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下降的速度很快,失重感讓耳朵有些難受。


    逼仄的密閉空間裏,澈白的燈光下,二人臉上細微的表情都一覽無餘。


    江偌現在清醒得很,平心靜氣地將這事挑明了說。


    以陸淮深現在的立場,站隊出現偏差,牽扯到的不止是他個人,還有博陸和江家,接下來不論是她或是他,都會麵臨許多接踵而至的麻煩。


    陸淮深的出身與地位,都決定了他必須要站在製高點顧全大局。


    參照曾經陸淮深對這段婚姻的排斥程度,她沒辦法相信,陸淮深會為了她這個人而任性。


    如今她已是窮途末路的賭徒,不敢在毫無保障的情況下,將所有希望押注在陸淮深身上,可事已至此,她又不得不賭一把。


    因為顧慮太多,不敢輕信他人,所以她才總是瞻前顧後。


    陸淮深若是有明確的目的,她反而覺得是一筆你來我往的交易,兩人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才有理由同心。


    天下熙攘,為利來,為利往。


    陸淮深往後靠著電梯,投來興味的眼神,“你名下江氏一半的股份。”


    江偌表情一滯,“不行。”


    她的那點股份本來就不足以跟江家三人抗衡,削掉一半給陸淮深,她隻剩百分之十……


    陸淮深也沒多說,“那就算了。”


    真沒得談了,江偌又沒由來地心慌。


    江偌咬了下唇,想了想說:“我所有的股份不多你也知道,給你一半之後,我接下來怎麽辦?”


    陸淮深攥住她的眼神,低緩道::“就你一人,最多加上個高隨,你們家那老頭子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翹辮子,股份再多,你們又能成什麽事?”


    江偌一愣,不得不承認,陸淮深這話雖然殘酷,但也是事實。


    章誌的事,高隨雖然能從各個渠道收集信息,但能力有限,更別說還要麵對江渭銘父子的施壓,今後更加舉步維艱。


    江偌很清楚,不然不會在危險當頭的時候,選擇來找陸淮深。


    江偌陷入糾結,電梯卻在一樓應聲而開。


    陸淮深泰然不動,目光掃向門口,意思明顯,將選擇題拋給了她。


    時間一點點流逝,所剩無幾,江偌慌急之下低聲說:“我還得想想……”


    電梯門要緩緩合上,她伸手擋了一下就要出去,陸淮深伸過手來,將她拽了回去。


    江偌眼看著門關上,選擇未做出,但仿佛提前預示了結果。


    江偌上了陸淮深的車,但是讓他送自己回錦上南苑。


    陸淮深沒說話,江偌篤定他肯定是聽見了,她心裏宛如繞成一團的毛線,她需得一點點將那結給繞開,也沒興致再開口。


    最後車停在了錦上南苑小區外。


    江偌看見小區外熟悉的綠蔭道時,微微恍惚,拎著包下了車。


    陸淮深啟動車子往前,那尾車燈很快消失在了視線裏。


    江偌打開家門,程嘯晚自習結束回到家有一會兒了,還在一邊看球賽一邊吃夜宵。


    程嘯聽見響動,隔著玄關的鏤空屏風看過來,咽下嘴裏的東西說:“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程嘯好像和小姨通過氣,如今在她沒提前告知不回家的情況下,就算不回來,他們也不會打電話詢問,心知肚明她去了哪兒。


    江偌將鑰匙扔進玄關的鑰匙盤裏,低頭換鞋:“這麽晚了還看球。”


    她換上拖鞋進去,程嘯看著她手裏除了一隻包什麽都沒有,心如明鏡,卻故意問她:“你的行李呢?”


    江偌在飯廳打開冰箱找水喝,隔得有些遠,裝作沒聽見,進房間之前囑咐他早點睡覺。


    程嘯也裝作沒聽見。


    江偌將包扔在一旁,拿出手機,調出明鈺發給她那張照片,那些字眼極具衝擊力,看的她眼晃心惴。


    晚上沒吃多少東西,肚子有些難受,江偌心煩意亂地拋開這些瑣事,點了外賣,跟程嘯坐在一起看球賽。


    自從德國隊小組賽第一場爆冷輸給墨西哥之後,公司裏買了足彩的同事輸得挺慘,叫苦不迭,紛紛約好天台見,王昭第一場就下血本,第二天哭著對她說這個月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


    電視裏兩隊打得焦灼,好歹能吸引她的注意力,讓她無暇去想其他。


    沒過一會兒,身旁的手機震動,一則短信,來自明鈺:他知道我見過你了。


    短短幾個字,再無其他,卻讓江偌心起波瀾。


    ……


    明鈺吃過晚飯回到公寓。


    這裏是江覲的置業,地處交通便利的繁華地帶,距離吃飯的地方不遠,她也不敢挑在太遠的地方,唯恐回來晚了被她發現。


    公寓裏一片漆黑,她打開玄關燈,看見鞋櫃前那雙黑色皮鞋的時候,心已經涼了半截。


    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包柄,裏麵悄無聲息,她卻緊張的眼睛發熱。


    換好鞋,她輕輕朝裏麵喚了一聲:“江覲?”


    無人回應。


    她走進去,按開玄關處的燈,江覲正闔眼靠在沙發上,穿著深色襯衫,身材略微瘦削,輪廓棱角顯得有些鋒利。


    此刻放鬆地伸展著身體,卻有一股讓她畏懼的氣息蔓延在周圍,讓她不敢靠近。


    她立在一旁,故作輕鬆問:“你今天沒說要來。”


    江覲緩緩睜開眼,盯著天花板,過了片刻才看向她,笑了笑:“我什麽時候來,還得通知你麽?”


    明鈺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出去吃飯了?”江覲的聲線始終穩在一個調上,毫無起伏,平直得反常,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明鈺眼睫顫了顫,點了點頭。


    江覲沒說話,站了起來走向她,嘴角依然噙著笑,勾起她的下巴,審度著她那張尖尖小小的臉,“和誰一起?”


    明鈺僵住,忍不住屏息著。


    江覲一把將她的頭往上抬了些,方便她低頭就能看見她的眼睛,輕聲一笑,那聲音就像冬寒的夜晚,沒什麽溫度,“抖什麽抖?怕我吃了你?”


    這幅樣子,就是他要發火的前兆,明鈺再清楚不過。


    她抓住他的手腕,試圖平息他還未發出來的怒火,不明所以般,有些懼怕又有些溫柔地問:“你今天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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