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麽事了?”德明以其狀態解答了隆明的擔憂:德明側身躺在地上,白色的長毛零零散散地,看不出原本威風的模樣,赤紅的皮膚與白毛形成鮮明的對比,發脹的肚子隨著呼吸一上一下地搐動,痛苦的模樣實在叫人心疼。


    隆明想幫助德明,卻不知道如何入手;寶錠更是一籌莫展地來回踱步;高勝如和季夢也匆匆趕到,馬上就被如此情形嚇著。高勝如回頭看見歐陽新誌、漣漪等幾個小孩跟著來到房間門口,想也不想就把他們轟出去,然後衝著正拿著一個大箱子過來的龍牙喊:“我把這些小孩帶到下麵去,你快幫德明吧。”高勝如不等龍牙回答就離開了,龍牙也懶得管他,直接進入鐵籠,觀察德明的情況。但是處於半是清醒半是昏沉的德明已經超出了龍牙的能力範圍,他救不了德明,隻好求援。


    恰巧的是黑鶴和歐陽玲剛剛到達家門口,電話鈴聲響了。黑鶴接過電話,聽見德明的情況,大吃一驚,連忙丟下歐陽玲跑到德明身邊。歐陽玲從黑鶴的神情早已猜到了情況,不動聲色地打電話找霧舅舅。霧舅舅今天得到了很好的休息檔期,趁此機會一早就跑到隔壁咖啡廳偷個閑兒,好不舒服。這種時候來打攪霧舅舅的興致是要挨罵的,除了歐陽玲這令人頭痛的家夥外,連校長伊休普頓也要退避三舍;偏偏今天就是歐陽玲來了電話:“舅舅,你快回來,德明出事了。”真是的,連招呼也沒有,就這麽把人叫過去。


    霧舅舅對於回家的問題在想與不想間徘徊,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注意德明的狀態,此時能做的是急救。歐陽玲的電話剛剛結束,鈴聲又一次響起,這回龍牙的電話確實不能讓人拒絕:“霧舅舅,你在哪裏,快回來,德明情況很差,我和黑鶴都不行了。”這樣一來他隻得立即丟下杯子,一個箭步衝回家。


    霧舅舅一進入鐵籠範圍就馬上感覺到事態嚴重。惠慈和季夢等無關的已經退到門外,房間裏隻有寶錠和隆明在。德明還是躺著,除了沉重的呼吸,沒有其他動作,就算霧舅舅進門它也毫無反應。霧舅舅俯身替德明檢查身體,濃密的長毛早就因為不尋常地掉落而變得稀疏,斑駁地分布在身體不同部位,薄薄的一層毛發遮不住紅腫而且起泡的皮膚,紅紅的泡子像麻點般密密麻麻地鋪滿了德明的身體,又癢又痛的,德明如實告訴隆明的。醫生又試著輕輕按按那鼓脹的肚皮,感覺裏麵似乎充斥著很多雜物,難怪德明吃不下東西。霧舅舅喃喃地說道:“怎麽會發展成這副模樣?應該早一點跟我說嗎。”


    “他在鬧脾氣,總是不願現身。”歐陽玲清晰的聲音突然從鐵籠外傳來,悄然無聲的腳步讓人根本注意不到那虛弱身體是如何行動的,也不知什麽時候起就站在了黑鶴的身後。歐陽玲轉而問季夢和惠慈等:“你們之前是用什麽清潔液幫德明洗毛的?”


    惠慈指著鐵籠外的白色瓶子道:“這是季夢他們用剩的,我見德明不舒服都不敢幫他洗澡。”


    歐陽玲不等季夢回答,看了看那瓶子,對黑鶴道:“他們用了寶錠的那瓶,也就是用了加入了陰間藥物的清潔液,德明是受不了的。去把特別儲藏的藥物拿來,還有那套特製的外套。”黑鶴雖然不想讓歐陽玲插手,但是事情聯係到陰間那就不能不按照主人的話去做,她出去時也順便叫其他人遠離房間。龍牙幫忙把德明的嘴扳開,好讓胃鏡進入。德明痛苦中掙紮著要逃離,可身體不聽使喚,隆明又穩穩地按住,根本動彈不得,隻得從吼裏發出哀鳴,試圖擺脫眼前可怕的經曆。


    寄宿在校長家的寶錠,一隻狗妖,四個孩子德明、隆明、耀明和漣漪如今都和他住在同一個地方。為什麽是如今?因為他們父子分開了一段時間,如果沒有歐陽玲刻意安排,他們隻會在幽深的冥界相遇,或許永遠見不到。寶錠對於隆明愛護有加,但是對德明反應倒有點冷淡,這僅僅是表麵,這次德明生病了,最焦急的還是寶錠,畢竟是父子啊。白色的身子在籠子旁邊彷徨著,徘徊著,那憂心忡忡的表情讓歐陽玲從心底深處痛苦出來,但是病弱的少女別無選擇,她不能一生都把德明鎖於鐵籠之內;自由活動,對德明,對其他人而言是一種解脫。


    歐陽玲從遠處仔細觀察了德明那帶著絲絲血跡的嘴,說道:“它舔舐的時候把毛吞進肚子裏了,要取出來。”不用說,胃鏡已經把糟糕的情況全部顯示出來,霧舅舅花了好長時間好大氣力才把結成一團團的毛發取出來,德明反射性地嘔吐著,吐了一地黃色發臭的酸水。大概被酸水嗆著了,德明嘔吐後一直在咳,嘴角淌出了些許酸液,呼吸總算是平穩了少許,肚子也縮小了許多,身體卻開始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寶錠從微弱的呼吸聲可以判斷出兒子平安度過第一關,湊到歐陽玲身邊,想更進一步接近德明。歐陽玲伸手按住了寶錠的頭,說道:“等一會兒,我們要把德明轉移到別的房間繼續治療。”寶錠站住腳,等待機會,但是焦急的心情全都顯露無遺。


    黑鶴早已回到鐵籠旁,看見大家都忙著,當然不能打攪,靜靜地等候輪到自己上場的時間。現在是時候了,她倒了一杯水,遞給龍牙,好讓他能清理德明口中的雜物,又遞給隆明一條幹淨的毛巾,包裹著抖顫的德明。


    歐陽玲、寶錠跟著黑鶴離開鐵籠,霧舅舅隨後,接著是抱著德明的龍牙,最後才是隆明。他們先後進入旁邊的小廳,分散坐下,龍牙輕輕地把德明倚在自己的膝蓋上,讓他呼吸暢順點。德明很累,一動不動地躺著,暖和的毛巾下傳出低低的叫聲,那聲音比最初清晰多了。歐陽玲放開了寶錠,它馬上就跑到龍牙身邊,輕輕嗅了嗅,溫柔地舔舐著兒子憔悴的臉,這份情不言而喻。德明也知道是父親的愛撫,很希望能抬頭回應,可是身體不能動,無法表達自己複雜的心情。


    黑鶴和霧舅舅整理著黑乎乎的藥膏,歐陽玲看了看,並不理會,而是伸手隔著大毛巾,在德明的脊背上尋找穴道,輕輕揉按。德明很快就發現歐陽玲的撫摸令人感覺舒服,那不是單純的撫摸,而是治療性的按摩。不久疼痛感減輕了,呼吸也變得暢通,繃緊的神經和肌肉逐漸放鬆,原本半清醒的神智在如此舒服的撫摸下逐漸模糊:疲倦的德明開始昏昏入睡。


    黑鶴拿著藥和一把電剃刀過來,隆明奇怪地問道:“這個用來做什麽?”


    “剃毛。德明皮膚出疹,必須敷藥治療,不過他身上的毛太礙事,剃了後才好辦。”黑鶴一邊說一邊挪走毛巾。一大堆白毛隨即掉落,這樣一來德明身軀上的毛更稀疏,露出的皮膚更多,紅色的泡疹全部呈現眼前,真是糟糕的情況。黑鶴輕輕地把德明的毛全剃了,塗上藥,用外套包裹德明的身體,取走舊毛巾,鋪上新皮墊,讓機械人清洗了小廳才放心離開。


    這件事忙了半日,也算趕得上晚飯,大家聽見德明平安的消息都放下心頭大石,心情愉快地吃過飯,在小廳門外看了看熟睡的德明,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歐陽玲也是,她隨後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今天事情也夠讓她累壞了。漣漪本來想找她玩,這個精力過剩的孩子確實讓人頭疼,今天歐陽玲不在,隻好跟著新誌等看電視,漣漪開始對這種東西感到無聊。


    黑鶴等大家都休息後,一個人走進主人的房間,在黑暗中靠近歐陽玲的床。歐陽玲剛才睡了一會兒,現在醒來反而不能入睡,雖然疲倦得不想做其他事情,但是醒著什麽也不做對於她也是一種折磨。黑暗中能做什麽,對普通人而言或許真的不能做事,但這位奇怪的小姐卻能在這種情況下穿針。黑鶴沒有製止歐陽玲,隻要主人仍舊半倚在床上就足夠了。她安靜地坐下,輕聲道:“主人,雖然我不想這麽想,可是……”


    歐陽玲不曾放下手中活兒,聽見黑鶴欲言又止,聽出了意味,於是說道:“你認為德明的病是我弄成的吧。”黑鶴不言,房間裏刹那間陷入靜寂。少女從小盤裏挑出一顆卵型的珠子,用針穿過細細的小孔,然後打了個結,繼續從盤子裏挑珠子。好一會兒的沉默讓黑鶴開始以為自己猜錯了,歐陽玲才說道:“的確是我做的,寶錠也同意這樣做。”


    黑鶴簡直想不到寶錠能如此對待自己的兒子。


    “德明與隆明不同,你也是知道的,我們總把它關在鐵籠裏也不是長久辦法。他必須出來,可是如果輕易地放出來恐怕會對你和龍牙的工作帶來負擔,所以,這種事一次就足夠了。”


    “一次嗎?包括高勝如的事也僅一次嗎?”黑鶴早知道主人會采取一切行動來獲得控製權,可從未想過不僅是高勝如和古欣萍,連德明也在計劃內,“難道其他人也要接受懲罰嗎?”


    “不,其他幾個都不會鬧出什麽大事來,不必多此一舉。”歐陽玲終於停手,眺望著並不明亮的星群,繼續說道:“德明很強,這點他並沒有意識到,現在的他不過是沒有老師的學生,需要一個人來引導他發揮力量: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來的是我,而他絕對不會輕易聽從我的教導,所以我才先發製人,讓他明白自己的位置,好好地發揮我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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