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艾琳是靈魂,寧亞穗是活人,寧亞穗變了,徐艾琳卻毫無變化。麵對徐艾琳的問題,寧亞穗微微低頭,不再說話,她知道對方逃過來的理由,在接觸的一瞬間知道的。


    這時候大船停在一道大壩下麵,緩慢駛入人造水台,以水為動力,向上麵的大湖抬升。由於沒有聽見寧亞穗說話,上麵的大蝙蝠說道:“喂,小姑娘,你和這是黑色的鶴是一體的嗎?怎麽不說話,就算不回答我的問題,也趕快回答艾琳小姐的問題,這船上的工作是由她負責的,如果你不說話,那就是不尊重我們的規矩。”


    徐艾琳反而喝斥大蝙蝠:“布魯布施,寧亞穗小姐是安德魯大王的未婚妻,你說話尊重點。”寧亞穗聽了,也不說話,盯著大蝙蝠瞪大了的眼睛,說高興說不上,說好奇也說不上,倒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蝙蝠發現自己說錯了話,沒想到一個不足十歲的孩子居然和陰間之王有如此深的聯係,不得不道歉道:“對不起,寧亞穗小姐,小人不知道小姐的身份,請見諒。可是艾琳小姐,你這麽做也不是待客之道,快到裏麵去找長老,準備好午飯,好好招待一番。”


    徐艾琳衝著布魯布施作鬼臉,拉著寧亞穗的手道:“這邊請。”兩人走過長廊,攀上弧梯,走上頂樓的大廳。透明的玻璃天幕讓陽光毫無阻擋地射入大廳,四壁的支撐架擺著人型的雕塑,旁邊的玻璃染成各種色彩,透過陽光,形成一種奇異的景象。大廳正門的對麵站著一人,他正透過窗戶眺望樹林和岩山。此人穿著整齊的黑色禮服,筆挺的身材,卷曲的短發,清爽中帶著一絲威嚴,肅穆的神情下更顯出中年人身份不凡。魁克長老麵向寧亞穗,輕吻對方手背,道:“歡迎來到達培歇,寧亞穗小姐。”


    寧亞穗雙手垂放,微微躬身俯首,表示對對方的敬意,道:“小女寧亞穗拜會魁克長老。”


    凝重的氣氛使大家不願多言語,甚是尷尬;為了緩和氣氛,魁克長老吩咐人讓寧亞穗休息洗澡,又叫人把桌椅鋪好,放上精美的食物,請客人坐下,又見寧亞穗不動手取食,說道:“怎麽,不合適嗎?”


    寧亞穗抬頭道:“沒有,我不習慣在這種氣氛而已。”為了釋疑,她取了鮮桃,用小刀切碎才吃。現在的寧亞穗穿著一件紅底大花連衣裙,少許花邊作為襯托,比徐艾琳穿的那件略為清雅一點;寧亞穗有戴上一條鑲有星紅寶石的銀鏈,一頂裝飾用的帽型頭花,一對白手套,這身打扮也不是徐艾琳能享受的。


    魁克長老晃著玻璃酒杯,喝了一點清酒,漫不經心地說:“我知道,但我請來了一位你相當熟悉的女士。”長老故意表現神秘,卻瞞不過寧亞穗的心和眼,即使眾人在保持神秘感,她心底想到的隻是“花日芙”。


    這時候,徐艾琳重新出現在頂樓大廳,領著身後一位高貴的女士來到長桌子旁,請對方坐下後,自己繞過寧亞穗背後,低聲說了一句,坐在女士的對麵。“她是花日芙夫人。”寧亞穗聽的清清楚楚,看著這個無論身材、膚色、容貌都沒有巨大改變的美人,那種憔悴而漠然的神情卻令人心碎。她穿著簡樸,上衣下褂,渾身全白,沒有首飾,也沒有化妝,純粹的自然之美。沒有神采的眼睛什麽也不看,對著整整一桌子的食物,毫無反應。寧亞穗看得心疼,不顧場合,站起來走到花日芙身邊,俯身蹲下,輕輕呼喚道:“花姐姐。”


    這句極低沉的話透過耳朵,傳入花日芙的心底。一直低頭不語的花日芙斜看著這個**歲女孩以水一般的眼睛哀傷而堅定地盯著自己,又見黑鶴在她身邊站著。“亞穗?”


    已經“死亡”了的寧亞穗突然站在自己麵前,花日芙怎麽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當寧亞穗抱著她低聲哭泣的時候,花日芙才不確定地摟過來,輕輕撫摸女孩的脊背,確信那是溫暖的存在,才猛地抓著她的頭,看著她的臉。寧亞穗長高了許多,可臉龐還是以前那種圓圓的形狀,高厚潤澤的鼻子略帶興奮地呼吸著,紅紅的嘴唇,卷曲的褐色頭發:這是寧亞穗的臉。唯一改變的是膚色,那種帶著紅潤的白皮膚變得黝黑,是長期生活在沙漠的結果。如果說改變最大的是那雙水靈靈的眼睛,過去純真孩子的眼如今已找不到清澈的水,瞳孔透露著哀傷和堅定,深邃得讓如同瀑布潭,看不倒底。“亞穗?你真的是亞穗嗎?你還活著?不可能。”花日芙低語著。


    寧亞穗再次摟著花日芙,顫抖著說道:“是的,是我,我回來了。”


    “回來了?”花日芙刹那間想起了寧百清,猛地抓住寧亞穗的肩膀,把她推到眼前,惶恐地道,“快回去,不要來,不要。”花日芙放開寧亞穗,掩麵而哭,原因倒是沒說。


    寧亞穗緩緩站起來,握著花日芙的手腕,湊到她耳邊說道:“我知道,我知道是爸爸出賣了我,但我並不恨,我不會向爸爸報仇的,不管他做了多麽對不起我的事。”寧亞穗也想哭,卻忍著,“我,來達培歇是為了找到真相,我心底所疑慮的事情的真相。我必須知道的事情,尊長老所說的我的未來,究竟是什麽;大家都阻止我去戰鬥,又是因為什麽;我有很多問題,但是……”寧亞穗退後一步,帶著淚水笑道:“但是,花姐姐好像胃口不佳,桌上的果品太硬,如果能選果肉鬆軟的就好,例如漿果。”


    寧亞穗把話說得這麽明白,魁克長老吩咐換菜,花日芙笑逐顏開:“亞穗,你學會了許多東西。”盡管有合適的食物,花日芙也隻吃一丁點就住手了,“已經夠了,謝謝長老的邀請。”


    魁克長老道:“寧亞穗小姐去陪花日芙夫人,你們很久沒有碰麵,一定有很多話要說。艾琳,你也去,她們倆有任何需要盡管報上來,我們以最大能力滿足兩位的要求。”


    花日芙不知道該說什麽,寧亞穗道:“能給我們一間獨立的客房嗎,我想和花姐姐單獨傾談。”這要求不過分,也很簡單,魁克長老老早就安排好了。三個女性告辭了晃著酒杯的魁克長老,沿著走廊到船頭的房間。


    徐艾琳和寧亞穗扶著身體虛弱的花日芙坐下,前者拉開掛簾,現出大塊的玻璃,大船前進方向的景色一覽無餘:兩旁的樹木逐漸稀少,河岸的堤壩接近大船中線,果林田地就在堤壩下麵,綠油油的一片廣闊的大地。寧亞穗走到玻璃窗旁,眺望外麵,見有不少人獸在耕作,又見果林旁邊架著幾間簡陋的茅屋,那種平靜是現在的寧亞穗想要的。前方沒有了堤岸,兩壁陡峭的岩石左右擋住視線,寧亞穗於是低頭觀看平靜的河水。


    花日芙把寧亞穗上下端詳夠了,問道:“亞穗,你剛才還有要說的話,能說給我聽聽嗎?”


    寧亞穗轉身到花日芙旁邊坐下,把裙擺放好,拿起才端來的茶水,看著杯裏的水起了漣漪,說道:“花姐姐,我能叫你媽媽嗎?”


    花日芙瞪著眼睛反問:“亞穗,你知道我跟寧百清的事?”


    看見徐艾琳一臉驚惶的樣子,寧亞穗道:“知道,我全部知道,還有爸爸不是故意出賣我的事,我也知道繁浩爸爸的死、彤颯媽媽的轉世、葛叔叔的去向,而且我也知道辛達科和靈界的關係。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麽璀炯軒要殺我,為什麽大家都阻止我去戰鬥。‘以戰爭解決戰爭,到最後什麽也是會到同樣的循環裏。’丹舞老師說過這樣的話,但是我應該怎麽去阻止璀炯軒繼續傷害冥界?”


    花日芙長長地一聲歎息:“亞穗,你是無法阻止戰爭。”寧亞穗抬頭看著花日芙,隻見這個已經被眾人尊稱為夫人的美婦稍稍端坐,繃著臉道:“誰也不能阻止戰爭,你也好,安德魯大王也好,都是不能做到的。亞穗,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願望,實現願望也可能與他人發生衝突,戰爭是這種衝突的擴大,所以不管你做什麽,一時中斷的戰爭最後還是會在醞釀中爆發,阻斷一時可能會是事情演變成最糟糕的結果。”


    “那麽我該怎麽辦?大家都反對我的建議,我該怎麽辦?”


    花日芙抓著寧亞穗的手,以溫柔的眼神看著女孩:“不要顧慮,不管碰到多少牆壁,也不要害怕受傷,按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做,用行動去證明想法是否正確。這是你成長過程中的必經之路,亞穗,花姐姐我已經沒有能教你的東西,你自己去體會自己的未來吧。”


    “媽媽果然能解答我的困惑。”如同雲霧散開一般,明淨的天空露出了笑臉,日月星辰在向寧亞穗招手,“我明白了,我不會逃避,我一定會幫助安德魯大王,我一定按照尊長老的意思前往人間:我的命運,由我來掌握。”花日芙以淺淺的笑容表示對寧亞穗誓言的讚賞,然後背靠著大椅,閉目休息。


    徐艾琳從門口觀看著一切,等兩人安靜後回到魁克長老身邊,把花日芙和寧亞穗的對話全部說出來。魁克長老慢悠悠地搖著安樂椅,歎一聲道:“花日芙啊花日芙,你就是要把最後的訓導交給寧亞穗才活到今天,可惜你們的緣分快完了。”


    這一聲歎息,徐艾琳聽了倒是覺得有一點點安慰,又有那麽一點點唏噓,還有一點舍不得。“命運”,誰也沒有尊長老的能力,無法預知寧亞穗的未來,她陷入沉思。


    又過了一道大水閘,魁克長老的大船仍舊逆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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