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的贛軍憋著股勁,寧王的兵馬也邪氣十足;


    原本寧王失了南昌,還打算把安慶、蕪湖當成老巢經營,嚴令手下不得擾民;結果形勢發展得出人意料,與朝廷的協議中,他要移軍湖南。


    不得擾民的命令馬上變成了一紙空文。


    更何況,寧王雖然借著和談的機會向朝廷要了大量的金銀輜重,卻被沿途大小官員推諉,拖拖拉拉弄了一肚子火氣。如此一來,上下將佐幹脆縱兵四處劫掠,還美名其曰“秋狩”。


    安慶、蕪湖一帶的百姓就倒了大黴了,寧王軍成了“蝗蟲軍”,所過之處雞犬不留,七裏八鄉十室九空。


    王守仁大怒,頻頻差遣手下對寧王軍圍追堵截,雙方大大小小激戰數十場,各有勝負。


    王守仁是打仗的奇才,自幼精讀兵書,剛好把這些戰鬥當成實踐,不斷完善提高自身的軍事修養。但那寧王手下的首席謀士劉養正是發了狠心,竟然利用一個村鎮數千名百姓的性命做誘餌,打了贛軍一個埋伏,一戰消滅了七八百人,差點惹得兩軍撕破之前的協議,重新開始大戰!


    雙方互相約束,大小摩擦依然不斷,隻是他們之間的戰鬥變成了夜不收的較量,幾乎每天都派出數百名夜不收,在山林河川中殺得血流成河。


    曹大剛,廬陵興國人,在南昌府的大戰中第一個殺進寧王府,被王守仁看好,放進了夜不收這個最為精銳的隊伍。之後在數次與寧王軍的戰鬥中,他都表現得有勇有謀,累功稱為了這支夜不收的隊長。


    自從寧王軍開拔,他就帶著十來個兄弟一路跟隨,期間與對方的夜不收對碰了幾次,損失了三人,眼看自己實力大損,隻能往回趕。


    “嘖嘖,你們說這寧王軍也真夠狠的,我們這都走了有幾十裏路了吧?也是赤壁千裏,一把火燒的,也不知道禍害了多少村子。”說話的人是贛州人,個矮頭禿,卻有一膀子氣力,算得上是曹大剛的得力臂助。


    隊伍裏有個新兵,聽到這話,也是滿臉的怒容:“哥,寧王這個老王八可真是個禍害,在南昌時就禍害我們鄉親,丟我們江西人的臉。”


    “你個生瓜蛋子懂個屁,大家打生打死都是老表;曹哥,我們不要太當真,遠遠地跟著就得了。”彎著背的叫猴子,瘦小機靈,打仗不行,出餿主意有一套。


    曹大剛啐了一口唾沫,也覺得很是詭異:“這方圓百裏的山林都被燒得精光,莫非就是前段日子軍中傳說的天落流星,燒死上萬寧王軍的地方?猴子,你還不去探探?”


    猴子蹭地從地上跳起來,嬉皮笑臉道:“老大,您看看這地方,石頭都燒得結塊了,連個遮掩都沒有,一眼看過去,幾公裏內連個會喘氣的都沒有,還探個什麽勁?”


    禿子也附和:“大哥,我們走吧,這地方燒得好,燒得趕緊,一馬平川,跑得快的話,還能趕上大營的一碗熱湯。”


    曹大剛想了想,也覺得有些道理,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走到馬前拿起了一個牛皮袋搖了搖,問道:“猴子,你那邊還有水沒?”


    猴子笑著解下馬鞍上的牛皮袋,正要丟給曹老大,突然臉色一變,猛然趴在地上聽了聽;


    “老大,有動靜!”最快https://://m.


    眾人馬上噤聲,手握刀柄,看向猴子。


    “對方有十來匹馬,聲音沉悶厚重,都是北地的大馬。”


    贛軍貧苦,夜不收的馬匹都是幾個軍戶所東拚西湊起來的,以南方馬居多;有北地馬的大多是寧王軍隊的人馬,小寧王蓄謀已久,軍中許多馬匹都是從河套買過來的。


    禿子、猴子等人的家裏都幾代當軍戶,難得遇到寧王造反,都憋著勁兒賺軍功,想未來有個奔頭。聽說對方人不對,都齊齊看向曹大剛。


    曹大剛明白他們的意思,毫不拖泥帶水:“他們的馬占優勢,我們埋伏他們。”


    “諾!”


    其他的幾個人齊聲相應,紛紛上馬。


    他們都是軍中精銳,即便是在南方,也是一人雙馬,馬鞍護具樣樣齊全。幾人縱馬跑了小半個時辰,隻感覺越跑越是荒涼,入目之地全都是黑灰色的岩石,在昏暗的陰雲下,顯得格外瘮人。


    到了一處亂石林,曹大剛呼哨一聲,眾人紛紛散開,各自找地方埋伏。


    那個新兵見曹大剛帶著三匹馬留在原地,心裏有些納悶:“猴子哥,老大怎麽不躲?”


    猴子一邊拉著馬匹在石林中穿梭,一邊道:“後麵那些孫子跟我們半天,沒有人做誘餌他們怎麽上當?你小子,能跟著曹老大是你的福氣,每次最危險的活都是他上,功勞從不克扣。”


    他幫著新兵安撫馬匹,道:“我們的馬沒有對手的高大,爆發力不夠,硬拚討不了好,所以老大帶著他們溜了半天;待會他們一下馬,我們就衝出去,亂石堆裏誰都衝不起來,最後還是看誰的手底下有活!”


    兩個人正說得熱鬧,遠處已經傳來緊促的馬蹄聲,猴子臉色微沉,從身後拿出弩箭,uu看書 ww.uukansu.co 拉弦上弓。新兵也緊緊握住手上的短槍,手心都快捏出汗來。端最快https://m..c/o/m


    不多時,十餘匹馬呼嘯而至,總共七個人,也是一人雙馬;為首之人見了曹大剛,微微揮手,手下的人馬上四散禁戒。


    曹大剛也不去管他,自顧自地從懷裏拿了個油餅出來,慢慢地嚼著。


    過了一會兒,這些人判定四周沒有埋伏,漸漸地朝曹大剛迫近。他們也是精兵,隊形不亂,始終保持著警惕。


    曹大剛心下一沉,艱難地把最後一口油餅咽了下去,笑道:“老俵,有水沒?這餅沒油,咽不下去。”


    為首的人笑道:“原來是廬陵老鄉!”


    他一揮手,馬上有人把一個牛皮袋遠遠地丟了過去。


    曹大剛接過,打開來喝了一口,眼神一亮,立馬噸噸噸噸大喝起來:“竟然是酒,還是你們寧王軍過的舒服。”


    為首那人抱拳施禮:“寧岡鮑大春,寧王軍前什長。”


    曹大剛也站起身,把手上的油在衣服上擦幹淨了,鄭重其事地抱拳:“興國曹大剛,老鄉,不過來喝點?”


    鮑大春搖頭道:“曹兄弟麵對生死危機,絲毫不亂,我怕有埋伏。”


    曹大剛笑道:“鮑兄弟還不是一樣?大功在前還穩如老狗,你就不怕我跑了?”


    鮑大春微眯雙眼,笑道:“亂石林裏,你的馬反正已經跑不起來了,不如束手就擒,我保你入我們百勝軍,酒管飽、肉管夠!”


    曹大剛也針鋒相對:“你們不是和我一樣?!想讓我投降,先得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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