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鈺的神情讓江偌不安,手中東西好像燙手山芋,她不願接。


    明鈺緊緊將銀行卡按在江偌手心,幹啞著嗓子說:“我,算我麻煩你。”


    懇切的目光是她整張臉上唯一的光,是她這幾日最鮮活的時候,江偌不忍,一時沒有說出拒絕的話,但也沒立刻答應下來,“你先說想讓我做什麽。”


    “這是我這些年存下來的錢,”江偌坐在床邊,明鈺緩緩扶著床蹲下身,坐在軟絨地毯上,手指摩挲著銀行卡那串數字,她艱澀地扯了下嘴角,“江覲很闊綽,時不時會給我一些錢。但我吃穿住他全都安排妥當,這些錢我基本也沒用。我將錢存在自己的卡裏,剛開始太意氣,想著如果將來我有了自己的生活,可以完全擺脫他,一定會將這張卡甩在他臉上。可我現在才明白,‘自己的生活’是一種多麽奢侈的幻想,我已經……太久沒有獨立生活過了,我漸漸地想象不出來,離開了他,我自己能做什麽,也意識到人不能跟錢過不去。”


    她睜著茫然的眼看向江偌,第一次將自己心底的想法說與她聽,神色卑微又夾雜著釋然,“這些話說出來,我知道你會看不起我,但是江偌,人是不一樣的,從小到大你都比我有想法,連我媽都說我腦子笨還懦弱。我常常覺得我這輩子活得沒有意思,想死又怕死,終於鼓起勇氣想做個了結,又被人從鬼門關前拉回來,我真的……”


    她說不下去,一聲苦笑。


    “明鈺,我從沒有看不起你,我也有過難處,有過落魄無力時候,沒有誰比誰有資格傲視他人。”除此之外,江偌不知還能說什麽好,這麽幾天,安慰的話來來去去就是那麽幾句,也不知道能起多大的作用。


    明鈺蜷著腿,不敢看江偌的眼睛,指了指那張卡說:“可能這些錢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麽,但對我而言,是從曾經想也不敢想的數字,你能不能……”她握住江偌的手,“能不能幫我交給我媽?”


    江偌聽她就跟交代遺言一樣,嚇得不輕,心猛地沉了下去,“明鈺,我不能代表你,你得親自交到你媽手裏。”


    “我不能這樣見她……”明鈺壓抑著波動的情緒,閉著眼不停搖頭,“她也不會接受。”


    “明鈺,我不能幫你。”江偌心中惴惴,如果這就是明鈺唯一放不下的心願,要是替她完成了,她了無遺憾了會是什麽結果,江偌根本不敢想。反之,可能也會成為支撐她活下去的動力。


    明鈺雙眼通紅,似乎是憋著眼淚,又像已經沒有眼淚可流,“你不要多想,我隻是不敢見她而已。她患的是癌,不是其他病,當下是控製住病情了,可指不定哪天就複發癌細胞擴散。她這個脾氣……上次住院我離開前偷偷給她交了一筆住院費,要是她再有什麽事,肯定不會再告訴我,她自己幾乎沒有積蓄,我怕……”


    怕她母親熬不到願意見她的那一天,同樣也怕自己熬不過去。


    “江偌,”她嘶啞著嗓音哽咽,語不成句,“我沒有什麽可留戀的,我隻有我媽了。”


    江偌無法見她這樣,一把從她手裏握緊了卡,“我幫你。”


    明鈺舒了一口氣,感激地說:“謝謝你。”


    江偌讓她不要一直坐在地上,擔憂地看著她眼瞼下大片的青黑,“你不睡會兒嗎?昨晚又一晚上沒睡。”


    得到江偌的應允,她很小心翼翼,江偌讓她睡覺,她就立刻躺回床上。


    江偌給她蓋被子的時候,看見她腳背的骨頭,真真宛若皮包骨,她動作不由頓住片刻,隨後不著痕跡轉開眼。


    江偌把卡收好,明鈺又拉住她,眼神切切,“之前我給我們家鄰居留了電話,請她照顧我媽,出院或者有變故也通知我,但是這麽久了,我媽一直沒出院,我擔心……”


    江偌知道她什麽意思,“我過兩天就替你回去看她,安心好嗎?”


    明鈺點頭,放低了聲音謹慎叮囑:“還有,一定不要讓江覲知道我讓你拿了錢給我媽。”


    她提起江覲時,瑟縮的神情,狠狠刺了江偌一下。


    一邊畏懼,一邊卻又無法逃離,何況明鈺是對江覲有感情的。


    這該是一種怎樣的煎熬?


    江偌問她:“為什麽不能讓他知道?”


    明鈺傷情道:“安頓好了我媽,我才能沒有後顧之憂,將來就算我要離開,他也沒辦法強迫我。”


    江偌捏了捏她瘦骨嶙峋的手,“好。”


    “一定記住了!”明鈺不放心地又強調,“不如,你就裝作是回老家探親順便幫我看我媽,我怕他會讓人跟蹤你。”


    江偌被她如臨大敵的樣子搞得莫名心慌,隻能不停安撫讓她心安,“你放心,他不會知道的。”


    明鈺點頭,江偌關了燈,“你好好睡覺,等阿姨來了我就離開,我回去就買回老家的高鐵票。”


    明鈺閉上眼睛準備入睡,江偌離開房間,關上了門。


    門把聲剛落,明鈺緩緩睜開眼睛,一動不動盯著門口好一會兒,轉了個聲麵向窗戶,將半張臉蓋在被子下,睜眼無眠。


    過了會兒,照顧她的阿姨采購東西回來,江偌跟阿姨說了幾句話離開了。


    明鈺閉緊眼睛,咬住牙關,臉上兩行水線滑進發際,抽泣帶動著肩膀跟著顫抖。


    江偌這幾天因為照顧明鈺,難免受了影響,心情有些抑鬱,加上連續幾天的陰沉天氣,整個人低落得時時感到胸悶。


    陸淮深不在這幾天,吳嬸一直住在家裏,是陸淮深的主意,有個人在身邊照顧他才放心。


    回到家裏,吳嬸在看電視,見她愁眉不展,知道她這幾天在忙什麽,起身給她做果盤,嘴裏勸道:“太太,別嫌我老婆子多話哦。”


    江偌靠在沙發上,笑說:“您跟我媽差不多年紀,皺紋都沒幾根,算什麽老婆子?”


    吳嬸五十上下,沒過病災,看起來比喬惠還精神年輕。


    吳嬸聽得笑嗬嗬的,“雖然你誇我,但話我還是要說的,你現在是有身子的人,一切要以自己的身體為重,朋友的事,你盡個心便好,可不能顛倒了主次啊。”


    江偌慢慢斂下笑容。


    吳嬸動作利落地洗水果,嘴上也沒閑下來,繼續跟她說:“而且以前的人覺得孕婦最好不要沾染晦氣,或許你會認為是老封建,但是你換個角度想想,你長期跟病中的人相處,你的心態和心情會不會受影響?我就看你這幾天有些悶悶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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