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說話時語速平緩,從她手裏搶走手機的時候,也沒有一點的氣急敗壞,嘴角竟依然帶著善和的笑意。


    正因如此,才更令人發指。


    江偌低頭看放在膝蓋上的手,細白的手腕浮起紅白相間的指印。她垂著眼睫,心跳過速,驚魂難定,手掌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水火攪拌著咖啡,隨後將咖啡勺在杯沿敲了兩下,發出清脆的“叮叮”聲。


    江偌被那聲音刺得太陽穴一緊,抬眼看他,他正將小勺放在咖啡杯墊上,隨後拿起叉子,一點點挖著抹茶甜品吃。


    那動作斯文得很,江偌陷入玄幻,暗自猜想這人是否人格分裂?


    第一次他穿著軍綠色工裝夾克,滿身煙味潮汗,像剛下工的工人。


    第二次穿著短袖,就像一個普通出租車司機。


    兩次都是粗獷市井的形象,這次著裝得體,舉手投足的變化可謂令人瞠目。


    江偌聯想到多重人格的電影裏,一個人可以分裂出多種不同人格,著裝喜好與性格都大相徑庭。


    可再多看他幾眼,江偌打消了這個念頭。


    水火本質上給人陰森冷酷的感覺並沒有變,他現在放鬆之後,一舉一動不再可以斯文,水火還是水火。


    但熙熙攘攘大社會中,他可以偽裝成任何身份,混入其中,如魚得水。


    可及至目前,江偌對他的真實身份一無所知。


    水火見她看著自己不知所想,也不以為意,將一塊抹茶蛋糕送入口中,“這蛋糕味道不錯,你真的不吃?”


    江偌重新集中精神,見他吃得正香,她皺緊了眉心,將視線從他臉上轉移。她早該知道水火防心很重,根本不會透露任何會暴露他的信息,她也用實際證明一句話都不想再同他說。


    水火半開玩笑似的打趣:“江小姐似乎性格不太好。”


    江偌似聽見什麽笑話,冷笑一聲:“我又不在意你的評價。”


    水火拿著叉子點了點她:“你的確是不用在意我的評價,但是人太寧折不屈了,不是什麽好事。這種時候,你要是稍微屈服點,或許可以從我這兒打聽到你想知道的。”


    江偌不接話。


    他兀自接道:“江啟應的案子二審不是要開庭了嗎?”


    江偌心中一凜:“你想說什麽?”


    水火饒有趣味的笑說:“這就端不住了?”


    江偌這才反應過來中了他的圈套,“也是,你是江覲的人,從你嘴裏說出的話,又怎麽會有可信度。這個時候放出假消息,才符合你們的立場。”


    水火更正:“你說錯了,我可不是誰的人。”


    江偌猶疑:“你難道不是一直幫江渭銘和江覲做事?”


    水火放下叉子,前傾了身子,將手擱在桌上,手指摩挲著自己的下巴,目光低垂,像在思考什麽,“各有目的而已,我混到今天,倒沒人讓我心甘情願幫他做事。那隻會讓我想到一些不好的詞,比如仆從,比如……狗。”


    江偌見他說著,隱隱流露出一絲焦躁,他半低著臉,捋了把短短的發茬,自嘲一笑。


    她不知道他在笑什麽,“你今天冒著暴露自己的風險在我麵前露麵是為了什麽?”


    “你知道嗎,好多年前我心甘情願幫人做事,結果出了事,媽死老婆跟人跑,我還被推出來背了黑鍋。”他似乎沒根本沒聽見江偌的問題,說到最後笑意竟有些滲人,還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


    江偌反應過來,剛才的那一聲自嘲,是他囿於回憶的悲痛中。


    她對他卻沒有生出任何同情,隻是皺了下眉。這世上太多不幸的人,況且他身上曾經的悲劇並非天生無法選擇,而是因為他自己的原因後天造成,不值得同情。


    “江小姐,你了解過陸淮深的過去嗎?你了解陸淮深嗎?”他對那些過去一笑而過,忽然切換了話題。


    江偌瞳孔一震,心裏有什麽堆砌的東西狠狠晃動了一下。


    江偌泰然道:“他的過去我了解了也不能改變,和我有關的是現在和未來。”


    他聽了哈哈一笑,忽然極其不屑道:“放屁。”


    江偌臉色立刻變得不好看了。


    水火略感得意,他知道當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懷疑的種子就在她心裏埋下了,那些被她按捺下的求知欲,隻會在日複一日中膨脹。


    他緊緊攫住江偌的眼神,戳住自己心窩對她說:“雖說傻人有傻福,但我知道,被人當傻子卻是另一回事。你把江啟應的野心,當做自己的責任,殊不知拿你當槍使的是他,把你推進深水旋渦的始作俑者,也是他。而陸淮深呢,他連讓你知曉他計劃的機會都不給你。”


    他笑著歎息搖頭:“人生啊。”


    江偌這下反而放鬆了一些,靠在椅子上,雙手交叉在胸前,她感到好笑:“還說不是為那父子倆做事呢?開庭在即,給我們製造信任危機,手段還真是一點都不高端。”


    水火無奈地咬了下牙,自言自語般喃喃:“陸淮深怎麽還是會看上這樣的女人?我真是不明白。”


    他的聲音不小不大,江偌剛剛聽得見。


    看著江偌不為所動,跟木偶一樣麻木的表情,水火想發飆:“你知道陸淮深最本事的是什麽嗎?他能讓女人心甘情願活在他製造的假象中,你們怎麽還會以為那是愛情?”


    他說完,死死盯住江偌眼睛。


    江偌跟他對視半晌,裏麵怒火欲燃,她真的覺得他像個雙相情感障礙患者,躁與鬱之間相隔一線。


    她平靜開口:“你以前認識陸淮深?”


    水火眼神幾乎猙獰,聽見這問題,突然就平靜了,眼裏的火像是被一盆水瞬間熄滅,連火星都沒有。


    他點頭:“對。差點忘了我本來的意圖,就是想讓你給陸淮深帶個話。”


    話還沒說出口,江偌的手機響了起來。


    手機就在他手邊,看了眼來電顯示,他哼道:“說曹操,曹操到。”


    他將手機遞給江偌,遞了一半忽然又收回了手,自己接了。


    江偌氣急。


    “我馬上到商場門口了,你在門口來等我。”


    電話裏傳來陸淮深的聲音,水火沒出聲,半眯著眼,瞳孔仿佛失去焦距。


    陸淮深沒聽見回答,又叫了一遍江偌的名字。


    水火淡淡笑開聲音,隨後用粵語問道:“陸淮深,闊別多年,你近來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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