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茨的確是座曆史悠久的城市,無論長滿苔蘚的灰白城牆,或是磨得圓滑的石板路,還是教堂屋簷下被雨水腐蝕的石像鬼,似乎都籠罩著一層厚重的年代氣息,讓人隻拿眼一望,便足以領略它沉睡在光陰的繾綣風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當然,這時代的其他城市(或者說所謂“城市”的地方)也帶有頹敗陰冷的哥特風,但它們不是經過歲月沉澱的質樸,而是真真正正就那麽的破敗……


    城中僅有的製高點是位於偏西北方的小山丘,那裏佇立著一座磚石結構的城堡,通過石牆連接著山腳朝向博登湖的大教堂。城堡的基座是當年羅馬皇帝君士坦提烏斯一世為了抵禦阿勒曼尼人入侵修築的堡壘,圍繞牆角的青黃色苔蘚估計已經生長了許多年,見證過無數風雲變幻與悲歡離合。


    我望著城堡上空飄揚的白底金獅戰旗,覺得有些眼熟,扭頭詢問旁邊領路的城防官莫多瓦:“那麵旗幟,好像不是主教大人的吧?”


    “那麵旗幟嗎?是巴塞爾伯爵大人呀,他……”莫多瓦說到這稍頓,斜眼偷偷瞅我,眼神接觸的刹那電擊似的躲開,“……主教大人,我是說前任主教大人蒙召……呃,之後,巴塞爾伯爵和布夏爾伯爵的軍隊便一直常駐此地,據說……這是某位大人物的命令,我人微識淺,不知消息出自何處。”


    嗬嗬,那位大人物就是我!在心裏冷冷的笑著,我的目光轉到城牆分布的床弩上麵。這玩意造價高昂機械繁瑣。非專業人員不能擺弄明白,精通此道工程師的身價基本相當於後世研究原子彈的那些大咖,屬於四處搶手高精尖人才。光是目之所及的幾架床弩,至少得五六個專職工程師負責維護,單從這點管中窺豹,康斯坦茨主教的財大氣粗絕非空穴來風,畢竟守著座跨越萊茵河的唯一橋梁,不僅控製商道,還經營享譽諸國的高檔亞麻布。簡直放個傻子管也能數錢數到手抽筋。


    沿著平整的石板路每走一步,都可以看見兩旁裹緊長袍匆匆閃過的教士,他們罩著寬大的兜帽。惶恐的注視奈梅亨隊列整齊荷槍實彈的士兵,打心眼裏對武者抱著恐懼,因為戰亂,破壞了本屬於康斯坦茨這座宗教之城的寧靜。


    上次來這裏。尚是半年前暑氣未消的八月。聖勞倫斯節前一天,那時春風得意揮斥方遒的我怎會想到,這出發奔赴羅馬勝利征程的起點,竟會變成噩夢的開始,從康斯坦茨離開後,軍隊人數越打越少,樹敵卻越來越多,有的朋友成了敵人。有的敵人拉來更多的敵人,甚至連奈梅亨也丟了。


    手搭涼棚抬頭凝望教堂尖頂鎏金的十字架。它依舊光彩奪目的俯視大地上往來的芸芸眾生,一如既往的帶著股悲天憫人的寬恕情懷,一時間湧起種種今是昨非,恍若隔世。“嗚――”拉長的號角聲響起,城防官莫多瓦側耳聽著,趕忙跟我解釋:“這是主教大人的鳴號,三長兩短,代表迎接最尊貴的客人。”


    我拽住韁繩,不信任的環顧四周,羅洛眨眼示意,那意思是說“有什麽不正常的嗎,公爵大人?”我輕輕搖搖頭,用眼角分別瞟了瞟自己、他以及相隔不遠的奈梅亨士兵,羅洛立即心領神會,轉身囑咐起跟隨的傳令兵。


    號角響過,石板路的盡頭跑來一隊頂盔摜甲的騎士,在他們身後,仆兵扛著花花綠綠的旗子,其中有幾麵燕尾形的,說明它們的主人並非真正的騎士,而是尚未接受冊封的預備騎士。


    “籲――”我的坐騎看到同類,興奮地不停刨地,騎士們在一定距離外拉住戰馬,為首的下馬摘掉頭盔,露出短得近乎光頭的短發,恭恭敬敬的行了個騎士禮:“上帝眷顧的公爵大人,願主得榮耀施予你身。”他友好的微笑,濃眉大眼炯炯有神,尤其高聳的鼻梁,顯得分外英俊,“請恕冒昧,我是伯爵麾下騎士,人稱阿夫拉姆的胡格爾,奉命率領巴塞爾的所有騎士前來為您先導……”


    “慢著!”羅洛打斷胡格爾騎士的自我介紹,他既是有采邑的騎士,又是奈梅亨公爵的首席侍從官,說起話來自然有恃無恐,“公爵大人親自蒞臨康斯坦茨,為何伯爵大人沒來迎接,反倒派出騎士先導,恐怕禮數上不怎麽周到吧?”


    阿夫拉姆的胡格爾不動聲色迎著羅洛的刁難,笑容始終得體的掛在臉上:“伯爵大人身體抱恙不能騎馬,雖其心有餘卻難以動身,不得不呆在城堡恭候公爵大人的鈞駕,個中緣由,等下大人自會一一稟明,至於其他,我知之甚少。”巴塞爾騎士有理有利有節的回答羅洛的問話,不卑不亢從容淡定。


    “好了,不講究那麽多,前麵引路,帶我去見伯爵大人吧。”這種外交場合上的彼此誓要壓對方一頭的小伎倆是場無休無止的扌斯逼大戰,我擔心羅洛道行不夠吃暗虧,及時製止了兩人間無形的爭鬥。


    巴塞爾伯爵就駐蹕在之前那座小城堡裏,它近可俯瞰全城遠可控製渡橋的位置堪稱絕佳,無疑是監視康斯坦茨的不二選擇。城堡雖小五髒俱全,其內部陳設遠超我的想象,柵門、箭樓、獨立的水井、馬廄、糧倉等等一應俱全,情況危急時還有可供逃生通向城外的秘道,怪不得康斯坦茨主教要用城牆將教堂與之相連,原來此處進可攻、退可守、敗可逃,絕對中世紀的阿格拉紅堡。


    拐進城堡前的盤繞小徑,一行人馬已經在這裏恭候多時,身著花衣的司號官吹起節奏急促的迎賓曲子,騎士們看清來者,紛紛降下騎槍彎腰行禮,我定睛一瞧,一個幹瘦的小老頭叫人攙著,溜細的老鼠胡子和有意無意斜眼瞅人的模樣同奧登別無二致,這來家夥不是巴塞爾伯爵還是誰呢?


    “今日陽光明媚的好天氣一定是您帶來的,尊敬的公爵大人,願上帝的光輝與您同在!”“老鼠須”好不容易念完一堆客套話便劇烈的咳嗽,病怏怏的活像個活不起的晚期患者,“身體抱恙,未曾遠迎,求您寬恕,我的大人。”


    “倒是我該不好意思的,伯爵。”上前扶住弱風扶柳的老伯爵,他果然病了,寬袍大袖遮掩下的手臂瘦削,身子輕的跟一片失去生機的黃葉似的,“幾個月不見,您因何染疾至此啊?”


    “唉……”他長長的歎了口氣,眉角的深色的老年斑愈發明顯了,“邊走邊說吧,公爵大人,我已吩咐廚房備好盛宴,請移步。”老伯爵拍了拍我的胳膊,艱難的挪上一架兩人肩抬的擔架。


    隨著斑駁的鐵柵門吱吱嘎嘎的升起,我們進入了城堡內部,豁然開朗的內景令人毫不意外,沒錯,和這時代大大小小千篇一律的城堡相同,沒有花壇、沒有噴水池、沒有造型別致的灌木,隻有泥濘的車轍印、滿地亂跑的雞鴨、散發異味的屎尿桶、灰燼未滅的篝火堆,以及歪歪扭扭晾著的內衣褲,但凡住人的城堡都是這樣,外表不一定光鮮,內裏必然肮髒的令人發指。


    擺放長桌的大廳原來應該是個禮拜堂,牆壁正中掛著的基督受難像栩栩如生,而在它旁邊,就是侍從亂堆的索具,兩者氣質格格不入,相當的煞風景。“略備薄酒素菜,請不要嫌棄,我的大人。”兩人客氣的推讓一番,我拗不過坐了主位,仆人立刻有眼力價的端上精心烹飪的佳肴,羅洛悄悄推開杯子,讓過想要倒酒的侍從,他明白身係的責任,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航船漂泊半天的眾人早已餓得眼冒金星,待兩位大人動了杯,馬上不顧禮儀的狼吞虎咽,幾盤烤羊瞬間隻剩淒涼的骨架。“話說回來,我的朋友,您的身體到底如何?”我仰脖灌下整杯麥芽啤酒,重新拾起話題。


    “一言難盡啊……”老伯爵捏著粗糙的手指,幽幽的再次歎氣,“這次我的小奧登為什麽沒一起回來?”父親還是關心兒子,他首先反問我,“前段時間,長子出征的大部分人都到家了。”


    “您的兒子做的很優秀,是他們中間的佼佼者,被我委以重任,率領軍隊繼續拱衛聖城羅馬,短期之內估計不會解任。”把你寶貝兒子放走,我哪有能要挾巴塞爾的籌碼了?現在奈梅亨勢單力孤,甭管訛的還是搶的,是盟友就得攥住嘍!


    “我驕傲的小奧登。”他不再提這茬,殷勤的招呼侍從幫我添酒,“您……帶了多少士兵來康斯坦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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