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斜靠在鋪著貂皮褥的躺椅上,震怒之後,覺得一陣暈眩,胸口同時隱隱作痛,心跳得很快。(.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最快更新//


    年紀不小了,近二十多年在北平這個算是苦寒的地方,久了便染上了這種心疾,後來時好時壞,時輕時重。雖然太子他從民間找了不少名醫,也動用了不殺皇宮內的禦醫。特別是回到京師之後,更是延請了許多禦醫,但是始終不得治愈。


    大都說要其清心寡欲,心境平和的調養。“唉!要清心寡欲,說得容易做卻難啊!”


    方孝孺在躺椅上眯著眼睛想起禦醫們曾經勸慰他的這些話,不無感慨,眯起雙眼,隻覺得金花迅疊,不由得又憂慮起現在的時局來。


    太子雖然睿智,但是有些軟弱,無論誰在太子的位置上呆久了,都是這樣,何況朱文奎在太子的位置上近三十年,從不懂事的稚童到三十餘歲的成熟,大都是在這個位置上,可能早已經被磨去了棱角。


    但是令方孝孺生氣的,並不是太子的事情,而是即將到來的士子動蕩。


    三天過去了,在表麵上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禮部在按部就班的布置這迎接靖海侯回京師的歡迎禮儀,為了表示皇帝對齊泰的恩澤,特命皇太子在鎮江迎接,屆時文武百官在中華門觀禮,而齊家父子將在哪裏接受皇上的檢閱,並獻上各國貢品、國書以及奇珍異寶。


    而齊泰門前的那些書生,自然由解縉等人前去解圍。並證實了皇家的說法為齊家辟謠,大都散了,就算有幾個頑固的,也都被威脅說取消來年的春闈資格後。漸漸的消失在人海之中,至於有沒有被監視,有沒有做出一些錯誤的事情,那誰也不知道了。


    皇三子朱文宇受命召集皇事院宗親,討論有關事宜,是什麽事宜,誰也不好說,至少這三天沒有消息傳出來。而駙馬都尉裴倫剛剛從西域回來,也沒有來得及和公主溫存,就被拉了進去,再也不見出來。


    一切都是歌舞升平。就連方孝孺也覺得天下太平的時候,今天早上卻傳來一個不好的消息,齊泰父子的船隊已經到了鎮江,而皇太子也按照禮儀迎接到了,可是卻在鎮江。被一些學子困住,連太子出麵都不能解決,其中,大部分都是六藝學院的學子。也算是半個天子門生,誰也不敢動粗。就連太子也不敢,就那樣不冷不淡的被攔住了。


    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勸齊泰負荊請罪,父子負荊進京,船隊不能再往前行走了,而根源還是在這個異姓封王上。


    京師都已經辟謠,太平了,而六藝學院的人還是不肯放手,被皇上派去六藝學院的謝倫都做了些什麽,難道就是他煽動的嗎?


    這些學子,怎麽就這麽相信謠言呢?方孝孺頭痛欲裂,心跳加速,到底是哪個有心從?中作梗呢?


    且不說方孝孺在哪裏養病抑鬱不安。


    此刻,半山園中卻是一片祥和。所謂王荊公半山園,其實不過是在離南京城七裏半到鍾山也是七裏半銅井倍之半山裏修建的幾間草堂而已。三十餘年前被潛邸的皇上征用,後來恢複了原樣,按照讀書人的說法,是皇上為了緬懷王安石所為。


    從那以後,更有許多文人學士緬懷宋朝江寧府的王安石,紛紛前來尋蹤懷古,不知是哪位書家以蒼遒古拙的行草製了一塊《怔荊公半山園故居》的匾額,然後附會、傳聞、吟詩、作文,使得這個寂寞多年的半山園便成了京師的一個名勝古跡。


    內閣大學士楊榮與前內閣大臣解縉、江南黃磊此刻在半山園聚會。他們選了這個地方聚晤,一來圖個清靜無市囂之擾,同時他們都十分仰慕這位拗相公的文才氣節,有意憑吊他在鍾山的偃影之地,天下著小雨,鍾山半隱半顯在濕濛濛的霧氣中,崗巒上草綠花紅,時鳥啁啾,幾橫坐牛背的牧童戴著鬥笠披著蓑衣吹著笛子浴看蒼茫的煙雨。


    “果然是清逸靈秀之地,不怪王荊公選了這個地方隱居。”黃磊感慨地說,“這裏又還是謝公墩故址吧。”


    “正是謝公舊宅,”楊榮道:“王荊公有詩為證,‘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來墩屬我,不應墩姓尚隨公。’可見王安石半山園必是謝公墩故址無疑。”


    年近古稀的解縉矜持地笑道:“其實京師有兩處謝公墩,孟端兄世全兄知否?”


    黃磊來京師的較少,他一直在江南一帶遊學授課,這次前來,卻是受了楊傑的邀請,誰知來了沒有幾天,卻被楊榮、解縉兩人邀請過來,所以詫異道:“噢?還有此說?大紳兄請述其詳。”


    解縉抿了一口宜興雀舌,口若懸河地說起來:“謝靈運曾撰征賦曰,視治城而北屬,懷文獻之悠揚,李太白有登金陵冶城西北謝安墩詩,序雲,此墩即晉太傅謝安與右軍王羲之同登,超然有高世之誌,於時營園其上,故作是詩,所謂冶城訪古跡,猶有謝安墩雲雲,那個謝公墩卻不是拗相公詩中所言謝安舊居,我們今天登臨的這個謝公墩才是王荊公當年的半山園舊居呢。”


    黃磊輕撫美髯,眯著雙眼,聽了解縉之言,不以為然,笑而不語。他知道解縉幾十年前便常好以王荊公自詡,所以對這裏很是了解,也不疑有他。


    解縉見黃磊矜持微笑,便問:“敬夫兄不以為然麽?”


    黃磊笑道:“大紳兄此說,山人未曾聽過,還請指教。”黃磊,浙江永嘉人,字敬夫,號紅葉山人。


    解縉並不客套,說:“城東原也有座半山寺,舊名康樂公。因謝玄曾受封康樂公之故,至其考謝靈運仍然襲封,今以坊及謝公墩觀之,兼及王荊公詩中所述方位。顯然指的是這裏。而冶城北郊的那個謝公墩才真正是謝玄舊居,與此相距甚遠,王荊公在詩中誤把謝玄當作謝安了。”


    “大紳兄果然強聞博學,稽考入微,”黃磊讚道,“王介甫罷相隱居於此,雖然弄錯了謝公墩的方位,卻留下許多膾炙人口的千古絕唱。如:澗水無聲繞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茅簷相對坐終日,一鳥不鳴山更幽。”


    解縉說:“我倒是喜歡介甫《泊船瓜州》,京口瓜州一水間。鍾山隻隔數重山——”


    黃磊接口吟道:“‘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我想大紳兄一定是觸景生情,介甫這首詩意恰似寫出大紳兄時下心境。”


    被黃磊這麽一點撥,似是觸動了解縉的痛處。他緘默不語,遙望細雨中的翠綠崗巒。心中不是滋味。


    解縉離開官場很多年了,心裏卻真的有些不甘,自己在內閣時,被人稱作為印章宰相。說的就是有權力,但隻是蓋章的權力。一切都在皇帝的旨意或者同僚的建議中度過,幾乎沒有自己的政見和主意。在他自己看來,是皇帝看不起自己,又礙於自己的名聲,特地讓自己當幾點內閣大臣應場景而已。


    但是這些話他哪裏敢明說,已經沉寂在心裏很多年了,沒有想到被黃磊點了出來,不由暗自心驚,心想永嘉學派的高人,果然是看的通暢,竟然借著幾句話,就能點出我重返朝堂的心思。


    黃磊自然對解縉的想法感到太危險,於是暗自勸道:“大紳兄深的皇上的器重,已經是國之柱石,而且在民間聲望崇高,聽說前幾日在齊家府邸之前,隻是幾句話,學子們都已經散去了,可見大紳兄的影響非同一般,何必還要去多想什麽呢?”


    解縉笑道:“敬夫兄好靈敏的消息,不過剛來一日,此等醜事也被敬夫兄見笑了。”


    搖搖頭,黃磊說:“皇命加身,領旨分憂,又是深的士子愛戴,哪裏算是什麽醜事,大紳兄謙虛了。”


    兩人隻顧說話,卻將楊榮放在了一邊,半晌二人才發覺,便轉了話題,連忙向楊榮致歉,三人之中,黃磊隻是山野之人,雖然民間聲望頗高,但是並無官職,隻是暫時為三皇子的幕僚身份。


    而解縉告老多年,卻有個國子監祭酒的身份,雖然是閑職,但是算是桃李滿天下,而最有身份的,就算是楊榮楊閣老了,現在正是當權人物,雖然他們約會之前,說明了是以文會友,不說出身,但是解縉和黃磊將其涼在一旁,也覺得不妥當。


    但是三個人心裏又是清清楚楚,之所以三人湊在一起,卻不是什麽誌同道合,而是暗中的三個皇子的代表,算是談判,還是算是妥協找個出路呢?


    楊榮,當朝首輔。建文二年進士,因居地所處,時人稱為“東楊”。其性警敏通達,善於察言觀色。文淵閣大學士,謀而能斷,老成持重,尤其擅長謀劃邊防事務。因為長期喝北平以及西域打交道,所以是堅定的太子一係的人物,這次的會麵,就是以他牽頭而成的。


    解縉,當之無愧的二皇子一係的領軍人物,二皇子朱文清正妃的父親,誰不拿他馬首是瞻呢?


    而黃磊的身份,的確顯得有些尷尬了些,要不是近十數年來在民間的聲望,本來也參加不了這次商議,但是為首的楊傑被皇帝禁足在家中養病,不得已,楊榮才找了這個二號人物出來,想來是能說上話的。


    三方能坐在一起聊天,說來還是皇帝朱允炆的功勞,據說皇後有恙,宣二皇子進宮侍候,之後就沒有了任何消息傳出來,而太子去鎮江迎接齊泰,暫時也阻斷了聯係,三皇子進皇事院署理一些事情,連同駙馬都尉裴倫,都一起進去後,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


    這些大臣們,很快地就看出了端詳,皇上是想隔開大臣和皇子之間的聯係,換句話說,就是這樣來杜絕黨爭。但是據禮部、工部和戶部、兵部等等各個衙門的官員接到工作來看,皇上依然再為明春的出巡做完全的準備。卻是沒有絲毫停頓。


    看來大家都在轉移視線的齊泰父子的事件已經宣告破產了,唯一取得成績的是,六藝學院的學子們成功的將太子和齊泰的船隊隔絕在了鎮江,以民間之力向朝廷施加壓力。在之前是很有效果的辦法,因為大家都知道,建文皇帝是最在意民間感受的。


    但是為什麽這次是楊榮延請解縉、黃磊前來半山圓敘事呢?更大的原因就出在這個方麵,和躺在床上憤怒的方孝孺一樣,楊榮也看出了最大的弊端,那就是太子去迎接齊泰父子的船隊,卻被困在了鎮江,這樣以來。對於太子的聲望可不是打擊不小的問題。


    這個敏感的時候,太子稍微有點錯誤,就會被無形中擴大,怎麽解決這個問題。成了方孝孺和楊榮的關鍵問題。


    事情總要有一個解決的方法,方孝孺威望雖然高,但是最近體弱病多,害怕經不起折騰,而楊榮隻好勉為其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前來做這個中間人。


    解縉和黃磊何嚐不知道原因,這也正是兩人之前談詩論畫的原因,楊榮不明說,誰也不會把事情挑開。而且,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京師之中。雖然聯係不上,但是總是不用著急。而且沒有什麽危險的事情發生,故此出現了開始的那一幕。


    這種情況之下,楊榮雖然是一朝閣老,也隻能認下了剛才的冷落,還要和顏悅色的和二人談話,思慮了一會,楊榮沉聲說道:“兩位都是當世之大儒,好多事情都不用多說的,老恩師前幾年置身於佛道之變,儒家正統之說,已經耗盡了精神,今天特地遣我來問一句,難道事情就沒有一個妥善的解決辦法嗎?”


    解縉、黃磊兩人無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對方,就連楊榮也覺得有些滑稽,向政敵這麽說,他楊榮算不算是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呢?


    無奈,真的很無奈!!


    換個場景,在看看皇事院的眾生們吧!!


    二皇子朱文宇自從接過皇帝的任務後,如同抱著一束長滿荊棘的刺槐,不知如何下手。今日已是第三天了,皇事院宗親會議馬上就要在東角門殿內召開。他獨自一人坐在寂靜無聲的幾案前,反複細閱奏章。的確不知道他的父皇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都是泛泛而論,沒有一個奏折落到了實處,按照這些奏折上所說的,如果屬實,按大明刑律,齊泰全家就有可能被斬或削爵充軍。


    “唉,這件事幹宗親什麽事情?為什麽又要交給我來處理?”朱文宇掩卷長歎,“父皇的行動如同神來之筆,誰也琢磨不清楚到底什麽原因?”


    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矗立在東角門殿門口的屏風,沒有人,朱文宇早已經屏退了左右,雖然他心裏知道這裏的人大都是來監視他的,但是他想獨自待一會的要求,作為一個皇子,還是沒有人敢反對的。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慘然的苦笑,兩頰微微泛起紅暈,仿佛是在滾滾血潮中拚命掙紮,仿佛是在閃閃刀光裏瞠目結舌。


    離開座位,在殿內來回踱步。心中想道:唉,要是母親在或者外公在就好了,他們肯定可以給我提出一些中肯的意見,但是自從進了皇宮,就好像與外隔絕似的……。


    一束明麗的陽光射進殿內,匾額上鐫刻著太祖皇帝朱元璋親筆書寫的四個大字“剛柔相濟”。那“柔”字寫的比其它三字明顯小了一圈,“剛”字則如怒目金剛,如利劍出鞘,如驚雷激蕩,如烈火燃燒。連忙定了定神,低下頭凝神片刻……。


    ……朱文宇不願再想下去,拂去紛擾的思絮,將各個大臣彈劾齊泰父子的奏章又細覽了一遍。


    辰時之後,在京城的幾十位皇室宗親相繼來到東角門殿內。


    “今日請各位宗親到宮裏來,”朱文宇清了清嗓門,看了一眼在下首兩旁落座的皇室宗親,語意溫和但很嚴肅地說,“為的是請大家對大臣們彈劾靖海侯齊泰父子的事情慎重公議……”


    他頓了頓,皇親們有的抿茶,有的交頭接耳,有的正襟危坐,對朱文宇宣諭的議案似乎無動於衷,絲毫沒有驚奇的反應。因為前幾天大臣們在乾清宮早朝時啟奏的情形。早己傳揚開去。


    但是這些事和皇事院的宗親們有什麽想幹,本來就莫名其妙的王爺們,誰把這個當做一回事呢?


    現在已經是建文三十年了,大都在京師的藩王都是在外就藩十數年的宗親。而且都是朱文宇爺爺輩的,連皇帝也要喊一聲皇叔,誰又能把朱文宇看在眼裏,更何況朱文宇不是太子。原沈王朱模,原安王朱楹,原唐王朱桱等雖已現在回京閑居,但也不是朱文宇能夠鎮壓的住的。


    當然,還是汝陽長公主夫婿駙馬謝達。懷寧長公主夫婿駙馬王寧,永嘉長公主夫婿駙馬郭鎮等等,仔細看看,隻有朱文宇和副手駙馬都尉謝倫兩人的輩分最低。


    又讓值守的侍衛將禮部尚書謝倫的奏章朗讀了一遍。


    所謂皇事院的院士們。也就是這些皇親們依然很平靜,沒有什麽特殊的表情。駙馬謝倫伸手要過奏章,仔細閱覽。


    “請諸位長輩各抒己見,”朱文宇謙遜地環顧眾人說道。見大家還是默默不語,他補充了一句。“之所以皇上讓皇事院公議,那自然是信得過咱們朱家得人,江山是朱家的江山,所以很多事。還是需要自己人出力的。”


    “殿下,”原伊王朱彝放下茶杯。側身問道,“謝倫的這個奏章。皇上可有禦批?”


    “沒有。”


    “那麽……皇上可有諭示?”


    “這……”朱文宇皺了皺眉頭,說,“皇上早有聖諭,皇親公議之後呈皇上聖裁。”


    “太祖皇帝在洪武二十八年聖諭中說得很清楚,皇親除謀逆不赦,其餘……”


    “餘罪由宗室皇親公議,”駙馬都尉王寧截住話頭,轉動著雙眼,聲音清脆道:“如今重要的關節是,謝倫所奏……”


    “純屬荒誕!”原伊王朱彝十分激動,赫然站起,狹長的臉上蒼白泛黃,揮動著顫抖的雙手,說,“那齊泰可是宗親,既然不是宗親,為什麽要在皇事院宗親會議上公論!”


    朱文宇輕蔑地掃了朱棟一眼,他知道,原伊王朱彝,當初是最不願意歸藩的一個,當初幾乎是父皇派兵將其逼回來的,所以心裏充滿了怨氣,自知他這麽發火,皇帝也幾乎奈何不了自己,所以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


    “伊王,據我所知,齊泰可能會異姓封王,倒是也算是半個宗室之人了……”


    “是誰?”原伊王朱彝回頭張望。不知是誰說的這句話,不但惹怒了原伊王朱彝,讓大家都嚇了一條,仔細看時,卻是原穀王朱橞,正在那裏陰陽怪氣的說著。


    原伊王朱彝卻是奈何不了朱穗,氣的哼了一聲,遂不再言語。


    有了朱穗這句話,迷茫的眾人仿佛點亮了一盞明燈。


    是啊,皇上這麽做,豈不是拿齊泰已經當做了宗室之人,看來異姓封王之說,並不算是傳言,難道皇上真的是這麽想的?


    一時間宗親會議稍微顯得有些亂,異姓封王在這些實際的王爺們麵前,顯得尤其可笑,別人傳言,但是他們從來沒有相信過,因為異姓封王,在大明始終是匪夷所思的。


    有異姓封王的,不過那是死後追封的,比如徐達、常遇春等等:中山王徐達:開國功臣之一。封魏國公,追贈中山王,諡“武寧”。開平王常遇春:洪武二年卒於軍,追封王,諡“忠武”。岐陽王李文忠:初封曹國公,追封岐陽王,諡“武靖”。寧河王鄧愈:追封岐陽王,諡“武順”。東甌王湯和:初封中山侯,進封信國公,追封王,諡“襄武”。黔寧王沐英:初封西平侯,追封王,諡“昭靖”。


    目前就這幾個異姓封王的,無一例外,全是死後追封,說明白了,也就是一個榮譽稱號而已,而齊泰年紀雖然不小了,但據說身體康健,還很健朗,難道真的要封王,皇上是想要齊泰死嗎?


    駙馬都尉裴倫掩起奏章,沉默的站了起來,先向朱文宇使個眼色,然後慢慢的說道:“各位宗室既然不能平靜,那就暫時休會,先回府歇息,明日再來,反正是皇上定下的事務。大家始終是要完成的,否則就是抗旨不遵,雖然大家都是宗室,後果。大家都知道的。”


    皇事院的各位院士宗親們各自回去,而裴倫也在東角門殿的一個側院休息,剛吃罷晚飯,正在靜坐思慮,後宮侍衛來了,他奉三皇子之遣,請謝倫立即去宮內議事。


    沒有任何怨言,駙馬都尉裴倫昨日深夜剛剛從西安回來。在城門就被接住送到了宮裏,連公主都沒有見上一麵,今天白天才知道到底是什麽事情,一切都沒有準備。也正好想要和三皇子朱文宇談一下,了解一下最近京師發生的事情。


    不遠,隻是對角相望,一會便走進三皇子住的地方,是臨近東角門殿的一座寬大四合院。回廊串連,院中一邊是假山魚池,一邊是銅龜銅鶴,回廊下侍立著侍衛、宮女。手持宮燈,相向木然。裴倫踏上石階。侍衛挑開珠簾,躬身說道:“駙馬爺請!”


    一跨進門檻。身著便裝金簪秀發的三皇子朱文宇立即迎了上來。


    “駙馬,今天伊王的話,仔細回想起來,還真的有些道理!”朱文宇低聲說道。


    “噢!”裴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又……怎樣?”


    “母妃一直沒有消息……”朱文宇見兩名宮女垂首侍立,一名宮女正捧著茶進來,便截住話頭,待將茶碗放到茶幾上麵,朱文宇將手一揮,大聲說,“你們都下去吧。”


    “是!”宮女和侍衛都退了出去。


    朱允炆坐下以後,探身說道:


    “但是我之前也挺母妃說過,似乎齊泰封王之事,是父皇提的,但是沒有話沒有記錄在起居注裏,所以很少人知道。”


    裴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立即說話,撚著下巴上剛剛長出的黑亮短髯,轉動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稍頃,問道:


    “伊王怎麽會知道?”


    “可能是猜測,也可能……。”


    “嗯……”裴倫沉吟不語,他感到事情有些複雜,看著好久不見得這個朱文宇,這個與自己妻子是親生姐弟的兩人,性格卻截然不同,朱文宇太細致了,而朱紋嵐大大咧咧,平常從來不注意小節,也就是那樣,朱紋嵐從來不管他做什麽,也沒有什麽野心,裴倫在家裏,從來不談國事,也從來沒有和妻子議論過社麽。


    有時候,裴倫倒是覺得朱紋嵐倒是向順妃所生的一樣,可能是小時候順妃無所出,皇帝為了安慰她,所以將朱紋嵐一直放在小維哪裏撫養的緣故吧,姐弟兩人竟然截然是兩個極端的人,這個令裴倫也感到驚奇。


    但是不管怎麽樣,朱文宇和裴倫兩個人也算是至親的關係,這難道就是皇上將他們派遣到一起做事的原因嗎?


    “姐夫,”此時沒有人在場,朱文宇直接稱呼裴倫道:“我感覺這次沒有這麽簡單,姐夫是昨天深夜被接到宮中,這個我是知道的,但是我已經住進來三天了,其中下人們都被隔絕在東角門殿之外,現在的宮女和侍衛都是父皇新近調過來的。”


    “這麽說,你已經和外麵隔絕了三天的消息?”裴倫的眼角一跳,他雖然方正古板,但絕對是一個頭腦精明的人,皇上等於隔絕了三皇子和外界的消息,包括自己在內,也被隔離了。


    想起了剛才朱文宇所說的,母妃沒有消息傳來,他更是心驚,淑妃楊蝶有什麽樣子的能量,他是知道的,相信朱文宇也是心知肚明,要是這樣,事情可能真的不想剛才自己琢磨的那樣。


    於是問道:“那太子和二皇子呢?”


    “大哥去鎮江迎接齊泰父子的船隊,而我昨天聽宮女們說,母後突然生病,二哥也進宮侍候母後了,不過事情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也沒有多問。”這已經是三天來,朱文宇所知道情況的極限了。


    當然,現在裴倫更是一頭的霧水,兩個人相對半天,誰也沒有得到要領,半晌,裴倫澀聲說道:“憑心而論,這次殿下一定要小心行事,我總覺得有些蹊蹺。”


    “剛才用膳後,我想到了兩點,第一,齊泰封王,可能是皇上傳出來的,這一點。剛才殿下說母妃也曾經說過,所以現在已經確定應該是真的,第二,這次學子鬧事也好。齊泰封王有人反對也好,和皇上唱反調的,肯定有宗室的人參合,但絕對不是太子、二皇子和殿下您。估計陛下也是這麽猜測的,這麽的把殿下,二皇子和太子你們分別隔開,是在保護你們。”


    “保護我們?”朱文宇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對!”裴倫點點頭,繼續分析道:“太子。二皇子和殿下同居京師,發生這樣的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齊泰父子的事情出了狀況。對誰都沒有好處,特別是三位殿下,那麽三位殿下為了自保,至少下麵的官員們為了自保,肯定要互相找對方的證據。那麽相互潑汙的事情,不一定幹不出來,別人我不敢說,就連母妃。為了洗清殿下的清白,恐怕就不惜做出任何事情!!”


    “甚至。母妃現在不給殿下任何消息,任何提示。就是在保護殿下。現在的情況就是誰的動靜越厲害,誰的嫌疑就越大,殿下以為呢?”


    朱文宇聽後沉默半晌,深以為然,突然想到裴倫說的最後一句話,“誰的動靜越厲害,誰的嫌疑就越大”,心裏一動,不由的想起白天伊王朱彝的反應來。


    伊王朱彝,是太祖爺的第二十五子,按照輩分,皇上也要稱其為一聲“皇叔”,歸藩數年都沒有動靜,按照道理說,今天的反應不應該這麽大才對,比伊王朱彝年紀大的有,地位尊貴的有,怎麽都沒有說一句話,反而他在哪裏胡攪蠻纏呢?


    兩個人默契的對望一眼,竟然不約而同的露出意思詭異。


    難道這些也都是皇帝的布局,主心骨不在了,就要看跳梁小醜的底細嗎?那麽這個伊王,到底是那一派的人馬呢?為那個皇子搖旗呐喊?


    朱文宇搖搖頭,杜絕了裴倫眼光的谘詢,說道:“伊王一係,我們沒有接觸過。不過我想大哥、二哥也不會接觸。”


    裴倫點點頭,雖然隻是過去幾十年,但是大明朝野,都知道伊王一係,是最惡劣的一係,在大明眾支藩係中,伊王一支排行第二十五。伊藩也是最差最劣的那一支。


    特別是伊王伊王朱彝,做伊王後建國洛陽,便在洛陽城胡作非為,殘害百姓。他為人好武厭文,喜歡砍殺,經常挾彈帶劍到市效遊獵,遇到躲避不及的人,動輒斬劈,弄得血濺一身,而他竟喜歡濺血的衣。又大庭廣眾之下男女裸體雜混取樂,生活荒淫無恥。


    因為他的母親是葛麗妃據說是一個胡人,是太祖皇帝剿滅蒙元時的戰利品,所以伊王朱彝一出生就由蒙元人的凶悍之氣,最後因為畢竟是皇子,還是封在了洛陽府,那是為了便於看管的緣故。


    記得聽說,太祖皇帝的其餘幾個兒子,都看不起這個所謂的伊王,很少和他交往,而在撤藩的過程中,這個伊王也表現出了與眾不同的思想。


    時間到了年限,聖旨連同皇事院宗人府的詔令全都過去了,伊王朱彝竟然不奉旨,不理詔令,一直稱病在洛陽城內作威作福,就這樣混了一年,最後越來越不像話,再過去催促的人,竟然會被伊王朱彝打出來,一怒之下,朱允炆令河南總督派遣兵馬將伊王朱彝府邸圍了起來抓他進京,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伊王朱彝還敢反抗,動員自己的護衛對抗河南總督的軍隊。


    都知道大勢已去,誰還聽他的,沒有辦法隻好偷偷的溜走,伊王朱彝的府上,竟然沒有一個下人或者護衛了,最後乖乖的被押解進京,被宗人府圈禁了三年,就才放出來沒有多久,誰知道還這麽跋扈,這樣沒有腦子,沒有實力的人,誰去招攬啊。


    誰要是招攬這樣的人,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排除了這種想法,兩個人又陷入了僵局,明天還要繼續召開皇事院的會議,但是能出什麽結果呢?誰又能拿這些長輩們怎麽樣呢?兩個人的頭痛起來,看來不是一個輕鬆的差事啊。


    兩個人這樣長歎著,朱文宇想,為什麽就我攤上這麽一個差事,而大哥去迎接齊泰,二哥伺候母後,兩個人肯定是輕鬆的多了,看來,在父皇的眼裏,還是有所區別啊。


    太子去幹國事,而二皇子進宮侍候母後,肯定得到的消息更多,就我在這裏為難,殊不知,在他們為難的同時,太子朱文奎、二皇子朱文清,也都陷入了深深地為難之中,特別是太子朱文奎,心裏正陷入了深深地感歎:孤身為太子,為什麽會攤上這麽一個差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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