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進冰冷刺骨的河水裏,我禁不住打個寒顫,整個人自上而下的哆嗦一陣,登時精神不少,“別停,快衝!”有人經過身邊大聲吼道,也許出自好心想拉我一把,可惜天命不歹,話音未落一支羽箭便斜著貫穿了他沒戴頭盔的後腦,箭鏃赫然停在距離我的鼻尖不到一寸的位置,那人張口結舌的想交代點什麽,但幹嘎巴嘴發不出任何聲音,像條離開水的金魚,又像詐屍的木乃伊,畫麵相當詭異。


    “噗!”過了半晌,他脖子上的傷口才後知後覺的開始淌血,由涓涓細流瞬間變為堵不住的噴泉,厚厚的塗了我一臉。在現實與紅色夢幻交織的背景中,那人眼珠恐怖的外凸,鼻翼鼓得很大,嘴巴開合的愈發快了,“別管我……快衝!”他終於微弱的說道,可是在我聽來更像――救命……


    “大人!”侍從發現我一臉血,嚇得驚慌失措,趕忙從頭到腳的?無?錯?s。檢視著,“您沒事吧,大人,您跟我說話呀!”


    “低頭!”我按住他的腦袋,幾支羽箭歪歪斜斜的擦著手背落到水裏,似乎對沒能命中目標感到沮喪,“小心點!”侍從心有餘悸的點頭。“衝上去!衝上去!”身經百戰的軍士們明白。如果長時間同對手纏鬥的話會耗盡衝鋒的銳氣,好比一隻憤怒的鴨子本來攆著狐狸追,跑著跑著沒了力氣,反做了人家的下酒菜,所以格外賣力的砍殺,希望可以突破防線。


    奈梅亨士兵們肩並肩的站成一排,以圓盾為依托頂住蜂擁而至的敵人。並趁機順著盾牌的縫隙刺出短刀,時常有對手負傷跌倒,不過後續補位的越來越多。一個倒下,總有十個補上來,殺也殺不盡。


    “該死的,敵人數量太多了。衝不過去啊!”歐文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我旁邊。兜帽破了,肩膀血斑漣漣,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這樣下去絕對不行,會讓對手抓住時機反包圍的!”“啊!”哪個倒黴蛋嚎叫一聲,那動靜美妙極了。“都跟著扔!”我迫不及待的丟出第二塊,但是沒有收獲回聲,石頭落進敵叢不見了。


    歐文反應過來,他膀子有把力氣,挑了塊比我還大的石頭,扔鉛球似的拋個弧線,其他人有樣學樣的加入,零星的落石密集成雨,紛紛揚揚招呼到敵人頭上,慘叫此起彼伏,登時產生奇效。


    對手分神躲著飛石的工夫,奈梅亨士兵再度發起攻勢,長槍與短刀縱橫交錯,殘肢斷臂漫天飛舞,體能都繃到極限,完全靠意誌支撐,沒人顧及流血的傷口、沒人理會墜地的內髒、沒人關心戰友的犧牲……他們有的,隻是機械的重複突刺和砍殺的動作,近乎獸性的撕咬吞噬麵前人的性命。


    經過持續不斷的打擊,敵人的防線好不容易出現破綻,眼疾手快的戰士馬上前赴後繼的往裏衝,小小的裂口漸漸擴大,終至所有防禦的崩塌!“殺呀!”這其中德維德的嗓門分外清晰,我循聲望去,隻見他胳膊下夾著兩三根長矛,正同死不撒手的敵兵搏鬥,長劍靈活的在他手中跳舞,招招直刺要害。


    “咱們上!”我推了把撇石頭撇上癮的歐文,後者氣喘籲籲的咽口吐沫,紅彤彤的臉頰汗水淋漓。


    防線失守的傭兵放棄了掙紮及時回撤收攏殘兵,同樣久經戰陣的他們自然清楚越想堵住缺口越堵不住的道理,幾乎未等命令便擅自後退整理陣型;奈梅亨獲得了寶貴的登陸場,冰水裏徘徊許久的眾人急忙連滾帶爬的上岸。


    剛站穩腳跟,對麵弓箭手的齊射就呼嘯而至,大家各自倉促的尋找掩護,“散開!散開!”歐文扯著嗓子喊道,可仍舊有士兵來不及躲避,眼睜睜看著羽箭洞穿自己的胸膛,中箭者不計其數。


    “狗娘養的混蛋!”一個士兵倒斃在我們腳邊,肚子穿著五六支箭,臉上的表情痛苦不堪,寡淡的血水從他的鼻孔和嘴裏流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難受,心疼得歐文咬牙切齒的直罵娘,“我救不了他……”


    “feer!feer!”敵人口音極重的山地語仿佛催命的靈魂祭曲,弓箭手隨著指揮有節奏滿弓張弦的傾瀉箭雨,壓得我們灰溜溜的躲著抬不起頭,更射得餘溫未退的屍體模糊一團慘不忍睹。


    射過三輪,敵人停止了攻擊,可能是為了節省箭支。看看我們周圍密密麻麻的羽箭,其火力密集程度絕對不亞於多管火箭炮,見識過傭兵極高的軍事素質,我不得不對接下來行動的決斷謹慎起來。


    “咱們衝吧?不少字”歐文小心翼翼的抬頭掃了眼立馬縮回脖子,“敵人好像沒多少箭了,我瞅見長槍兵在整隊。”


    我將長劍按於胸前,感受著心髒起伏的頻率,盡量穩定焦躁的情緒,耳邊傳來戰馬的嘶鳴以及另一邊戰場的喧囂,“奈梅亨的勇士,你們準備好了嗎?”。心底的聲音詢問道,“沒多遠距離了,你害怕了嗎,蘭迪?”


    “不!我不怕!該顫抖的是敵人!”神經質的自問自答,我覺得稍微鎮定,淩亂的思緒慢慢平複,“最後一戰了,不是嗎?上帝站在奈梅亨一邊,我以代表天罰的寶劍斬斷罪孽纏身的邪靈,有什麽好怕的呢?”


    “空氣布滿緊張的氣氛,大戰即將來臨;遠方傳來敵軍的腳步聲,天空在墜落,大地在顫抖,是捍衛正義的時候了,熱血早已澎湃!幹枯樹枝上最後一片樹葉被寒風打落,閃電撕破了遠處承重的黑幕……”我喃喃吟唱著流傳在奈梅亨民間的歌謠,它不知出處,卻異常打動戰士的心。


    歌聲逐漸由小變大,所有人都跟著唱起來:“看!是奈梅亨無謂的武士在前進!無論麵對風暴還是雪花,或者太陽對我們微笑――火熱的白天、寒冷的夜晚、撲麵的灰塵,我們享受著這種樂趣,正如我們享受母親溫暖的懷抱!我們的隊伍轟鳴向前,伴隨著陣陣塵沙,當狡猾的敵人露出蹤影,我們全速向前!我們生命的價值,就是為了我們光榮的軍隊而戰!為家園而死是至高的榮譽!”


    “為家園而死是至高的榮譽!”我重複著這句令人心潮澎湃的歌詞,渾身上下忽然充滿力量,不知不覺離開了藏身的角落,在我身後,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每個人都挺直腰杆,“奈梅亨的勇士們!……


    “在!”


    “為家園而死是至高的榮譽!”我坦然麵朝敵人突起的槍林,甚至衝人縫中間鬼鬼祟祟瞄準的弓箭手輕蔑一笑,“倘若這真的是我最後一戰,那邊的朋友,請記住你們的對手――奈梅亨公爵和他忠心耿耿的勇士,曾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頑強不屈的同敵人奮戰到底,流盡滿腔熱血!”


    “上帝保佑奈梅亨!”“萬歲!萬歲!”戰士們發出氣貫長虹的怒吼。


    騎在馬上的老伯爵揚起皮鞭,製止了想要偷襲我的弓箭手,他抽出腰間的長劍,那是柄有名的殺器,斬落過無數英雄和宵小的頭顱,渴望痛飲失敗者的鮮血。“公爵大人!”頭盔蓋不住他斑白的頭發,竟意外顯得英氣十足,“此刻的您才像個堂堂正正的騎士,既然你我全無退路,便放開手腳大戰一場吧!”


    “奈梅亨人聽著!”我舉起長劍,一字一頓自信的說道,“把這位讓人肅然起敬的騎士交給我對付,誰也不許幫忙!”老伯爵跟我對視著,嘉許的笑了,“衝鋒,永不低頭的奈梅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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