族交好,所以要當著全殷州鎮的人去教訓他。說白了就是用荊條鞭打敬保。泰彭坦,事情真是這樣嗎?”


    龍牙隻得把那天剛到殷州就碰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說清楚。歐陽旺道:“關於我弟弟阿淳的事,我也很想替他報仇,不過傷害最深的人卻不願這麽做,看來我隻好放棄,雖然並不甘心。”歐陽旺突然發現這幾天的鬱悶抒解了,“原來如此。”


    趙同慶長歎一聲,無奈地搖頭:“真是沒辦法,你們打算救人嗎?”沒有人回答,在重要問題上保持沉默是因為龍牙沒有決定最後一步的走法。“除了公開懲罰敬保,鎮長這人是不會進一步傷害兒子的。我不能絕對保證,畢竟趙暉年紀不大,敬平年紀太小,完全受製於人,找個人取代趙暉是個大問題。”


    龍牙湊過去,低聲道:“不僅如此,趙暉忍受不了欺騙他的人,當年伊莉娜小姐欺騙他把身為替身的利婭小姐送到對方懷裏,趙暉因此懷恨,對趙梨和趙敬平都不怎麽好,可見他未必會讓趙敬平接手殷州。”說完了那些話,看見趙同慶露出一副驚愕神色,龍牙笑道:“現在說這些還早,趙敬平是個未成年的孩子,我們沒接觸過他,還不知道他的能力。隻不過如果是和趙敬平發生衝突的話一定要避免正麵迎擊,那孩子來頭不小。”趙同慶點頭同意,但高勝如和歐陽旺還有豪丹全、垠塔卻懵不知所言之意。龍牙再次低聲說道:“趙敬恒是我們泛舟的學生,我們從他那裏聽說了以件事:趙敬保的女朋友瑪嘉烈懷孕了。”


    “真的嗎?”在場的人都愣著,想到趙暉的性格,看來趙敬保的麻煩並未到此結束。


    話題完結,趙同慶這時候才發覺泰彭坦帶來的人都聚集在內屋門廊下,因為背風,沒有受到豪雨的打擊,而且大雨的聲音也遮掩了他們的說話聲,什麽都不必擔心被**。趙同慶推開雙頁門,踏進裏麵的方形小堂,寬敞的空間下布置著幾件帶些破損的老式幾案,深褐色的桌椅,一件空博物架,沒有櫃子和抽屜,因為不想給旅客造成可以收藏東西的印象。趙同慶道:“你們就在內屋住幾天,屋旁的牆壁開了一道小門,可以直接通往山裏,你們要走的話就留個信號。”說罷,他說要去帶點茶水來,走出去了。


    客人們把濕透的旅行包放在地上,各自收拾整理。龍牙到後麵打開橫窗,見傾盆雨水打落,毫無退卻之勢,心想:“這樣大的雨,趙暉不會冒險走入山裏,如果要懲罰趙敬保,地點應該在祠堂裏比較妥當。”窗下是一片蔥蔥鬱鬱的灌木林,七色星點點綴著翠綠,帶點渾然一體的色彩,一種雨中的美。眺望遠處山景,朦朧一片,分辨不到哪裏是山頂哪裏是雲際。“雄城的雨到這邊來了,不知雄城情況如何。”龍牙忽然想到龍紋穀,忍不住去問黑鶴。


    “這些事應該找泰彭坦,沒聽過遠親不如近鄰嗎?與其來問我這個藏在深山裏的人,還不如向你身邊那位負責河道工作的妖族提問要好得多,龍牙,聽見沒有?”雖然黑鶴對龍牙無端端打攪自己的工作感到極度不滿,但還是願意把雄城的平安和龍紋穀下遊紋城的災情說給龍牙:龍紋穀水庫滑坡後,洶湧的洪水毀壞了紋城堤壩,漫溢到城裏街道上,造成沿河道路和低窪地區的大水,倒沒有進一步的損壞,也是幸事。黑鶴從陰間回來不久,對龍紋穀的事才剛剛了解,隻知道泰彭坦的同學兼朋友李鑄已與陸胡見過麵,成功阻止陸胡的大臣鏗闕夫破壞水壩的計劃,卻阻止不了自然災害的發生。是幸運還是不幸,這可不是由黑鶴說了算。龍牙隻覺得泰彭坦做得很好,值得稱讚。


    歐陽旺聽見龍牙在說話,忍不住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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